走进清川站的站馆,弓芙子坐到长椅上,拿出在小卖部买的牛奶和报纸,准备好好休息一下。报纸上还是老样子,全是“水晶特快”消失的新闻。都过了三天了,热度还是不减。

无论是站馆还是候车室内都空荡荡的。等两只脚都缓过劲儿来,弓芙子便站起身,从包里取出名片夹,向站务员室走去。

“请问……有人吗?”她在门口小声问道。

“有什么事吗?”

说着,屋内走出一位身材枯瘦的老先生,他就是在电视里看到的站长。弓芙子递上名片,表示想和他谈谈,对方立刻露出了厌烦的表情。

“拜托你们饶了我吧,我快累死了。”他的口气有些不耐烦,脸上甚至露出一丝怒意,态度和邻站那位好说话的站长大相径庭。事件发生以来,不知道他已接受过多少次采访,对这种事感到腻味了。

“我知道您老是面对同样的问题一定很累。能不能只听我说一句,拜托您了!”

“说多少也没用,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说完站长就不再理她,弓芙子递上的名片站长收过来就丢在了桌子上。

“请您听我说,从‘水晶特快’下车打电话的女孩儿是我在出版社的同事。她叫蓬田夜片子,是我的好朋友,在东京接电话的人就是我。”

弓芙子的态度十分诚恳,越说越起劲。站长似乎有些兴趣了,便转过身听她继续说,但他听了一会儿就又恢复到原先的态度。

“你到底想问什么?”站长冷冷地问。

“夜片子往东京打电话时用的是哪部电话?”

弓芙子问。房间里有两部黑色的电话,站长的视线在这两部电话上游移,似乎不准备马上告诉她。看来他对记者的印象很差。

站长指着其中一部,但没说话。

“是这部吗?”弓芙子靠近电话,用双手紧紧握住听筒,似乎这样做就能感受到夜片子留下的余温。她拿起听筒靠近耳边,然后又放下。

弓芙子想起最后一次的通话。那段对话她用磁带反反复复听了好几遍,因恐惧而惶惶不安的夜片子发出如悲鸣一般的哭泣声,这些至今仍清晰地印在弓芙子的脑中。她想起了那时的通话内容:

“是弓芙子吗?我是夜片子。”

那时夜片子就像站在寒冷的雪地里打电话,声音不停地打战。

“喂喂!夜片子!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弓芙子,我害怕。我、我好害怕。”

夜片子就在自己现在站着的地方簌簌发抖。

“究竟怎么了!快说啊!”

“现在,我在清川。我、我看到了很可怕的东西,刚才我……不行!我开不了口,太可怕了!”夜片子究竟看见了什么?是什么东西让她怕得无法开口?

这个问题主编也提过好几次,为什么她会说不出来。

“夜片子她当时很害怕。她说她看到了可怕的东西,究竟看见了什么您知道吗?”

“这我怎么知道?!”站长有些生气了,“我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列车进站,出站,我就知道这些!”

弓芙子没有再问下去。

“那可以让我打个电话吗?是打往东京的长途,一零零……”

刚一开口,她突然像获得天启一样打了一个激灵。

“不,我打对方付费电话好了。”

那晚夜片子总共打了四次对方付费电话,她也想像夜片子那样试试看。

“是蓬田小姐打来的电话,您要接听吗?”

四次都是这样,先由话务员小姐接听,然后再转接到主编手里。弓芙子拿起话筒,拨了一零六,申请接通打往K出版社《L-A》编辑部的对方付费电话。

“请告诉我您的姓名和电话号码。”话务员小姐问道。弓芙子向站长请教电话号码后告诉了她。

一阵忙音过后,电话暂时被切断,接着就是无声的沉默,话务员小姐大概正在问主编要不要接听吧。

“请。”一声短暂的提醒,电话接通了。

“喂喂。”

“我是岛丘。现在我在清川站,用夜片子当晚与出版社联系的那部电话和您通话。你觉得有什么不同吗?”

“没什么不一样啊,很正常。你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那个……”

其实她想说清川站站长态度不好,不过他人就在身边,当然不好意思这么说。

“我早上去过狩川了,其实我是从狩川走到清川的。”

“哦,很了不起嘛!那你有收获吗?”

“没有,就两根铁轨在一片田地中,支线、隧道什么的都是没有。”

“唉,是吗……”主编在电话那头叹了一口气,“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只有回去了。”

“是吗,对了,你坐过直升飞机吗?”主编的话头突然一转。

“坐过一次,怎么了?”

“社里有份周刊租了一架直升机去酒田取材。应该会路过清川,现在正往你那儿飞呢。要搭一程吗?可以从空中俯瞰铁路。”

“那大棒了!这附近有可以降落的地方吗?”

“可能没有,也可能满员了。其实那份周刊想顺道来采访你,毕竟和蓬田君联系的是你。你稍等一下,我问问人有没有满,待会儿再打电话给你,告诉我你那里的号码。”

弓芙子说出了号码就放下了电话。没等多久电话铃就响了。一旁站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没问题,能坐四个人。”主编说。

“啊,太好了。”

弓芙子感觉有些不是滋味,如果不是挂记着夜片子,她或许会更高兴。

“往南一直走有座小学,直升飞机会在小学的操场上降落。具体位置在车站里打听一下。快去吧。”主编说完后就挂断了电话。

弓芙子向站长打听小学的具体方位,站长得知自己就要解放了,变得十分亲切。看他热情说明的样子,看来本性并不是个对人冷淡的人。

站长说小学离车站相当远,大约要走二十分钟。弓芙子听到这话脚又疼了起来。

四处打听,终于找到丁小学。在直升机来之前她在校园草地上等待。没过多久,清川站方向传来了轰鸣声,直升机出现了,机身上的挡风玻璃在春日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直升机越来越大,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像一只巨大的鸟儿悬在弓芙子的头顶,这声音大得令人难以置信,产生的恐惧感甚至让人想要高声尖叫,狂风呼啸,草叶和尘埃在空中飞舞,校园中玩闹的孩子们纷纷跑到铁丝网前。轰鸣声盖过了他们的欢呼声。

直升机平稳地降落在弓芙子面前的草地上。舱门开启,一个头戴安全帽的男人朝弓芙子招手,示意她快进来。弓芙子压住头发向前跑去。

她抓住机舱里伸出的手,脚刚踩上入口,男人便一把将她拉进舱内。男人侧过身子,让她坐在后排,并大声叮嘱她系好安全带。

弓芙子急忙系好安全带。机身向前倾斜,发出悲鸣一般的轰鸣声离开了地面。她朝窗外望去,已经看不见那些喧闹的孩子们了,取而代之的是远处的高山。

回过身来她才发现头戴安全帽的男人一直注视着自己,他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看见了什么稀罕的东西。

“你就是《L·A》的岛丘弓芙子小姐?”男子大声问道,弓芙子点点头。

“我是《P周刊》的山崎。”说完他又握住了弓芙子的手,看见弓芙子他似乎很吃惊。

直升飞机很快又飞到了清川站的上空,脚下的车站站馆如今看来就像零食盒一样小巧。她在如微缩模型一般的站台上看见一个身着黑色制服的人影,那肯定是刚才那个站长。

直升飞机在清川—拧川沿线上空飞行。从高空俯瞰,视野内的景物就像和地图重叠在了一起。平野被田间小道划分成无数块方正的田地,陆羽西线则像一根笔直的铁棒从这些田地的夹缝间横穿到底。

真的只有两根铁轨,别的什么也没看见。从空中往下望,视野良好,铁轨四周的确没有可疑的支线以及任何能够让她起疑的东西。弓芙子将脑门贴在窗户上,思考着列车消失的理由,但毫无收获,她发觉直升飞机已经快要到达狩川。自己走了近三个小时的路直升机仅三分钟就到了。

“怎么样,什么都没发现吧。”山崎问她,弓芙子轻轻地“嗯”了一声。她感到山崎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脸上转悠。

“我想不通列车为什么会在这附近消失。岛丘小姐你认为呢?”

弓芙子保持沉默,她不想对别人谈起这件事,总感觉像山崎这样的记者将夜片子不幸的遭遇当成谈资,这种行为令她十分反感。

“除了清川—狩川这条线路之外,你还有想看的地方吗?”

山崎大声询问。弓芙子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这一路飞来都没能发现可疑的地方,接下来能去的就只有狩川以西或者清川以东了。不过已经证实了列车无法倒退,因为会撞上上行的货车。那狩川以西呢?狩川站的站长也明确表示“水晶特快”没有通过狩川站,他说的应该不是假话。到底该往哪儿飞呢?弓芙子苦思冥想,理论上说,往哪儿飞都已没有意义。

“我不知道,我已经没有想看的地方了。就按照您原定的计划前进吧。”

弓芙子说,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已经很大了,但山崎转过脸充满疑惑地问了一声:“啊?”凑近弓芙子要她再说一遍。不得已,弓芙子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她看见山崎脸上留有剃须后显现出的青痕。

“我们也没什么计划,是为了接你才来的。既然你没有想去的地方,那我们就返回酒田吧。”

“好的。”弓芙子应道。

直升机降落在平台上,弓芙子在山崎的指引下坐上出租车,来到酒田站前的一家餐馆,时值黄昏,肚子也饿了,在山崎殷勤的邀请下弓芙子决定在此就餐。

他们选了一个能够俯视进站口的位子坐下。山崎,情绪很高,点了一瓶红酒。不仅采访,两人还谈了谈工作、拉了拉家常。不过友人至今杳无音信,弓芙子无心与对方纠缠。自己一定会让对方觉得很尴尬吧。弓芙子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岛丘小姐,你今晚打算住在酒田吧?”

弓芙子想了一下,回答说是。走了一天的路,再让她连夜坐车回去,她可吃不消。

“我想也是,我已经替您预定好了T酒店的房间。是本地最好的酒店,环境很不错。”

“是吗?真是太感谢您了。”

“没什么,没什么。”

山崎爽快地说。这时,弓芙子第一次认真观察这个男人的长相。肤色黝黑,两颊的皮肉扁薄,剃须留下的青痕贴在下巴上,嘴边有很多皱纹。他很喜欢笑,笑的时候门齿稍稍外露。脸形四四方方的,双眼皮的眼睛炯炯有神。

或许因为他个子不高,总感觉他十分好动。摘下安全帽后,可以看见他整齐的三七分发型。

人不坏,性格也不差,但就是没感觉。难道是因为现在心情不好吗?但细细一想应该和心情无关。

“哎呀,真没想到能遇见像您这样的美女啊。”

他这样说,弓芙子只能尴尬地笑笑。被他这样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没办法,脑子里一直想着的都是夜片子。

“清川—狩川的这条路上,途中有一个地方接近公路是吧?”

“是啊。”

“我是这样想的,派五辆大型拖车在那里待命,等列车开到那个地方停车后,再用吊车一节一节地把车厢吊到拖车上,这样就能通过公路把车厢运到别的地方去了,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话题倒引起子弓芙子的兴趣,她认真地听着。不过弓芙子现场考察过当地的路况,那么窄的公路,根本无法容纳吊车通行,更不用说能够装载车厢的拖车了。

“你调查过这个方法可行吗?”弓芙子问。

“当然调查过啦。”山崎强调。

“那有拖车留下的痕迹吗?”

山崎苦笑着摇摇头,脸上浮现出一堆皱纹。

“很遗憾,查是查了,不过当晚在清川,离问题路段一公里的地方有警察在做酒后驾驶的检查。”

“哦?原来是这样。”

“是啊,他们说没看到有大型车辆开过。检查一直持续到凌晨三点。结束后,他们就往狩川方向归队,在途中也没有发现异常。如果我的假设没错,至少载有车厢的拖车没有往清川方位行驶,半路上也没有停止前进。

“后来我就想那它们会不会开往狩川?于是我就去调查,巧的是狞川站有一个派出所。派出所里的警察通宵执勤,他也说没看到有大型车辆通过。”

“这样啊。”

“所以最后只能作罢。不过这个推测本来就站不住脚。从直升飞机上看就明白了,路太窄了,吊车根本无法通过。”

“我也这么认为。”

“后来我又想,会不会是大型直升机把车厢吊走了。不过那也太夸张了,又不是打仗,真要有这么大的直升机飞过来,附近的居民不发现才怪呢。”

“对。”

“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

山崎歪着脑袋,仿佛乐在其中。之后他又向弓芙子请教了许多当晚的问题,弓芙子都回答得很简单。山崎的话越说越多,弓芙子则越来越消沉。

当晚,弓芙子在酒店里给主编打了一个电话。东京方面仍然没有进展。主编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回答说明天一早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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