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盏尚且在懵中没回过神,只感觉唇上落下一个冰冰凉凉的物体。

燥热的夏夜,他的唇却像一颗冻好的果冻,初初碰时觉得冰凉,第二下的时候,却感觉到明显的软化。

林盏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个人身上简直处处是矛盾,却又处处矛盾得都是她喜欢的模样。

那个吻一触即离,说是蜻蜓点水也不为过。

林盏怅然若失,不自知地抬手抓住他的衣领。

下一秒,第二个吻降落。

不同于初次的触碰,第二次带着明显的试探和辗转。

他的吻和他本人一样温柔,只是轻轻吻着她下唇,再没有更多动作。

尝试着加深的每一次,他的眼皮都会轻微颤动一下。

林盏甚至慌张得来不及闭上眼睛,只是睁眼看着沈熄,看他长睫轻颤,双眸紧闭。

须臾,他温热手掌抬上来,遮住她眼帘。

她顺从地闭上眼睛。

这个吻带着棉花糖的清甜香味儿,纵使只是浅尝辄止,那股甜还是顺着唇齿蔓延开来。

林盏攀住他肩膀,嘴角荡开一丝清浅笑意。

///

当他们两个人脸颊通红头发散乱地从小巷子里挪出来的时候,林盏感觉到,很多路人都向他们投来了注目。

“……”

反正什么也没干,林盏心道,她不虚的。

倒是沈熄,估计这种事情算得上他循规蹈矩人生中难得的一次出格,沿路他都没有讲一句话。

林盏计从心来,扯扯他的袖子:“你害羞啦?”

沈熄:“……没。”

林盏摇头晃脑:“还没呢,看你耳尖都红了。”

沈熄礼貌回敬:“你也没好到哪去。”

“……”

林盏这才看到手上的棉花糖,因为刚刚被他拉近巷子里时太突然,导致糖撞到了墙上,现在已经不能吃了。

“都怪你太粗鲁,你看,都弄脏了。”

沈熄几不可察地蹙了眉:“……”

林盏上前两步,找到垃圾桶,把棉花糖扔掉。

这段路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

很快就走到了林盏家楼底下。

林盏开了门禁,拉开大门后,没有着急着上电梯。

大门是小区标准的防盗门,中间是一整块铁皮,上下有四方的铁块条分布,铁条中间有五厘米左右的缝隙。

沈熄隔着门看林盏。

她是弯着腰的,大半张脸被铁皮遮挡住,只留下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

她手指扣在铁条缝隙中,指尖微微探出一点,粉白粉白,煞是好看。

沈熄猜到,她可能是有话要说。

“要说什么?”

她眼下两个卧蚕月牙似的倒挂,眼中更是一片难言温软,稠密欲滴。

她只露出一双灵动眼睛,手指动了动,小声说。

“沈熄,你嘴唇好软。”

……

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带着包飞快往电梯处跑,进了电梯,就火速地关了门。

像只怕被猎到的小狐狸。

沈熄在原地踟蹰一会,转身走了。

走出去两步,沈熄似有所思地,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唇角。

///

三天之后,林政平在学校的事情忙完,回来的第一句,就是跟林盏商量大学问题。

不,也不能算是商量了,大概是命令,带着他一贯的,毋庸置疑的语气。

“你这分数一般,就在W大上……”

林盏开口道:“我不想在W市读书了,我想去Z市的蔚大,而且蔚大校考我也考得很高,可以分个好专业。”

“你不过是考了第二,”林政平皱眉,“林盏,我以为你准备了这么久,拿第一是没问题的。”

“我告诉你,你考成这样完全没达到我的预期。”

“你也就在崇高能混个什么优秀毕业生了,你出去跟更厉害的比试试,人家还有学美术的,文化考六百,你怎么不比比?”

林盏看他:“我不想跟别人比,跟我自己比,我发挥得确实不错。”

“你跟他们不一样,人家都没参加过多少比赛,你呢,你参加的比赛加起来是别人的多少倍?到最后,你居然还输给了一个没怎么参加过比赛的人,有什么不错的?”

“参加比赛不代表画得好。”林盏说。

林政平:“别跟我犟,也就你自己觉得你考得好了,我觉得你考的一点都不好。别去什么蔚大了,就留在本地,下个月有场很大的比赛,你先代表崇高去比,我有关系,让你晋级。”

“晋级之后代表整个W市,然后是省。我会给你找个好老师,也会给你打点好,到时候让你作为老师的徒弟进入大家的视野,再找几家报社采访一下,给你宣传一下天才画家……”

林盏冷笑:“然后呢?”

“然后?然后你就过上了不愁吃穿的日子。”林政平瞪她,“你那是什么表情,爸难道会害你吗?!”

“只要旗号打响了,别说大学了,你就是不读大学,一幅画开天价都有人买!我给你铺了这么久的路,只要再……”

“对,你给我铺了这么久的路,哪怕你女儿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天才,你也要给她打上天才青年画家的烙印。”林盏说,“为了什么?为了满足你的面子,还是为了自欺欺人?”

“你平时要我比赛就算了,你现在居然还要给我在比赛里作弊?你这样公平吗,你让那些比我画得好的人怎么办?”

林政平更怒:“这还不是怪你不成器!你若是门门拿第一,我至于为你费这么大心思吗?”

“怎么可能门门拿第一,怎么可能有人什么都是第一,”林盏深呼吸一口,“永远有人画得比我更好,我又不是没见过。”

“你只是把这些当做你无能的证明,林盏。”

林盏终于忍不住爆发:“好,我无能,那现在你去宣传一个无能的人是天才——会怎么样?会遭人耻笑,让人看笑话。”

“你这样给我带来的不是名气,是虚假的人气,就像一具空壳一样,看上去好看,但风一吹,它自己就倒了。”

“我现在的能力配不上名号,怎么能站得住脚?”

林政平怒斥:“你就是不想学,不想挑战!”

“随你怎么想吧,”林盏说,“比赛我不会去的,也绝对不会让你暗箱操作。你不是帮我,你是在打乱我的脚步,你只会摧毁我。”

蒋婉在一边拍林盏:“你不要这么说,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其实你的能力在省里也排前列,给你什么名号你也受得起,而且到时候一边比赛一边还会充电的,我们会给你找更好的老师。盏盏,机会难得,这是给你的未来铺路啊,过几年等你想要,你爸手上也不一定有名额啊。”

“既然是我的人生,为什么不按照我的选择来?”林盏笃定道,“我有我的计划和目标,你们这样盲目地为我好,和拔苗助长有什么区别?”

林政平笑了:“你有目标,你有什么目标?”

“我的目标,”林盏一字一句,“就是有多大的力气,就爬多高。你这么做无非就是想让我成名,没有你这些操作,我自己一样可以,靠的是我的真本事。”

“你可以?!你怕是还没见过这社会的险恶!”

林盏看他:“要是我做到了呢?”

林政平根本不相信她能做到。

“别说什么成名的大话了,下个月的比赛,你要能不靠老子的关系进十强,你想去哪里读就去哪里读!”

事情发展到这里,她已经无路可退。

她只是顿了一下,很快答道。

“好。”

已经过了能被家庭束缚住的年龄,从现在开始,她要完完全全,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活了。

她需要给林政平,一个彻底的回击。

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做到。

///

那晚睡前,林盏问沈熄:“你明天有空吗?我有话想和你说。”

幸好还有他了,林盏想,在自己感觉无助和迷茫,感觉失去支撑的时候,幸好沈熄还在。

第二天,林盏在沈熄房里,抱着枕头,靠在床头,不确定地问他:“我做的对吗?”

沈熄并未思考很久,拍拍她的头,说:“你做的很对。”

她咬唇,犹豫道:“可万一我失败了呢?万一我做的不对呢?”

“不要去想这些,”他坐在她身边,道,“你总是太注重结果,其实没必要,只要在过程里努力了,获得快乐了,就应该知足。”

林盏靠在他的肩膀上,幽幽叹气:“可是我好没底。”

沈熄手穿过来,托着她的头,慢慢道:“我不是在安慰你,我是觉得你做的很对。如果叔叔一开始就给你太高的位置,你衬不上,外界会有很多声音,你自己压力会很大,心里也会有愧。”

林盏抱着枕头,说:“是啊,我就是觉得心虚,明明没有那种能力,却要挤掉比我更加厉害的人。”

“成名得太早未必是好事,”沈熄说,“我认识一个奥数天才,初中的时候就很有名了,结果因为年纪小,心态也很浮,有段时间特别自负,不愿进取,现在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他拍拍她的头:“别想那么多,你画得很好,一定可以做到的。”

她往前蹭了蹭,额头的皮肤蹭到他柔软脖颈。

这个人,真是太好了。

她问他:“万一我没有进十强怎么办?”

“山不来就我,我就山,”沈熄揉揉她的头发,“我会和你共同进退。”

///

林政平当时提出那个条件,估计没想到林盏会答应。

因为按照林盏的性格,她不会答应自己一点把握都没有的事情。

但就是那个电光火石的瞬间,林盏想起来,自己还有幅画,从来没展出过。

是那幅《Surviver》,画的主题是“爱与自救”。

而这次比赛的主题,恰好就是爱。

林盏整理了一下呼吸,将画投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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