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陆川是老院长亲自请来的教授,跟院长关系似乎还不错的样子,主任也不怎么好多说什么,气闷地走出了教室,不住地看手表时间。

这都火烧眉毛了,这家伙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本来他都以为他不会来上课了,没想到居然还是来了,要换别的老师,早就不知道躲哪去,他居然还明目张胆出现在校园里! 

有两个老师路过主任身边,问:“这都快下班了,赵主任还不回家?”

赵主任无奈地用眼神指了指教室:“等那尊大神下课呢。”

“怎么,他还要主任您在外面等着?”

赵主任轻蔑地冷哼了声:“谁让他是老院亲自请回来的人呢。”

“不管他跟院长关系多好,出了这种事,得意不了几天。”

“肯定的,这事学院会严肃处理。”

两位老师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神色:“主任,那我们就先走了,您忙。”

二十分钟后,办公室。

赵主任给陆川倒了杯茶,说道:“小陆,你来我们学院还不到半个学期吧。”

“主任,有什么您直说。”

陆川跟人打交道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

“那我就直说了。”

主任坐在办公桌边,看着陆川:“网上现在对你的评价,很有争议啊!”

“从高中到大学,对我有争议的评价,多了去。”

陆川淡淡道:“我这个人,身正不怕影子斜。”

“是是。”

主任讪笑了声:“当然学院领导还是相信陆老师的人品,绝对不会干出这种禽兽行为。”

他有意无意地加重了“禽兽”两个字。

“但是。”

主任喝了口茶,一双老鼠般的眼珠子闪着精光看向陆川:“那个视频……可不像是做假的啊!”

“视频是真的,话也是我说的。”

陆川坐到沙发上,淡淡道:“但是那个女孩是我的女朋友。”

“女朋友?”

主任诧异地说道;“咱们学校有明确规定,老师和学生不能谈恋爱!”

“她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是S大的。”

“哦,不……不是。”

主任扶了扶眼镜:“看来这件事是误会了。”

“嗯。”

“不过这件事的社会影响十分的恶劣。”

主任说道:“陆老师还是要早点澄清才行啊,你看,闹出这样的新闻,不仅仅是你个人的名誉受损,我们物理学院,甚至B大的名誉都受到波及了,这样,我马上联系学院领导开会,今天下午就召开一个新闻发布会澄清这件事,这样,你把你女朋友赶紧叫来准备准备。”

陆川沉吟道:“恐怕不大方便,她出差了。”

“出差?”

主任难以置信:“不能赶回来吗?”

“恐怕不行。”

陆川道:“不用她,新闻发布会我一个人也可以,毕竟我是当事人,而且我跟她的事,周围的朋友都知道,如果有需要,他们也可以过来证明。”

主任看着陆川,沉默了很久,突然鬼使神差地问了声:“你刚刚说,女朋友是S大的?”

“是。”

“学生?”

“研究生。”

“噢……” 

“那这样吧,我联系学校官媒,先发布一条澄清的微博,你最好还是联系你女朋友赶回来,行不?”

陆川心里头越发地烦躁,楚楚才刚走没几天,为着这种虚无缥缈的荒诞谣言又把她给叫回来,耽误她工作不说,来回奔波也辛苦。

“我尽量。”

陆川起身正要出门,主任似又想起了什么,对陆川说道:“陆老师,在这件事没有解决以前,你暂时停课吧。”

陆川刚要跨出办公室大门的脚步突然顿住,他转身看向主任,不解问:“停课?”

主任拿起一张学院老师的课表看了看,喃喃说道:“明天你的基础物理课,暂时不上,等事情解决了,再重新开,也是考虑到学生们……呃,也是考虑到社会舆论嘛。”

“但这会耽误我的课程进度。”

陆川面无表情地说:“每堂课的内容量很大,我不希望有耽搁。”

“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是学院领导商议后一致的决定嘛,毕竟你这个事……还是挺敏感的,现在大学校园,手机随随便便一拍就能发到网上去,最怕的就是传出教授学生揪扯不清的消息,社会影响非常严重。”

“她是我女朋友。”

陆川沉着声一字一顿的强调:“我跟她在一起很多年了。”

“我晓得,但是公众不知道啊!在他们眼里,你就是跟学生乱搞男女关系的……老师,学院也是考虑到公众影响,才做出这个决定的。”

主任走到陆川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这件事一旦澄清,学院会马上恢复你的课程。”

陆川抿抿嘴,还准备说什么,但是看着主任那张面目可憎的脸,他放弃,冷着脸转身走出了办公室门。

两个小时后,学校的官媒微博发了一条文字消息,澄清这件事,那条微博首先为这件事的不良影响向公众道歉,然后说明了视频中的女同学是陆川教授的女朋友,且并不是本校学生,两人的言辞也仅仅只是打情骂俏而已。

那条微博的内容并不多,语焉不详,解释也偏苍白,并没有平复公众的怒火,反而激起了又一番口诛笔伐的浪潮。

“呵呵,这危机公关也挺无力的。”

“女朋友,女朋友也是女学生这没错吧?”

“天知道那个教授是怎么把女学生变成女朋友的。”

“作为一位教书育人的教授,在教室里跟学生说那么恶心的话,这还不是性骚扰是什么?”

而在这以后,又有匿名的所谓知情人站出来,说陆川教授的的确确是在和女学生谈恋爱,两个人甚至都同居了,这是他亲眼所见,不会错。

这件事持续发酵,甚至在陆川的研究所门口,都堵了新闻记者,想要对陆川进行采访。

“请你有没有骚扰女学生?”

“你还这么年轻,是怎么拿到B大教授职称的?

这和你的家境有关系吗?”

“澄清说那个女学生是你的女朋友,是你用自己的特权胁迫她跟你在一起的吗?”

“她为什么没有出面说明这件事?”

“你有没有和这位女学生发生性关系?”

面对紧追不舍的狗皮膏药记者,陆川没有克制住心里的怒火,爆了一声粗:“离老子远点!滚蛋!”

在事情闹大以后,方雅几乎是在第一时间,给陆川打了电话过来。

“你现在马上准备出国。”

陆川躺在沙发上,手里叼着烟,一脸颓废:“哈?”

“出去避一避。”

“避个锤……”陆川差点说了脏话,恍然才想起电话那头是自己的亲妈。

“临阵脱逃,反而显得心虚。”

陆川说:“学校正在准备新闻发布会,会澄清的。”

“你这几年在国外,不了解国内的情况。”

方雅虽然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淡定,但是仍然抑制不住关切的情绪流露。

“现在网络暴力背后都有推手在操控,几乎可以把你置之死地。”

“怕什么。”

陆川淡淡道:“凭我的实力……” 

方雅直接打断了他:“不管你有多高的社会声望和实力,他们都能让你身败名裂。

儿子,听妈的话,先出去避避,我听斯蒂文教授说费米加速器实验室那边对你的科研成果很感兴趣,你可以顺便去他们的实验室看看,他们的平台比国内可……” 

“妈,怎么你也想把你儿子赶出去了?”

陆川略带着撒娇的调子说:“你舍得吗?”

“我当然也舍不得我儿子,但是川川,你这么优秀,妈妈不希望你把自己局限了,出去你会有更广阔的平台发展,在国内,学术环境并不是特别好,你看这件事,你们单位的态度……根本就不是站在你这边的,还有周围你的同事,落井下石又岂在少数……我不希望嫉妒的火焰焚烧了你的才华。”

陆川沉默地听方雅把话说完,才缓缓道:“妈,可能大环境的确不好,但这里毕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真的不想离开这里,离开我的亲人朋友,离开我的爱人。”

电话那边,方雅沉沉地叹了一声:“耽于儿女情长和家庭束缚会是你最大的束缚,妈希望你能成为一位伟大的科学家。”

伟大,多么遥远而让人向往的一个词汇。

然而伟大永远与孤独相伴。

陆川不想要孤独,他喜欢与朋友交往,沉溺于爱人柔软的怀抱,他想要用自己灼热的温度,去温暖周围那些所关怀在意的人。

这就是陆川最大的梦想了。

而在遥远的银川沙坡头沙湖边,楚楚架着画架,正在描绘一副长河落日的油画。

边上有两位女同学拿着手机,正低声议论着什么八卦新闻。

她们这几天都在贺兰山壁画那一带跟教授做课题,基本上没有怎么和外界联系过,手机也经常没有信号,这刚出来,女同学们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共享消息互通有无了。

“教授骚扰女学生?”

“有视频有真相。”

“还是b大的。”

“为什么那个女学生背影这么熟悉?”

“卧槽你们都注意女学生,没发现这个教授很帅吗?”

“再帅有什么用,衣冠禽兽。”

楚楚突然抬起头来望向他们。

当天各大报纸和新闻客户端,B大教授陆川辱骂记者的消息,登上了当日头条。

“太没素质了吧!这种人是怎么当上教授的!”

“从来没见过这样厚颜无耻的人。”

“滚回你的美利坚,中国不欢迎你!”

“辱骂记者,骚扰女同学,警察呢,怎么还没把这家伙抓起来?”

“还女朋友,真的把我恶心到了。”

陆川随便吃了点东西就一头扎进书房里,只有工作能让他暂时忘掉外界的纷扰。

刚打开电脑,似乎听到门外有动静传来,陆川立刻走出去,打开房门,听到楼下又匆忙脚步声,他看到自己的家门口喷着几个油漆的大字。

“禽兽!”

“人渣!”

接到楚楚电话的时候,陆川刚刚处理完油漆,冲了个冷水澡出来,他明显感觉到她的声音在抖。

“我现在在机场候机,还有半……半个小时就回……回来了,你不要……不要……” 

他听出了她声线的颤栗,听出了她紊乱的呼吸,听出了她在用力抑制的哽咽。

“你不要……怕。”

终于断断续续地说清楚了这一句话。

她已经很久,没有结巴了。

你不要怕。

曾几何时,他也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陆川柔声道:“兔子,我没事。”

楚楚压抑着心里的酸疼,走到机场稍微僻静的角落,低声说道:“我会澄清这件事,还你一个公道。”

“真没什么。”

陆川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浓郁的夜色:“只是觉得……有点寒心。”

寒心。

“学校停了我的课。”

他的声音带着黑夜独有的低沉,喃喃道:“我已经向他们说清楚了这是误会,但他们还是停了我的课。”

“就好像……我真的做了这件事一样,就好像,我真的他妈是个禽兽。”

楚楚沉默着,倾听着陆川低醇的倾诉。

“乔乔,很多年前,乔琛说我不懂,但是现在,好像,终于有点理解你了。”

理解别人对你的轻蔑和辱骂,理解这个世界的扭曲,我理解你遭遇所有不公正的对待。

终于明白,何以你会选择沉默。

因为,他们甚至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给你。

楚楚心酸,哽咽着挂掉了电话,蹲在地上,捂着嘴开始哭泣。

她不愿意陆川理解她,她曾在黑夜中的踽踽独行,渴望并且寻找着光明,而陆川就是她的光明,是她的小太阳。

楚楚蹲在地上,颤栗的指尖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响了五声,立刻被接通。

“简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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