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折腾后,这趟有点壮烈的医院之旅终于结束了。

郁睿从输液房里出来时,脸色和精神已经比进去之前好了许多,这也是唯一能让谢黎神色缓和些的因素。

回去的路上还是甘清言开车。车身打着转在医院的停车场里往外绕时,甘清言抽空看了眼后视镜,“黎哥,时间也不早了,我看一起去吃个饭吧?”

这次自觉上了副驾的林奕桓愣了下,然后想到什么似的连忙点头,“有道理有道理,黎哥,刚好你朋友生完病,干脆去吃个药膳补一补?”说完他还拉蔡琰,“琰子,你说是吧?”

蔡琰比较老实,沉默几秒后实话说:“这种高烧一般容易影响脾胃功能,现在进补容易增加负担,还是清淡稀软的饮食比较适宜。”

林奕桓:“…………”

谢黎哪会看不穿他们想要趁饭局里套郁睿底细的想法?

他回眸,见郁睿坐稳身,他脱下身上外套递过去,“披上。”

郁睿一愣,“不用,我不冷。”

“你刚退烧,注意一点。”谢黎也不给郁睿再拒绝的机会了,拿手一拎外套两襟,直接掩到郁睿肩上,给人遮严实了。

做完这一切,他才回过身,正对上林奕桓朝蔡琰拼命暗示的目光。

谢黎皱了皱眉,“别舞了。他今天不舒服,哪有力气跟你们出去折腾,直接送他回家吧。”

“……”

谢黎的话里没留余地,三人目光交流了下,只能作罢。

谢黎给了定位地址,甘清言顺着导航开过去。

他们今天开过来的suv是奔驰一款g级越野车,从外形来说力量感十足,车身线条锐利硬朗,趁着夜色里来,远看着像是蛰伏的猛兽。

这样一辆车开进郁睿家所在的那片年代悠久的老社区,格格不入的落差感十分明显。

楼旁有聚堆的老头儿老太太,注意到这一角开进来的越野车,都各自停下话题,对着车身方向指指点点。

在这片老社区里,道路状况暂且不说——没有地下停车场,楼下就四散着些乱七八糟的车辆,这样一拥挤下来,好些地方空间小得让车身腾挪对甘清言开来的这辆“庞然大物”来说都异常费劲。

车速慢得近乎龟速。

从接近这片城区的时候,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离着近的甘清言和林奕桓就交换过眼神了,到进了这片社区,林奕桓几次忍不住偷偷皱眉——

之前在病房外,谈起郁睿可能身份,他们不是没猜测过郁睿家境一般的情况,但怎么也没想到,是“一般”到了这种程度。

这样狭窄近乎逼仄的住处,社区里路过的居民们的年龄占比中老人的绝对优胜比例,社区环境对物业状况的反应……

综合一切来看,郁睿的家境如何在他们心里已经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这也就使得林奕桓的眉头越皱越深:他之前看谢黎对郁睿态度后,最担心的就是这类情况。

万一这个长得很小白脸的家伙只是想利用他们黎哥所以才……

尽管心里忧思加重,但甘清言他们几个都是真正延续几代的大家门里的后辈,即便再有对环境的难以适应和排斥,也绝对不会在言语或者行动上表现出来。

等甘清言终于艰难将车停到郁睿家楼下,谢黎主动拉开车门下了车,“我先送他上楼。”

“我们要不要——”

“你们在车上等我。”谢黎说完,踩着外面楼下黑灯瞎火的夜色,轻车熟路地拉着郁睿往里走。

一看就知道没少来过。

林奕桓趴在降下车窗的车门上,看得唉声叹气,“完了完了,黎哥算是彻底被这小妖精迷了心了。”

甘清言好气又好笑,“怎么说话呢,让黎哥听见非抽你不可。”

“我说错了吗?”林奕桓腾地一下坐直身,指窗外,“你看看外面,这是什么环境啊,整得跟贫民窟似的……我擎小儿除了在电视上还没实地见过这样的地方呢。”

“那是你大少爷孤陋寡闻。”

“少来,你原来见过啊?而且本来我看那小子对黎哥态度平淡,就觉得黎哥是单箭头人家,现在看就更了——这样环境出来的,得是穷人孩子早当家了吧?关键长得还好看,那人家图什么要跟男生谈恋爱,还不就是为、为了钱吗?”

“……”

甘清言轻眯起眼,没说话。

蔡琰从最后排挪到中排,语气淡定又平静地接过话头,“你今天怎么操心得跟老妈子似的?”

“我这不是怕黎哥被骗钱骗心吗?”林奕桓咕哝。

蔡琰想了想,“这方面最没资格说这话的就是你了吧?你高中那会儿为了追校花,砸进多少钱去你还记得吗?”

“我那能一样么我?我砸钱就是为了她好看,她跟在身边我就倍有面儿,我俩各取所需——黎哥他这情况明显不是为了这啊,要好看的,什么样的他不能有?砸再多钱和亲自跑上跑下忙来忙去那能一样吗?”

蔡琰难得被林奕桓堵得说不上来话。

甘清言在旁边笑,“行啊林小胖儿,你今天格外看得通透。”

林奕桓担心追问:“是吧是吧,你也觉得黎哥太用心了吧?关键他和我们不一样,咱三个谈过多少次恋爱,多多少少总碰上过一个两个舍不得的,但黎哥他这人性格跟这‘舍不得’啊‘谈恋爱’啊,就感觉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你说我能不能担心吗?”

蔡琰:“可惜黎哥护得紧,你想担心也没用。”

“你还好意思说,刚刚饭局那事儿,你不帮腔也就算了,怎么还倒着给我往回拖呢。”林奕桓懊恼道。

蔡琰:“我是实话实说。”

“你就是存心跟我过不去。”

“行了行了,”甘清言笑着打断两人,“琰子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谁让你问他的?”

“那我们就不试了?”

甘清言叹了声气,“再找机会,再说吧。”

“……”

——

谢黎和郁睿安安静静地走进楼道里,安静得呼吸声都能听见。

郁睿心里想,这其实有点奇怪——即便是关系不错的朋友,单独待在一起时谁都不说话,时间稍久也会觉得尴尬;只有非常亲近了以后,才会不需要有任何思考地独处。

但他和谢黎好像很快就跳过了前一个环节,快得他都没有察觉就来到了现在的这种状态。

……一定是谢黎的“问题”吧。

一楼的感应灯还是没修好,黑暗中谢黎走在前面,单手拉着郁睿,一步一步踩过平地、迈上台阶,然后在该注意的地方无声地牵拉郁睿的手腕,以作提醒。

虽然两个人都知道,郁睿对这里应该比谢黎熟悉得多——生活过那么多年,他应该闭着眼都能走上去。

而且还会比现在谢黎探路要快上许多。

等走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上到一楼,郁睿忍不住开口了,“你可以开一下手机的手电筒。”

眼睛已经勉强能够适应的昏暗里,谢黎低笑了声,“我又不傻。当然是故意不开的。”

“?”

“班长难得这么乖巧,说不定以后我就再也没机会见到了,当然要趁着还有时间多享受享受。”

“……”郁睿默然半晌,无声地叹,“你有病吧,谢黎。”

不同于以往的咬牙切齿,这一次少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无奈。或许是生病的缘故,那无奈之下的情绪基底是柔软的,柔软到让人隐约有种被纵容的错觉。

谢黎停了几秒,哑声笑起来:“是,病得要死了。而且‘药’就在嘴边上,你说我吃还是不吃啊,班长?”

郁睿觉得自己今天一定是烧得不正常了,不然也不会趁着黑暗、趁着那人看不见自己眼底真正的情绪、趁着所有责任都不必负所有真情都可以装作假意——

他听见自己冷冷淡淡地笑了声。

“随便你,反正我也没力气。”

“——!”

谢黎握着郁睿的手腕,蓦地收紧。

铁箍一样,几乎要把人的骨肉都拧碎了揉在一起。这样僵持数秒,谢黎一点点把人拉向自己。

确实没有任何反抗,黑暗里连少年如何的神情他都看不清。

郁睿被他拉到最近,然后抵在楼道的墙壁上。谢黎一点点俯身,嗓子里和胸膛间逸出嘶哑得不像笑的笑声。

“……你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吗,班长?”

不同于上次面对同样的情况,郁睿那种几乎随时要炸毛的紧绷,这一刻少年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放松——甚至带着一种大病未愈的慵懒冷淡。

“我说我没力气,随便你做什么,我都反抗不了。”

郁睿明显地听见,自己的话声刚落,谢黎的呼吸就明显更沉了两分。

黑暗里,早有心理准备的郁睿还是轻皱了下眉。

……这人是随时随地在准备发情吗?

在郁睿走神这几秒,谢黎已经低得离他更近,那种滚烫的呼吸拂过郁睿的耳侧,带着能把人灼烧起来的温度。

太近了。

好像要吻上来一样。

郁睿脸颊微烫,他犹豫了下还是侧开脸,“回楼上。”

“……什么?”谢黎的声音在他耳边低哑地摩擦着耳膜。

郁睿脸上温度于是更重,“回,楼上。”

“为什么。”

郁睿噎了一下,“这里会有人经过。”

“……好。”

郁睿刚听见这个回答,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腰上腿上各自一紧,然后下一秒重心腾起——谢黎竟然直接把他抱起来了。

这种被完全当做柔弱方对待的行为让郁睿险些前功尽弃。

他猛地攥紧手,然后硬是咬着牙逼自己松开了。

谢黎这一次最快速度把郁睿抱上楼。

郁睿深感耻辱地被他抱着拿出钥匙打开门,在身后房门关上的时候,郁睿终于忍无可忍。

“……放我下来。”

谢黎停顿了下,依言。

郁睿扶着鞋柜站稳身,然后察觉什么,猛地抬手抓住谢黎的手。

客厅里只有窗户漏进一点月光来,昏暗中,谢黎回眸看向郁睿。

少年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不用开灯。”

“……”

谢黎轻眯起眼。

须臾后他垂眸笑,声音哑然,“好,不开灯。那你喜欢在什么地方。”

“?”

“你毕竟是第一回吧,还是按照你喜欢的来。厨房?客厅?或者——”谢黎的视线似乎顺着郁睿的手腕落到他指尖按着的地方,“鞋柜上?”

“——!”

郁睿维系的淡定有一瞬间险些裂开。

他在心底默念无数遍“这就是个变态”“对变态来说这种话很正常”后,终于艰难地开口。

“回,我卧室。”

这一次郁睿没给谢黎额外机会,他快速摸黑换好鞋,然后匆匆进了卧室。

他没看见的是,他身后谢黎面上那点笑意,倏然便退了个一干二净。

在黑暗里站定几秒,谢黎也换鞋跟了进去。

谢黎进到郁睿的卧室里时,郁睿已经站在书桌边。

他正拉合最后半页窗帘,垂手时听见动静,窗边身影修长的少年侧过身,声音听起来透着股子冷淡的安静。

“小梨还有两个小时到家,你在那之前走。”

谢黎慢慢咬紧犬齿,一两秒后倏然而笑,“行、啊。”

“……”

郁睿站在窗边,僵了几秒,他心底无声地叹:希望明天起来他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

不过,他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样想着,郁睿抬手,去解自己衬衫最上面的扣子。

“不用解。”

“?”郁睿抬眸。

然后他看见黑暗里谢黎走过来,带着某种让他想转身逃掉的压迫感。谢黎哑声笑着重复一遍,“我说不用解,因为我喜欢直接撕开。”

话声落时,谢黎已经站到郁睿面前,伸手拉下了他的手。

郁睿僵了两秒,卸掉力气。

谢黎把他拉到书桌旁,“你选卧室,我选这里,”谢黎屈指,在书桌上扣出低低的声响,“怎么样?”

郁睿想了想,偏开脸,“随便。”

“——!”谢黎的瞳孔轻缩起来,到某一秒,他低下头哑声地笑,“好,那就随便。”

呼吸终于覆下来。

郁睿坐在书桌上,侧靠着桌后的白墙,慢慢阖上眼。

他指尖搭在冰凉的窗台边沿,那里有石头的底座,不知道是什么质地,在这样的夏末里也冰冰凉凉的。

一个吻轻落在他的耳垂上。

郁睿的手指颤了下。合着的眼睫也不安地动了动,只是又被按捺下去。

很快就会过去的。

郁睿这样安抚着自己,不管是手指尖上这点难耐的入骨的凉意,或者是别的什么事情。

——他是这样想的,直到那个呼吸和温度退开,而他的手指被人一把攥进掌心里。

郁睿错愕地睁开眼。

已经拉上窗帘的昏暗里,他看不清谢黎的神情,只听得到那人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微微咬牙的怒意。

“原来今天一天,在医院里、在他们面前,你表现得那么乖巧而且反常,都是在酝酿这样的想法?”

郁睿怔着。

谢黎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你是怎么想的,不如说给我听——是觉得我就是只想和你做一次,只要让我满足了就可以甩开我了?还是今天以后,你在学校里遇见我就可以像是遇见其他任何人一样,不再需要有任何心理上的负疚或者歉意,我们之间所有关系和牵扯一笔勾销?”

郁睿沉默很久。

很久以后他轻声开口,“你拿走你想要的‘药’,我回到我希望的状态里。一切不变就最好了,谢黎。”

“你又知道我想要什么了?”

郁睿皱眉,抬起头看他,“虽然不想知道,但是你不是一直在告诉我?”

谢黎气得发笑,咬牙切齿,“我如果真的只想艹你,两个小时可不够,你得做好死在这房间里的准备。”

郁睿冷眼睖他。

谢黎憋了几秒,有些气极地转开脸,“问我。”

“?”

“问我到底想要什么。”

“……”

郁睿实在不想理他,但眼下正尴尬,这似乎也是唯一可下的台阶了。

“你想要什么。”

“你。”

“。”郁睿皱眉转回,眼神冷淡下来,“你耍我——”

“我要全部的你。”

谢黎打断他的话,声音低哑,字字千斤。

“全部才行,郁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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