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晒鱼场, 谢宁找了海东村的村长谈,谈好之后交付了一半的定金,两人策马回县城。

路过全鱼宴酒楼, 打算顺带把渝哥儿抱回去。

一进酒楼,就见了渝哥儿在一楼堂里扒着食客的饭桌。

渝哥儿小小一团,还不够桌子高,扒着那桌子,垫着小脚, 伸出短手来扒拉人家鸟笼里的鸟儿。

谢宁没细看, 匆匆想上前, 不让儿子怀了贵人的食欲。

周寂年因为栓马所以慢他一步进酒楼,但是却一眼认出了, 这四人来自京城!两个深蓝绸缎长袍的, 一个是刑部员外郎邓仕强, 一个是大理寺正曹良,二者皆官从正五品,部门三把手。

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同时出现在南渔县,难道地方有冤案?

在庆朝, 司法机构设有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个审判部门,是互相制约的关系。

凡遇重大案件,才会三司会审。这一下子就出现了两个五品官员下到地方, 周寂年皱眉在脑子里回想,庆元四十年……四十一年……重大刑案……?

谢宁也慢了一步, 周三丰先过来哄孙子了,开口就道:“渝哥儿休要调皮!”

桌上其中一人和蔼的笑了笑, “无妨, 娃娃还小, 莫凶他,吓着就不好了。”

周三丰也是在酒楼里应酬惯了,见客人友善,免不得就放松了,弯腰搂了渝哥儿问:“渝哥儿还记得这三彩画眉?”

桌上四人原本还笑的慈祥,逗着渝哥儿,瞬间变了脸色!

大理寺正曹良的职责就是量刑罚,以法正之,曹良断案有一手,马上变回脸色,笑意盈盈地问:“小娃娃今年多大了?可是见过这鸟儿?”

周寂年上前,捞起渝哥儿抱在怀里,开口否认:“犬子不曾见过这小鸟,孩子小,只是爱色彩鲜艳的物什罢了,扰了贵人清静,万分抱歉。”

“哦?”曹良仍旧面不改色,眉眼带笑,但是却不依不饶,冲着周三丰友善地问:“这娃娃叫渝哥儿?是您的……?”

“是,是我孙子。真是对不住,我孙儿才刚满两岁,不懂事。我是店家,以表歉意,您这桌我请了,不值当什么钱,您可千万别介意。”周三丰见客人面带微笑,心里也很有好感。

“诶?无事无事,娃娃喜欢看便看,无妨无妨。”曹良摆摆手,眼神一转,回到渝哥儿身上,假装好奇地问:“方才听您说娃娃还记得这鸟儿?不瞒您说,我新得的这小鸟,画了大价钱,买了之后从不听它叫唤!唉,你说这……

“不知道您之前见这鸟儿的时候,它叫是不叫?”

周寂年还未开口,被父亲的回答惊了一下。

周三丰说:“嘶?那咱见的应当不是同一只了,我见过一只也是这三色,不仅会叫,还会唱曲儿,甚是好听。”

周寂年抱着儿子问:“渝哥儿去年何时见的这鸟儿?”

这正是饭桌四人想问的问题,于是四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周三丰。

周三丰一点儿都没觉出气氛不对,笑呵呵地回答儿子道:“去年,我们寄宿平安客栈等你那两天见的,当时你回府城,不怪得你没见过。”

曹良紧着问:“噢?那当时这鸟儿的主人,您可识得?”

周三丰摇了摇头说:“嗐,能宿在客栈,都是过路人,自然不识。”

“那可还记得长甚模样?几人?在客栈做什么?”

周三丰皱起眉毛,两手交合开始回忆。

周寂年一听这三连问,就猜到,肯定是这鸟儿背了什么案子,且是重大刑案,所以曹良和邓仕强才会奉旨,千里迢迢从京城来了这小小的南渔县查案。

想通这一点,周寂年将儿子递给身后的谢宁,对桌子上的人说:“我乃建州府南渔县县令,见几位器宇不凡,不似商人,这画眉惊艳,也绝非寻常八哥。你们百般打听这画眉的原主人,到底是为何?本官身为地方官,不得不多此一问。”

他故意亮了身份。

果然,那曹良眼睛微睁,上下打量了一下周寂年,从怀里掏出了大理寺官牌。

周寂年故作惊讶,拱手道:“此地不宜论事,几位二楼请。”

一行人起身上楼,邓仕强指着被谢宁抱着的渝哥儿说:“娃娃也来。”

谢宁看了周寂年一眼,只好抱着渝哥儿跟上。

进了上房,曹良马上阻止了周寂年行礼的动作,“诶?无须多礼,我等奉旨前来查案,此案牵扯重大,无意暴露。不成想,来这有名的全鱼宴吃顿饭,有了意外收获。事关严重,望令尊知无不言。”

“应该的。”周寂年侧身和父亲说:“阿父将去年见这画眉的经过,一一说来即可。”

周三丰一听是比自己儿子官还大的人,心里有些哆嗦,再一听这小鸟还牵扯了案子,更是乱了思绪。

颠三倒四,说的话叫众官员听的一头雾水。

谢宁斗胆扯了扯周寂年的袖子,轻声说:“当时是我和爹爹为了哄渝哥儿,先见着的这画眉。”

刑部员外郎邓仕强是个急脾气,咳了一声。

谢宁接收到周寂年鼓励的眼神,放下渝哥儿,上前说话。

“我名谢宁,我夫名周寂年,是这南渔县的县令。去年我随夫上任,路至建州府外一百里地的‘平安客栈’,我记得,约莫是八月月末那几日。”

“客栈后院外有一处竹林,借宿的第二天上午,我儿听着鸟叫哭闹不止,我与爹爹抱着他进了竹林。”

“林里有一竹亭,当时有三位男子,身穿华服,气质雍容,桌上一鸟笼,这便是第一次见这画眉的过程了。”

“晚间在一楼用饭,恰巧那三人也一桌在用饭,又二次近距离见了这画眉,之后一年多再未见过了。”

曹良和邓仕强对视一眼,各自思考。

曹良先问:“你可还记得那三名男子的长相?”

谢宁回忆了一下,轻轻点头。

曹良给身旁站着的小官使了个眼色,那人掏出一卷画纸,打开来问道:“可认识此人?”

“认识。”谢宁点了点头,“那日用晚饭,我儿指着画眉哭闹,就是这名男子提了鸟笼来,还抱了我儿。”

曹良马上站了起来,语带惊喜,“周大人,你二人随我去府城,小郎君你将另外两人长相描述给画师,若能助我们破此案,我一定呈上朝廷,给你记大功!”

小县城没有画师,只有府城有。

周寂年不得不匆匆和县丞、县尉两人交代了几句,谢宁也简简单单收拾了两身衣服,跟着周寂年策马往府城赶路了。

曹良和邓仕强两人缄口不言具体案子,周寂年便不再多问。

到了府城之后,立刻被领着去找画师了。趁着谢宁帮忙画像,周寂年寻了由头溜出去找了吴道。

吴道愁眉苦脸,一副‘大势已去’的样子,毫无精神气儿。

周寂年刚开口询问,吴道就喃喃自语:“完了完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下官或许可以出出主意?”周寂年沉着逼问。

吴道:“三十九年十月十二,城外巡逻小兵发现了一具无首男尸,紧接着,江南茶商段大千报案时称,嫡子段茂才和爱宠三彩画眉一起失踪了。”

“那男尸经段大千指认,正是他的嫡子。因找不到首级,现场又无任何线索,此案就一直放着了。”

“直到去年四月,城中有人提着三彩画眉出现在陈记茶楼,经指认,正是与段茂才一起失踪的三彩画眉……”

吴道支支吾吾,犹犹豫豫不肯再说。

周寂年蹙眉追问:“然后呢?机缘巧合,我夫郎恰巧在前年八月见过那画眉,现在正在协助曹大人和邓大人办案,如今我或许可以帮上一二。”

吴道叹了口气,“段大千做的是贡茶生意,京中有五指大山撑着他,他认定那人是杀害他儿子的凶手,逼得本官还他儿子一个公道!本官马上致仕,也不想节外生枝,便……”

“所以,那人死了?”周寂年直问重点。

“那人名叫曲文博,说自己是在一个小娘子手上买的这画眉,只用了五两银子。可是府城搜索,并没有这样一个小娘子。”

“曲文博口无真言,本官才下令杖责,受刑之后,他果然认罪,本官才了结此案。”

周寄年心里叹息,这曲文博看来是被屈打成招,成了替死鬼了。

“那曲文博是什么人?”

“经查证,曲文博家里经商,此人身无功名。”

周寄年点点头,姓曲?京中似乎并无曲姓大户,更无府邸。

周寄年站起身来,负手而立陷入思绪,又问吴道,“结案后,段茂才的父亲是什么态度?”

他这番发问,神态自然,倒是比吴道还有上位者风范。

吴道早已陷入六神无主的阶段,心中并无反感,马上回答:“段大千觉得杀子之仇得报,伤心之中带有宽慰。”

吴道叹气,虽他和大理寺正曹良,还有刑部员外郎官级同等,但是此案存疑,人家可是奉旨来查他的,终是低人家一等。

此时见周寂年沉着冷静,很有万夫莫敌的大家风范,在联想到吴桥崩塌,和南渔县被此人治理的有井有条,不自觉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了周寂年的手腕,又似交代又似求救,“周大人,此案了结,本官就上报朝廷,辞官致仕,建州六县,最有机会上任的一定是你!”

吴道又补充:“不,只要本官能从此案全身而退,建州知府一定是你!”

周寂年不为所动,“当务之急,得先弄清楚,大理寺和刑部联手是受谁之命?为谁翻案?吴大人且稳一稳神,我去看看情况。”

说完周寂年提袍跨出了门槛。

心道这吴道真是糊涂,欺曲文博小商人背景,屈打成招,草菅人命。

段大千以为替子报了仇,那么他没猜错,京城下来的这两个五品官员,一定是为曲文博翻案。

至于曲家搭上了哪条大船?就不在他思考范围之内了。曲文博总归是蒙了冤,该是还他一个清白之身的。

……

画师根据谢宁的描述,绘制了和死者段茂才同行的人的画像,曹良和邓仕强一人拿了一副端详。

又细细问了谢宁,“仔细瞧瞧,却是画中之人吗?”

“差不离了,若是见上,我定能认出来。”谢宁点了点头。

邓仕强让吴道调取段茂才录供,却不让吴道看画像。

吴道心里叫苦不迭,这已经不仅仅是查冤案了,这案子背后的人是在找他寻仇啊!

之后调查案子的事情,就是曹良和邓仕强的工作了。

晚间,谢宁和周寂年被安排在府衙附近的客栈居住,等明日一道回县。

关上房门,周寂年随身拿了书在看,谢宁凑过去偏着脑袋也看了一眼,又是《农政全书》。

谢宁瞟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抬头将下巴垫在周寂年的肩膀上,撅着嘴巴凑在周寂年耳边说:“下午画师绘图时,我听两位大人说话……”

周寂年合上书,侧首看宁郎,两人头挨着头,距离近得周寂年都能看见宁郎脸上的小绒毛。

“说什么了?”周寂年轻声开口,呵出的暖气使得谢宁眨了眨眼睛。

“曹大人说君臣之礼大于翁婿之礼,劝邓大人在案子水落石出之前,不要得罪地方官。”

周寂年闻言,看回正前方的圆桌,薄唇轻启,“翁婿?”

谢宁点了点头,“嗯。”

周寂年随即眉头紧蹙,分析道:“曹良这话的意思,圣上安排他们前来翻案,应当是为了后宫某个主子。这案子发生才一年,案发前籍籍无名,短短的一年之后,却大动干戈前来翻案,这位主子应当是初受恩宠,不排除刚入宫一说……”

谢宁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下巴一下一下的点在周寂年的肩膀上。

“曲莹莹?”周寂年脑海突然冒出来一个名字。

“谁?”谢宁坐起身来,身子前倾歪着脑袋看周寂年的侧颜。

周寂年鼻梁高挺,眉骨突出,微微眯起狭长的眼眸,五官侧面的每一个弧度都恰到好处,完美暴露出英气逼人的骨像。

周寂年大概是缕出头绪了,先正视前方点了点头,又侧首回答谢宁道:“曲文博的姐姐或是妹妹。”

“你怎么会知道她?”

“耳闻。”周寂年没撒谎,确实是耳闻,只不过是上一世听闻的。

上一世,京中商人之女曲莹莹堪称闺阁小姐的典范,原本身份低微,只因战功赫赫的鸿飞将军李浩澜娶了她做正室,并且在成婚当日,当着满座贵宾的面起誓,此生不纳妾。

这门亲事轰动京城,百姓都想一睹曲莹莹尊容,看看是什么天仙值得鸿飞将军情深至此?

周寂年早就习惯了这一世的变局,却仍旧惋惜,如此天偶佳成,这一世却劳燕分飞。

但是由此还是可见,曲莹莹多少是有一点手段的,上一世鸿飞将军为她不纳妾,这一世圣上为她翻冤案。

要知道,在大庆,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官员除非触犯重大律法,例如起义造反,大规模行军事之类的活动,朝廷轻易是不会动摇地方官员的。

屈打成招酿冤案,在这个刑侦不发达的时代,是最常见的结果。

看来这案子,必须要查它一个水落石出了,而吴道,官帽难保啊。

……

第二日,曹良就找到了画像中的两个男子。谢宁见了两人,点头肯定,这两名男子确实是在平安客栈见过的,段茂才的友人。

确定身份后,曹良问话,周寂年和谢宁在一旁静听。

两人读过几年书,秀才都没考中,遂弃笔从商。

根据他们交代,最后一次见死者段茂才,是在城中的有书茶馆里。

邓仕强问:“你们在有书茶馆做什么?”

一人答:“茂才兄自得了三彩画眉,时常带去有书茶馆里听书,若是有那同样爱鸟如命的同道中人,他必上前结交一二。”

邓仕强:“可有与人发生冲突?”

“除了听书交友,茂才兄在茶馆里从未与人起过争执。”

另外一人想了一想,支吾道:“茂才自从得了那只鸟儿,便时常带去茶馆里炫耀一番,这才惹上杀身之祸。可是,这案子去年不是已经破了吗?”

他们当时也被知府问过话,所以多有关注,最后得知抓到了凶手,这事儿在心里也就放下了。没想到,时隔半年,马上要过年了,又被叫去问话,着实晦气。

邓仕强拍了一下桌子,“大胆!”

曹良相对淡定,“不该问的别问,段茂才炫耀三彩画眉,茶馆里可有人做出奇怪的举动?说过些什么奇怪的话?”

“倒确实有人问过价钱,得知那三彩画眉价值千金之后,劝说茂才兄将画眉养在家中,小心歹人。”

“当时茂才兄是这样说的:我父亲是段大千,我这只画眉,谁要敢动,我砍了他双手喂狗。”

邓仕强一听有戏,马上吩咐:“你二人随我去客栈,将问段茂才这话的人给我找出来!”

邓仕强说完,就带着几名捕快,一行人浩浩荡荡去茶馆办案了。

曹良等人走了,才叹了口气,“邓大人雷厉风行,岂不是打草惊蛇!唉,还请周县令跑一趟,让吴道封城,我带人去找冤犯曲文博口供上的小娘子。”

周寂年帮忙传了话就牵着小夫郎准备回南渔县,曹良和邓仕强连吴道都防,没有理由会透露破案细节给他,所以留下来也是耽误时间罢了。

且谢宁很挂心渝哥儿。

渝哥儿昨夜没见着父亲们,跟着爷爷去睡觉也没有闹,但是第二日,醒来依旧没见着父亲们,他就不愿意了。

渝哥儿两条小短腿倒腾飞快,栽栽愣愣地往院子跑,站在紧锁的院门后面,两只小手贴在门上,用了吃奶的力也未能推动分毫。

绿禾先跑了过来,想要抱起他,只是一伸手,渝哥儿就嚎哭,“哇啊啊……”

林锦跟在后面,忙说:“别动他,若惹哭了他,宁郎又不在,哄不住。”

绿禾只好蹲下来,轻抚渝哥儿细软的头发,“渝哥儿这是要去哪?”

渝哥儿扁着小嘴巴,圆圆的大眼睛扫过绿禾的脸,小胳膊一抬,指着右手边的院墙,嘴里喊:“爹!”

两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院墙另一面是一个露天场地,再过去就是县衙,周寂年办公的地方。

因为离得近,县衙又最是安全,偶尔周寂年公务繁忙,谢宁拎着食盒,抱着儿子去给周寂年送饭。

渝哥儿虽年纪小,但是已经有了模模糊糊的印象,知道那里是他父亲待的地方,而他爹爹若是不在家,就是也在那处。

“你父亲和爹爹去府城了,渝哥儿乖,跟爷爷回去吃饭,吃完他俩就回来抱你了好不好?”

两岁的渝哥儿能听懂,但是不愿意听话,举着手指向右墙,急的来回跺脚,“爹爹!”

见林锦和绿禾还是一直劝他,他终于忍不住了,大眼睛马上就起了雾,张了小嘴儿嗷嗷哭,“哇啊啊……”

林锦也急了,心疼的不得了,伸手想要去抱他。

“不不!啊呜呜……不不……”渝哥儿小手‘啪啪’拍打面前的手,转身扒着结实的院门,小爪爪用力推,想要开门。

羌活过去把门闩抽了出来,渝哥儿还是推不动,院门都是实木制作的,他人小,力气还不如徐徐微风。

渝哥儿不让抱,自己又出不去,把自己急得哇哇大哭。

羌活蹲下去强行抱起他,渝哥儿两只小腿儿有劲儿的蹬人,小巴掌拍在羌活肩膀脖子上,还是有些疼的。

“我带你去找爹爹,你哭这么大声叫他听见了,他要教训你了,你怕不怕?”

“呜呜……呵呃……”渝哥儿打了个嗝,小爪爪捂住嘴巴抽抽。

他们住在县衙,渝哥儿小,有时会无故啼哭,大家都劝不住的时候,谢宁跟他说,你父亲在前头办案,不许喧哗。

说得多了,渝哥儿也听进去了,有时候家里养的那头老母羊‘咩咩’叫唤,他小人家家跌跌撞撞跑去,冲着母羊喊:“不不!”

母羊一直被谢宁养着,打算给它养老送终。

羌活抱着渝哥儿去了周寂年办公的书房,去了办案大堂,去了县税档库。

一路上遇到周寂年的下属县丞和县尉,两个人逗他,他瞪着大眼睛,小孩儿哭过的眼睛不似大人那般红,他更加黑白分明,清晰透彻,只眼睫毛还湿漉漉,一簇一簇的。

往常县尉探手想抱他,他都不拒绝的。

这会儿挥手踢腿儿的,‘啪啪’将人手背拍的作响。

羌活只好抱着他出了县衙,走一路指一路,渝哥儿都只是拿一双大眼睛去看,嘟嘟着小嘴儿,一言不发。

直到羌活指着水里游的鸭子,“渝哥儿瞧,这是什么?”

“嘎嘎……”渝哥儿张着小嘴巴学着鸭子叫。

跟在身后的林锦总算是放了心,在街上掏了钱,给孙子又是买糖人,又是买纸翻花的,算是暂时哄好了渝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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