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尧坐着想了好一会儿, 确实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起身出了书房,回屋拿了钱袋子出去疏通关系, 想要尽力一试。

这些周寂年都看在眼里, 谢尧这个大舅子, 和他虽无血缘, 但胜似血亲, 为人仗义, 知恩图报。

谢宁去倒了杯热茶捧着,他经商才一知半解,官场更是一窍不通, 奇怪地问:“寂年是嫌县令官职太小?”

这话问的, 不过周寂年认认真真地回答了,“不, 无关官职一说。只是一旦为官, 便是断了科举路, 止步举人, 可惜了些。”

“难道没有举人老爷登上高堂吗?”

“当然有。”周寂年抱着儿子站在谢宁面前,他不能坐下,一坐下渝哥儿指不定要哭闹。

“前朝有名的狄大人、曾大人,经举入仕,皆位居宰相。”

谢宁点了点头, 一开口小嘴儿抹了蜜, “那夫君必将与他们齐名, 我的寂年乃沧海遗珠,无论什么职位都能比旁人优秀。”

他说完,周寂年怀里的渝哥儿好似附和一般, “嗯……嗯!”两声奶萌的声音,让周寂年动容。

他问谢宁,“渝哥儿该是饿了?”

渝哥儿睁着眼睛,小身子扭了一下,扭舒服了便不动了,乖乖窝在父亲怀里,也不吭声,也不闹腾。

他初出生时,还能瞧见眼皮有道双眼皮褶子,这百日一过,他被养的胖乎乎的,眼皮也肿肿的,瞧着似单眼皮了一般,不过圆溜溜的,也很可爱。

林锦说他长得像周寂年,眼睛和鼻子都随了周寂年,长开了也会是狭长的眼睛。

谢宁伸出一根手指头拨了拨儿子肉肉的小爪子,“应该不是饿了,他这长到三个月,丽娘说他吃的少了,睡的时间倒长了。”

而且也不需要哄他睡,吃饱了一放到怀里抱着,他自己就睡着了。

“嗯!哼哼……”渝哥儿一感受到爹爹的气息,就闹腾了,要谢宁抱。

等成功到了爹爹怀里,他就不哼哼了,小眉毛也舒展了,张着小嘴巴又开始发呆了。

“我抱他去找丽娘,看看他吃不吃。”

等谢宁走了,周寂年才坐回书桌,提笔开始写信。

……

赶在年前,一去四个月的王家贵终是跑商回来了,还拉了一批绸布来越州府售卖。谢宁拿着王家贵给结的干货钱,来找周寂年商量。

周寂年正在书写文章,见谢宁来了书房,他拿起汤婆子试温度。

“你待如何?说来我听听。”周寂年将手里的汤婆子塞进谢宁手里。

谢宁捧着汤婆子去坐在了窗边,窗户闭合,但是窗下砌的床椅铺了厚厚的毯子。

“给阿父买一间宅子,不论我们上京还是去南渔县,离得远,我怕是再难尽孝了。”谢宁说完情绪有些低落。

周寂年过去在他一旁坐下,伸臂揽着他,上下抚着他的手臂,“我的意见是,我再填一百两,你将这银两交给岳父,宅子还是由岳父自己买。”

谢宁不解,“唔?为何?”

“你离了家,谢家门面还得是大哥,你这个做弟弟的,且是出了家门的弟弟,若是这般,恐会下了大哥的面子。”

“你再攒了钱,给岳父开间铺子就是。”知道谢宁想全凭自己攒了钱给岳父,周寂年这般说道。

周寂年填上银两,既能马上解决房子问题,谢宁再开间铺子,又能离家后给亲人的生活铺路,两全其美。

两人便这样决定了,谢宁站起来面对周寂年,腿一跨坐在了周寂年大腿上,嘟着嘴巴亲人,能和周寂年过日子,他好幸福。

宠爱自己,因自己是他的夫郎;又尊敬自己,因自己叫谢宁,是一个独立的人。

周寂年摸了一旁矮桌上的书,开始看了起来,谢宁趴在周寂年身上,额头抵着周寂年的脖子,热乎乎的又舒服又惬意。

相较于谢宁的舒心,另一个嫁进周家的,日子过的那叫一个糟心!

周六媳攥着手里十几枚铜钱,心里不住的叹气。水冰河冻的,她还要接洗衣裳的活儿,终于是得了伤寒,她想了想,再一次去了丈夫的书房。

周六丰饮着热茶,舒舒服服的烤着火看书。

“周六丰,咳咳……马上过年了,咳……”一开口还没说完整话,周六媳咳得眼泪连连,心头直疼。

周六丰也不说将手里的热茶递给媳妇儿,嫌弃的盖上杯盖,嘴角耷拉着继续看书。

等周六媳好不容易顺了气儿,才接着说话,她被这个男人如此对待已经习惯了,并不奢望这个男人能看在她生病的份上,能对她呵护一二。

“马上过年了,我想炸些果子去卖钱,你予我些银钱,我买些糯米粉来。”

周六丰一听是要钱,自然是不给的,这一年来,媳妇儿眼馋四哥守的馄饨铺子,眼馋三哥家的烤鱼酒楼。

但是周六丰认为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可能做的起生意?抛头露面不说,她那厨艺也拿不出手啊。

周六媳深呼一口气,心口有些疼,她捂着心口去火盆旁边坐着,声音轻的虚弱,说道:“田地卖了,钱你全攥了手上,一家子不吃不喝吗?坐吃山空,没有个进项,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文才该去私塾了,再拖下去,他读书路要断了……”

“娘那里不是有银子吗?你找她要去。”周六丰顿了顿,不理解地说:“你是真蠢还是假蠢?这钱你拿去霍霍了,过几年我乡试该如何?”

周六媳欲语泪先流,进周家门的头先几年,她靠家婆,分家之后,她靠丈夫,如今看透了,只能靠自己,可是她又能如何呢?她丈夫就是个铁公鸡,一毛不拔!

只怪她瞎了眼,嫁过来之前没有搞清楚,周六丰,他就是个吃老爹啃老娘的废物!

“娘手上的银子难道没有数,花不尽的吗?中秋节,重阳节,就连冬至你都要外出赴宴,那银子从何来的,你不清楚吗?”

缓了口气,继续说道:“那是三哥四哥孝敬娘的养老钱,娘她惯着你,一并给了你,你却叫她白菜帮子,豆腐沫子的过活,周六丰,你还是个人?啊?”

周文才在隔间被奶奶紧紧抱着,才八岁的他眼睛里好似蒙着一层雾,毫无生气,静静地听书房里他娘和他爹的争吵。

这一年,是他觉得母亲最温柔的一年,他娘没读过书,所以夜夜只能轻声细语的和他讲《凿壁偷光》的故事,主人公匡衡出自世代务农的家庭,勤奋学习,最后官至丞相。

这个故事他能倒背如流了,从抗拒到麻木,再到现在的醒悟。他才知道,以前他之所以一直认为父亲好,是因为父亲眼里没他,曾经的不管不教,他以为是爱,其实是放养。

他父亲生来就是一个自私的男人,眼里只有自己,没有旁人,更何论他们的生死?

出息这个词,不被父亲寄予在他这个儿子身上。

“啊!周六丰……你敢打我?”

“……”

“我跟你拼了!”

“你既已嫁了我,进了我周家门,成天想着抛头露面,如此不守妇道,打你都是轻的。”

听到父亲又打他娘,周文才奋力挣脱奶奶的怀抱,冲去推开书房的门,正巧见着他父亲一脚踹向他娘。

而他娘还坐在火盆旁边!

“啊!!!不许你打我娘!”周文才冲上去,用头顶了周六丰。

周六丰也没料到身后冒出来自己的独子,一时没站稳,跌进了火盆!

他迅速站起身来,又蹦又跳

的,好在冬□□服厚重,他只胸口被烫了一块,气的他抓了一旁的板凳就朝周文才身上扔。

周六丰:“畜生!”

“文才!!!”周六媳本来就虚弱,只来得及扑向已经被砸倒的儿子。

周文才被实木板凳砸中了下巴,下颚角破了,瞬间流了一脖子的血。

周六媳背起儿子,仇恨地瞪着周六丰,“虎毒尚且不食子,周六丰,你不得好死!”

周奶奶晚来一步,见书房里一片狼藉,在看小孙子身上都是血,忙掏了钱袋子递给周六媳,“快去瞧瞧郎中……”

周六媳接了钱袋子,背着儿子出了老周家。

这一出,一直到夜黑,都没再回来。周奶奶着急劝儿子去找人,周六丰还在气头上,胸口被烫伤,他疼着呢,才不愿意出去挨冻。

于是这一拖,第二天,大井村寻遍也不见母子俩的身影。又过了五日,去她娘家也说没见到人,母子二人彻底失踪了……

周六媳带着周文才消失了……

……

周、谢两家都在府城,今年这个年过的是热热闹闹,小小周宅,容纳了十几口人。

渝哥儿更是被这个抱,被那个抱,连谢孙氏也抱了一下他。渝哥儿和在谢宁肚子里时候一样乖巧,生气或不耐烦了就“嗯嗯哼哼”,并不怎么大哭大闹。

这会儿被他的小姨母谢小玉抱在怀里,他被裹得里三层外三层,襁褓松软暖和。

大人们吃菜,他就啃着自己的手指头,啃得还挺香,时不时发出“啧啧”声音就知道了,渝哥儿的小肥爪是真的香呢。

渝哥儿的小舅舅谢轩在一旁很是眼馋,“谢小玉,让我抱会儿。”

“不给。”谢小玉转了个身,背对着他三哥。主要是渝哥儿是二哥夫的心头宝,若是被三哥惹哭了,以后她也抱不到小侄子了。

“小玉,转回来,给你哥抱会儿怎么了?”谢孙氏看不过眼,她依旧溺爱儿子。

可惜谢轩刚伸手去摸,渝哥儿就假哭,“啊……啊啊……”

于是渝哥儿回到了护犊子的父亲怀里,周寂年搂着儿子,儿子马上就闭嘴了,小嘴巴吧嗒了一下,抓着捂在自己奶肚上的大手又是揪,又是抠的。

谢孙氏看了眼没敢说话。

渝哥儿一向淡定,只是面对吃的就暴躁,可他不过四个月,这一桌子菜哪敢喂给他。

渝哥儿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皱着小鼻子,“啊!啊啊啊啊……”

他压着小嗓音发出一连串的声音,肺活量惊人,像一头护食的小老虎一样。

谢宁可想笑了,过去抱起他,“爹爹抱抱,你刚吃饱,不能吃了。”

边说边将儿子竖抱在怀,给轻轻拍背,好在渝哥儿还是太小,力气不大,顺顺当当被抱出去看花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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