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5

樊茵把校服半披在身上,露出半个肩,和唐应荣依偎在一起。

她斜睨着倪迦,哼笑道:“你说你一个女生,嘴怎么那么闲啊,到处传我和陈劲生有一腿?”

谎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樊茵两条长腿交叠在一起,气场十足。

三言两语,“长舌妇”的头衔给倪迦扣得稳稳的。

是她无中生有,乱说话,倒是非。

周围人目光戏谑,看倪迦像小丑。

倪迦站在那一处,做不出任何反应。她的愤愤,她的悲喜,全都被时光磨得干干净净。

她想,她应该什么都能咽得下。

倪迦长得不比樊茵差,身材又好,美人落魄起来也是美人,她是新生,同校的男生大多没见过她,视线频频落在她身上。

这望来望去,一直坐着的陈劲生眯起眼睛。

又想抽烟,一摸,烟盒空了

地上全是烟头。

他足足抽掉一整包。

一旁的女生见状,跟他搭话,“你烟瘾好大啊。”

咬字咬的轻飘飘。

陈劲生没回应,眼神都懒得给。

*

不远处,几个女生走到倪迦面前,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其中一个推了她一把。

没推动。

肢体碰撞,倪迦条件反射去抵抗。

但这无疑是错误的举动,因为她随之迎来的就是一巴掌。

她被扇得整个人都偏过身。

倪迦捂住脸,心跳的厉害。

也冷的厉害。

她能怎么办,她知道她不该反抗那一下,因为这里没有人会牵就她。

她知道就算自己跟她们对打,也打不过眼前这六七个女生。

她以前打架,都是大势已定的时候冲上去掺和两脚,她每次都是人多的那一方,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打不过。

她本来就混的像个半吊子,当初的气势,也是身后那群狐朋狗友给的。

直到这一刻,倪迦才清清楚楚的意识到,以一敌众的时候,陈劲生比她强多了。

她的高傲与他的相比,不值一提。

……

“哟,还有纹身呢。”一个女生发现她腕间那串字母,阴阳怪气地提高语调。

樊茵把她的手掰过去看,嗤笑一声,“真的假的?”

“假的吧,装社会大姐呢,樊茵,咱们是不是惹到有纹身的社会姐了,我好怕啊。”

故意的语调,无止境的哄笑。

没完没了。

最初的羞辱感过去,倪迦平静下来。

倪震平下葬那天她都没哭,现在也不会哭。

她和杨雅岚窝在火车站睡了三天三夜,她都没觉得丢脸,现在也没什么可丢脸。

她本来就没什么可失去的了,她这样想。

但一轮又一轮的“惊喜”接踵而至。

被一个电话叫来的肖凯明,见到此情此景,呆了好半天。

“……倪迦姐?”

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曾经的称呼。

现在听着,格外刺耳。

几个女生果然捕捉到了,集体大笑,拽住倪迦的长发,“还真是个姐?”

肖凯明脸色瞬间变得青一阵紫一阵,不可置信地看向陈劲生。

他早已领教过他的可怕,可是他对他的这份羞辱,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倪迦看到肖凯明错愕的神情时,心里垒起的城墙轰然倒塌。

她不再挣扎,痛苦地闭上眼。

……

欺凌结束,一行人心满意足的离开。

她坐在地上,背靠墙,双手环膝,头埋在里面。

脸颊发烫,脑袋嗡嗡直响。

她感觉到有人朝她走过来。

刺鼻的烟味扑面而来。倪迦猛地抬头,盯住那双冰冻的眼睛。

她头发散了一肩,衣服被扯得乱七八糟,白皙的脖颈上全是指甲刮痕,渗出血珠,摇摇欲坠。

陈劲生低头看她。

眸中漆黑,汹涌,像暴风雨之夜。

从她再次遇见他,到此刻,他们没有说过一句话。可他成功羞辱了她,给了她一身狼狈。

倪迦勾出笑,发了狠地笑,眼睛都弯在一起,她缓声道:“陈劲生,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他没说话,静静看着她。

“三年前的事记了这么久?你就这么点肚量?”

她的语气自私极了,眼神像淬了毒,全然忘记自己以前做过更伤天害理的事。

倪迦没受过这种刺激,精神快恍惚。

陈劲生胳膊撑着膝盖,慢慢在她面前蹲下身。

他的身影一点一点遮挡住她视线里所有的光。

“倪迦。”

他开口,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

声音比她还哑,低的吓人。

他半眯着眼,说:“我对你够好了。”

当年的人,没被他打进医院的,只有一个当狗的肖凯明。他践踏他的自尊,看他无数次隐忍,活得小心翼翼又卑微,这比任何方式都解恨。

她的突然消失,让她逃过一劫。

也让他牢牢记了三年。

倪迦冷笑,眼底涌动的情绪近乎疯狂,“你算什么东西?你不就是想报复?”

“报复?”

陈劲生勾了勾唇角,抬手握住她纤细的脖颈,拇指一点一点揩去上面的血痕。

他指尖冰凉,磨蹭在她的肌肤上,然后缓缓停在她的伤口处,手间猛地用力,狠狠掐住。

他感受着她因为害怕和疼痛突然颤抖的身体,说:

“对他们那样才叫报复,对你,只能算欺负。”

*

倪迦请了一天病假,烤吧也是。

老板娘不太高兴她才工作几天就请假,倪迦没有精力多解释,直接挂断电话。

母亲的电话也是匆匆说了几句就收线,她不想让她操心;周弥山又接了个大案子,忙的脚不着地,只在微信上让她好好照顾自己,过段时间来看她。

倪迦自己窝在几十平米的房子,没精打采看了一天电视。

看别人的喜怒哀乐,假的演的跟真的似的。

她一个大活人都没那么多情绪。

就这样耗了一天,天色渐渐变深,电视闪着无声画面,成为房间唯一的光线。

小学课本里怎么说的。

华灯初上,夜幕降临。

这句话倪迦记得特别清楚。

因为每逢这个时候,倪震平总会风尘仆仆的赶回家。

城市忙碌过后,一切归于平寂。偶然有车身划过夜空的声音,由远及近,又转瞬即逝。

倪迦关了电视,静静躺在沙发上,长发铺到地上,烟在手里燃烧。

一丝一缕,凝聚又消散。

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那么静静躺着。

看着窗外月亮。

世界安静极了。

像浮沉海面,盛大而旷远。她一人漂泊,遥遥无期。

原来被人从心理到身体的欺凌……是这样痛苦。

*

第二天是周末。

倪迦睡到半下午,起身洗了个澡,才觉得浑身清爽了点。

脸上的肿消了,但仍有红痕,布在皮肤上看着挺显眼。

倪迦坐在镜子前看了会,一声不响从行李箱翻出化妆包,她不浓妆艳抹已久,里面的东西不太全。

但基本要用的都在。

她化好妆,五官立刻变得深邃又立体,又翻出以前的耳钉,耳垂坠着个环,其余全是细碎的小钻。

左边六个,右边三个。

她把蓬松的发低低挽了个发髻,装了盒烟在口袋,但没带打火机。

就这么出门了。

夜已深深,晚风在街道上流淌。

一口烟火气吸进肺,好一个人间九月天。

*

陈劲生和一群人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吧台前站着的女人。

天还下着雨,她却跟不知道冷似的,只穿一件紧身上衣,胸前撑的饱满。衣服下摆堪堪遮腰,细腻的肌肤若隐若现。牛仔短裤之下,一双腿又细又长,白的晃眼。

她画着深色的眼影,红唇抿一根细烟,向旁人借火。这是她的惯用伎俩,借火总能产生点风尘气的故事,她笑着扶住那人手臂,继而低头,一缕碎发悠悠落下来,她抬手随意别在耳后。

她总能把风情演绎得楚楚动人。

这才是倪迦。

让当年的他恨之入骨的倪迦。

也是在那个性欲刚刚萌发的年纪,无数次让他浑身燥热的从梦中惊醒的倪迦。

周遭的人吹了声口哨,她懒懒看过来。

她好像看到他,又好像没有。但她看着他,就像看着他们,看一群折服于她绝好容颜的浅薄俗人。

他在她眼里没有什么不同。

就算前一天他才那样羞辱过她,此刻她看起来好像并不在意。

她淡淡一笑,拿着菜单走过来。

“找个位置坐,点好了叫我。”

她把菜单递给他们当中一人,简单说一句,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宋彰冲着她的背影唏嘘一声,玩味,带着点调戏。

“这妞真带劲。”他说。

陈劲生眼神沉了几分,没说话,兀自点一根烟。

宋彰看向他,“你这两天不对头啊,烟抽这么猛。”

他依然沉默,整个人像一块寒冰,触一下都觉得蚀骨的冷。

陈劲生话本不多,从不见他愿意和谁多交谈,也没人敢揣测他的意思。

宋彰算是他狐朋狗友里,少有的不怕死的一个。

他问:“你跟你爸吵架了?”

陈劲生没应。

又问:“班主任又找你事了?”

还是没应。

“……你不会看上哪个女的了吧?”

陈劲生起身弹烟灰,冷淡开口:“我看上你了。”

掀开布帘而入的人身影一顿,目光微讽地看了他一眼。

就这么刚刚好听见了。

她把手里的餐盘放下,什么也没说,又撩开帘子出去了。

风似的,她身上的香气却弥漫一地。

陈劲生眼神更冷,随之起身,也出去了。

他讨厌这种若有似无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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