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红尘须臾
老胡说过:“但凡脸蛋生得好的人,养分全都花到脸上去了,脑子多半不甚灵光。”我如今深以为然,凤凰便是如此。
长芳主平日里杂事冗繁,为了把区区小草就去叨扰她老人家,着实不长眼色了些,自然要惹她生气,一生气便自然不肯给。和两界夙怨诚然并不搭介。
况且,不过是把草,左右随手变幻一下,怎需如此大费周折。凤凰此番不知愁的是哪个。
我从怀里摸出根红线,在凤凰眼前一摊,“我若能种出灵芝仙草,你却拿什么谢我?”
凤凰诧异将我一望,继而淡淡一觑,最后索性闭眼运气,不再睬我。
鄙视!这便是活生生的鄙视!
我独自拈了红线在一旁冥想灵芝的模样,心念稍动,手中红线不消多时便成了个菌孢,落地生根,半盏茶的功夫就开出了一株双朵褐红色的灵芝。
我喜滋滋将那仙草举至凤凰面前,凤凰睁眼甫一看,惊惑非常,接过灵芝细细端详,面色阴晴不定,末了颇有几分哭笑不得,评道:“嗯,你种的这香菇入菜尚可。”
我圆了圆眼,嘿嘿两声干笑,将那香菇一把夺了回来,“我再试试,这回保管不出差池。”
这诚然怨不得我,好比八哥和乌鸦长得一式一样,灵芝、香菇、黑木耳他们菌菇一家在我看来也是活脱脱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并无甚分别,混淆一块儿也无可厚非。
凤凰单手支了脸颊,垂目看着我蹲在地上如火如荼地香菇、木耳、蘑菇、草菇、茶树菇……挨个种过去,面色虽然益发白皙,兴致却越发好起来,嘴角笑涡时隐时现,“你若能种出灵芝仙草,我便渡你两百年修为,何如?”
我晓得他揶揄我,但是我们作果子的不能和一只鸟儿一般见识,便大度地伸出三根手指比划了一下,“三百年修为吧。”
“好。就允你三百年修为。”凤凰笑靥浅浅一绽。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在我继十几种菌菇又种出一串匪夷所思的荔枝后,一株饱满挺拔灵气十足的灵芝仙草终于争气地开在了凤凰的面前。
岂料凤凰面色一沉,一个伸手掐住我的手腕,眼中寒光一闪逼近,寒渗渗在我耳旁道:“说!你究竟是何人?”
不厚道呀不厚道,大晚上的吓唬人。我用空着的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呔,这耗子毛蹿得忒快了些,莫不是已经入了脑子?”
触手处,凤凰额头烫得一片骇人,眼中却寒光更甚,“花界的灵芝圣草岂是一个小小花精说种便能随手种出来的!说!你和已故花神是何牵连?”
这瘟针威力果然彪悍了些,凤凰已然病入膏肓语无伦次了,先花神据说神力仅逊天帝,凌驾诸神之上,我但凡能与她攀上点关系,何必为了区区三百年修为与他锱铢必较。
凤凰咄咄逼人,手上力道不因病痛减退丝毫,还擒住了我另一只手,若不及时施救于他,怕是不消一会儿火神殿下便要魂归离恨天,我的三百年修为也莫要指望了,眼下将他劈晕敷药才是紧要。
但他禁锢了我的双手,叫我半点无法动作。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孔,我心生一计,劈晕不行,吓晕也是一样的。
我顺势向前一仰,贴上他的面孔,张口衔住他的两片薄唇轻轻舔了一圈。
再看凤凰,霜打雷劈一般睁圆了眼,直愣愣戳在那里,呵呵,果然奏效,被吓到了。我轻松抽回双手,揽过他的脖子,一个手刀劈上他的后颈,凤凰终是顺利地花钿委地。
我念了个诀将他搬回他的屋内放至床上,用葡萄藤变幻了药杵将那灵芝小草一半给捣碎敷上他的伤口,另一半熬了汁水灌进他口中。
为防止凤凰醒过来后赖账不予我那三百年灵力,我便坐在床缘守住他。守了约摸两盏茶的功夫,见他睡得酣畅如是,我难免生出些嫉妒来,便也倚着床柱阖眼打起了盹。
不晓得睡了多少时光,只觉前额有些痒,像是蚜虫缓缓蠕过,我不免一惊,我们葡萄除了蛇外,最惧的便是那白白的小蚜虫,一旦染上可是了不得。
我佯装熟睡,猛地一伸手欲捏死那小蚜虫,睁眼却见凤凰半撑着身子距我约摸两掌处,面色泛红,眼中一分惊、两分疑、三分波光,还有四分晦奥难懂的神色,而我手中捏着的也非蚜虫,而是凤凰莹润的指尖。
这却是个什么状况?
我不明就里望着他,他亦回望着我。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就在我们两两莫名相望的当口,一个颇含威严的声音生生劈将进来。
我回头,满室云蒸霞蔚中,长芳主一如既往地华服盛装,头髻盘得一丝不苟,双手交叠而立,身后裙摆逶迤,左右各立花侍一名恭顺垂目,手持花杖。不远处还站着那卞城公主。
我与长芳主百年不见,今日却在魔界相遇,真真是他乡遇故知,多少生出些欢喜来,便朝她展颜一笑,她却似乎全然没有丁点喜悦,面色阴沉,眼光肃飒落在我的左手上,凌厉一剜。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唔,凤凰正握着我的左手,依稀记得适才明明是我用左手捏了他的手指的,怎的现下却反过来了,这何时反过来的我却全然没有印象。
凤凰悠悠然将我手一放,朝长芳主抱手作了个揖,“长芳主大驾光临,旭凤染恙在身,有失远迎。”
长芳主“哼!”了一声,目不斜视,“火神相迎,小仙如何敢当?”转而对我道:“锦觅!你过来!”
长芳主脾性素来火爆,与她针尖对麦芒实是不智之举,我这般聪明伶俐,自然顺从地站到她身边。
“你私出水镜,妄入天界,坏我花规,可知罪否?!”
嗳?一串名目砸得我眼冒金星,怎的我出个花界还有这许多说法?
“此事原怨不得锦觅仙子,乃是小神涅磐误入花界,一番巧遇方才结伴而行。”凤凰整了整衣襟,从榻上站起身来。
“我花界之内务尚且容不得外人插手。另还请火神自重收敛些言行,别他仙姑小仙还管不上,只我花界精灵仙子火神殿下魅力弗边也休想染指半分!”唔,长芳主燃烧了。
凤凰脸色沉了沉,“小神自省从无言行不端之处,还请长芳主莫要听信流言。至于锦觅仙子……”他转向我,眼中流光一闪,“确然乃小神心之所系。”
“你!……”长芳主面上唰唰一绿,卞城公主转瞬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边上两个小仙侍也瞪大了眼。
我还没回味过来这个“心之所系”是个什么意思,手腕便被长芳主用花蔓系了个结结实实。
“小仙这就将锦觅带回,火神还是休要妄想了!从此别过,后会无期!”沸了,长芳主沸了。
“长芳主还是莫要将话说得这般绝对,小神改天定将登门拜访。正好可趁此机会改善我两界关系也未可知。”
长芳主无视凤凰,携了我转身便要走。
须臾间,我突然忆起凤凰尚欠着我三百年修为,下次见着他可还得问他讨要回来,便转身问他:“‘改天’却是哪一天呢?”
闻言,凤凰眉梢微挑,眸中波光摇漾春如线,笑涡似一场突如其来的阵雨过浅塘,涟漪泛泛,“改天便是后天。”
长芳主容不得我再有言语,转瞬间便擒着我驾了朵菡萏飞回花界,不过此番回的却不是水镜,收起菡萏花,长芳主将我丢在一片芳草萋萋之中,我勉力爬了起来,但见面前一拢芳冢孤零零地立在一片艾草连天之中。
“跪下!”
长芳主眨眼间已变着一身素色纱裙,脸色铁青对我下令:“跪下!”
我望了望四周,先花神她老人家的墓冢仍旧秉承着一如既往的低调,我离开花界这百年,怎的也不见这坟头上多开朵小花装点装点门面。早前四千年,我住在水镜之中年年最欢喜盼望的便是“霜降”这个节气,因着这日是先花神的忌日,每年一到霜降,长芳主便会将水镜打开,放我们一干小仙小精出得结界,让我们去先花神她老人家的芳冢前祭奠祭奠,敬敬作小辈的孝道。虽然从水镜到芳冢不过飞上一炷香的工夫,然则对于我这样常年被幽在水镜之中的精灵来说,其珍贵程度绝不啻于凡人过大年,虽然表面要陪衬着二十四位芳主作沉痛扼腕悼念状,内心却诚然欢欣雀跃得很。
不过,我跪在坟前掐指一算,如今夏至都还没到,离霜降不免忒远了些,清明节也似乎早就过去了……
“先主离魂天外有知,今日芳冢前,我问你答,不得半句虚言!”长芳主居高临下沉声开口。
觑了觑长芳主的面色,我规规矩矩地双手合十对着芳冢拜上三拜,作满面虔诚状。
“你头上的簪子呢?”
“弄丢了。”怎的一个两个都这样关心这锁灵簪?
“除却火神,还有多少人见过你的面貌?”
“还有月下仙人、了听、飞絮、夜神、老胡、计都星君……”我正扳着手指头尽力回忆,那厢长芳主眼中一派杀气刹那腾腾烧起,将我灼得抖了抖,没敢继续往下说。
“可是火神将你带出水镜?”长芳主眼神似鞭笞紧随不舍。
“正是。”我怯怯应道。
“你出走水镜百年均住在天界栖梧宫内?”
“正是。”
“那火神中了瘟针之毒可是你种得灵芝仙草救他性命?”
“正是。”
“最后,我问你……”长芳主咬了咬牙根,似下了番决心开得口来:“你可是对火神生了男女之情意?”
“正是。”实在前面答得顺口了,我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
“造孽啊!这都是孽!”长芳主心神俱裂,双目一闭,“先主!牡丹不才!愧对您的重托!今日愿自毁半壁仙元谢罪!”说话间,对着芳冢扑通一个郑重下跪,举手拿指便要戳入印堂。
嗳?
“不是,不是,一点都不是!”我忙不迭改口,作甚听闻我与凤凰有点关联便一个两个激动如斯?老胡如是,长芳主此番更是如此,半壁仙元呐~长芳主下手也忒是阔绰浪费了些。
长芳主飒飒收了手指,一个转身,目光如炬盯牢我,“据实答我,此话当真?”
见她如此计较答案,我不免也顶真掂量了一番。只是怎样才算得是对凤凰生了男女情意呢?
我回忆了一下狐狸仙给我说过的那些个情爱话本子,归拢归拢,大致不过“颠鸾倒凤、寻死觅活”八个大字。凤凰虽有授我些修炼方子,倒不曾与我炼过那和合双修之术,因此“颠鸾倒凤”可以撇了去;至于让我为了凤凰那厮去“寻死觅活”便更加超出我的想象范围。
是以,我对着长芳主点了点头,道:“当真。”
长芳主细细在我面上一番逡巡,“那你却为何救他性命?临行前言辞对他似有邀约之态?!”
有吗?我眨了眨眼,“他答应用三百年修为换我一棵灵芝仙草,如今还赊着呢。”
长芳主一个趔趄,闭眼平静了半晌,开口道:“只是为了修为?”继而欣慰地长出一口气,喃喃自言自语:“罢了,是我一时糊涂高估了你……”
看她老人家这噫症总算过去了,我便揉了揉膝盖准备站起来,哪知她却忽地睁眼严厉将我一望,生生阻了我的动作,“你需记牢,天界与我花界有不共戴天之仇!今日芳冢前,当着先主的面,你且立个誓,从此再不与天界有半分瓜葛!”
我乖乖巧巧竖了右手两个指头贴在印堂处,“我锦觅在此立誓,此生再不与天界之人有分毫瓜葛!如违此誓,则灵力尽毁,一辈子入不了仙道,下辈子贬下界做个凡人,再下辈子做根被兔子啃的胡萝卜……”
“好了好了,今日便这样吧。”大体长芳主觉着我表现得尚且可圈可点,誓言也立得够狠毒,总算满意地亲自伸手将我扶起来。
我矜持地窃喜了一下,老人家果然容易糊弄。“天界之人天界之人”,既是天界又哪里来的人?
此番排场俨然大了些,长芳主亲自将我押回水镜后,其余二十三位芳主又轮番登门将我望了一回,水镜里的精灵们也欢天喜地挤在我门前看了回热闹,除却连翘据说因误报了个什么事被长芳主责罚在隔壁水畦里挑肥种菜,还有就是老胡嗷嗷闭了门说是被我欺骗伤了心再不见我了。
不过,天界到底怎么花界了?以致芳主们一谈起天界便是一脸鄙夷满目仇恨的样子,挨个语重心长将我叮嘱一番莫要与天家关联,却又不肯与我说那因由,任由我那好奇心忽忽悠悠将我一番抓肝挠心。
芳主们走后,长芳主在我门上咵嚓嚓上了三道灵符,叫我好生闭门思过。
凤凰虽然平日里对我算不得亲厚,然则还算是个守信的神仙,前日里他既心情愉悦地应承了我会来花界,今日想来必定会来。凤凰的神力我素来十分看好,门上这三条符对他来说应和揭副对联子无甚分别。
是以,我早早起了床,洗漱过后,便盼着凤凰来揭那符咒,将我放出去。我踏着葡萄架子,攀上墙头望了三回门后,总算盼来天边一朵祥云,两朵祥云,三朵祥云……数到第二十四朵,我缩了缩脖子,准备从哪里上来再从哪里下去。那哪里是什么祥云,分明是二十四芳主娉娉袅袅踏花前来。
我正准备原路返回,眼角却扫过一阵粼粼七彩霞光,绚烂非常,定睛一看,正是凤凰那厮不晓得哪里凭空冒出从天而降落在了我的院门前,他今日着了件绯色宽袖袍,晃金凤纹镶边,衣摆迤地,这般扎眼地往我门前一戳,整个水镜都被照得亮堂了几分。
然则,二十四位芳主被他这金光一晃,面色却暗沉了许多,纷纷掐了足下花驾,落在凤凰面前。凤凰施施然一抱手,“小神旭凤见过诸位芳主。”
长芳主用眼尾扫了扫他,“火神千里迢迢一番两番擅闯我花界禁地不知是个什么说法?”
“小神此番登门自是为了锦觅仙子。”凤凰眉梢携了丝笑,颇有些直言不讳的意思,“旭凤答应锦觅今日前来,言出必行,况是小神心仪之人,便是刀山火海也须赴得,还请诸位芳主通融则各。”
心仪之人?若按照狐狸仙的说法却是怎么说来着?唔,对了,狐狸仙必定要说:“心仪二字老夫以为很是婀娜曼妙哪。”如此说来,凤凰竟盘算过与我炼那合和双修之术?
我托着下巴思忖了一下,嗯,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可以增长灵力。
“荒唐!”丁香小芳主咬牙切齿截过话头,气得浑身发颤,“真真作孽!天地之大,女子又岂止千千万,你天家作甚总是不放过我花界?!况且锦觅,火神就莫要肖想了!”
“况且锦觅?”凤凰挑了挑眉,唇角携一丝玩味琢磨,“小神只知锦觅是个修了几千年的果子精,听丁香芳主如此说法,倒要讨教讨教锦觅却是如何个‘况且’法?”
小芳主言语一顿,有些噎凝懊恼之态。
长芳主抬眼淡淡将趴在墙头上的我瞥了瞥,“天下故事,并非样样缘由都是火神可追究的。今日小仙诚心奉劝二殿下一句,莫要为锦觅皮相所惑,到头来黄粱梦破心碎神伤终是汝。”
凤凰一抬手,摇了摇头,道:“小神又岂是那以貌取人的肤浅之辈。旭凤心仪锦觅,自是欢喜她泉水样的性子,诚然与她的样貌无半分关联。”
丁香小芳主一声嗤笑,“天家之人皆薄幸,你可知几万年前一个神仙与你说过同样的话?结果又是如何?所谓‘一往情深’梦醒不过是个弥天大谎。”
凤凰敛了敛眉,“小神不知两界因着什么旧事结下这万千年的宿怨,只是不论怎样的过往,皆是前尘往事,若世世代代影响下去未免不智,望请二十四位芳主将这因由告知小神一二,许是误会也未可知。”
“火神有这般工夫闯我花界,不若去问问那高高在上的天帝陛下。”玉兰芳主冷言插将进来。
长芳主抬手阻止了玉兰芳主,“我等话尽于此,只一句,天下女子皆可,只锦觅万万不可!”
“只锦觅万万不可?”凤凰闻言低头片刻沉思,刹那间面色骤然惊变,颇有些风起云涌、幡然梦碎的态势,“天帝……先花神……锦觅莫不是……”
“多说无益,老胡,送客!”长芳主拂袖转身。
蹲在院门拐角处听了半晌壁角的老胡被长芳主点名捉了个正着,摸了头嘿嘿干笑着将滚滚圆的身子挪出来,转头一脸肃穆地对凤凰一伸手,“火神殿下请——!”
“哎!”我巴着墙头听他们猜哑谜对暗号般你一言我一语将我懵得一头雾水,这下怎的说走就走?我这厢还被关着呢。是以,赶忙出声唤凤凰,岂知他压根听不着一般失魂落魄地转过身子。我方才注意到长芳主在我门外施了障眼法,除却施术人,其余半个瞧不着我。
长芳主大概听着我叫唤,飞来一个眼刀,啪嚓拍得我住了口乖乖闭上嘴。
我见过骄傲的凤凰、冷清的凤凰、风流的凤凰、别扭的凤凰,似现下这般三魂六魄丢了一半的凤凰,却是第一次见,不免好奇多望了两眼,但见他步履几分凌乱缓缓向水镜外走去,连云彩也不晓得驾,直至走出水镜终是没再回头。
至此,我算是参悟通透了件事。其实灵力高不高并不紧要,若是嘴皮子利落,照样可以打败敌人。长芳主此番对阵凤凰便是个好例子,我对她老人家的崇拜不免又加了两分。
只是凤凰被长芳主说晕了,我却找哪个来解我门上三道符?过去我尚且可以在水镜里活络活络筋骨,现如今却只能在我这小宅子里横踱百步纵踱百步,郁结得很。
又过上两日,长芳主照例来水镜将我巡视一番,待她走后,我看了看桌上的更漏,才不过亥时,百无聊赖间便捻了片葡萄叶儿招来一群萤火虫,挨个将它们拔去翅膀玩着解闷。
正拔得欢实,就见天际一道长尾巴光荧荧然划过,想来不知今日哪位星君下界耍玩,听闻凡人有个习俗,但凡见着陨星,若趁着这亮光尚未坠地前许个愿,必然灵验。我虽然以为凡人没甚见识,但这习俗着实有些意趣,便亦对着那扫帚星在心底默念了个想愿,祈得早早得个自由身。
我默默将眼光随着那流星走了一回,怎么看这路线都似乎不大对,不过片刻,院中一片荧光大起,呔,果真不出我所料砸在了我院子里。可莫要将我种的芭蕉给砸坏了。
我噌噌跑去后院,一片灼灼仙光消散后,却哪里有什么骑扫帚的小星君,月光如水下,小鱼仙倌牵了只梅花魇兽,静静立在院中对我盈盈一笑,青瓷绣纹雅致地匍匐在他周身白绢衣袍上,随着夜风起起伏伏。
“小神未下拜帖,唐突前来,还请锦觅仙子莫要怪罪。”小鱼仙倌诚然是个礼数颇周全的神仙。
“哪里哪里,这两日闲散得慌,小鱼仙倌正巧可来与我解解闷,锦觅欢喜得紧。”我赶忙客气了两句。
小鱼仙倌看了看我的手,唇边泛起一片笑纹,我顺着他的视线,见自己手上尚且捏了只小萤虫的翅膀,那小虫儿被掐着双翼,正扭发扭发动得欢实,我赶忙丢了它,搓搓手干笑得两声。
小鱼仙倌收回眼光,淡淡掩了笑,“锦觅仙子想来果然是有些闷坏了,小神不知可有荣幸请得锦觅仙子出这水镜散散心?”小鱼仙倌诚然是个善解人意的好神仙。
我做了副勉为其难的样子道:“也好。”
我跨上魇兽的背,小鱼仙倌牵了绳,轻轻巧巧携着我们飞出长芳主设的结界,眼前一片豁然开朗意。我益发觉着这小鱼仙倌诚然还是个仙术不错的好神仙。
可见得凡人有时也有些凡人的见识,这对星许愿之说果然灵验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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