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岭带着赫连博与护卫们进了密林中,找到上一次自己踩出的路,拨开山洞前的草,里面是个深不见底的洞。护卫纷纷垂下绳子,段岭要让他们跟自己走,赫连博却拉住段岭,派了个护卫下去探路。

片刻后下面传来声音,没有危险,众人便纷纷垂了下去,走过段岭来时的路,耗了不少时候,抵达藏宝室时,赫连博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黄金,登时傻眼了。

“这这这……”

“嘘。”段岭朝赫连博说,“要吗,要的话自己拿,我知道你用不着,分给他们点。”

段岭知道赫连博向来不会去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然而护卫们也挺辛苦,分点金条给他们算什么,便朝赫连博的侍卫们说:“都是我的,要多少自己拿吧。”

本来也是他的,抄了赵奎的家,一分钱没落进袋里,还得靠赫连博接济,段岭简直憋屈死了,当即拿着金条,敲了敲,扔给侍卫们,一人扔了几根,自己也揣了两根,预备不时之需。

上次出洞去,居然忘了带点,差点没钱吃饭。

赫连博示意还有时间,让段岭先休息,段岭便点点头,大家退回到平台上,赫连博去布置,预备偷袭边令白。有了边令白,一切便安全多了——段岭起初准备在装金条的箱后躲藏,待边令白打开箱时再放蜈蚣咬他,再假装带着中毒的“将军”出洞去呼救。

至于如何交代他直到此时才露面,只要告诉大家,边将军其实派给他一个秘密任务——守护宝藏,到时有费宏德配合,谁也不会怀疑。

但赫连博一来,段岭的胜算便增加了不少,可以让卫士们配合袭击边令白,反正现在贺兰羯不在,边令白贪得无厌,绝不会带多少人出来,把他与其余人全部抓住,再逼问贺兰羯的幕后主使者,反而效果更好。

段岭紧张而激动地等待着这一时刻,大家先是休息了一会儿,赫连博便安排所有的卫士散开,卫士们身手敏捷,使用钩索钉住悬崖顶上的钟乳岩,轻飘飘地荡到对面去,匍匐于掩体之下,弯弓搭箭,指向平台。

各处就绪,赫连博攀高,坐在一块石头上,藏身于黑影之中,朝段岭吹了声口哨,示意准备好了。

地下峡谷深不见底,只有钟乳石滴水的声音。一道深峡横亘,两侧俱是刀削一般的峭壁,黑暗永无止境,峭壁上只有段岭容身的宽阔平台,以及通往藏宝室的另一条隧道。

赫连博与他的卫士们便各自藏身在峭壁两侧,射程覆盖了整座平台,待边令白一沿着木楔过来,便以弓箭点掉他的随从的性命,再废去他的行动能力。

山洞深处也传来一声口哨应答,那是段岭小时候与赫连博配合行动的惯用招呼。段岭心不在焉地走进藏宝室深处,四处看了看,蓦然发现了一件诡异的事——

——先前他看到的,放匣子的方位前,有一个脚印,就在自己站过的位置上。

段岭登时起了满背鸡皮疙瘩,这是怎么回事?!刚刚与赫连博他们进来检查金条时,还没注意到这个脚印,有人来过这里?!

他检查四周,一个人也没有,他很确定第一次进来时,没有那个脚印。也就是说,在自己离开后,有人来过,一定就是先前住在此处的人!

段岭紧张至极,缓步走上前去,低头比照脚印大小,比自己的靴子大了一圈。

段岭的呼吸几乎停了,心想一定也有人来过这里,并且站在同一个位置上,检查了这个区域。

与此同时,一柄闪着光的铁钩从背后缓慢探来,伸向他的脖颈。

日暮,武独抵达来时路上他们短暂停留过的麦田旁,困得实在不行了,把万里奔霄拴在树上,奔霄便四肢跪伏下来,伏在武独身边吃草。武独歪着头睡了会儿,短短的两刻钟时间,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梦见自己在群芳阁时,段岭抱着他的脖颈,凑到他耳畔小声说话。

“什……什么?”武独迷迷糊糊,醒了,一头毛躁,去池塘边洗了把脸,继续上路。

还有不到一个时辰便能抵达潼关,这下总算赶上了。

山洞深处,段岭感觉到那把铁钩时已经太迟,用尽所有力气大喊一声,喉咙却倏然一紧,叫声被锁在喉头,接着整个人被倒拖回去,视线内的洞顶飞速退后。

赫连博怒吼,护卫们各自警觉,这变故来得实在太快,赫连博连忙下令放箭,贺兰羯却提起段岭,在身前一挡,无人敢射箭。

贺兰羯左手勾着段岭,在木楔上纵跃,沿着段岭第一次进来的路飞速逃离,赫连博已追不及,马上朝另一条路上的岗哨打了个唿哨,对方通知山外同伴,密切监视山下洞口动向。

段岭第一个念头是——他怎么会在这里!

第二个念头是——糟了,这下计划全部败露了!

然而就在贺兰羯掠出洞口之时,卫兵大声喊道:“什么人!”

贺兰羯先是捣了段岭腹部一拳,段岭眼前一黑,无力挣扎,再被点了穴道,贺兰羯回身,以肩膀一撞,卫兵登时被撞得一头杵在山洞上,脑浆迸裂。流箭飞来,外头守洞的士兵可不管段岭死活,幸而贺兰羯穿出树林,跃出小溪,拖着段岭磕磕碰碰地消失在暮色里。

段岭的身体不受控制,被拖得在山路上撞了几下,紧接着越飞越高,被带到了山路尽头的一处险峰上。山峰前有一高耸的岩石,岩石上长着一棵青松,贺兰羯甩出绳索,将段岭双手捆住,再将他扔了出去,段岭眼前尽是万丈高空,若贺兰羯松手,自己便会摔得粉身碎骨。

但他没有直接坠入深崖,贺兰羯将绳索套在了那延伸出高空的松树尽头,段岭便被捆着双手,吊在了高空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段岭喘着气,就这么被吊着,世界安静了下来。

吊着他的绳索在空中缓慢旋转,带着他转来转去。

“意外收获。”贺兰羯摘下蒙面巾,诡异地笑了起来,他的脸上坑坑洼洼,满是伤疤,在夜里一笑,就像鬼一般恐怖。

夜枭叫了起来。

“你……你为什么会在那里?”段岭挣扎大叫,“放开我——!”

贺兰羯目不转睛地注视段岭,答道:“抓我的一个仇人,你却送上了门来,实在太巧。”

“你在那洞里等了多久?”段岭喘息着问。

“刚刚进去。”贺兰羯又答道。

段岭沉声道:“你要抓谁?!武独和你有什么仇?”

“哦。武独?”贺兰羯喃喃道,“我倒是忘了这茬,你又是什么人?”

段岭不敢说话,打量贺兰羯,贺兰羯如同猿猴一般跃上松树,松树猛然朝下一沉,段岭忍住了,没有发出喊声。

贺兰羯站在树枝上,亮出自己已成铁钩的手,说:“认得无名客?这只手,他要用他的性命来还我。”

“无名客是谁?”段岭皱眉道。

段岭是真的不知道,他想破了脑子也想不通,究竟为什么贺兰羯会出现在藏宝洞里。

贺兰羯冷哼一声,不再说话,盘膝坐在松树上。

松树快要承受不住两人的体重,弯成了一道弧。

段岭抬眼,看着头顶璀璨的群星。

当初是这个人,害死了他的父亲,如今他又将自己吊在了这里,不知在这星汉之下,是否还能说一声“天佑大陈”?

武独还在路上,不管贺兰羯的仇人出现与否,这疯子都不会留自己的性命。

“你拿我当人质有什么用?”段岭说,“我并不认识那无名客。”

贺兰羯冷笑一声,说:“不用再撒谎了,老子看你们看得清清楚楚,那天在赫连达派出的马贼手下营地里,就是无名客杀掉岗哨,救了你们一命。你与他,怎么可能毫无关系?”

“什么?”段岭的眉头皱了起来。

“夤夜行刺。”贺兰羯说,“偷入将军府,想必也是因为你,费了我好一番工夫,才顺藤摸瓜,找到他的藏身之地,竟是在边令白的藏宝地中。”

段岭:“……”

“若让边令白过来。”贺兰羯接着道,“势必会将他惊动,这么多金子,这厮不可能不回来……没想到等了好几天,却等到了你!”

“我猜他只是要那件被带走的东西。”段岭说,“你省点吧,他说不定现在已经远走高飞,不会再等在这里了。”

“走着瞧。”贺兰羯说,“他若不出现,我就先杀了你。”

“你好歹给他送个信。”段岭答道,“我倒是想让人来救我,毕竟与你无冤无仇,不想稀里糊涂,就这么送掉一条性命。”

贺兰羯冷笑道:“与我无冤无仇的人多了,死在我手下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不差你这一个,天亮时待你死了,我再去追杀他到天涯海角,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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