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老张是警察后,言萧脑海里关于他这个人的形象一下清晰起来。

她记得他总是弥勒佛一样挺着啤酒肚,但表情总是很严肃,有种早早步入老年的感觉,平时跟王传学他们走的也不是很近,几乎就没跟她说过话,但凡遇到什么事情总是第一时间找关跃,称呼也是很有分寸的“关领队”,而不像其他人那样亲昵地叫“关队”。

要说他是警察,的确一点不奇怪,他符合一个人民警察的典型形象。

只是没想到吴爽也是,那个活泼得像太阳花一样的年轻姑娘,成天跟王传学、石中舟开玩笑,追着她逗趣,在宿舍里问她关于大上海的问题,居然出身警队。

至于关跃,真的只是考古队的领队?

这话以前她信,现在却未必,一个队员半数是卧底警察的考古队,凭什么他能做领队?

然而关跃并不想多说,他的话题终止于此。

机场里的人越发多了起来,言萧心里还在梳理着这个消息,人已经被关跃拉着走出了机场大厅,一直往前,直到快出机场范围,在车辆川流不息的马路上看到了停在那里的警车。

平头独自坐在驾驶室里,朝他们探头看了一眼,摆着张黑脸。

关跃打开车门,把她塞了进去,也没绕去对面,紧跟在后面挤了进来,关上车门。

言萧只好往旁边挪了挪,靠在椅背上,扫视二人:“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她需要一个解释,但不代表她的气就这么消了。

平头先笑了一声:“嗨哟,我还真没想到居然是你先审我们啊。我跟你说,就你私藏文物这件事儿,我是完全可以抓你的,要不是关领队开口,你以为你现在手腕上能这么空啊。”

关跃会替她开口?言萧侧头,关跃的眼睛望着车窗外,只留给她一个侧脸,高挺的鼻梁如同斜画的一笔。

不久之前这鼻尖才蹭过她的皮肤,她浑身上下就像被洗劫一样被他摸了个遍,一副对待贼的态度,可他又为她这个“贼”说了情。

言萧不知道他这算什么意思,心里莫名的有点闷气,全撒在了平头身上:“我也跟你说,就你刚才说的这些话,我是完全可以告你暴力威胁语言恐吓的。”

平头回头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关跃,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她平常不是挺和气的吗?”

关跃没回应他,从上车开始他就始终沉默。

言萧冷笑:“那得看什么情况了,现在一个半真半假的考古队在我面前,你让我怎么和气?”

平头眉心皱了皱眉,不说话了,朝关跃努努嘴,似乎是示意他开口,转过头去点烟。

言萧转头看关跃,他伸手掏出了烟,没有看她,也不开口。

什么意思,有这么难开口?言萧手握住门把,作势要开车门下去,平头终于扭过了头:“坐着!我来说,怎么有你这样的女同志。”

言萧收回手坐好,看着后视镜里他的脸。

平头嘴里抱怨了两句,抽了口烟,开了口:“我们早就收到线报,有个文物走私组织瞄准了陕西境内的古墓,为了把他们一网打尽,我们用了很多办法,但都只能抓到点小喽啰,所以我们组建了这支考古队,故意吸引他们过来,好钓出幕后的大鱼。”

顿了顿,他又抽了口烟:“很有成效,大鱼现身了,只可惜我们没抓到,这你也是知道的。好在昨天老张跟小吴的监守自盗装得很像,用假文物跟那个假工作人员成功接了头,已经基本掌握了那条大鱼的动态,只要对方一现身,就是我们收套的时候了。”

说到这里他似乎有点高兴,脸色好多了,看一眼言萧,神情又严肃起来:“你可能不知道严重性,这个组织是跨国的,这是桩性质恶劣的大案子,这条大鱼是必须要揪出来的。”

言萧明白他为什么难以启齿了,这毕竟是警方的机密,对着她这个有私藏文物嫌疑的人的确是不太好说,但听在她耳里,这段话的重点显然不是这个。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李队长的意思是,这个考古队其实是个饵?”她的语气很平静,甚至说得上温和:“没错吧?”

平头点了一下头:“可以这么说。”

言萧的心沉了下去,她从不知道会是这样,难怪会故意去引诱盗墓贼来,难怪,难怪,一切忽然就有了合理的解释了。

那她算什么?从头到尾所有人都告诉她这就是个考古队,就连师兄裴明生都热情地邀请她来参与工作,直到现在,他们却告诉她这个队是个悬在不法分子面前的诱饵。

她居然傻傻地处在危险的中心这么久才知道,假如不是昨晚看到了那一幕,又会被瞒多久?

也是,本来他们也没相信过她,当然会一直骗她。

“你们可真行。”言萧连着笑了几声,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什么都难以表达她此刻心里的愤怒。

关跃的视线转过来,指间的烟一直没有点,看着她有好几秒,说了一句:“很多事情我也没想到。”

“所以你们就能骗我?”言萧几乎是吼了一句,推开车门下了车,一只手已经掏出了手机。

平头转了转头,似乎没料到她反应这么大,神情有点震惊,身后的关跃已经下车跟了上去。

言萧一边朝前走一边拨通了电话,刚接通就忍无可忍地骂了一句:“裴明生,你他妈混蛋!”

没等那边有回应她就挂了电话,头也不回地朝前走。

裴明生是她的师兄,同一个导师门下,过去总是很照顾她。言萧以为至少他还是可以相信的,哪怕他总是帮关跃说话,至少对她是带着好意的。

现在想想简直就是个笑话,把她弄来这里的偏偏就是裴明生!

人在气头上,根本什么都顾不上,直到关跃追上来,挡在她面前。

“去哪儿?”

言萧觉得冷笑都嫌多余:“你说呢,我总有权自我保护吧?”

“你不想抓到那条大鱼了?”

言萧被这话说的停顿了一下。

没错,这的确是个很诱人的理由,别说想抓到那条大鱼,她恨不得亲手活剥了对方。但是敌暗我明,明显的优劣势摆在这里,这种事情涉及到了人身安全,她还一直被蒙在鼓里,现在居然要用这个理由来说服她?

“我是来参加考古工作的,不是来抓贼的。”她转身指了指车里的平头:“我依法纳税就是为了让他们来做这些事,而不是我自己上阵!”

平头从车里走了出来,一边往这边走一边点了点头,一只手上却亮了亮刚拿出来的手铐:“你说的很对,但是最好别跑,你以为你的嫌疑已经洗清了?”

言萧简直要被气笑了:“好,那就等我的律师来谈,可以吗?”

她推开关跃要走,一转身面前忽然冲出辆车来,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眼前。她不禁呆了呆,人被一只胳膊拉着往边上一偏,那辆车贴着她擦过去,速度太快,带着她摔倒在地,手臂上不知道被什么扎了一下,刺辣辣的一阵钝疼。

车停了,驾驶座里探出一个年轻男人的脑袋来:“走路不长眼睛的啊?”

他的下一句话没有说完,因为平头已经朝他走了过去。

平头今天穿的是警服,一见到警察对方整个人都老实了,忙不迭地认错:“警察同志别误会,我不是有意超速的,这不是赶时间嘛……”

言萧坐在地上没动,脑子里还在盘旋着刚才的那幕,车冲过来的那刹那她在想什么?

大概是在想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手背上一阵温热的暖流蜿蜒下来,她看了一眼,看到了血迹。

先是一点一滴,接着越来越多,滚到她的手指之间,像是缠在指间的几条血红的细绸带子,又凝在指尖滴到地上。

她抬起手掌,那血迹就顺势流到了掌心,明明没有多汹涌,在她眼里却觉得已经是铺天盖地的一片红。

有只手伸过来扶住了她的胳膊:“起来。”

她几乎是茫然地站了起来,看到身旁关跃垂着的脸,他拨了一下她的胳膊,皱起眉。

言萧看到了自己手臂后面粘着碎玻璃屑子,可能是道路上没来得及清扫的,已经扎进了外套。难怪在流血,一动就是一阵钻心的痛,半管袖子都被血渍浸透了,只是颜色深看不太出来。

她的脑子还是清醒的,但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却想不起来。

“言萧,言萧。”

关跃在叫她,但声音听起来像是隔着层玻璃,很不分明。她看过去,他的眼神定定地落在她脸上,手上拉了她一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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