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人?

那这确实是一个意外的消息。

萧瑄“哼”了一声:“我就说, 一个好端端的活人, 怎会像他一样古怪?”

凌凤箫问:“为何不是人?”

“他用的那些药,很古怪, 不是普通伤病之药,察觉不对之后,我便多方查阅典籍, 三年前, 更是向见多识广的黑市商人询问了其中的几味药,结果发现, 那些药, 全都是稳固神魂, 加固形体之用。人生天地间, 三魂七魄与肉身乃是一体,何须加固?”

凌凤箫道:“你说得也有些道理。”

萧瑄得到了认可,说得更加起劲:“发现了此事之后, 我又多方证实, 甚至遣人捉来了一只道行很浅的兔子精, 那兔子精的术法学的稀松平常,每月只有月圆之时, 才能化成人形——化完形长得也很难看。我照着大巫的药方,给兔子精灌了一碗下去,结果, 这兔子精竟维持了三月有余的人形, 对我感激涕零——可见那药的药性之烈。”

凌凤箫:“然而天地间有规矩, 精怪化人,法力比人要略低一筹。”

而大巫的修为么可能比平均水准略高九筹吧。

萧瑄点头:“所以,这人肯定不是寻常的精怪,而很有可能是非常厉害的魔物。”

凌凤箫姑且同意了他的观点,点了点头:“知道他非人后,你待如何?”

萧瑄说:“我自然不会束手待毙。”

凌凤箫:“嗯。”

林疏觉得凌凤箫还是很欣慰的。

萧灵阳游手好闲,凌凤箫没有一个聪敏上进的弟弟,时常为此烦忧,而这位萧瑄殿下,远房表弟,可以说是填补了这个空缺。

萧瑄道:“大巫来历成谜,又修为高深,我和他斗,无异于以卵击石,然而我想,任他如何可怖,总会有一二弱点,我必揪出。”

凌凤箫:“你揪出了?”

萧瑄骄傲挺胸:“我自然揪出了。”

凌凤箫:“嗯?”

萧瑄:“每月十五前三天,后三天,他所居之处,防守便无比严密,而他本人也在府邸中不出一步。每当这七天过去,他才会重新出来走动,而此时,他的气息,就会比往日虚弱许多。我观察多年,终于确定,每月十五,必然是他最虚弱之时,若此时下手,胜算便大大提高。”

林疏看见凌凤箫蹙了蹙眉头,眼中有思索之色。

他便也想了想。

说来也是,拒北关、大龙庭,他每次见到大巫,都不是在十五前后,而多是在月末、月初。

天照会的时候,他和凌凤箫两人与北夏的巫师打成一团,城中的动静无比之大,大巫的左右两个护法都被废了,也没见他出面——现在一想,那年的天照会,正是在十五的前后。

所以说,月圆的时候,大巫会出现一些状况。

那么这个大巫,不仅是个狠人,还是个狼人。

“眼下,十五将近,”凌凤箫看着萧瑄:“故你邀我二人前来,乃是想要借我们之手,除掉大巫。”

萧瑄道:“我没有其它信得过的人了,看谁都像大巫的耳目,只能求助南夏。”

“而用南夏之人,即使出事,你也可以置身事外。”凌凤箫淡淡道。

萧瑄咧嘴一笑:“在下会倾尽全力相助。”

“免了。”

凌凤箫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卸了萧瑄的下颌,塞进一枚紫黑色的药丸!

然后把卸掉的骨头合回去。

并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修为的萧瑄,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吞了一枚什么东西。

按照正常的逻辑,这是一枚剧毒无比的丹药,而且只有凌凤箫身上有解药,若是凌凤箫在对付大巫的过程中死了,萧瑄也活不成。

林疏默默围观这一幕。

这个表弟,还是过于天真了一些。

凌凤箫的为人,绝不或让自己陷入被动,萧瑄想要友好合作还有点可能,但如果打的是把他们当枪使,而自己毫发无损的主意的话,是绝对不会行通的。

萧瑄绝望地咳了几下,发现咳之不出,也只能接受安排。

他们当即便开始商议相关的事宜。

今日是十四,明日是十五,明晚这个时候,夜探大巫居处。

时间不等人,过了这个月,就只能等下个月,而中间一个月的时间,说不定大巫就把血毒散出去了。

见面结束,萧瑄给他们安排了住所,还是原来那个房间。

萧瑄说:“两位美人那么要好,想必三年过去,仍是住一个房间的,故而我没有安排别的——不知妥不妥善。”

凌凤箫:“妥善。”

萧瑄便眯着眼睛笑了笑,转身走了。

月将圆。

没来由的,林疏想起那句大巫给他的信,信背后那句诗。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以他浅薄的知识,能判断出这诗句的意思暧昧不清,求生欲发作,他没有告诉凌凤箫。

两人拆了拆招,讨论了一下大巫那诡奇的武功路数,猜测了一下大巫的来历,不知不觉便深夜了。

好巧不巧,这间寝殿,床的对面也是一面硕大的落地铜镜。

林疏就看着丹朱姑娘对玉素姑娘这样那样一番,再那样这样一番,最后又对着床蹙了蹙眉。

这人嫌弃不熟悉的床。

林疏被动抱着丹朱姑娘的纤腰,既觉得逃过一劫,又觉得自己早晚难逃一死。

一晃,便到了第二天的晚上。

大巫所住的地方,乃是一座高塔。

这高塔原是羯族人为祭“班纳毗卢神”所设,后来逐渐成为历代大巫起居之地。

该神是个恶神,羯族传说中说,上古,人们皆会受到毗卢神的拷问,但凡有一点恶行,都会被毗卢神生吃。

而毗卢神行走世间,发现竟无一人全善,饱食而死,化为阴灵。人死之后,皆受其审判,根据恶行的轻重,有不同的刑罚,刑罚无一例外都很可怖——若被毗卢神吃掉眼睛,下辈子便是目盲之人,被吃掉舌头,便是哑巴,若被吃掉全身,下辈子便是草木猪狗。

为了使毗卢神早日吃饱,羯族人每年都要以三百人活祭。

林疏望向塔顶。

塔身漆黑,塔顶有一盏飘摇的灯光。

他又望向凌凤箫。

凌凤箫在擦刀。

暗色的刀身,煞气环绕。

他开口问:“你同意大巫的想法么?”

凌凤箫说话,什么时候是真的,什么时候是开玩笑,他自觉还能分得清楚。

讨论大巫的想法时,这人说:“若天下无人,或人皆化为无知无觉之活尸,确实天下清静。”

这句话把萧瑄吓了一跳。

而在林疏看来,凌凤箫说这句话的神色,并不似作伪。

恰此时凌凤箫擦好了刀。

收刀归鞘,煞气隐去。

“嗯哼。”他点了点头。

林疏用一句没什么含义的语气词应了一声。

他转回头,接着看塔,想怎样上去才能万无一失。

就听见凌凤箫声音清寒,语气仿佛叹息,在他身后淡淡道:“不过,世人又何罪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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