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你在害怕。”埃普罗缓缓的用陈述句道,语气非常肯定:“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吓着你了?”

凯文的目光瞬间有点恐慌起来。

三更半夜这样吓唬一个小孩子,似乎是很不厚道的事情。埃普罗饶有兴味观察着自己手下的小美人,看他的眼神从慌乱到心虚再到惊恐,终于快要吓哭出来的时候,才笑着拍拍他的头:“好了好了,我不过随便一问,你慌什么啊?”

他这么一笑,就仿佛打破了某种流动的禁锢,凯文猛的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自己冷汗已经浸透了睡衣。

“好了,你睡吧。我本来只是过来看看你睡得好不好,谁知道把你吓成这样。”埃普罗笑着站起身:“我也去睡了,晚安吧,我亲爱的Kevin。”

“晚安,Neil。”凯文提心吊胆望着埃普罗打开门,走了出去,才一骨碌滚回到被子里,紧紧捂住头。

谁知道埃普罗没有立刻关上门,而是在卧室门口顿了一下:“Kevin。”

凯文一僵。

“……我永远爱你。”

埃普罗的声音在黑夜中格外低沉醇厚,等凯文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轻轻关上门,走远了。

空气中仿佛还残存着埃普罗身上特有的味道,凯文在被子里睁着眼睛,连呼吸都压低到最轻微。过了很久很久,仿佛天都要亮了,他才不知不觉再次睡着。

其实他去翻埃普罗的东西,是因为想知道那批毒品去了哪里。

埃普罗的母亲是美国东部最大毒贩之一,她留下庞大的毒品原料、提炼材料和加工品,那些东西大部分落到了埃普罗手里。

他想知道埃普罗有没有参与贩毒,会不会从此将G.A的势力扩展到毒品销售业当中去。为此他翻遍了埃普罗的电脑——他知道那个电脑的所有密码。当然他没发现有关于那批毒品的任何记录,它们就像凭空蒸发一样无影无踪了。

当年邓凯文为此忧心了很长时间,经常偷偷观察埃普罗,深怕他也开始贩毒,或者是吸毒。那天晚上过后他又再次潜进了埃普罗的书房,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直到两个月后的一天,埃普罗突然把他带到一座G.A的仓库去,说是带他参观东西。直到抵达他才发现,那仓库里全是一包一包的毒品,麻古、海洛因、病毒等少说也有几百公斤。仓库外连接着一座高温焚化炉,埃普罗带他站在炉子边,看那些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将毒品一包包丢进去,瞬间焚化成灰。

“我年轻的时候也抽过大麻,”埃普罗突然低声说,“但是有孩子后就戒了。”

他说的“孩子”与其是指斯坦利,倒不如说是指邓凯文。

凯文抬头望向他:“你烧掉了很多钱,几千万甚至上亿……”

“有些东西比钱重要。”

“……比方说?”

“爱,信任,稳固的感情,种种此类。”

凯文呆了一下,完全没想到埃普罗会说这样的话:“——爱?”

埃普罗笑起来,用粗糙布满枪茧的手指拍拍凯文的脸:“就像我爱你一样啊。”

那一刻埃普罗站在焚化炉前所说的话,曾经深深印在邓凯文的脑海里,很长一段时间内让他无条件的信任埃普罗,就算后来发生夜总会里那一夜的事,也没有让他对埃普罗升起警惕之心。

因为他销毁大批毒品的举动,一下子博取了邓凯文的强烈信任,让他觉得埃普罗其实并不那样残忍,甚至还有些值得敬仰。

他就像个有着雏鸟本能的孩子,一开始把心全寄托在埃普罗身上,一旦埃普罗做了什么特别残忍可怕的事,就会立刻将他的依赖全盘动摇。但是如果埃普罗又做出什么值得信赖的义举,将邓凯文再次打动的话,他就会重新坚固自己的信任,甚至自动自发为埃普罗之前的残忍行为寻找理由。

那信任让他在G.A多留了两年,两年中跟埃普罗形影不离,亲密无间。他把埃普罗当做父亲、兄长、老师和朋友,甚至遵照埃普罗的意愿接受了梵天之眼,成为了G.A的继承人。

一切都貌似平稳的发展着,时光向前悄然无声——直到“海王星”号上那致命的转折突然到来。

“最好不要轻信你身边亲近的人,因为他们一旦背叛,就会对你造成格外严重的打击。”很多年后邓凯文还记得埃普罗当初的话,那个男人紧接着又加了一句:“你只要记得对邓凯文来说,纳撒尼尔?埃普罗是唯一可以信任的人,那就足够了。”

——对于邓凯文来说,纳撒尼尔?埃普罗是唯一曾经信任的人。

他曾经用少年时代最诚挚的爱来信任这个男人,所以落到最终,差点被这个男人取走性命。

后来他想,他必须要感谢埃普罗。从此他再也不会相信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从此他再也不会轻易付出,哪怕一点点爱情。

第42章

第二天邓凯文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竟然横着一条胳膊,回头一看,只见身侧躺了个人。

——我们的三好少年米切尔?兰德斯。

邓凯文瞬间觉得很惊诧,自己竟然熟睡到这种地步,连身边躺了个人都不知道。以前还在G.A的时候,只要埃普罗一走近床边,哪怕半点声音没有,他也会立刻下意识的惊醒过来。

“你都不多睡一会儿吗……”米切尔懒洋洋的翻了个身,“时间还早着呢……”

这种诡异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这种新婚夫妻清早起床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邓凯文猛的坐起来,抓起手机一看,八点半了。他风一样从卧室刮到浴室,两分钟后整洁一新的冲出来,抓起昨晚那套侍应生制服就往身上穿。

“椅子上,”米切尔眼都不睁的说,“送你的。”

邓凯文一看椅子,椅背上搭着一套全新的衬衣西裤,非常简单的黑白搭配,袖口上低调的LOGO却相当大牌。

邓凯文皱了皱眉,却没多说什么,三下五除二把衣服套上。那衬衣相当合身,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恰到好处的勾勒出了他美好的上身线条,米切尔忍不住把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来来回回扫描着他的身体。

邓凯文一边系纽扣一边头也不回的说:“晚上我把钱给你。”

“不用啦,炮友间偶尔送送东西也是种情趣么。”

“我不会送炮友这么贵的东西。”

“贵说明我看重我们之间的关系嘛。说明我既认真又诚恳,你应该把我升级到男朋友的地位上去。”米切尔懒洋洋的坐起身,头发东一簇西一簇调皮的翘着,他便一边打哈欠一边将它们草草抚平:“为什么美国规定警察要早上九点上班呢,要是你过会儿再走的话,我们就可以享受一个激情又HAPPY的早晨了……”

啪!一只拖鞋仰面打中他的脸,米切尔四仰八叉倒回了床上。

“你昨晚执了勤,今天早上可以轮休。”临出门前邓凯文回过头,望向抱着拖鞋在床上抽搐的米切尔:“下午我要在办公室里看见你。”

米切尔立刻从抽搐变为打滚:“我不要我不要!上班什么的最讨厌了我才不要呢!……”

邓凯文毫不犹豫的甩上门,发动惊天动地一声巨响。

“……请问……米切尔他在里边吗?”兰德斯夫人站在门外,还无辜的维持着那个准备敲门的手势,“是这样的,佣人发现他不在自己的卧室里……”

邓凯文僵硬了。

他们两人面面相觑,身后房间里隐约传来米切尔的哀嚎,内容从不想上班变成了诅咒上班族朝九晚五制度,据说这个制度是美国社会结构老化、新生儿数量减少的重要原因。

“……他只是梦游罢了。”邓凯文说。

兰德斯夫人点点头:“哦,梦游啊……”

“……那我去警局了。”

“哦,再见,再见亲爱的。”

一直到坐上TAXI开往警局的时候,邓凯文还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就像被36D的美女当胸挤过一样。

那天早上邓凯文是九点多才到警局的,打车费掏光了他口袋里的最后一点零钱。

他坐电梯上到二十八层,中间经过十五层的时候停了一下,电梯门打开了,几个刑警匆忙挤进来。

“动作快点!别磨磨蹭蹭的!鉴定科已经在路上了!”

“我们待会怎么去?抄近道吗?”

“抄不了,市区现在车超多,小心给你堵半路上。话说回来事发地点到底在哪里来着?哪个巷子?”

“帽子巷——或者是手套巷?”

电梯里响起一阵稀稀落落的笑声,一个貌似长官的警察厉声道:“严肃点!这可不是件小案子!”

邓凯文本来不想搭腔的——他跟这帮刑警其实不熟。但是听到“帽子巷”三个字,他心里突然一动,紧接着听到有大案子,脸色便微微有点变了。

“抱歉,打断你们一下,”他回过头去望向那帮刑警:“昨晚发生什么大案子了吗?”

那帮人打量着他,神色相当戒备:“你问这个干什么?”

“随便问问。”

“没什么好随便问问的,警局公务你可别随便打听!”

邓凯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听一个刑警低声问他的同事:“这又是哪家的律师?”

“不知道啊……”

邓凯文立刻意识到,他们把他当做来警局保释犯人的律师了。

他不穿警服的时候,基本没人认得出他是警察。就算他穿了全套警服,也有很多人将他误认为是拍警匪戏的明星。天生气场的问题,实在让人没有办法。

邓凯文立刻从口袋里掏出证件,打开一晃:“我是二十八层S.W.A.T特警组组长Kevin

Den。抱歉,我朋友在跟一起毒品案,牵扯到帽子巷的一家酒吧,请问昨晚帽子巷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哟!特警组的!还真是!”那帮刑警都惊讶了,对着证件看了邓凯文好几眼:“——抱歉抱歉!你看上去实在太不像警察啦,哈哈哈!”

“没事,我习惯了……”

“早说不就好了嘛,就当是交流线索呗!”刑警们热情的拍拍邓凯文,七嘴八舌的告诉他:“昨晚帽子巷发生火灾了,烧了一间酒吧,伤亡人数还不清楚呢。”“可能是那帮醉鬼喝HIGH了,烧了废纸堆也说不定。”“哪有那么简单!刚才传回来情报,说现场几乎就是爆炸,整个酒吧都塌了呢。”“哎呀我靠!有这么厉害吗?!……”

邓凯文脸色变了:“那家酒吧叫什么名字?”

刑警们面面相觑,开头那个长官模样的人迅速摸出报告单,扫视了一眼:“——HALL。”

“……什么?”

“叫HALL,”他肯定的说,“那家酒吧的名字叫HALL。”

邓凯文瞳孔瞬间紧缩。

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就仿佛冰凉的水刹那间将他淹没。

他从耗子那里得知消息不过几天,HALL就被烧毁了。是巧合还是人为?如果这一切都是有人暗中指使,那么这人的目的是什么?跟“狼牙”是什么关系?

迷雾越发晦暗,恍惚间连唯一的线索也消失了。有那么几秒钟,邓凯文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手掌在口袋中紧握成拳,指甲掐得掌心微微发痛。

叮的一声电梯开了,那几个刑警刚要冲出去,突然邓凯文一步迈出电梯:“等等!”

“还有事吗?抱歉啊哥们儿,我们得赶着去现场……”

“我也要去找个人。”邓凯文一边大步紧跟上来,一边态度坚定的道:“我跟你们一起去帽子巷。”

第43章

帽子胡同被炸出了一个豁口,半堵墙整个塌了。

地上的瓦砾堆成了山,几栋烧焦的房梁孤零零矗立在那里,空气中弥漫着那种很难形容的,炸药留下浓厚发酸的气味。

“整座酒吧都被炸飞了,太狠了。”Mike警官站在废墟边感慨,“到底是什么人下这样的重手?怎么办到的呢?美国的治安真是让人越来越忧心了……”

邓凯文俯下身,从脚边的砖石缝隙中捡出一把黄铜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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