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对于大胡子来说,跟在看守所里的每一个晚上都没有任何不同。

他照常接受审问,照常回去吃饭,照常在看守所狭小的铁架床上睡着了。

直到半夜他突然被一阵极度危险的气息惊醒,一睁眼就看见一个高大的年轻警官站在床边上,居高临下冷冷的注视着他。

大胡子一惊,瞬间想起传说中在监狱里被灭口的罪犯:“你要干什么?”

那警官一笑,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大胡子?”

大胡子心惊胆颤的望着他,突然扑到牢房门前拼命拍门:“来人啊!来人啊!……”

“你叫死在这里也没人会理的。”那个警官微笑着拎起大胡子的后领,那么大一个壮汉就像个玩具一样被他轻而易举的拎了起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米切尔?兰德斯,是那天在夜店里抓你的特警之一。”

大胡子战战兢兢的问:“警、警官先生,你找我有什么事?”

“啊,你不要这么慌张,我对你们的毒品贩卖一点兴趣都没有!”米切尔笑着摆摆手,却始终没有放开拎着大胡子衣领的另一只手:“对了,我听说你今天中午以前把我们头儿——就是那个邓凯文——叫到审讯室里,跟他说了些什么?”

“我、我没说什么特别的!关于老杰姆逊的事情我真的就只知道这么多了……”

米切尔二话不说,直接拎着大胡子几步走到墙边,连声招呼都不打,扯着他的头发狠狠往墙上一撞!

人的颅骨和水泥墙面碰撞,发出沉闷而可怕的闷响。瞬间大胡子简直被撞瘫了,刚要反抗就被米切尔铁钳般的手摁住了,紧接着又是好几下心狠手辣的强撞!

那手劲根本没有半点留情,简直就是存心杀人的力道!

大胡子满头满脸都是血,拼命哀叫着:“住手!住手!求求你!我都说,我都说!!”

最后一声嘭的巨响,米切尔拎起大胡子的头,微笑着问:“那天在夜店门前抓到你的时候,你跟kevin提起埃普罗做什么?你以前见过Kevin?”

“我,我见过他,我见过他跟埃普罗在一起,当年在纽约的时候,”大胡子恐惧的表情在鲜血混合下显得十分可怕,又有些可怜的滑稽:“他本来是G.A的人,后来却背叛了埃普罗,把他出卖给了警方,所以……所以……”

“他跟埃普罗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是埃普罗的情人!”大胡子痛得抽了口气,声音颤抖得变了调:“至少他后来是!”

“后来?那先前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别揍我!我都说!我什么都说!”

米切尔松开他的头发,把大胡子往地上一扔,随即一脚踩在了他肋骨上:“你最好别让我使用暴力,我可是很爱好和平的。邓凯文以前在纽约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我知道他一度是G.A的继承人之一,这个大家都知道!早年在纽约黑帮混的人全都知道!他那时很有名。他是唯一一个埃普罗亲自教养的继承人,当时我们都以为他以后就是G.A的头!”

大胡子急促的喘了两口气,因为被米切尔踩着胸口,他胸膛里发出一种好像风箱一样的沙哑声音。

“G.A有个传统,继承人之间互相残杀,用自己的拳头去夺那个位置。一开始埃普罗对他信心很足,但是后来邓凯文在继承人的争夺战中失败了,他逃了。如果被抓住的话他就要被处死,当时是在一艘大船上,你知道‘海王星’号吗?”

“著名的赌轮。”米切尔点点头说。

“是的,是的,那是埃普罗的产业。他在那艘船上逃了几天几夜,当时所有人都在找他,最后是埃普罗把他抓了回来。当时我们都以为他会死。”

“后来呢?”

“后来他消失了几年,再听到他消息的时候,他已经是埃普罗的情人了。你知道的,他实在是非常漂亮——这件事很多纽约混黑帮的人都知道,埃普罗没舍得杀他。”

大胡子喘了几口气,突然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但是他还不如死了。”

米切尔脚下的力道重了重,神色不变:“此话怎说?”

“埃普罗对人非常狠!”大胡子痛得惨叫一声,拼命挣扎起来:“你知道吗,有时埃普罗故意放那个叫邓凯文的逃,没逃多远又抓回来,据说他好几次差点被埃普罗弄死!当时有好几个军火商想用钱跟埃普罗交换他,但是都失败了!这件事一度有不少情报贩子都知道!”

米切尔把大胡子从地上拎起来,直视着他的眼睛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没有一个字的假话!”

“那他一开始是怎么跟埃普罗扯上关系的,你知道吗?”

“这个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G.A太大了,外人又很难混进去。”大胡子看着米切尔的脸色,突然惊恐的叫起来:“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求求你别揍我!”

米切尔伸出拳头在大胡子脸上晃了晃:“现在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如果答案让我满意的话你就不会挨揍。”他笑容可掬的问:“你见过我吗?”

大胡子茫然的望着他:“没……没有。”

“这就对了。你今晚睡得好吗?”

“好、好!”大胡子战战兢兢的发抖:“我一觉睡到天亮,什么人都没见过,什么话都没说过!”

“那你头上的伤是怎么弄的呢?”

大胡子一下子呆住了。

“放心,不会有警察问你这个问题的。”米切尔把大胡子丢到地上,微笑道:“这年头出来混,就得学会识相!比方说我就很识Kevin的相。”

他走到牢房门口,敲了敲门,外边立刻有人帮他把门打开。

“好了,晚安,亲爱的大胡子先生。”米切尔挥挥手,看上去心情十分愉快:“打扰你这么长时间实在不好意思,做个好梦!”

大胡子一个寒颤,眼睁睁看着牢房的门哐当一声关上。

米切尔微笑着转过身,大步向远处走去。

(2)

大胡子交代出有关于斯坦利的线索,被扫毒组的线人迅速证实了。

星期天晚上十一点,洛杉矶市区的一家夜店里,斯坦利将和一个叫吉姆的毒品走私商碰头,交换一百万美金定金和一种新型毒品的配方。

扫毒组警察一夜之间如临大敌,重火力M4卡宾枪人手一把,随时准备和毒贩现场交火。

这件事跟S.W.A.T暂时没有关系,如果扫毒组没有申请,上级没有命令,拥有各种危险武器和精悍实力的S.W.A.T是不能轻易出动的。

邓凯文仍旧一身西装革履的呆在警局大楼办公室里,面容冷肃行色匆匆,整天忙着开各种各样的会,顺带应付那些位高权重的上级,有时做做现场指导方面的细致活儿。

米切尔观察了他好几天,看他一切行动如常,没有半点精神萎靡的样子,仿佛那天中午在办公室里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境。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米切尔想。

没有假期,没有娱乐,没有放松,没有疏忽。

工作是他所有的生活,一切都精密正确有条不紊。就像一台时刻都在高速运转的电脑,就算偶然出现小小的病痛,稍微偏离日常生活的轨道,也立刻就被杀毒系统强力的纠正了。

他无法想象这个人曾经有过那般屈辱和难堪的经历。

那些事情,明明可以轻易的毁掉一个人,让他从此生活在不见天日的深渊中,自暴自弃,甘于堕落,最终在刻骨的伤疤和仇恨中了结一生。然而在邓凯文身上,那深入骨髓的伤害和屈辱似乎都淡化了,褪色了,那痛苦随着时光的潮流缓缓退走,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分毫。

只除了他背上那些已经不见天日的,隐秘的伤。

星期天S.W.A.T整组放假,马修他们决定开车去湖边钓鱼,临走时试探性的约了邓凯文一下,不出意外被拒绝了:“谢谢,我晚上还有事情。”

对于邓凯文的冷漠孤僻不合群所有队员都十分了解,马修当即就抹汗了:“那头儿您忙,您忙,哈哈哈哈……=

=”

只有米切尔勇敢的问了一句:“什么事?约女朋友吗?”

瞬间十几道八卦的眼神都落到了邓凯文脸上。

“值班。”邓凯文冷冷的道,“万一发生紧急情况,你们都不在,我就得顶上。”

“……”

米切尔在一片谴责的目光中默默退场。

结果当天晚上他们在湖边露营,吃烧烤的时候突然接到邓凯文的电话,然后是总部的紧急通知。

果然出事情了。

“吉姆他们那群毒贩持有大量突击步枪,现场发生交火,扫毒组跟毒贩互相发射了一千多枚子弹。现在毒贩已经退到夜店后台,手里有人质,扫毒组请求S.W.A.T紧急支援。”不知道为什么邓凯文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听起来比平时更加低沉:“总部已经派遣直升机去接你们,半小时后洛杉矶见。”

电话刚挂断几秒钟,总部警官打电话来确认他们的地址和经纬度,说话间提起邓凯文:“发生这种事你们头儿心里一定很不好受,他已经先行赶往交火地点了。唉,希望一切都没事吧。”

马修惊问:“这跟我们头儿有什么关系?”

“他没告诉你们吗?”总部警官也惊讶了:“人质当中有他的女朋友啊!”

“什么?!”

“第一批伤者名单中就有他女朋友的名字,西妮亚?米兰达是吧。唉,谈判专家跟毒贩交涉了几次,希望送点药品进去救护受伤人质,但是都被毒贩拒绝了。刚才你们头儿试图联系那女孩,也没联系上。据说她受伤很重。”

通讯器里传来的声音充满了惋惜,队员们面面相觑,没有人说话。

露营地里一片静寂。

那天晚上洛杉矶半个市中心被紧急戒严,警局几乎所有部门都倾囊而动,交火地点更是集中了所有的精锐战力。

米切尔他们乘直升机到达的时候,夜店方圆三百米已经拉上了长长的警戒线。车辆被强迫改道,居民被紧急撤离,在场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相当沉重。

“情况怎么样了?”副队长桑格斯一下直升机就迫不及待的问现场警官。

“……非常严重。”那个警官迟疑了一下,“第一轮交火已经过去了,扫毒组完全顶不上去,现在已经全部撤退,现场就靠你们头儿带着几个S.W.A.T支撑着。现在歹徒退守在两个据点,吉姆他们那帮毒贩守在夜店后门,手里有好几个人质,谈判专家正在跟他们交涉;斯坦利守在夜店后台,你们头儿在跟他对峙。”

“我们队长的女朋友在哪?”米切尔接口问。

“那个叫西妮亚的女孩?在斯坦利手里。”警官叹了口气:“据说被打断了一条胳膊,流血很严重。”

米切尔推开众人就往夜店里跑。

这家店大门口已经被警察戒严了,平时荒唐糜烂的外堂此刻空无一人,地上洒满了酒瓶的碎玻璃片,烟头,注射针头和保险套。

高高的舞台后用帷幕隔开了一道后堂,不知道是不是激烈的交火打坏了灯闸,此刻后台一片黑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从破碎的帷幕中透过微许光线,没入那诡谲的黑暗中,隐约反射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邓凯文面对着那黑暗,站在光和影的交界处,一动不动的紧紧盯着那个影子。借着夜店外昏暗的路灯可以看见他脸色异常的冷峻,眼睛微微眯着,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看到他的刹那间米切尔竟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邓凯文整个人都僵硬了,尤其是脸部的肌肉,如果用手摸的话,也许就像石头一样坚硬也说不定。

“Kevin……”米切尔轻轻的叫了一句。

邓凯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的手指非常修长笔直,那个手势简单迅速,但是充满了力量感。

米切尔立刻闭上嘴巴,用眼神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那就是斯坦利,挡在他身前的是西妮亚。”邓凯文对黑暗中的那个身影扬了扬下巴,声音低得近乎耳语:“十分钟前他要求我们给他拿水,我已经叫人去拿了。”

“他有枪吗?”米切尔也压低了声音问。

“应该没子弹了,否则他刚才就会对我开枪。”

“那他现在要挟人质的武器是什么?”

邓凯文轻轻的摇头:“不知道。我在等红外线探测夜镜。”

米切尔看着他线条冷峻的侧脸,迟疑了半晌,最终还是问:“西妮亚……她还活着吗?”

邓凯文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半晌道:“我想……应该吧。”

就在这个时候帷幕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警官冲进来,手里拿着一瓶水:“来了!”

“你要的水我们拿来了!斯坦利!”邓凯文对着后台高声吼道,“你要怎么过来拿,还是我给你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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