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焦虑无眠的麦宇翔忘记了这天是个特别的日子——他二十六岁的生日。温淼想给他一个惊喜,她早就为他订做一盒他最爱吃的草莓蛋糕,准备在这天亲自带给他吃。

当温淼满面春风的一路走进医院,遇到了夏晓雨,就叫上她一起过来吃蛋糕,两个人一路说笑着来到主楼第十一层麦宇翔的办公室,谁都没有想到,在这里麦宇翔和吴欣瑶正纠缠在一起,起码温淼认为她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麦宇翔一把推开吴欣瑶,冲上前抱住温淼,焦急的呼唤着她“淼淼,淼淼!”但温淼表情极度痛苦,瘫软在麦宇翔怀里,人事不省。

吴欣瑶在短暂的惊慌之后,脸上现出胜利者的微笑。

麦宇翔歇斯底里地吼道,“混蛋!还不快去叫人!”

但吴欣瑶一甩门扬长而去!

摔门之声却惊醒了呆在当场的夏晓雨,她急忙朝电梯跑去,麦宇翔则一把抱起温淼向急救室冲去。

顾振生正在给一名病人查身体,夏晓雨上气不接下气的冲进来说,“温淼出事了!”

顾振生吃了一惊,但这表情在担忧之余却夹着一丝狂喜,他简单交代了一下,就跟夏晓雨一起奔向急救室。

顾振生赶到急救室之后,迅速的召集人手对温淼进行急救——麦宇翔在急救室外面急的团团乱转。

然而,在急救室里的抢救并不顺利——温淼的心跳停止了,仪器上的图影由曲线变成了直线……顾振生呆住了,周围的一切对他来说都静止了——他只清楚的看到四个月前他是如何把这颗跳动的心脏放入温淼的胸腔的,然而,此刻,它不跳了!

周围的医生护士乱作一团,大喊着“顾医生,怎么办?怎么办?”

顾振生大脑似乎一片空白,茫然的看着他们。这时候,手术室外,温佟和冲了进来,夏晓雨在顾振生耳边轻声的唤道:“姐夫,姐夫!”

顾振生终于回过神,接过夏晓雨手里的电击起搏器,动手继续抢救温淼……终于,温淼的那颗心脏恢复了跳动……

在场所有人都惊得满头大汗。顾振生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曲线,却再一次显得茫然起来。

急救床上,温淼的眼睫毛动了动。夏晓雨长舒了一口气,提醒顾振生道:“姐夫,她好像醒了。”

顾振生如梦初醒,低下头凑近温淼跟前,轻轻的问:“温淼,我是顾医生,你能听见我说话了是吗?”

温淼微微点头。

顾振生又问:“除了胸口有点闷,还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吗?”

温淼微微摇头。

顾振生轻声说:“没什么大事,你好好躺着,睡一觉就没事了。”

温淼再次点了点头,在场的所有人都安心了不少,夏晓雨和大家一起收拾医疗器械,而顾振生迈步出了急救室。

麦宇翔和温佟和都马上迎上来,握住顾振生的手,齐声问道——“淼淼没事吧?”

顾振生淡淡的说:“没事,睡一觉就可以回家了。”

温佟和不放心问:“不需要观察几天?”

顾振生说:“您家里比较安静,真的需要什么,这里的医生护士都能上门的,我觉得在这反而不好。”

麦宇翔对温佟和说:“我也可以请几天假,在家里陪淼淼。”

温佟和不满地看了麦宇翔一眼,没接他的茬。

顾振生转身对其他急救人员说:“我们走吧,让病人好好休息。”这时候,夏晓雨也走了出来,顾振生认真的说了句,“辛苦你了。”

温佟和也对夏晓雨说:“辛苦你!”

夏晓雨一笑:“没事的。”

麦宇翔:“谢谢!”

夏晓雨:“不客气。”

温佟和走到病床前仔细观察了一下温淼的情况就和顾振生、麦宇翔离开了病房。病房里只剩了夏晓雨坐在温淼病床前,她看着安睡的温淼,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心,也许是因为这让她找到了那种陪着她姐姐的感觉吧。

温淼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气息尚还微弱,却满含情谊的对夏晓雨说,“真谢谢你,这次是你救了我啊……晓雨……”说着,她轻轻握了握夏晓雨的手。这突然地亲昵举动让夏晓雨感到一阵电流通过了她的身体……

院长办公室,麦宇翔低头坐在温佟和面前,听他数落。

温佟和生气的说:“……再多的解释也没用,我对你过去乱七八糟的事情不感兴趣。但是,温淼可受不起刺激,这下差点要了她的命。”

麦宇翔低着头说:“我会对淼淼负起全部责任!”

温佟和冷笑:“你怎么负责?你负的了这个责吗?!……从今天起,少让温淼到医院里来,你离淼淼也远点,把你那些破事处理好再说。”

麦宇翔忙说:“伯父,您有情绪我能理解,我现在向您负荆请罪,我希望您能原谅我。但是,您如果不顾淼淼的心愿,要强硬把我们拆散,那可真会要了淼淼的命!您好好想想,淼淼受得了这样的打击吗?”

温佟和语塞了,只好说,“你们这些小‘海龟’,总是眼高手低!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干什么什么都不行。”

麦宇翔却忽然说:“伯父,您始终是我的长辈,我该尊敬您。假如您作出不明智的举动,您不仅会失去女儿,还会失去您的地位和名誉。”

温佟和怒道:“你竟敢威胁我!”

麦宇翔不卑不亢的说:“我怎么敢。伯父,”他犹豫了一下,眼睛逼视着温佟和说,“承蒙您的关照,送我出国进修,时隔两年回来,我发现医院里有一种不祥的气息,似乎有些某些真相被故意掩盖了。但是,我预感到真的要出事,淼淼也知道。”

温佟和被他这番话说懵了,心想这小子难道真的发现了什么吗?又怎么可能呢,那个秘密只有很少的几个人知道,而且都是非常值得信任的。

麦宇翔已经站起身来——

“对不起,我要去陪淼淼了。”

说完,他不卑不亢地离开了,随手关上门,只留下面色阴沉的温佟和坐在他的位子上陷入沉思之中。

麦宇翔在急救室的看护间,再次感谢了夏晓雨,并替下她,独自守着温淼。

夏晓雨道别了麦宇翔,便直奔她姐夫顾振生的办公室而来,虽然说,姐夫的神思异常已非一日,但像今天抢救温淼时那样突然失态,以至于差点导致温淼的抢救失败,还是让夏晓雨感到忧心不已。

顾振生的办公室就在四楼走廊的尽头,和护士的值班室只隔了四楼公用的卫生间。

夏晓雨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出顾振生冷冷的声音——“进来!”

夏晓雨推开门,看到顾振生一个人正背对着门坐在椅子上,他面对着窗户,忙着手头的什么活计,听到有人进来了,他便随口问道,“什么事?”

夏晓雨只说:“姐夫,是我。”

顾振生转过身,他一只眼睛上戴着一只奇怪的眼镜,右手手里拿着一把手术刀,左手用镊子夹着一只稻米粒,夏晓雨知道他正在做他的微雕,她记得有一次问过姐夫,做这个是因为爱好么?顾振生摇头说,“不算什么爱好,只是练习刀法罢了,做微雕和做手术一样,要求的都是精细,而且不能犯一丁点错误,否则整个工作前功尽弃,手术就更不得了,病人的性命就可能不保啊,微雕做的好的人,做手术应该就不会差,因为直觉好,手上也坚强,不会抖动,一刀下去要和头脑中计算的毫厘不差……”夏晓雨至今记得顾振生那次讲述微雕与手术的时候优雅的像个艺术家。

顾振生摘下眼镜,问道:“晓雨?有事么?”

夏晓雨走过来,坐在顾振生对面,说:“没有,有点担心你,你怎么了?刚刚手术的时候……”

顾振生想起当时的情形,淡淡一笑:“我没事,一时走神了,最近休息不算好。”

夏晓雨担忧的说:“你要多注意休息啊,今天多危险那,差一点就……”

顾振生的眼光变得柔和的很多,他说:“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放心,我真的没事。”

夏晓雨点点头,说,“那好吧,我先走了。”

夏晓雨退出办公室,轻轻带上门,顾振生呆呆的坐了一会儿,便又戴上他的眼镜,拿起工具,继续他的微雕,却不小心突然划破的手指,一星殷红的鲜血冒了出来,他的神情随之焦躁起来,把手术刀和镊子愤恨的丢在了地上。

下午的时间悠忽而过,下班以后,夏晓雨回到宿舍,看到吴欣瑶正在蒙头睡觉,夏晓雨知道她肯定在装睡,心里不知道多着急呢,便主动坐到吴欣瑶床边,等着她发问。

果然,吴欣瑶翻身坐起来,问道——

“那个小贱人走了?”

夏晓雨没好气的说:“谁?——啊,是的,麦宇翔开车送她回去的。你不要说的那么难听吗。”

吴欣瑶接着问道:“他们有没有吵架?”

夏晓雨感到自己心中的天平越来越倾向于温淼了,她说:“温淼没有理麦宇翔,也没有拒绝他送。”

吴欣瑶有些落寞地“噢”了一声。

夏晓雨有些埋怨的说:“哎,你这些天发神经似的上蹿下跳,还是为了过去的那些事啊?可是,你怎么能欺负一个心脏有病的人呢,你今天差点要了她的命!”

吴欣瑶其实心里也感到后怕,便说,“我也没想那样的,只是当时麦宇翔太气人,我只是心里不平衡,凭什么呀?!可我真的没想害死温淼!”

夏晓雨抢白道:“我看你是前一段时间荔枝吃多了,火气太旺。”

吴欣瑶恹恹的说:“我没你那么好的涵养,我这人心里藏不住事,有情绪就要发泄出来,你说我哪一点不如那个半条命,连心脏都不是自己的。他麦宇翔凭什么甩了我,不就是因为她老爸是院长,而且今天上午麦宇翔竟然反诬我在医院捣乱,说我就是那个装神弄鬼的白衣女人?真气死我了,我自己都被那白衣女人吓得半死……”

说完,她本打算等着夏晓雨的声援,可夏晓雨没再说话,回到自己的床上背对着她躺下睡觉去了。

而此时,吴欣瑶的情敌温淼正倚靠在客厅带脚凳的沙发上,麦宇翔殷勤地为她暖脚,温淼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但精神好了不少,和吴欣瑶一样,她也是一脸别人亏欠自己的表情,她说,“……阿麦,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麦宇翔赔笑脸装糊涂,问道:“啊?怎么了?”

温淼又说:“我被人欺负了,不能就这么完了吧,那我以后怎么见人!”

麦宇翔说:“羞于见人的应该是她,她今天确实过分了,于情于理都应该开除她,这我已经和伯父说了,你放心!”

温淼点点头,说:“嗯,这辈子我也不想再看到她了!”

麦宇翔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温淼提醒他道:“你别忘了噢,还有件事。”

麦宇翔一笑,说:“我记着呢。”

温淼追问道:“是什么?”

麦宇翔笑着抚摸温淼的左胸:“你的心脏从哪来?”

温淼打他的手:“拿开你的手!真是,我还没原谅你呢。是啊,这颗心,我总觉得它有古怪,时好时坏的,它好像不甘心为我所用,却又坚强的很,跳动的那么强劲。”

麦宇翔看着温淼犹疑的脸,认真的说,“我一定会查清楚的。”

又过了几日,医院里一切正常,但开除吴欣瑶的事情进展的并不顺利。顾振生已经代表医院和吴欣瑶谈了话,让她在干完这个月之后,就正式离职,离开医院。吴欣瑶没听完他的话就摔门离开了,口口声声说找真正管事的和她谈。顾振生无法,只得把这个难题重新踢给了温佟和。

医院,楼下花园,顾振生正陪着温佟和散步——

顾振生问道:“女儿、女婿和好啦?”

温佟和说:“年轻人的事,随他们去了。”

顾振生点点头,说,“是啊,那吴欣瑶这边,您怎么看?”

温佟和听到这个名字,脸色微微一变,说,“这么一个丫头片子,能掀起多大风浪,找刘律师吓唬吓唬也就就范了。”

顾振生犹豫着,显然他有更想问的话,于是直奔主题道:“院长,院里请上海团队来给病人动手术的事,我还真有些意见,且不论我们完全有能力做,起码助手和护士应该用我们医院的人嘛。”

温佟和静静的说:“我明白,不过,这件事,我有我的考虑。第一,对医院的经营有好处,那些有钱人想多花钱,就给他们一个机会花,第二呢,也可以借以扭转年初你那件事情的影响。”

顾振生明显有些不悦,说:“您是不相信我了?”

温佟和一笑,说:“我对你的信任没有变过,况且你又是淼淼的救命恩人,但说句不中听的,你现在这状态确实不好,就不要勉强了,最近几次手术我都没安排你,以后再说吧。心里头,该放下的事情,早点放下为好,毕竟人死不能复生,要不早点续个贤吧,啊?呵呵,你还年轻。”

顾振生没有接他的话。

温佟和又说:“我也老了,没有儿子,麦宇翔虽然不错,但是毕竟还年轻,医院的管理最近真是辛苦你了。”

顾振生淡淡的一笑,说:“不用这么说。”

温佟和转身拍了拍顾振生的肩膀,两个人又向前走了几步.

温佟和又说:“嗯,老顾啊,我想不通的是,413病房里怎么又会突然死人呢?”

顾振生听他这么说,脸上也是一凛,只说,“病人家属并没有什么怀疑。”

温佟和脸色却是一片悲悯,说:“我不是指这个,我是于心不安啊。”

顾振生安慰道:“排除了医疗事故的可能性,重症病房的病人猝死也是正常的,而且也不单是在413病房,五楼的501,三楼的317都有过猝死的病例,至于413多一些,也可能是巧合吧。”

温佟和独自向前走了两步,微微转头说,“你真的这样想?也许我老了,变得迷信了,但是我总觉得,这会不会和夏雪的死有关呢?医院里不是总有人说有个白衣女人么?”

顾振生一愣,没想到一向深藏不露的温佟和竟然对他说出这样的话,他想了一会儿,然后说,“不会的,即使真的有鬼,我是说即使,那也不会是夏雪,她非常善良,这你我是知道的。”

温佟和点点头,独自向前走了几步,回转身对顾振生说:“你去吧,我自己走走。”

顾振生转身向医院主楼方向去了。

这天夜里,又轮到夏晓雨值班,其实由于现在吴欣瑶是处在罢工状态,重症病区里的护理人员更加捉襟见肘,她和徐晨晨只能轮流当班了。

夏晓雨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忽然听到身后有声音,她回过头身后空无一物,夏晓雨轻出一口气,但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有人叫了声——

“晓雨”

夏晓雨回过头,愕然看到走廊尽头,她的姐姐夏雪一身病号服正站在那里,朝她招手。

“晓雨……”她的脸上带着惨淡的笑容。

夏晓雨难抑心中的激动,轻声道了声“姐姐”,就向前追去——夏雪在走廊尽头的拐角,人影一闪,不见了。

夏晓雨跟上去,这么多天以后,从最初的害怕,到现在她倒有点期盼姐姐的出现了——她眼睁睁看到姐姐的人影消失在一间病房门口,夏晓雨又连忙追过去,她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413病房的门口,夏雪却不见了踪迹,去哪里了呢,她要告诉我什么呢……正在发愣,又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晓雨”

夏晓雨陡然一惊,向病房里看去,是林芗在叫她,她带着刚才的疑惑走进病房,问道,“你有没有看到……”

林芗一脸倦色,问:“什么?”

夏晓雨自知失语,她快手术了,还是不提这件事为好,便说:“哦,没有,怎么,你还没睡啊?”

林芗疲惫的一笑:“睡不着。”

夏晓雨走到林芗的病床前坐下,问道,“怎么了?有心事?”

林芗忧心的问:“你说,我会不会死啊?”

夏晓雨一惊:“怎么突然问这个?”

林芗叹了口气:“心脏动刀,怎么能不害怕呢,听说住在这的前一个病人是24号死的?”

夏晓雨回忆了一下,说,“说不好,好像是吧,记不清了。怎么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么?”

林芗把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一张文件递给夏晓雨,夏晓雨接过来一看,那是林芗的手术通知书,她已经签了字……

“看手术日期——”林芗提醒道。

夏晓雨于是看了那日期——5月24号,她疑惑的看着林芗,“这一天有问题么?”

林芗叹了口气,说,“也许是我多心了,可是最近我打听到,这里已经连续有四个病人死了,这还没什么,可这日子很奇怪,都是每月的24号,这你应该知道啊!你姐姐夏雪不是今年的1月24号死的么?!”

夏晓雨感到她的头被狠狠的击中了一般,是啊,1月24号,姐姐的忌日啊,还有上个月的李桂芬,是4月24号!难道这之间真的有某种联系么?

但是,夏晓雨还是微笑着安慰林芗说,“可是,她们的病都比你严重,身体也没有你好,你还这么年轻,还有很长很美好的生活等着你呢。”

林芗又虚弱的笑了笑,说,“年轻又怎么样呢?进了医院,小命就只能交到你们这些医生手里了?”

夏晓雨听出她话里有话,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林芗说:“小吴护士告诉我一些事情。”

夏晓雨心里明白了大半,解释道,“她瞎说的,不是那样的。”

林芗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夏晓雨感到她的心里并不像她的表情一样坚定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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