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敲了敲门,深吸一口气。

门开了。

“探长,早上好。请进吧。”

“早上好,妮古拉。”金说着,走进公寓。

妮古拉关上门,站在门前。“今天只有你一个人吗?”

金点了点头。“我得让我的团队休息一下。”

“但你自己不休息吗?”

“快了,妮古拉。很快了。”

“请坐吧。”

坐下时,她的眼睛望到了沙发的边缘,她现在终于意识到,上一次她拜访妮古拉时无意间瞥见的那样东西的重要性。

“我能帮上什么忙吗?”妮古拉问道。

金花了一秒钟时间研读妮古拉的表情,那是一副开放而真诚的表情,金完全感受不到任何欺骗的意味。该死。

“我们今天又找到了一具尸体。”

妮古拉惊讶得用手捂住嘴。“噢,天啊,别这样。”

她的震惊非常真实。

“妮古拉,你觉得第四位受害者有可能是谁?”

妮古拉站了起来,在沙发后来回走动。“我根本无法想象还有……”

“妮古拉,她们的小团体里面还有第四个人吗?”

妮古拉皱起了眉头。她眼球的动作表明她正在搜寻记忆。

“没有,警探。我确定只有她们三个。”

金叹了口气,站起来,似乎准备离开。“噢,或许贝丝能想起另一个女孩?”金满怀希望地问道。

妮古拉摇了摇头。“贝丝现在正在外面买东西,但等她回来的时候……”

“你确定吗?”金问道。

“我当然确定了。”妮古拉笑道。

金朝沙发边缘扬了扬头。“那为什么她没带上手杖?”

妮古拉的眼睛望向挂在沙发背上的助行器。她面露疑色,那表情不是装出来的。

金趁这个机会大步穿过房间。她走向第一扇门,希望自己没有猜错。

“或许她还没走呢。或许她会……”

“探长,别进去。贝丝不喜欢……”

妮古拉没有把话说完,因为金已经推开了房门。

妮古拉站在金一旁,两人一同打量了一遍房间。里面有一张铺着床垫的单人弹簧床,上面没有床单,也没有被套。被遗弃的床边放着一个双层抽屉柜。

金大步走向角落里的衣柜,接着把柜门拉开。衣柜里只有七个空荡荡的衣架。

金回望妮古拉,她正惊恐地站在门口。

金等着她的回答,但她只是盯着空无一人的房间。

一颗泪珠从她脸上滑落。“她又走了,她甚至连‘再见’都没有说一声。”

金领着妮古拉走出卧室,关上身后的门。她带妮古拉回到沙发,坐到她旁边。

“以前贝丝这么做过吗?”她轻柔地问道。

妮古拉点了点头。“自从我们离开克雷斯特伍德,她就总是这样。”更多泪水从她脸上滑落,她用套衫上的衣袖把眼泪擦去,“她总是生我的气,却从来不告诉我为什么。她就是这样。她时不时回来,但过后又这么走了。这不公平。她知道我已经没有别的人可以依靠了。”

金走向厨房,拿来几张厨房纸巾。她坐了下来,把纸巾递给妮古拉。她还在掉眼泪。

“你还记不记得,她上一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妮古拉停止哭泣,开始回忆。她抽噎了一下,接着点了点头。“那是两年前了,我得了腺热,被送进了医院。我醒来,发现她回来了,坐在我旁边。”

“那再之前呢?”

“我出了一场小车祸,只是一次追尾事故而已。我没受什么重伤,但当时那件事把我吓坏了,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有再开车。”

“这么说,自从离开克雷斯特伍德之后,她就总是时不时回到你的生活里,再时不时离开。那你知不知道她可能因为什么事情生你的气?”

妮古拉使劲摇着头。“她不肯跟我说。”

金听出了妮古拉声音中的愤怒,她意识到,这件事可能比她想象中还要棘手。

金握住妮古拉的手。“我需要你回想起大火那一天。我觉得,你可能忘了一些事情。如果我在这儿陪着你的话,你觉得你做得到吗?”

“那一天没什么不同寻常的。”她疑惑地说道。

金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没事的,妮古拉。我在这儿陪着你。你一步一步地和我说你回忆中的那天,看看我们能不能拼凑出什么。”

妮古拉凝视前方,目光聚焦在对面的墙上。“我记得,那一天很冷,贝丝和我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吵了一架。她又开始不和我说话,于是我去了公共休息室。”

“公共休息室里有谁?”金轻柔地问道。

妮古拉摇了摇头,接着皱眉。“休息室里一个人都没有。大家都在外面堆雪人。”

“那么,你干了什么呢?”

妮古拉歪了歪头。“我听到声音,有人在喊叫。声音是从克罗夫特先生的办公室传来的。”

“你听到了什么,妮古拉?”

金握着妮古拉的手,拇指放在了她纤细的手腕上。妮古拉的脉搏加快了。

“他们在讨论威廉的事,说要把什么东西掩盖下去。他们说他惹麻烦了,要进监狱。他们在讨论发生在露西身上的事。”

“你还记得办公室里有谁的声音吗?”

“克罗夫特先生和怀亚特小姐在吵架。威尔克斯神父说话很安静,我还隐约听到了汤姆·库尔蒂斯和亚瑟·康诺普的声音。”

那五个人,金心想。“玛丽·安德鲁斯呢?”

妮古拉摇了摇头。“她得了流感,请了病假。”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妮古拉?”

“威尔克斯神父推开门,看到了我。他看起来很生气,我跑开了。”

金感到妮古拉的掌心开始变得又湿又冷。

“你跑去哪里了呢?”

“我去找贝丝了。她在我们的房间里。我很讨厌别人对我生气。”

金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那么,你做了什么呢?”

“我跟她说……我跟她说……”

金握紧了她的手,但妮古拉已经开始来回摇头了。她的眼珠不停转动,搜寻着自己的记忆,希望能把过去的事情重新排列。

“不。不。不。不。不。”

金试着抓住她的手,但妮古拉轻而易举地挣开了。

她仿佛一头想把自己藏起来的笼中困兽,在房间里疯狂走动。

妮古拉越来越惊慌。她的动作迅疾而又癫狂。

“不,这不可能……我不可能……”

妮古拉把手捶在早餐桌上。她转过身,一拳砸在墙上,接着开始猛击自己的头部。

金冲了过去,从后面抓住妮古拉,把她的手扭到身体两侧,防止她继续伤害自己。

“你和贝丝说了什么?”

妮古拉努力想从金的束缚中挣扎出来,但金已经把她的十指互锁,她不打算放开。

“求求你停下,我不能……”

金的声音越来越大。“妮古拉,你一定要想起来。你到底和贝丝说了什么?”

妮古拉的头左右挣扎。金把自己的脖子往后仰,免得被妮古拉撞到。

金在她耳边大喊。“告诉我,妮古拉。你到底和你妹妹说了什么?”

“我告诉她,如果能让她开心的话她可以把那件该死的开襟羊毛衫拿走。”妮古拉尖叫道。

房子里顿时鸦雀无声。突然,妮古拉的身子失去了力量,倒了下去,把金也带到了地上。

金没有松手。她坐在地上,紧紧抱着妮古拉。金知道,十年前的往事终于在妮古拉的脑海里重现了。

“她把毛衣拿走了,是不是?”

妮古拉点了点头,金感到手上滴上了几滴泪珠。

“所以,因为那件毛衣,他们误把她当成了你,是不是?”

妮古拉再次点了点头。“有那么一分钟,我看到她在外面和别的孩子一起玩,接着我就见不到她了。我不停问人们她去了哪里,他们都说她在别的地方。最后,我回到房间等她,但她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在大火之前,我透过厨房窗户看到了他们。他们围在地上的一个洞前,那一刻,我知道真相了。但我不知道能做什么。我很害怕他们会回来抓住我,所以当那场大火烧起来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那样他们就不会再回来找我了。”

金知道,贝丝绝无能力逃跑。在那种寒冷的天气里,她的膝盖根本支撑不了。

“贝丝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妮古拉?”

“大概两个星期前。”她嘶哑地回答。

当她把挖坑的事情说出来时,妮古拉又开始害怕了。

“现在你知道,是你把她带回来的,是不是,妮古拉?”

“不不不不不不……”

她的声音仿佛像一只哀嚎的小兽,那是一个在痛苦中挣扎,受了伤的可怜灵魂。金紧紧抱住了竭力想忘却脑海中往事的妮古拉。

她变成贝丝时做下的事情,现在还不便告知她。在一个优秀的心理医生的治疗下,妮古拉自然会把事情联系起来。

金坐在地上,轻轻摇着这个受愧疚之情所控的年轻、破碎的女孩,她并不认为,让妮古拉站在法庭上,因谋杀特雷莎·怀亚特、汤姆·库尔蒂斯和亚瑟·康诺普的罪名而受到审判,是一件合乎情理的事。

几分钟后,金让她轻轻躺了下来。

是时候要做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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