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午时, 天空中没有一丝的云彩,烈日当空而照,热辣的阳光让所有的植物都显得蔫蔫的, 连空气中都盛满了热意,令人喘不过气来。

林府当中, 在屋子的房檐下,一个穿着纱衣的少女正凝视着眼前的棋盘。棋盘上黑黑白白摆了一片, 少女微蹙着眉头,看着棋盘上的旗子,手中捏着一枚黑子,陷入了思考当中。

少女的手边摆着满满当当的东西, 清茶伴着点心,还有两个棋奁, 当中盛着白子黑子,少女却是在和自己对弈。

房檐上,水流潺潺涌动, 顺着一个方向留下, 形成了一道道的水帘,最后统一的落到了地面上的凹槽中, 之后又顺着凹槽,一路流进了角落处的大缸。水流的涌动给燥热的空气带来了一些清凉的感觉, 少女一直紧皱的眉头也渐渐地舒展了开来, 她手中的旗子缓缓落下, 紧接着又伸手拿了一枚棋子, 摆在了棋盘上。

只是当她做完这个动作,才恍然发现,自己刚刚将一块果子拿了起来, 放到了棋盘上。

原本黑黑白白的棋盘瞬间多了一点绿色,看起来十分古怪。少女盯着棋盘看了几眼,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笑了。

她伸手将棋盘打乱,重新将黑白子分开,一个一个地分装进了棋奁里。拿到那块果子的之后,少女则嘴巴一张,将果子塞进了口中。

“姑娘!”蓦地,一边传来了一个声音,“姑娘,快些尝尝!我新做的!”

少女转过头去,只见一个穿着碧玉衣裳的丫鬟正往这边来,手里头还端着个什么。

那丫鬟个头适中,腰肢纤细,明明长了一副典型的江南美人模样,走起路来却自有一股虎虎生风的感觉。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梳成了一个大辫子,正随着她的动作一甩一甩的。

——本来夏日叫人烦躁,然而看到这个丫鬟,却又叫人没来由地想笑,连心情也跟着舒缓了不少。

“姑娘!”丫鬟没有察觉到少女千折百转的心思,她兴冲冲地跑到了少女的面前,将托盘放了下来,“姑娘快尝尝呐,这是我方才新鲜做的,若是再不用,怕是就要化了。”

“瞧你这一头一脸的汗,”少女轻嗔道,“快些用帕子擦擦,都做了大丫鬟了,怎的还是和从前一般。”

荔枝闻言,也不恼,只是对着林黛玉笑了笑。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起来闪闪发亮,叫人瞧之生喜。

林黛玉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伸出手来解开了托盘上那小碗的盖子。将将触碰到碗边,林黛玉便感受到了一股凉丝丝的气息。

她有些惊讶地看着荔枝:“冰?”

荔枝笑的得意洋洋的,眉眼弯弯,如同新月:“用了冰,只是姑娘身子弱,还是少吃冰为妙……姑娘,真的快化了!”

林黛玉不再逗她,而是拿起了小碗,用勺子舀了一些送进了口中。瞬间,冰冰凉凉的感觉伴随着一股绵软细腻的口感,立马就蔓延至了整个身体。因为烈日炎炎而带来的热,也一下子就被这新奇的吃食给带走了。

“这是什么?”林黛玉忍不住问道,“似乎还有股花香。”

荔枝笑道:“这是冰淇淋,到底是姑娘厉害,这里头我加了蜂蜜和玫瑰水,吃起来可不就有一股花香了。”

林黛玉很快就将那一小碗的冰淇淋给吃了个干净,看起来还有些意犹未尽。只是荔枝却不肯给了:“姑娘,这冷的东西偶尔吃吃便罢了,吃多了可不行。”

林黛玉有些遗憾地砸吧砸吧嘴巴,这才不舍地将碗给放了下来。

荔枝侧着头看着身边的林黛玉,林黛玉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怎么了?”

荔枝感叹道:“姑娘,长得愈发的好看了。想当初刚刚跟着姑娘的时候,姑娘还是小小的一个呢。”

林黛玉脸上微微有些泛红,她隔空指了指荔枝,说道:“莫要多话。”

时光荏苒,在不经意的时间,荔枝在林府已经度过了一段不短的年岁。等她猛然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自己一直服侍着的小林妹妹,如今已经长成了少女。

而她自己也抽条长开了不少,就如同荔枝小的时候预料到的一样,这幅身体的容貌长得粉面桃腮,下巴尖尖,可以说颇为娇俏,如果留在贾府的话,正是王夫人所不喜欢的那一种。

只是林黛玉见荔枝的模样,却喜欢的不行。特别是荔枝嘴角一颗痣,林黛玉没事儿就拿这痣打趣她:“怪道你做吃食都那么好吃呢,原先是这好吃痣带的你。”

荔枝很喜欢在林府的生活,规律且井井有条。她不喜欢寄人篱下当奴仆,然而在林黛玉的身边,林黛玉更多的是将她当成了一个从小玩到大的姐姐。前些日子,又因着身边大丫鬟绿腰的出嫁,林黛玉顺便将荔枝也提了一等,如今,荔枝是林黛玉身边的一等大丫鬟,在这府里头也是副小姐一般的地位了。

只是荔枝自己并不这么觉得,她还是投桃报李,一心一意地照顾林黛玉,林黛玉也晓得她心中澄澈,对她也更好。二人名为主仆,感情却非一般主仆。

“雪雁,将这儿收拾了吧,”林黛玉站了起来,唤了雪雁来,“该去给母亲上香了。”

提到贾敏,众人的表情不经都有些低落。

贾敏的身子究竟是没有能够撑得住,尽管荔枝绞尽了脑汁,明里暗里地做药膳给贾敏补身子,贾敏依旧是生了重病。这病来势汹汹,从病发到寻医问药,再到贾敏病逝,中间也不过半年的时间。

如今的林黛玉,身上衣着简朴,一概全用银饰,明明是一个不信鬼神之人,却日日为贾敏上香诵经。林如海看在眼里,感叹爱女对贾敏的一片孺慕之情,倒也没有因着夫人的去世而倒下,反到撑了下来。

林家也在经过了最初的一段慌乱之后,又一次平静了下来。后院由林如海那位不怎么出面的姨娘管着,这位姨娘也是个秀才的女儿,在后院不声不响,该做好的却一样不差,因此,林家的后院也并没有乱套,反而依旧井井有条。

林黛玉去了旁边的院子,那正是贾敏生前住的地方。如今已经将侧边的一个厢房改成了小佛堂,林黛玉进去了之后,先是上香,接着便开始诵经。

荔枝等在外头,正在看着地面发呆的时候,突然被人轻轻地碰了一下。

荔枝往旁边看去,发现是和她一起提了一等的大丫鬟雪雁,雪雁见荔枝看着她,便小声地说道:“京中来信了。”

荔枝心中顿时一凛,她偷偷地看了眼佛堂里林黛玉发觉她似乎未曾受到干扰,便也小声地回答道:“老爷呢?老爷可能唤姑娘前去?”

雪雁摇了摇头,正张口欲言,小佛堂里头的林黛玉却出来了:“怎么了?京中来信?可是外祖母的?”

荔枝和雪雁无奈地对视了一眼,雪雁对着林黛玉福了一福,这才说道:“姑娘,京城贾家来了信,现在递到老爷那儿了。”

林黛玉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面的帕子,旋即又松了开来。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罢了罢了,总归会有这么一日的。外祖母待我是全心全意,我自然是听长辈的安排。”

因着贾敏的去世,林黛玉成了个没有母亲的闺秀。又因为她尚未及笄,若是没有女性长辈的教导,在这样的一个社会环境下,除非林如海成为了皇亲国戚,不然的话林黛玉怕是嫁不到好人家,这便是“三不娶”的原因。

而林家自然是没有什么女性长辈,林如海无法,只能够向贾家去了信。

贾家得了信之后,回的极快。贾母晚年丧女,本身就十分悲痛,如今又可怜林黛玉林潇姐弟在府中没有长辈,对于林如海的请求,自然是满口答应。

林黛玉到林如海书房的时候,林潇已经先到了。听到门口的动静,林潇也转过了头来。见到是林黛玉,林潇对着她行了礼:“姐姐来了。”

“潇哥儿快起来,”林黛玉连忙上前扶起他,“你我姐弟,这才出去上了多久的学,怎的生分了。”

林潇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

等林如海来了,姐弟两个又齐齐给父亲行礼。林如海坐在那儿,看着自己的这一双儿女,一时间也颇为欣慰——敏儿命苦,去的早,但是敏儿却将这两个孩子都教导的极好。

一时间,林如海又有些悲从中来。他极力地压下了心中的苦闷,缓缓地开口说道:“……京中已经来信了,等过了夏,我便会派人送你们上京去。”

说着,林如海又看着林潇:“你去了国子监,切记不可耽于玩乐,我会叫我的那些同窗同年们,都好好地盯着你的。”

林潇面色不改,只是点点头。

林如海警告完了林潇,又看向了自己的小女儿,目光重新变得柔和了起来:“玉儿进了那府中,也无需太过仔细。老太君是你外祖母,那些又都是亲戚,对你自不会差。”

林黛玉此时已经满眼热泪,她看着因为操劳而消瘦憔悴的父亲,忍不住呜咽道:“爹爹,此一去,却不知何日才能见到爹爹了。”

作者有话要说:  长大了长大了,要回京城了!!要开始风起云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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