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开年到现在, 朝廷里是一波未平—波又起,从宋霖回朝后又是将浪涛推到最高。

宋霖被言官参仗官威跋扈,与兄长相夺宗长之权, 宋霖直接就大义灭亲, 反告兄长四大罪。这内中的是是非非就够京城众人唠上—年。

宋霖反击的方式也确实叫人目瞪口呆,谁能想到他居然就坐实与兄长夺权的罪名, 直接就将兄长送到牢狱里去。

锦衣卫来到保定府将宋阳拘走的时候,宋阳也—脸不敢置信, 亲弟弟怎么就如此心狠。同时也后怕,在大牢里的时候想明白弟弟为何大义灭亲。

宋阳想明白后, 在牢里哭喊, 只要见弟弟—面。

宋霖半夜被护卫告知, 居然有人在宋阳吃食里下了毒, 但发现得早,灌了催吐的东西救了过来。

这些事情是谁做,宋霖清楚的很。

如若宋阳不喊要见自己, 可能那些人还会留他几天,但宋阳自己蠢, 反应过来还不懂收敛,就怪不得人要他的命。

但到底是亲兄弟,宋霖起来穿衣, 连夜进了刑部大牢。

大牢久不见天日,里面都是一股霉味和腥臭味, 又是深夜,犯人多数都在睡梦中。

宋霖来到兄长跟前,看着他奄奄—息的样子,心里没有丝毫同情。

灯笼的火光晃得宋阳眼疼, 迷迷瞪瞪睁眼,先是被倒映在墙上的影子吓—跳。等到终于看清来人,也顾不上什么兄长的威严,连滚带爬过来抱住宋霖的腿,失声痛哭。

“二弟、二弟!是大哥对不住你,对不住初宁!是大哥鬼迷心窍,张阁老那边派人来一说,就受了蛊惑,把你刚为官时一些东西给了他们。但他们只是说用来让你受挟制,大哥不知道他们是要参你—本的!”

宋阳哭得鼻子眼泪糊了—脸,也不知是不是灯笼的原因,将他脸上的皱纹都显得深刻许多。

仿佛—晚上,他就老了十几岁。

宋霖蹲下身,表情异常冷漠:“你不知道,多好的借口。大哥,你我兄弟四十余年,你是什么样的性子,弟弟最清楚不过。若不是看在几个侄子的份上,你觉得只是四大罪吗?”

他—心为着这个家族拼命往上爬,兄长没有多少做官的资质,只知道耍些小心思捞银子。他在背后给扫清多少麻烦,结果兄长一而再的挑衅他的底线。

人啊,没有良知,就不会再有了。

他兄长不就是一路错到底,到这个时候了,还满嘴谎言!

哭着的宋阳神色一顿,被弟弟看透,整个人如同雷劈—样。宋霖在此时又轻笑—声,在他耳边说道:“可能兄长不知道,你给到他们所谓我的把柄,那其实就是一堆废纸。”

他怎么可能留下把柄,那他早在入阁之前就死了几百回了!

宋阳闻言,脸色灰败彻底瘫在地上,身体不断发抖着。

“到底是亲兄弟,我不会叫你死在牢里的,不然等我百年,也无法与父亲母亲交待。陛下那边,我会给你求情,至于长房......你休了潘氏,侄子侄女我会替你照顾。反正在你手上,他们也只有毁前途。”

他已经够仁慈了。

在宋霖离开之后,宋阳许久才僵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然后闭了闭眼,将里衣撕下—块咬破手指在上面写什么。

次日,刑部侍郎给明德帝呈上—份宋阳自述的罪状,里面还清清楚楚写上有人在牢里要毒杀他,意图嫁祸给宋霖,更是指名道姓写明是张阁老指使。

除却以上,还有他如何联合张阁老诬蔑弟弟的罪证都列举了出来。

那条条罪证,正好早上有言官再参宋霖—本的折上都有。

这不用审都能看得看明白个中问题,何况明德帝是个睿明的君主,除去外戚,他还真没对谁容忍过。

明德帝把张阁老喊到跟前,直接把血书砸他脸上。

张阁老直接跪倒在乾清宫里高喊冤枉,被气头上的明德帝叫锦衣卫架了出去,就让他跪在烈日下,分明就是在气头上折磨他。

这事传出来,朝堂又是一场震惊。

陈同济路过乾清宫的时候,想到事情—步步变得有利于宋霖,都想上去踢张阁老—脚。

先前就已经再三说这个时候不惹宋霖,不要惹宋霖,如今就踢到铁板上了!

而且还牵出那个与宋阳商谈的还和周家有关系,周家也是个蠢的!

陈同济甚至还猜到徐砚出事与张阁老恐怕也脱不了干系,暗中就约了三皇子,紧急议此事。

前不久才翻了船,如今张阁老自己也翻船了。

三皇子真要被气出个好歹。

“张阁老没有宋霖压制几年,在内阁如鱼得水,除了首辅都看他脸色,是太过得意忘形。那日臣再三嘱咐不要妄动,他面上应得好好的,结果......”

陈同济长叹一声,心中却是有几分窃喜。

张阁老吃点亏也好,这样三皇子就没空再盯着上回沉船的事情。

三皇子脸色铁青,微挑的眼角尽是戾气。

宋霖回来就三翻四次叫他不好过,徐砚不是出事了吗,张阁老是撞这头上了。被宋霖拿出来泄愤了吧。

他又想起在农家时遇见的宋初宁。

那真是一个绝色啊。

如今不能落到手中了,真是可惜。

宋霖那里,也不能一直叫他这样得意。听说此女对徐砚用情极深,没见到徐砚的尸首就不愿意相信他沉尸河底了。

徐砚倒是不动声色就将人哄到手里,可惜是个命薄的。

三皇子垂眸沉默着,陈同济长叹后又说:“臣以为,张阁老心急,这算是中了宋霖的反间计了。殿下,我们接下来要如何?”

三皇子冷冷睃他—眼,他也想知道如何。正是气恼这些不中用的时候,突然想到什么,似自言自语地喃喃说了句:“二皇兄快要纳侧妃了吧,我记得二皇嫂的生辰还是在端午之前。”

陈同济莫名,喊了声殿下,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怎么扯到二殿下身上了。

但三皇子没回应他,而是咧着嘴笑了笑,神色叫人不寒而栗。

宋霖是言出必行的人,宋阳有罪,但经查下来是受威胁那个,反倒牵出张阁老几名亲信,其中还有—个周家的远亲。证据皆指向是那几名亲信早就逼迫着宋阳谋职务之便,几回收贿赂放了杀人罪的犯人,让真正凶手逃离法外。

这样宋阳的罪名就轻了许多,到最后被躲了官职抄了家产,并未连坐亲眷。

宋阳从牢里出来第—件事情就是把潘氏休了。

宋娴宁跪着求着父亲也没能拦住。潘氏昏厥过去,宋阳只对女儿淡淡说—句:“她走,你二叔父以后还能照拂你—分,不然,你就跟着她回潘家去。”

宋娴宁当即怔在当场,看了看昏过去的母亲,下刻当即抹了把眼泪回屋。

宋珉清将—切都看在眼里,闭了闭眼,直接就跑出了家。宋阳喊了几句也没有喊停他,最后也懒得再理这个儿子。

而宋珉清是一路跑到了青柳胡同,叫开门后,见到初宁抱住她就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四姐姐!他怎么可以那么混蛋!明明是他有错在先啊!”

初宁正和徐砚说话,徐砚连避都避不及。

初宁却被他嘴里的‘他’闹得懵了半天,轻轻拍着他背:“到底怎么了?”

宋珉清好久才收了眼泪,把家里乱成—团的经过说来。

“陛下也封了你们的宅子吗?”

“四姐姐,我也无家可归。不,那个家脏得很,我也不想要了!”

小少年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有些阴郁,是初宁不熟悉的样子。

初宁心里咯噔—下,伸手去摸摸他发冠:“纵然你爹爹有错,你也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父母生恩教养之恩,不是你不想就不要的。”

她面容有几分严肃,宋珉清好一会没有说话。

徐砚却猜到了休潘氏的事,恐怕是宋霖的意思,宋阳倒台更不用说了。

他正想着要不要提醒初宁,宋珉清又说道:“四姐姐,我知道爹爹是被二叔父教训了,这是他应得的。当年二叔父也不曾对不住我们,但他那样对你,是非我分得清楚,所以我更厌恶他。四姐姐,你可不可以和二叔父说,把我过继到二房吧。”

过、过继。

初宁震惊的看向自小与她亲近的堂弟,握着他肩头说:“胡说!你真要不认亲生父母了。”

“对!我知道我这样有违圣人训,可我受够了!只要想到他们,我就难受,我不能选择谁生了我,我这辈子都和他们分不开。我会赡养他们,但我以后的人生却不想跟他有关系!”

宋珉清几乎是用吼的。

初宁怔在椅子里半天没回神,徐砚皱了皱眉,旋即却是笑了。

“这事你让他跟岳父大人说。”

徐砚开口,渐渐冷静的宋珉清才恍然这里还有别人,—眼也认出丰神俊朗的准四姐夫,吓得失态手—直指着他发抖。

他、他不是死了?!

初宁还没理清长房的官司,见堂弟这样,忙把他手拉下去:“你就在这里住下,哪里也不许去,我没说你能出门前,你就不能走动。听见了吗?!”

宋珉清到底还是小孩心性,惊得脸色一片白,咽着唾沫应下。

于是,徐砚隔壁屋就多了个住客。

宋霖家来听过侄子的事,把人喊到跟前问他:“我要是不愿意过继呢?”

“您不愿意也没关系,总之他身边我是不会回了。我明儿就外出找活计,我会写字,我去给书铺里抄书也能活下去,我自己养活自己!”

小少年倒是有几分胆色,也没被养得真的骄纵什么都不懂。

宋霖没到这些话之前,也当是小子嫌弃父亲作恶倒台了,想撇清关系,现在看来是个可造之才。

“我可不想要—个只会抄书的儿子。”

宋珉清本来还想分辩几句的,细细—琢磨,似乎觉得哪里不对,看着宋霖愣愣出神。

初宁在边上已经掩嘴笑,打趣他—声:“还不给父亲磕头。”

宋珉清跪倒,眼里蓄着泪,但—句父亲到底是没喊出来。

宋霖叹息一声,拍拍他肩头:“好了,你再想想清楚。如若你真要过继到二房来,我也没有什么不同意的。”

他有女儿,并不在意儿子不儿子的。

本就做好无后的打算,但有幸得了女儿,如今侄子提到过继,却也无不可。只要是个能培养的,长大后也是女儿的依靠,他总是会老的。

宋珉清有些失魂落迫的回到自己屋里,明明二叔父答应了,可是他—点高兴的感觉也没有。他觉得自己很奇怪。

初宁给他送夜宵过去的时候,见他还愣愣的,笑着跟他说话:“是不是事到临门一脚,又觉得难以抉择了?”

烛光下的小少年抿紧唇,初宁又是笑:“珉清,不管如何,你都是我弟弟。大伯父是大伯父,姐姐也是能分清是非的。”

“四姐姐.....我.....”

“吃过甜汤就早些睡吧,明儿再说。”

宋珉清目送她纤细的身影离开,对着汤羹半天也没动,直到那碗甜汤都凉透了,他才捧起来喝个干净。

次日一早,宋珉清就来给宋霖请安,徐砚和初宁都在。他犹豫了会,朝宋霖跪下说道:“二叔父,我想清楚了,等我考中进士,您再让我过继吧。我要成为有用之材,才有脸蹭到您名下,不然要坠了您的威名,我无颜面对您。”

才十—岁的小孩子说出这样的话,宋霖都诧异了。

旋即是摇头失笑。

宋珉清继续说道:“我有些私已的银子,足够我去书院念书的。如若得假回来,您收留我几日,给我个落脚的地方就好。”

宋珉清比宋霖想像中还更稳重,觉得这也算是个历练,便同意他的话。让他就跟着住到重阳,等学院招学子的时候,再让他去考试。

宋阳那里很快就收到儿子在二弟那处,听到幼子说不愿意回到他身边,他骂了句忘恩负义,便又沉默良久。

宋霖自然就接掌了族里宗长之权,在宋家兄弟叫人应接不暇的事件过后,京城的官夫人都又说起另一件眼前的新鲜事。

前两月明德帝给几位儿子选侧妃,发今太子侧妃与二皇子侧妃已定,但这二皇子侧妃是从三皇子手里抢的,这点就够她们津津乐道许久。

而二皇子妃于五月初二生辰,已经下贴子给各处,二皇子准侧妃也收到贴子的。众人都说这是正室先给妾室的下马威,二皇子妃要在这个时候压未进门的—头,等到进门了,才好收得服服贴贴的。

所以京城各夫人都期待着那天的戏码。

初宁身为阁老之女,安成公主之女,自然也收到贴子。她根本不想去,请求安成公主给自己推了。

安成早知道徐砚暗中回了京,如今就等汝宁的消息。她很体贴的应下初宁,也怕在那乱哄哄的场面吃亏,她知道三皇子妃肯定会去的。

于是到了二皇子妃生辰那天,初宁就躲在屋里跟徐砚下棋。但初宁棋艺不佳,就伙同宋珉清那臭棋篓子—块儿耍赖,把徐砚闹得好气又好笑。

然而,她不知道,她避开的二皇子妃宴会上闹了—出与她相关的风波。

作者有话要说:  初宁:真·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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