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亮起两盏马灯,黄向东面前是一条德国黑背犬,嘴里流着口水,正虎视眈眈地瞪着他,好像见到仇敌似的。“啊——”黄向东连忙后退,把后背抵在石墙上,牢房里根本没有能当成武器的东西,只好随手抄起一把稻草。外面有人哈哈大笑,黄向东看到除了那个五爷和胖子外,还有两个壮汉,之前在土匪厅里都见过,看来都是这里的首领,老胡头在旁边咧着嘴笑。

五爷嘿嘿笑道:“小鬼子,大夏天的能睡着吗?起来玩玩,这条狗和你是老乡,是我们从日本鬼子手里抢来的,你们多亲近亲近。”

那胖子说:“得了吧五爷,这狗是德国品种,顶多是他的德国干亲。”

黄向东看到这条德国黑背的脖子上有皮带,五爷手里捏着皮带末端,在外面收放控制,看到狗就要咬到人时,他用力拉皮带,就把狗拽了回去。胖子呼喝一声:“黑丫头,上啊!”五爷松开皮带绳,那狗冲上去就咬,黄向东无处躲藏,只得连踢地上的稻草,一面在牢房里转圈乱跑。但狗毕竟不是木偶,经常控制不住咬在黄向东小腿上,他疼得大叫,只好咬着牙用双拳猛击狗的脑袋。

“五爷,不会把这狗鬼子给咬死了吧?值好几千根金条呢,到时候‘小神婆’怪罪下来……”老胡头担忧地问。

那个胖子不以为然,“你怕个屁,人还能让狗给吃了?无非是给那鬼子尝点苦头,让爷们儿几个乐乐。”

老胡头放心了,巴结地问:“这狗真不错,公的母的?”

五爷兴致勃勃地看着牢房里面的打斗,随口回答:“母狗。”

老胡头双手抓着铁栅栏,蹦着高冲里面的黄向东高声道:“喂,小鬼子,它还是条母狗呢,要不你们俩今晚就圆房得了!”

几个人笑得喘不过气来,黄向东忍不住用中国话大骂:“我和你奶奶圆房!”

外面的人都傻了,没想到这日本鬼子居然还会说中国话。其实在东北的很多日本人包括军人都懂汉语,只是黄向东一直都在说日语,大家还以为他不会中文。老胡头把胳膊伸进栅栏,指着黄向东骂道:“肏你妈的小鬼子,你敢用中国话骂你胡爷爷?五爷,放狗咬死他得了!”

五爷把手再一松,狼狗冲上去又扑,黄向东左躲右闪,死死盯着狗的身形,判断它会怎么动作。几个回合下来,人毕竟没有狗灵活,他被狼狗猛地咬住右臂,拼命晃动脑袋来回撕扯。狗牙深深扎进肉里,黄向东高声惨叫,怎么也脱不开,情急中他用左手大拇指去挖狗的右眼。

这狗哪料到黄向东会用下三滥招数,疼得连连哀嚎,嘴也松开了。黄向东捂着胳膊跑到栅栏门,大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老胡头急得直蹦,“咬他啊,再咬,咬他的卵蛋,让他变成日本太监!”狼狗又冲上来,黄向东跑到老胡头身边,看到他正伸出胳膊乱挥,左手便猛地抓住老胡头手臂用力拉,狼狗扑上来就咬,正好咬在老胡头手臂上。这狗刚才差点儿被挖了眼睛,怒气无处发泄,这回下嘴更狠了。老胡头大声惨叫,鲜血四处飞溅,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五爷连声呼喝,狗嘴就是不松,那胖子连忙开门用鞭子抽狗,也无济于事,眼看着老胡头胳膊上的肉就要被撕下来,忽然寒光一闪,一支飞镖正插在狗脑门儿上。那狗连声哀嚎,身体像被猛击了一拳似的,软软瘫在地上,嘴却仍然咬得很紧。

大家连忙回头,见“六指神”和“小神婆”站在身后,脸上怒气冲冲。胖子用鞭子杆把死狗的嘴撬开,老胡头才算解放,疼得他昏死过去。这条狗是五爷在两年半前打劫日本小分队抢来的战利品,十分喜爱,现在狗死了,他怒火中烧,扭头看着“六指神”。

“六指神”笑嘻嘻地站着,双手却分别扣着一支飞镖。五爷把刚要出口的脏话硬咽了回去,他知道这小子年纪不大,还不到十八岁,但那手飞镖绝活可不是闹着玩的,据说能蒙着眼睛射中五十步以内的麻雀。

“五爷,你这是玩什么节目呢?”“小神婆”扭着屁股走到大家面前,看看躺在地上的老胡头,又看看牢房里满身是血、呼呼喘气的黄向东。

五爷哼了一声,“‘小神婆’,我只是想来逗这小鬼子玩玩,给大家消暑解闷,你也不用要了黑丫头的狗命吧?”

“小神婆”怒道:“人能和大狼狗玩吗?万一咬死了他,那两千五百根金条你给我吗?”

“就知道金条,难道日本人给钱,我们就真放这个鬼子吗?”五爷也不客气了。

“小神婆”笑着说:“当然,我们做生意一向讲信用。”五爷和胖子都不干了,同时指责“小神婆”,最后不欢而散。

从这以后,黄向东几乎吃不到什么正经东西,每天加起来的食物还不如往日一顿的多。而且那二十几个土匪首领们轮番上阵,不时地来监牢“关照”他,黄向东简直生不如死,但大多都是皮外伤,要害处还算安全,看来应该是那少妇怕引起公愤,又怕他们一失手打死他,于是特地命令不能打死打残。

转眼七八天过去,黄向东连饿带伤,又发了几天烧,嗓子哑得都快说不出话来,病愈后瘦了十多斤,两颊没肉,眼眶深陷,整天都处于半昏迷状态。

那老胡头独自看守监牢,无聊得很,于是这段日子经常骂黄向东出气兼解闷,但同时也会透露出一些情报来。这老胡头在山寨里生活几十年,无人不熟悉,经常能得知不少消息,从他的话中黄向东得知:日本方面一直与“六指神”等人谈判,日本人一方面在五千根金条的价码上讨价还价,另一方面却暗中活动,此事还惊动了冈村宁次,他亲自下令必须全力组织营救。

黄向东心想,三条洋平和石井四郎关系很好,而石井四郎是关东军防疫给水部队的创建者,无论关东军、陆军或参谋本部都有熟人,肯定是他在冈村宁次面前说了三条洋平的重要性,当然,主要还是怕那个神秘的“如意计划”细节泄露。

同时,黄向东又感到很奇怪,这老胡头为什么在和他闲聊的时候透露这么多重要消息?难道是故意讲给自己听?在聊天中,黄向东问起“六指神”的事,才知道那十几岁的男孩名叫林小宝。他爸爸林国坤生有六指,是家族遗传,一连十几代都这样,当然也包括林小宝。林国坤在老爷岭当了二十多年土匪首领,远近闻名,后来在抢夺日本人物资的时候中枪身亡。林小宝从六岁就开始习武,他爹死的时候他才十四岁,但已经有了一身本领,尤其擅使飞刀和轻功。在他妈妈的帮助下,新“六指神”继承了老“六指神”的山寨首领位置,虽然有很多人不服,但林国坤的老婆,也就是大家口中的“小神婆”擅使一对驳壳枪,又有智谋,所以还算太平。“小六指神”林小宝年纪虽小,却很早熟,行事说话和大人一样,尤其继承了他妈妈的果断狠辣,山寨上下倒也算服他。

这天晚上,少妇和林小宝来到地牢,两人把老胡头远远支开,用钥匙打开铁栅栏门。少妇来到黄向东面前,蹲下仔细看了看他那污秽不堪的脸,掏出一张照片笑着说:“小宝,你看,这回是不是像多了?”

林小宝饶有兴趣地来回对比看了看,满意地说:“可不是吗,他这一瘦就像多了!”

少妇悄声对黄向东说:“老弟,你受苦了。”

黄向东一惊,“你、你说什么?”

“别怕,这里没有外人,我知道你是中国人,要顶替那个日本人三条洋平才到我这儿来的。”黄向东震惊之极,心想,难道吴站长把实情都说了?

少妇似乎看出他的疑惑,笑道:“这么大的事,吴站长怎么可能不和我说实话?否则万一真失手把你打死,那我岂不闯祸了?”

林小宝也挺着胸脯,骄傲地道:“就是!我们虽然是土匪,但从来没干过伤害百姓的事,日本鬼子在中国坏事做尽,我恨不得把他们全都宰了喂狗吃!黄大哥,你是英雄,是要冒大险的,不像我们这些小土匪只能窝在山里放放冷枪。等日本人用金条把你换出去,就全看你的了,虽然咱们不知道你要去做什么,但肯定是大事,咱们都佩服你们这种做大事的人。”

黄向东这才放心,有气无力地说:“既然你们都知道,那就好。我都快饿扁了,能不能给我吃点儿好的?”

少妇笑了,“真对不住,这些天为了把你饿瘦,就没怎么让你吃饱饭。到时候我们得了日本人的金条,还得好好感谢你呢!别急,我这就吩咐弄点好酒好肉来给你吃。”突然她脸色一变,扭头问,“谁在偷听?”

林小宝反应极快,箭步冲出去,不到五秒钟就把老胡头揪了回来,“是他。”

“你不好好在外面把守,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少妇慢慢走到老胡头面前,杏眼瞪着他。

老胡头吓得双腿直抖,“奶、奶奶,我不是偷听,是听到外面好像有什么动静,想进来禀报,又怕打扰您说话。”

少妇骂道:“放屁!外面能有什么动静?”就在这时,甬道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一名喽啰慌慌张张跑进来,大声说:“神婆奶奶、‘六指神’,大事不好!有一批全副武装的家伙冲、冲到山寨大门前了!”

林小宝哼了一声,“胡扯什么?除了山寨的人之外,没人能从盘陀路活着进来!你喝醉了吧?”

那喽啰道:“老大,真、真的有人冲进来了,那些人还带着炸药,好像要把山寨大门炸开!”话音刚落,从外面传来“轰隆”几声闷响,脚底也跟着颤动。少妇脸上变色,和林小宝一起冲出去察看,喽啰在后面紧随。

黄向东急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老胡头探头朝外面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回头冲黄向东神秘一笑,说:“太君,你得好好感谢我才行,快跟我走!”说完拉起黄向东就向外跑。

黄向东心下一凛,有种不妙的预感,跑到地牢外面时,听到从前院传来杂乱的枪声和喊杀声。老胡头指着后院的拐角说:“从那边走,有条小路能直接绕到大门!”刚说完,就听有人大喝:“老胡头,你要干什么?”

老胡头回头一看,是林小宝他妈,吓得他魂都飞了。那少妇满脸杀气腾腾,手持两把镜面匣子枪,远远叫道:“老胡头,你他妈的是不是出卖了山寨?”

“快、快跑!”老胡头顾不上别的,拉着黄向东就跑,他脚瘸跑得慢,黄向东虽然身有伤病,但还是比他跑得快,有时还要停下来等他。身后的少妇抬手两枪,打在老胡头旁边的岩石上,石屑溅了满脸,把眼睛也迷住了。黄向东拽着老胡头拐过弯,见是一条石子路,前方远远有几个身穿深绿色军装、脸罩绿布的军人跑来。这些人头戴有网线的绿色钢盔,手中横握冲锋枪,身上挂着弹匣、手雷和军用匕首等武器,像是特种兵的打扮。

这些军人脚程很快,转眼就跑到两人面前,黑洞洞的枪口把他们团团围住。打头的人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张照片迅速看了看,对黄向东用日语喝问:“你是三条洋平吗?”

黄向东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那人一摆手,两名特种兵上前架起黄向东就走。老胡头连忙说:“老总,等等我啊,王翻译说要把我带出老爷岭的!”打头的军人把照片收回口袋,举枪就是一个点射,把老胡头打翻在地。

这时少妇也追过来,举枪开火打死几名特种兵,军人猛烈还击,打得少妇躲在岩石后抬不起头来。而架着黄向东的两名特种兵脚下丝毫不停,在同伴的掩护下跑出小径,来到山寨大门处。这里或蹲或伏着三十余名同样全副武装的特种军人,军人首领吹了吹挂在脖子上的口哨,门外门内的特种兵开始慢慢收缩后撤,几十名特种兵且退且开枪,都挡在黄向东身前。山寨内的土匪用手中的长短枪全力开火,五个塔楼上的土匪哨兵居高临下,用阪田式步枪朝特种兵连续狙击,不时有特种兵中枪倒下,但没有一个人因为害怕中枪而闪开,都用身体为黄向东作掩护。

终于,黄向东被两人架到了盘陀路口,前面有特种兵将一张白色硬卡片嵌在冲锋枪上,边看上面写的文字,边端枪领路,后面的特种兵紧紧跟随。土匪们倾巢而出,同时朝盘陀路里冲杀,少妇在后面高声喊:“别乱冲,头领们快去带路!”

但已经晚了,那些土匪们最恨日本军人,老爷岭的山寨几十年没有敌人打进来过,全靠盘陀路御敌。现在居然被日本鬼子冲进来救走人质,土匪们全都红了眼,没头没脑地冲进盘陀路去追。为了保密,盘陀路的安全路线并不是每名土匪都知道,只有那二十几名头领懂得进出的路,另外还有一些像老胡头这样的资深土匪。结果那些土匪乱闯一气,很多人走错了岔路,踩中翻板陷坑和两侧的飞刀机关,死于非命。再加上特种兵手中的冲锋枪火力压制,土匪们和黄向东的距离越拉越远。

出了盘陀路,几辆卡车响着引擎停在树林中,车门大开。特种兵把黄向东推进卡车驾驶室,几辆车迅速启动驶离,转眼工夫就没了影。

“心律偏低,偶有失律现象,脉搏正常

,血压正常,脏器正常,视力及神志正常。左侧第六七肋骨有陈旧性折断,全身约七十五处外伤,并未伤及内脏和要害。轻微脑外伤,偶有间歇性记忆缺失。石井先生,病人身体素质很好,基本无大碍,多休息几个月就会痊愈。”

两个身穿白衬衫和绿军裤的中年男人站在病床前,微笑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黄向东,旁边的大夫边在本子上做记录,边向两人作汇报。黄向东迷迷糊糊睁开双眼,觉得头痛欲裂,眼前这两名一高一矮的中年男人,令他立刻想起在石牢中看到的厚册子中的那些照片。没错,就是他们,高个是石井四郎,稍矮的是北野政次,两人分别是关东军防疫给水部队的创建者和现任首脑。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被石井四郎轻轻按住,“三条君,不要动,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黄向东借着头痛闭眼的机会,脑中努力回忆在厚册子里看到的那些资料,上面写着石井四郎和北野政次都是医学博士。按他的身份和地位,一般要称对方为“博士”、“前辈”或称呼军衔,比如“石井少将”,但因为三人都是从京都帝国大学医学部毕业,因此称对方为“老师”则更亲近。不过,因为三条洋平已经加入关东军防疫给水部队的正式编制,所以对北野政次的称呼要有所不同。

“石井老师,北野长官,你们、你们怎么来了,我这是在哪里……”他尽量模仿日本关西口音说道。表面上他在休息,实际却紧张得快要窒息,手和脚都在发抖。毕竟他的任务才刚开始,现在他面对的不是吴站长和土匪,而是真真正正的日本军人,杀人魔鬼。

北野政次问:“你发烧了吗?好像你在发抖。”

旁边的医生从黄向东腋下取出体温计看了看,说:“体温正常,因为缺乏营养,所以还有些偏低,发抖是精神紧张所致,没有关系。”

“谢谢医生,我们想和三条君单独待几分钟。”医生点点头走出病房,石井四郎和北野政次都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看着黄向东的脸,却不说话。

黄向东心脏狂跳,怕对方从相貌上看出破绽,但又不敢和他们对视,干脆继续闭眼装病。北野政次叹息道:“如果不是那个叫老胡头的土匪收了十根金条,把通往土匪山寨的路透露给我们,恐怕到现在也没办法救你出来。你受了这么多苦,瘦成这样,真是抱歉。”

“别、别这么说,石井老师,是我个人的疏忽,给你们添麻烦了。”黄向东道。

石井四郎问:“你的嗓子也受伤了吗?”

黄向东连忙说:“没事,我在监牢里发了几天高烧,把嗓子烧坏了。”

石井“哦”了一声:“我会让医生再开一些消炎药给你。”三人又闲扯了一会儿,黄向东按预先设计好的情节对两人说了一遍,说自己本想到海林支队考察研究,结果却在牡丹江被那个“六指神”绑架到老爷岭。石井四郎和北野政次对视一眼,石井问:“三条君,那些抗联军和土匪对你用刑了吗?他们都问过什么问题?”

黄向东知道对方的意思,连忙道:“我受过反酷刑训练,什么都没说。而且他们没有对我动用大刑,只是普通的皮外伤,我也很奇怪。”

石井和北野脸上都露出轻松之色。北野政次微笑道:“他们是怕你重伤危及生命,就无法从你口中得到情报。石井少将听说你的事,就立刻从日本飞来督战,他特地找到冈村宁次总司令,派出最精锐的伍藤特种部队,又配合间谍打通内部,这才成功地把你营救出来,可见你在我们心目中有多重要。三条君,你是大日本帝国培养出来的优秀军人,我和石井少将都为你感到骄傲。”黄向东连忙客气几句。

北野政次道:“绑架你的那个土匪首领,我们会督促哈尔滨警察厅全力抓捕,松本益雄已经向警察厅次长小林澈二施加压力了。还记得你刚到哈尔滨那天,我们在新世界大饭店的谈话吗?松本先生说对你一见如故,你的事情就是他的事情,这个人很有能力的。”

黄向东哪里知道三条洋平在新世界大饭店说过的话?他假装捂着脑袋:“我……我记不清了,在老爷岭,那些土匪用木棒狠狠地打我的脑袋,头很疼。”

“医生说了,这是间歇性记忆缺失。没关系,你好好休息,少用脑,慢慢就会好的。”石井四郎说,“三条君,陆军部的人正在外面等着,他们要对你进行例行调查,但不用担心,照实说就是了,我已经打好招呼,他们不会太为难你。毕竟遇到这种事,谁都预料不到,而且我们也没什么损失,当然,除了你身上的伤痛。”

黄向东支撑着坐起来,挺起胸膛表忠心,“请两位前辈放心,三条洋平决不辜负重托,愿永远追随天皇陛下,一切以大日本帝国的利益和荣誉为重!”

两人满意地微微点头。北野政次说:“美英德在欧洲的那个什么霸王战役打得正热闹,一时分不出谁赢谁输,我们大日本帝国在中国却是胜利在望。东乡部队的使命就是最大限度地协助关东军彻底征服全亚洲,所以,我们每个人都要努力为天皇陛下付出自己的全部。”

石井四郎看了看表,站起身,“我们先回去吧,陆军部的人还在外面等着。”北野政次也跟着出去了。从外面走进来三名穿黄褐色军装的人,面无表情,一字排列坐在病床前,开始对黄向东进行询问。他们问得很详细,黄向东早有准备,这套说辞他在肚子里背了无数遍,现在只是按部就班地说出来而已。有的问题他答不上来,就假装头疼和精神状态不好,以间歇性失忆为由推脱过去。

军部的人做完记录就走了,黄向东全身几乎被冷汗浸透,心想总算过了这道鬼门关。

这时,一名漂亮的女护士走进来给黄向东换伤口的纱布。黄向东看到这女护士曲线婀娜,容貌秀丽,放松之余又动了色心,用日语笑着问她:“你叫什么名字?这里是什么地方?”

女护士用妩媚的大眼睛看了看他,笑着回答:“三条洋平先生,我叫福原里子,这里是哈尔滨市立医院的特别病房。”

特别病房就是不一样,连女护士都这么特别,黄向东心想。换完纱布,女护士扶他坐起,黄向东顺便在她软软的手臂上捏了几把。福原里子好像并没有动怒的意思,似嗔似喜地看着他,这让黄向东更加高兴,身上的伤好像也没那么疼了。女护士走后,黄向东忽然想起藏在鞋里的钥匙,他焦急地来回找,却发现那串钥匙就静静地躺在床头柜上,这才松了口气。

就这样养了几天,因为没有太重的内伤,医生准许他可以回家休养,但要每天来医院做一次简单的例行检查。这天早晨,他办完出院手续,拿着大夫开的病假单出来,司机早在门口等候多时,见黄向东出来,连忙拉开道奇车的车门。

吴站长的资料很全面,这名脑门儿有道疤的司机名叫冈本丸造,也是东乡部队的士兵,隶属于第六部“装备部”,与其他几名司机的职责一样,专门负责接送部队里的高级军官上下班和外出办事。黄向东钻进汽车坐稳,冈本笑着说:“三条少佐,北野部队长有令,为了安全起见,要求把您的住所安排在部队院内,我们现在就回去吗?”

“哦……好的冈本,那我的行李衣物怎么办?”黄向东问道。

“我们现在先到您在中央大街的住所取行李吧。”

黄向东点点头,三条洋平被绑架的事属于军事机密,在东乡部队只有北野政次一人知道,对外则称他刚从海林支队考察归来,途中遭贼,又患了严重的风寒病。行驶途中,冈本道:“听电台里说,美英联军前几天在法国诺曼底成功登陆,好家伙,近三百万军队!苏联人也开始猛攻德国,希特勒两面受击,这日子恐怕不太好过。”

黄向东笑了,心想德国和日本是同盟,希特勒不好过,日本又能好到哪里,于是并不搭话。冈本听说三条洋平这个人不好相处,就不再说话了,黄向东怕言多必失,所以更不聊天。

从中央大街北侧江边拐个弯,就到了部队分给三条洋平的那座俄式洋楼,冈本把车停在门口。下车后黄向东掏出那两把钥匙,共有一大一小。他来到大门前,看看大门的锁孔,用比较大的那把钥匙插进去拧了两圈,大门应声而开。黄向东心中一喜,两人进了大厅,冈本问行李都放在哪里。

黄向东见大厅的陈设是典型的俄式风格,铺着地毯,有精美的茶几和沙发,有壁炉和酒柜,还有摆放古董的架子。他心想,三条洋平的个人行李只有两个大皮箱,应该是以衣物为主,那些东西只能放在卧室里,于是说:“哦,都在卧室里。”

两人上楼来到卧室门前,冈本站在旁边,黄向东推开卧室门,为了装出对这里很熟悉,他径直向里走,却吓了一跳:卧室里一片狼藉,到处都被翻得乱七八糟,衣物被褥也扔得满地都是。

冈本也是大惊:“怎么回事?是不是遭贼了?”

黄向东心里很明白,这是吴站长他们干的,估计想找到有关“如意计划”的线索。他假装愤怒地道:“中国的治安太差了,看来北野长官让我搬到部队里去住非常正确!”开始收拾残局,冈本让他看看有没有丢失贵重物品,黄向东假装清点一番,准备随便说丢了些现金之类的话,却意外地从一个小盒子里发现五根金条和厚厚几叠面值十元的满洲钞票。冈本明显露出羡慕的神色,黄向东连忙把盒子盖好收起,“这些蠢笨的中国人,连钱都偷不到!”两人把衣物等东西装进大皮箱塞到汽车后备厢,这才向平房区驶去。

从中央大街往西南方向走,公路与铁路并行,开了不到一个小时,路两旁越来越荒凉,偶尔会出现一些两层的砖房,此外再无他物。现在正值七月盛夏,可这附近连绿色的树木也很少。汽车从大道拐到次级公路,十几分钟后,前方出现一座混凝土结构的建筑物,看上去像个巨大的碉堡。建筑物的两米高墙前挖有壕沟,墙上拉着铁丝网,大门内左右都建有高高的塔楼,上面站着持枪警卫,大门入口处立着一块警示牌,上写:“任何人未经关东军司令官批准擅入将严厉惩处,关东军司令官。”

建筑物后面耸立着三根高大的黑色烟囱,远远望去就像巨人伸出的三根手指。看到这些建筑,黄向东脑海中立刻浮现出桐君那张惨死的照片,一想到这个地方就是日本关东军专门为做活人实验而建立的,他就浑身不舒服,喉头发紧,还一阵阵地恶心。

汽车从大门口经过并没有拐进去,而是驶向混凝土建筑物的西南方向。透过车窗,黄向东远远看到前面有十几幢浅灰色楼房,都是三层的,有的七八幢相连,有的只有两三幢。随着汽车越驶越近,又看到一个大体育场和游泳池,旁边还建有一些平层建筑,从外表看不出什么用途,因为建筑外没有任何招牌之类的东西。

“这八幢是军人家属楼,这三幢是独身军人宿舍,后面三幢是士官和尉官宿舍。您的住所安排在西岗那边的高级军官宿舍楼。”冈本边开车边介绍,“我们把这里叫做东乡村,当然也是石井部队长起的名字。那边的平层建筑是体育场、游泳池,还有酒馆、神社、学校和花园。东北方向那个大楼就是礼堂了,旁边还有邮政、电报局和图书馆。食堂就在礼堂西面,以后您的一日三餐都可以到食堂解决,我们的伙食很不错的,嘿嘿!”

冈本脸上露出自豪的笑容,显然对食堂相当满意。到了那幢高级军官宿舍楼门前,有卫兵笑着走过来,他们和冈本很熟。冈本把一张文件递给对方,“这位是第一部特别班的三条洋平少佐,刚从国内调任到这里。他的证件在去海林支队的途中丢失,新的证件还在办理中,这是北野部队长的手令。”

卫兵随便瞄了一眼手令,然后对黄向东敬了个礼,黄向东心里打鼓,随便点了点头。冈本帮他把两个大皮箱拎进去,上二楼又拐了两个弯,冈本掏出钥匙,打开门上贴有“三条洋平”字样的房门。

屋里干净整洁,客厅里面是卧室,还有独立的卫生间和厨房,设施齐全,条件相当不错。冈本把行李放在地板上,将钥匙交给黄向东,“这是房门钥匙,今后您就住在这里了。这幢住的都是部队中的高级军官,比如菊地少将、太田大佐、江口中佐、川岛少将、西俊中佐、大谷少将、永山大佐等部长们,另外就是少佐以上军衔的军官了,比如您。而且这间宿舍最靠内侧,比较安静,是北野长官亲自为您挑选的。”

“太感谢你了。”黄向东接过钥匙,顺便把洋楼的钥匙交给他,让他转交总务部。

冈本又说:“北野长官还说,您到哈尔滨之后的第二天就去了牡丹江,还没来得及去部队报到,所以部队里的很多地方和规定您都不熟悉。我这里有部队的平面图,另外还有制度表和通信录,都是太田部长让我转交给您的。您这几天休养的时候可以先看看,如果有疑问随时给总务部打电话询问,通信录上都有。”

黄向东连忙道谢,冈本说:“您先休息吧,明天我带您去部队见北野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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