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知道这个看起来很年轻,又长得那么漂亮的女人就是顾奚亭的母亲之后,她整个人都显得很拘谨。

在过来之前,涂玉就已经把周双双所有的家庭情况弄清楚了。

知道她小小年纪就只剩孤身一人,涂玉这会儿看着她,便更加心生怜爱之情。

说话时,涂玉刻意避开了她家庭方面的问题,拉着周双双的手,一个劲儿的问她喜欢吃什么,有什么爱好之类的。

都是些很轻松的话题。

周双双难以忽视这个年轻女人眉眼间的涓涓柔色,听着她刻意放缓放温的声音,渐渐地也就没有开始那么紧张了。

无非是涂玉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看起来特别乖巧。

吃饭时,一大桌子美味摆上桌,周双双看得直发愣。

整整有十几道菜……周双双忍不住偏头看了顾奚亭一眼,那双杏眼里流露出几丝疑惑。

神仙……不是辟谷了吗?

顾奚亭瞥她一眼就知道她的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

“妈您不觉得太多了吗?”他盯着正乐呵呵给周双双夹菜的涂玉。

涂玉看了一眼桌面上摆着的菜,“多吗?”

涂玉白他一眼,“咸吃萝卜淡操心,让你吃了吗?”

“……”顾奚亭决定退出群聊。

涂玉无视了顾奚亭那张臭脸,又给周双双连着夹了好几筷子菜,“双双啊,多吃点,这些我都尝试过,味道很不错的。”

涂玉虽天生仙骨,不必食人间五谷,但她本人却极重口腹之欲。

在顾家,也只有她一个人对凡人的食物有这样的执念了。

“谢谢阿姨。”周双双小声地说。

涂玉摸了摸她的脑袋,“叫什么阿姨啊,叫妈。”

周双双憋红了脸,也没好意思。

“妈……”顾奚亭看了涂玉一眼。

涂玉根本没搭理他,对周双双笑得很温柔,手上的筷子也没停,一直给周双双夹菜。

周双双埋头吃了好久,吃掉涂玉女士夹给她的一座又一座的“小山”,她已经有了很明显的饱腹感。

但还是不太好意思拒绝涂玉的热情。

还是顾奚亭开了口,“妈,她吃得够多了,再吃会积食。”

涂玉女士险些忘记自己的乖儿媳妇到底是个凡人,她握着筷子的手一顿,然后才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对对对。”

桌上还有好多菜,最后涂玉只能选择打包。

回到家,涂玉让舜花把她打包回来的菜都放进冰箱里,然后就迫不及待地给顾奚亭打了个电话。

“你把我儿媳妇送回家了吗?”她问。

电话那端,少年清冽的嗓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刚到。”

“那你今晚回来吗?”涂玉捧着手机,又问。

“有您在,我敢不回来?”顾奚亭懒懒地笑了一声。

要是平时,涂玉一准儿骂他一句“狗儿子”,但是这会儿她却显得很认真,“赶紧回来,我们谈谈双双的事情。”

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少年仿佛一瞬间收起了所有的懒散,他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老顾已经回到天外之境去了,家里只有涂玉和从青丘来的侍女舜花。

舜花与盈花是一对双生姐妹,模样生得很像,早年在青丘时,两姐妹一个静一个动,性子相差甚远。

舜花是活泼的那一个。

然而随着年岁增长,加上曾经的那段感情上的不如意,使得她如今变得越来越沉静,倒是跟她姐姐盈花越发得像了。

“夫人看着很高兴。”舜花将厨房里头的琐事整理好,出来就撞见涂玉那副喜上眉梢的模样。

涂玉点了点头,像是有点儿兴奋,“舜花我今天见到我儿媳妇了!”

舜花自前些天涂玉一回来,就听她念叨着少君有了一个小女朋友的事儿,她心里也颇为好奇,这会儿听见涂玉这么说,舜花那双眼睛里也流露出了几分喜色,“是吗?”

涂玉瘫在沙发上感叹了一句,“不得不说,我儿子虽然狗,但是眼光还是随了我的。”

“看来夫人很喜欢她。”舜花笑着说。

涂玉捂着嘴笑,“舜花我跟你说,她真的长得好可爱哦……”

舜花见她这副模样,心里也不由更加好奇。

“奴还担忧少君那样的性子,怕是什么姑娘他都是看不上的。”舜花敛着眉眼,又露出平和的笑,“现在看来,奴是白担心一场了。”

“别说你了,我都常常因为他过于‘狗’而觉得他可能要自己瞎过一辈子了……”涂玉翘着二郎腿,叹了一口气。

以前有位画家朋友到家里来做客时,还带上了他的女儿。

那女孩儿一见顾奚亭就脸红,又忍不住找话题想跟他聊天。

然而涂玉女士围观了全程,就没见她那狗儿子看那女孩儿一眼,更别提说话了。

涂玉就没见过顾奚亭跟什么女孩儿有过来往。

顾奚亭回到家时,一眼就看见了他母亲涂玉瘫在沙发上四仰八叉的模样,哪里像是在外面那样仪态端方的模样。

“哟,狗儿子回来啦?”涂玉一见他,就坐了起来。

顾奚亭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直截了当,“您想谈什么?”

涂玉盯着坐在她对面的顾奚亭好一会儿,似乎是在重新审视她这个儿子。

半晌后,她问,“如果我不同意你们两个在一起呢?”

她的神态很认真,没有半分调笑。

顾奚亭听了她这话,掀起眼皮看向她,片刻后他唇角微勾,“合着您今天在玉荣是在演戏?”

不待涂玉说话,顾奚亭就抬起自己的左手,将手腕上那根浅银色的紫雾花化成的手绳展露在她眼前,“您说,紫雾花契能反悔么?”

“老顾无所不能。”涂玉抬起下巴,吹起了自己老公的彩虹屁。

青丘的景清神君如果真要他手腕上的紫雾花契枯死,也不是什么难事。

“妈,您到底想说什么?”顾奚亭放下手臂,定定地看着她。

他并不相信涂玉会不同意他和周双双的事。

他太了解他的这位母亲了。

涂玉女士收敛笑容,“阿亭,你确定这辈子就是她了吗?”

她有多久没有这样正经地唤他一声“阿亭”,他能够感受到她言语里的郑重。

顾奚亭微怔了怔,并没有犹豫,“是。”

“我希望你明白,身为神明,你的一辈子是比凡人还要漫长的。”涂玉坐直身体,“而身为青丘的少君,你享有更无止境的生命,那么长的岁月,选一个陪伴你的人,可不能草率。”

青丘是长情之地。

而青丘的神,必是长情之神。

如果顾奚亭做了选择,那么以后那么长的岁月,就注定是周双双了。

但也因为他是青丘的少君,他若来年后悔,也无不可能。

毕竟现在的那份喜欢若要消失,也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

涂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若是以后你想反悔,当然不是什么难事,但这对于双双来说,并不公平。”

顾奚亭静静地听涂玉说完,久久沉默。

过了好久好久,涂玉才听见他开口,“您放心。”

“我这辈子,只要她。”

他的嗓音清冽,语气带着几分慎重,几分认真。

涂玉盯着他许久,最终露出笑容。

她了解她的儿子。

他并非是一个冲动的人。

虽然看着散漫恣肆,骨子里却是像极了他父君顾景清的。

从出生起就沉睡了三百年,他在自己毫无所觉的时候渐渐从一个婴孩长成少年模样。

他少了三百年的阅历,却多了一份少年的鲜活。

涂玉总觉得自己亏欠了他。

但所有的歉疚压在心底,他们母子之间的相处模式总是这样的漫不经心。

涂玉盼着他好。

更盼他能早日修复仙元,摆脱病痛。

那么多年他沉睡过的时光,是涂玉这辈子,最难熬的日子。

身为母亲,涂玉对顾奚亭的那份爱,都藏在了心底,那绝非是言语能够表达的情感。

然而他们母子就是这样,有些情感,并不需要直言。

她收拾了一下情绪,然后又是一副轻松的模样,“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儿媳妇住过来?”

她忽然的这一句话,让顾奚亭有片刻怔愣。

“双双她的情况我都知道了,才十七岁的小女孩儿自己一个人住,她该多孤单啊,倒不如搬过来,反正这亲事不也定下了吗?”涂玉女士一本正经地说。

“她搬过来,我也好照顾她。”

涂玉又说。

顾奚亭敛着眉眼思虑了片刻,才开口,“这要问她愿不愿意。”

但他估计,她多半是不会愿意的。

因为对于她来说,顾家和涂玉都还很陌生。

她一向没有什么安全感,突然改变的环境与忽然走进她生活的人都会令她感到不安。

有时候顾奚亭看着她时,就难免会想。

如果他没有发现角落里的她,她或许仍然会缩在自己的那片小世界里,不敢接受所有未知的事物,也不敢接触陌生的人。

她胆子多小啊。

又那么可怜。

看着温吞软糯,实际上她对这个世界的戒备心很强。

“没关系,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涂玉看出他的顾虑,就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她争取把儿媳妇早点带回家!

涂玉女士信心满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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