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淮娘转世一事, 本就是地府被人钻了空子,不仅让陆判这样的鬼担任鬼职五百余年,更是让现在的查证工作变得异常困难。

毕竟在陆判被发现之前, 谁也不知道他从前做过多少违背职业道德的事, 而这些事没有任何记录, 即便是地府仔细盘查,也很难有什么发现。

“那就查。”

黑山的性子, 断没有因为敌人太过疯癫而选择放弃的,敢算计他,就要做好被他报复的准备。

而此时的京城也已入了夜, 陈宝玥早早洗漱好,在书房静等四娘的到来。然而他等啊等, 等啊等,等到天边浮现鱼肚白,也没等到四娘的倩影。

四娘会不会出事了?陈宝玥心中盛满了担心,明明昨晚他们还交颈而卧, 言说今日唱曲作诗,怎么忽然就不来了?

于是他坐在塌上辗转反侧, 等挨到天亮,立刻叫来心腹小厮去西边的院子查探。

小厮心里发憷, 这西边的院子可是鼎鼎大名的衡王鬼宅啊,传闻衡王死得冤, 每晚都要出来索命的,这白天他进去万一冒犯了衡王,晚上岂不是要来他梦中索命?

“这般犹犹豫豫,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小厮立刻磕头,在替夫人保守秘密和保全自己性命两个选择之中, 他果断选了后者:“老爷饶命,是……是夫人,她觉得林娘子来历成迷,生恐害了老爷性命,便私底下找了道士在墙角周围贴了黄符。”

陈宝玥那叫一个气啊,当即就拍着桌子厉声道:“这等事情,你居然现在才说,这府中到底是谁做主!”

他大喝一声,随即气势汹汹地往后院正房而去,陈夫人刚刚晨起,还未洗漱就见夫君一脸怒容地进来:“夫君……”

她才唤了一声,陈宝玥就将刚刚从院墙上撕下来的黄符丢到她身上,怒道:“这是什么!这朝中谁人家中敢贴这等东西,你是不是睡糊涂了,如此要是被人发现参上一本,我这官也算是做到头了!”

“那我还不是关心你,那林四娘生了一副狐媚模样,平白无故跟着你,不求名不求分,整日要与你歪缠,我又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若她自曝身份,明日就可迎她进门做贵妾。”陈夫人不觉理亏,觉得自己真是一番真心实意,“倘若她真是什么鬼魅狐妖,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老爷陷入火坑。”

陈宝玥听罢,气势就减了三分,他对发妻是有感情的,也明白夫人的好意,但他欣赏四娘的才华,绝不是夫人口中的整日歪缠:“我知夫人的好意,但夫人你也想想我,为夫如今可有半分的病相?没有吧,如今咱们客居京城,等的就是吏部的调职,你这延请道长的事情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丢官都是小事了。”

他说完,看了看四周,才悄声道:“你莫不是官夫人当久了,不记得前朝是怎么没的了吧?”

陈夫人心头滚跳一下,当即认错:“对不起,夫君,是我没有考虑周全,但我已很是小心谨慎了。”

陈宝玥却不乐观:“此处又不是青山道,这里可是京城,赶紧把这些黄符摘了,你在哪儿买的黄符?”

陈夫人便立刻唤来心腹丫鬟,丫鬟就说是城郊村中的野道士,她并未出面,绝对查不到主人家。

但就是如此,陈夫人也还是把心腹丫鬟立刻打发了,又将黄符全部烧了,才算是心安。

陈宝玥看所有黄符都被烧掉,又告诫了夫人两句,这才回了前院。

等这一天入夜,陈宝玥在书房走来走去,他生怕四娘误会这黄符是他授意贴的,因此再不与他夜会,又生怕四娘昨晚被黄符伤了,不能再来。

而他正在焦急等待之时,林四娘飘然而至,她一身桃红色的宫装,衬得她雪颜赛雪,只她眉间微蹙,让陈宝玥只想替人抚平愁绪。

“四娘,你可来了。”

林四娘俯身行了个礼,只轻声道:“陈公,四娘此来是来道别的。”

陈宝玥当即惊道:“怎么这般突然,可是因为我府中昨日贴的那些黄符?那些并非本官授意啊,我已命人尽数烧毁,此后你尽管自由来去我府中。”

林四娘心中讶异,她昨晚根本就没来陈府,没成想还有这么一遭,立刻便道:“是不是,哪里这般重要,妾身与你的缘分,到这里也该结束了。”

“不,四娘……”

四娘便将心中编的那套词说出来:“实不相瞒,最近与陈公相识,已让妾身了却心愿,阎王念妾身生前并无大错,已特许妾身投胎往生了。陈公你这般聪明,应早已猜出妾身是鬼非人了吧?”

陈宝玥确实早就猜到了,四娘生得好谈吐又佳,还说自己自他西邻而来,他这府邸西边只有一座废墟衡王府,只是四娘不说,他便没有拆穿佳人。

“竟是如此?那……本官也不好强留你了。”

林四娘轻轻一俯身,只温声道:“妾身此番离去,便恭贺大人官运亨通,阖家美满。”

这声音温煦雅致,很难想象居然是一个女鬼说出来的。事实上,陈宝玥有时候也会忘记四娘是女鬼的事情,因为这太不像鬼了。

陈公心中不舍,便提出最后再做一次羞羞的事情。

四娘犹豫片刻,便同意了。

于是在程晋找了地府官方,地府派蔺文书来找衡王府女鬼时,就看到了这样一个……较为香艳的场景,陪同的还有汤溪衙门代表聂小倩。

聂小倩:……原来那日大人和师爷遇到的是这场景啊,难怪她问的时候支支吾吾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蔺文书当即转过头,若不是鬼身,聂小倩很有理由怀疑这书生耳朵尖都是红的。

“你转过去作甚,那书生又看不见你我~”

蔺文书却不转过来,好在林四娘很快披衣离开,两鬼才现身截住了她的去路。

“又是你!”

聂小倩却不回应,蔺文书见此,努力忘却刚才的场景,肃容道:“我乃地府判官座下,林氏,还不速速过来。”

却未料,林四娘一听是地府的人,当即就往衡王府跑,那速度让两鬼都始料未及,等聂小倩和蔺文书进入衡王府,居然已失了林四娘的气息。

“不见了?”

蔺文书蹙着眉,仔细搜寻了一圈衡王府,沉默许久,才道:“她不是鬼。”

没有鬼能逃脱鬼差的感知,他既然搜寻不到,那就说明这林四娘不是鬼,也因为不是鬼,与其欢好的陈宝玥身上并无鬼魅之气,自然阳气也没有丝毫受损了。

“那她是什么?”

蔺文书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得回去查查资料。”

蔺文书说要去查,就立刻回了地府。

三日过后,祝丰年带来了一封来自蔺文书的鬼书信。

信中写道,那林四娘极有可能是影子。

“这信写得没头没尾的,影子是什么意思?是说那林四娘死后,化作了影子?还是影子成精,拥有了林四娘的执念?”程县令觉得自己的科学三观再度受到了挑战。

黑山看完信,摇了摇头道:“都不是,影子是凡人乃至妖怪都非常重要的半身,看似没有存在感,也无甚用处,但某种特定的时刻,影子能取代本体的身份。”

程晋有些听不太懂:“什么叫取代?”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影子会夺取人的身份,幻化出新的身体,但影子终究是是影子,它们一辈子都只能躲在阴暗之中。”

“而且一旦本体的寿数尽了,影子幻化出来的身体就会自动消散。”

这世上,真是无奇不有。

程晋直接化身十万个为什么,问道:“那又是什么情况下,才能发生影子取代主人的事呢?”

“非常苛刻,首先得是本体从身到心愿意被取代。”黑山将手中的鬼信随手烧了,只道,“按理说,这影子早该湮灭了,衡王府必定还有其他秘密。”

“本座欲再探衡王府。”

程晋道:“需要本官陪同吗?”

黑山摇头:“不用。”程亦安再怎么强大,也终究是凡人,日日离魂夜游,到底不妥。再说寻仇庆恒是他的事情,没必要每次都拉上人。

他说完,就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影子啊,程晋低头看了一眼火烛下掩映的影子,如果这影子幻化出来,是他的模样,还是原主程晋的模样呢?

“大人,您在想什么呢?”一旁的祝丰年疑惑道。

程晋一愣,遂挥散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你还没走,是有话要讲?”

祝丰年略一踌躇,才道:“是蔺兄,他托我给您带话,说是判官老爷想再见您一面。”

“什么时候?”

“今晚,越快越好。”

程晋立刻明白过来:“只让本官一人前往?”

祝丰年点头。

程晋摸着下巴想,这恐怕是地府查那衡王林衡查出线索来了,极有可能牵扯还不小,否则判官老爷不会这般急着要见他,或许……还是找他办事。

程晋想了又想,排除自己身边的妖鬼助力和力气有点大的特长,能让判官老爷觉得他独一无二的,那大概只有他异世来魂的来历了。

作者有话要说:  【已捉虫】黑鹿鹿,你刚出山时,可是想把人拉入黑暗,让人见识人间诡谲阴暗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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