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多拘泥于繁文缛节, 这也有辱斯文,那也伤风败俗,可归根结底, 天道都没规定这些条条框框, 反是凡人自己把自己框住了, 离庸就最喜欢看正经人变脸,他能跟陶醉相识, 初识也是把对方认成了凡人书生。

谁知道呢,这竹妖伪装竟这般好,不过这妖虽是妖, 面皮却薄得很,至少比这汤溪县令薄多了。

“简单, 你当真什么都愿意?”

离庸点头:“自然,大人秉公执法,在下当然配合到底。”

程晋相当正经地开口:“那你就让金条开口,为你佐证它的主人是你叭。”说完, 还一副“你看,本官从不为难妖”的模样。

离庸:……淦。

询问完案情, 程晋就去工作,顺便等燕赤霞醒来再对一遍, 又让祝文书下地府找王父上阳间托梦,等晚些时候王父托梦的消息传来, 这金条案就算是结了。

只不过这案有个案后综合征遗留了下来,那就是不知名妖离庸赖在了府衙,还美其名曰等十根金条成精为他辩护。

“你不是新交了一个酒友,这样一直呆在这里,不好吧?”

离庸却已然被小阿从的厨艺征服, 大有一副要将人抢走的架势:“不要,陶醉,这可是你说的,君子之交淡如水,十天半个月没见,不打紧的。”

陶醉也无法,也不再劝,反而是有些感叹道:“你还是这般洒脱。”

“你也还是这般多思。”离庸反唇一击,却也点到为止,“哦对了,你那情妹妹最近怎么样,上次见你俩可从不分开的呀。”

陶醉颇有些无奈的再度解释道:“花姑子不是我情妹妹,你这样坏她名声的。”

“什么名声不名声,咱们妖怪什么时候也兴这个了?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这人这么拧巴,活该到现在还是单身。”

“你不也是一样?”

离庸打着折扇,冬日里装的一手好逼:“我和你可不一样,这世上有趣的人儿这么多,为什么要去独独喜欢一个?”

这套言论,可谓是渣得明明白白。

“说起来,你怎么会跟衙门的人认识,你可不是多管闲事的性子啊。”

陶醉不想多提,有些生硬地岔开话题:“你没什么事,就早点离开吧。”

“你让我走,我便要走啊,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告诉我,你的心上人到底是谁?”

陶醉:拳头硬了!

程晋路过中庭,见四下无人,不由有些奇怪:“咦?奇怪了,刚才人还在这儿的?”

猫猫不知打哪儿蹦出来,指着天上道:“那新来的妖怪惹怒了姓陶的,两妖打架去了。”

程县令忍不住吹了声口哨:“不得了啊,老实人都动手了?”

潘小安吃瓜最快乐了:“好像是感情问题,哎,没想到啊。”

“哦对了,你要是真想把这妖赶走,喊黑大人回来就成,可别怪本喵没提醒你。”

程晋却摇了摇头,他当然知道妖天然臣服于强者,可以,不过没必要:“他不犯事,随他去,况且他吃饭,交伙食费的,阿从可开心了。”

“……谁家像你这般宠书童啊?”

程晋捏了捏拳头:“那谁家衙门也不会这般纵容牢头,说起来,我是不是已经三天没打你了?”

潘猫猫:辣鸡县令!

第二天燕赤霞醒来,又将王家兄弟的案情具体说了一遍,着重讲了那狐妖离庸的不靠谱。

“此妖性子离经叛道,大人还需谨慎才是。”

程晋听完燕赤霞的描述,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人的肩膀:“……你辛苦了,等晚上让阿从给你炖大肘子吃,不过,他也是狐妖?”

“怎么,大人还遇到过别的狐妖?”

程晋:遇是没遇到过,主动送上门报恩的倒是见过一只。

燕赤霞见人一脸疑惑,便科普道:“其实也不奇怪,如今妖类出来行走人间,多数都是狐类,一来他们自忖聪慧,懂得如何融入人间,二来这狐狸繁衍和修道,确实比其他动物妖类简单一些,贫道曾经在北方见过一只狐妖,他足足有三百六十五位兄弟,他排行一百零八,故而叫狐一百零八郎。”

……水浒传都甘拜下风,程晋有些咋舌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

“大人若是感兴趣,贫道这里有一本捉妖集,乃是记录从前贫道捉妖的名册,闲暇时间可以看上一看。”

那感情好啊,程晋当即欣然接过,并且表示会认真阅读。

“唔,就是字有些丑,还望大人见谅。”

程晋立刻摆了摆手,随后翻开册子:“没事,本官的字也很一般,你的字就算再丑,又能丑……”淦,这是鬼画符吧?

程县令努力辨认了一番,然后抬头:“燕道长你画符的手艺肯定非凡吧?”

燕赤霞立刻谦虚地说:“没有没有,就一般水平。”

那肯定是一般宗师水平吧,就这字,感觉换张黄表纸,就能上阵杀妖伏魔了,都不用改动一下的。

“燕道长,莫要谦虚了。”

程县令拿着捉妖集,对燕赤霞的画符水平深信不疑。

**

江南的冬天,总是来得比北方晚上许多。在严寒的北方待久了,乍一来到江南,刚一入冬,阿从就感染了风寒。

虽然小阿从说可以带病工作,但程晋还是把人摁在床上喝药,反正最近冷雨一直在下,衙门也没什么大事,这么冷的天,汤溪山上硕果仅存的几个山贼小窝都不会下山搞事情。

“少爷,不是说江南的冬天不冷吗?我怎么觉得我骨子里都在冒寒气啊?”阿从吸溜着鼻涕,脸色泛红,一脸难受地开口道。

“是没北地冷,但湿冷要命啊,你再喝两副药,发发汗就好了。”

阿从却不太放心暖棚里刚发芽的菜苗苗:“冬日里种蔬菜娇贵,万一冻着了,就不好了,要不我还是去看看吧?”

“不用,潘牢头帮你看着呢,温度刚刚好的。”

阿从头上,缓缓冒起了一个问号。

事实上呢,猫猫这种动物成不成精跟怕不怕冷根本没有一毛钱关系,隔壁的狐狸单衣执扇风度翩翩,而成精的猫猫袄子大氅揣着手,这还天天喊冷喊凉要辞职冬眠。

也不知哪天,跟阿从钻了一回暖棚,打哪以后,天天背着阿从变成原形窝在暖棚里面,这里面的温度变化,猫猫那是比温度计还要灵验。

“所以安心歇着吧,前些日子你包了不少水饺,足够吃上好几日的,不用担心。”

宽慰完阿从出来,程晋一出门就被山风吹了个透心凉,他紧了紧身上的冬衣,想到今年的年终考评,就有些头疼。

嗯对,还得准备老师和师兄的节礼,婺州距离京城到底距离远,他得提前找人送过去。不过本地除了药材菌子,大概就是火腿最有名了吧。

要不,送两条火腿过去?

程晋正想着,却看到离庸扶着一脸煞白的陶醉走了进来:“这是怎么了?”

“想英雄救美,但没救成,就变成这样了,要不是我去得快,这命恐怕都得交代在那里了。”离庸没好气地开口。

“英雄救美?谁?”

陶醉一脸难受的睁开眼,却见程亦安的脸,当即站起来要走:“离庸,你……怎么……”把我带这儿来了?

“我想不出还能带你去哪儿?你那竹林冻得很,你如今又受了伤,待上一夜,我都怕你冻得邦邦硬了。”离庸喝了口热茶,才道,“你也别逞能了,这整个金华,就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有大妖坐镇,谅那些个妖魅也不敢前来,再不济这里还有个道行不错的道士呢。

陶醉气血翻涌,喷出一口血后,竟原地化作了原形。

这得受了多重的伤啊。

“别担心,他自己能调理,就是他这性子,恐怕伤好上一些,又要去闯那兰若寺救人去咯~”

程晋原本担忧的表情瞬间裂在了脸上,他脖子有些僵硬地转头:“你说什么寺?”

“兰若寺啊,就金华府城外一荒僻的庙宇,大人莫不是去过那儿?”

程晋正恍惚呢,外头就传来猫猫的尖叫声:“不要提那个名字!那里很危险,千万不要去!”

“哎哟,看来小猫妖知道不少啊,那寺庙可住着什么吃人的精怪啊?”

猫猫却只听了名字就汗毛直立:“何止吃人,简直吃人不吐骨头!”

这就很难办了,离庸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抬头正欲跟程晋开口,却发现见妖都很淡定的县令大人此刻居然有些心神恍惚,他转头看猫猫:这怎么了?

猫猫一脸疑惑:我也不知道啊,不是你做了什么吧?

而事实上呢,程县令只是在重新启动世界观而已,毕竟有了燕赤霞,或许可能是道士有同名同姓,但如果连地名都对上了,那……就是聊斋了吧?

他到底穿的是什么狐妖鬼怪的世界啊,要不干脆真辞职算了?啃老虽然不太光荣,但啃老师和师兄的老,总比天天处理人鬼情未了好吧?

他还是个孩子,只想当个咸鱼县令而已啊。

作者有话要说:  【已捉虫】潘猫猫:他还是个孩子,千万别放过他!

双节快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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