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来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动手,当然也不是全无倚仗的。

首先,他跟三大寨的合作非常稳定,可以给他足够的底气去运作之后的收尾工作,其次,他使人调差过程晋的衙门班底,小猫两三只,加起来拢共就四个人,两个文弱书生,一个富家公子,还有个没长大的书童,能翻出什么天去?

别人怕官老爷,他可不怕,今日他便要让程晋知道,他才是汤溪的天。

“慢着!钱老爷,你可要明白,在衙门对朝廷命官动手,本官可是能直接判你绞刑的。”

钱来当的是张狂:“程晋,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日我便要你替我二弟偿命!动手。”

动手就动手,谁还会怕啊?

好家伙,这钱来果然是善者不来,居然来衙门敢带四五十个好手,钱老爷喊动手的刹那,就有人去关了衙门的大门,此刻外无援兵,在钱老爷看来,程晋插翅难逃。

然而,他忘记了,能有魄力敢来汤溪当县令的人,怎么可能没点儿压箱底的手段。

“这怎么可能!用兵器啊!”

程县令那可谓是一拳一个小朋友,都不带下第二拳的,早喝酒的时候他就说他力气大了,这些员外老爷怎么就不信呢。

现在好了,居然还敢动刀子,程晋反手撂倒一人,扬声道:“钱老爷,私屯兵器,带人攻占衙门,可是能以造反罪论处的,你现在收手,或许还来得及~”

钱来莫名就开始心慌,这程晋也未免太邪乎了一些,五十个好手啊,居然都打不过三个人,其中两个文弱书生,剩下一个看着还没长大,这怎么可能呢?

“酸哥,你看那钱老爷,鼻子都要气歪了,精彩!太精彩了!”

猫猫打架其实不咋好,但那是相对妖类来说的,打普通人,一打十完全轻松,至于黑山,如果他真的放开打,恐怕整个汤溪镇都不够他塞牙缝的。

都不用半盏茶的功夫,地上就“哎哎哟哟”躺了一大片,猫猫还特别严格,但凡有个敢爬起来的,他就拿起杀威棒敲过去,敲了十来次,就没人敢爬起来的。

毕竟谁都是肉长的,他们只是钱家聘用的打手,又不是卖身给钱家,现在摆明打不过,再打岂不是找揍。

“起来,都给我起来!你们不想要工钱了吗!”

程晋却已经拿出了镣铐,他扶了扶因打架歪掉的官帽,这才拿出镣铐冲钱来走了过去:“钱老爷,是本官替你戴上呢,还是你自己戴上?”

“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整得跟个黄花闺女似的,程晋懒得跟人废话,镣铐给人一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钱老爷,好自为之吧。”

钱来却忽然不怕了,眼中也迸出了不一样的光芒:“这句话,我也送给你。”

程县令端的是铁面无私:“抱歉,本官为官清廉,不收受任何贿赂,包括言语。”

猫猫:……我都开始同情钱员外了。

猫猫假惺惺地落了两滴鳄鱼泪,随后欢快地将一长串嫌疑犯丢进牢里。

杀钱二是杀鸡儆猴,但钱来嘛,程晋并不准备立刻动手。钱来是钱家的当家人,与山贼的生意,肯定是经他手的。

换言之,作为一个还算成功的商人,他手里必定有跟山贼的账目往来。挟持钱来,就等于挟持住山贼的一个小把柄。虽然不大,但也不小。

至少他剿灭三大寨前,钱来得活着。

至于怎么活着,那就无所谓了。从李主簿给他的那些案卷可以看出,这些年钱家肆无忌惮,干了不少糟心事。

他能替商家翻案,当然也能替其他家沉冤。

“我没想到,你会动手动得这么直接。”

程晋觉得自己非常无辜:“师爷说错了,分明是那钱来先动的手。”

黑鹿鹿:……合着钱二不是你判的?

程晋就好像猜到了黑山心中所想一般,直接道:“那钱二当然是我判的,但师爷你想啊,这案子可是城隍爷提点我的,有城隍爷撑腰,我为何不判?”

说到底,那商士禹死了已有一年,怎么的在阴间也申诉了大半年,到现在城隍爷让鬼来找他,显然不只是让他断案那么简单。

程晋这么一说,黑山也回味过来了:“那城隍,在试探你。”

“心知肚明的事,说出来就没意思了。”程县令一边整理案卷,一边道,“况且我来汤溪,形单影只的,要的就是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便是没有商家这桩事,我也会尽快动手。”

“你很大胆。”

程晋倒不觉得,他这分明就是“仗势欺人”。其实来汤溪之前,他曾经去信金华府杨参将,这也是朝廷给他的特权之一,毕竟剿匪没有兵力,难道要靠嘴炮吗?

但来之后,因为沾上了灵异剧本,不过一个小小的钱家,他加上两只妖怪都干不过,那他这县令也就不用做了。

“师爷,你夸本官一句英勇无畏,能掉层皮吗?”

黑鹿鹿隐隐有了点笑意,但立刻就绷住了:“不会,但不想夸。”

程县令:……这才入人间几天啊,黑鹿鹿就学坏了,哎。

**

钱来在衙门“造反”,被当场拿下,这等“好事”,程县令当然第一时间就跟汤溪的百姓分享了。

程晋还非常体贴地画了简笔连环画贴在告示栏里,务必让消息传得越快越好。

与此同时,钱家也陷入了慌乱之中。

钱二死,钱来又被抓,罪名还那般大,已经有曾经不敢吱声的苦主上钱家扔臭鸡蛋了。钱家因此紧闭大门,只深夜里,有个小厮打扮的从后门偷偷溜走,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第二日,程晋按照整理出来的卷宗传唤被钱家欺压的苦主们,有些他一提,就跪地求他翻案。而有些则摄于钱家的余威,不敢有任何言语,甚至还反口说程晋多管闲事。

对于这种,程晋也不惯着,直接把人轰了出去。

“这人也太识好人心了吧,你好歹是要替他儿子伸冤,他居然都不愿意?他有什么不愿意的,那钱家还能吃人不成?”

程晋看了一眼义愤填膺的小猫,把手里的折子递过去:“接着,既然你觉得钱家不吃人,就跟黑师爷去把这些嫌疑人带回来。若他们不开门,就砸门进去,懂?”

潘小安:“……我记得,我好像应聘的是牢头?”

“能者多劳嘛,你说对不对,潘猫猫?”

淦,不就是在堂上喊了句酸哥嘛,这人真的好生记仇,还读圣贤书呢。

“不对!”他才不想跟大妖一起出门,那也太可怕了叭。

猫猫全身心拒绝,然而大妖一个眼神,潘小安就带上镣铐分分钟化身狗腿了。

程晋:啧,猫妖真是有够现实的,身体居然这般诚实。

程县令继续搞工作,不一会儿,阿从敲响了房门。

“少爷,外头有人来应聘衙役了。”

程晋抬头,露出一个带着兴味的表情:“哦,终于有人来了?说起来,小阿从,我不是让你去聘两个仆人来帮你吗,怎么一直都没聘?”

阿从欲言又止,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道:“那日我按照少爷的话去了牙行,可牙行一听说是给衙门办事,就同我说要细细选人送过来挑选,我也说了钱不是问题,但到了今天,牙行也没送人过来。”

程晋懂了:“行吧,去看看这敢来应聘衙役的勇士。”

县衙的衙役,其实也不是谁都能当的。首先得过往身家清白,第二得会一点儿手脚功夫,第三嘛,毕竟是国家公职人员,精神面貌不能太差。

阿从说有人来应聘,程晋还以为只有一人,却没想到有三人。

全是孔武有力的身板,长得倒也过得去,身世清白,全是周围乡里有亲有口的人,做衙役当然是尽够了,但程晋统统都不录取。

阿从不理解:“少爷,这……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本少爷看他们不顺眼罢了。”

阿从:……少爷又在糊弄他了。

然而没过两个时辰,牙行的人居然来了。

“小兄弟,瞧瞧这些,这可都是我精心挑选的,保准身世清白,手脚干净。”牙行的牙婆笑着同阿从道。

阿从莫名有点慌,他看向庭中六个人,三男三女,很显然有粗使的,也有伺候主人家的。

“我只需两个粗使的,这两个算什么?”跟他抢活吗?

婆子笑着开口:“这让县令大人等了这般久,这是牙行的赔礼,还请小兄弟一定收下,不多收钱的。”

阿从却是个实心眼,他一直对自家少爷的话深信不疑,免费的才是最贵的。不要钱那就更不能收了:“不要,这些人我都不满意,你再重新挑过。”

牙婆:……淦。

好在,进都进来了,牙婆给一丫头使了个眼色,那丫头当即捂着肚子叫唤了起来:“哎哟,我肚子疼!”

“小兄弟,这丫头恐怕是吃坏了肚子,茅房在何处啊?”

怎么好端端就肚子疼了?

阿从替人指了方向,那丫头捂着肚子就飞奔而去,看着倒是真的很急。然而等她跑过拐角,她立刻转变方向,往厨房而去。

飘在廊下处理文书的祝丰年:这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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