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桃沐浴之后, 在身上涂抹了淡香的玫瑰露,才去找韩琦。

如今因为俩人关系要好,张昌连通报都省了, 随崔桃自己进屋去, 他只要在外头望风就行了。

从今天发生的事来看, 他这活计还真紧要, 必须得有他这样的人谨慎做好外围防御,才不至于被人偶然目击, 再闹出什么谣言来。

韩琦正垂眸专注地写东西, 忽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抬头一瞧,崔桃的脸近在咫尺,浓密的睫毛翘着,一双眼睛像两潭清水,闪着微微光亮, 机灵带笑。

韩琦勾起嘴角, 放下笔,“倒是快。”

“却还是没有六郎快, 已经都处置完了, 倒叫我一眼热闹都没瞧着。”崔桃不吝称赞韩琦,“弁通学术,吏事精明, 巧捷万端,却又不拘细行, 我看上的男人果然是举世无双!”

听崔桃前半句的夸赞,韩琦内敛浅笑,心里是喜悦的, 但听到后半句,他人直接定住了,轻咳了一声,避开崔桃的目光。

“那不知六郎看上的女人是怎么样的呢?”崔桃明知道他害羞,偏就要逗逗他。

见韩琦不回答,崔桃就歪头瞧,一直看他。

“亦是并世无双。”

崔桃嘿嘿笑起来,用轻轻手戳了下韩琦的脸颊。

“真乖。”

韩琦拉住崔桃的手,顺势把人搂在怀里,让崔桃坐在他的腿上。娇软的身躯,散发着淡淡的馨香,极易令人心烦意乱。

所以韩琦在温柔搂住崔桃之时,便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崔桃却不老实,一会儿摸一下韩琦的脸,一会儿又去揉他的耳垂。

韩琦随即抓住崔桃乱动的手,要她乖一点。

“你若心急,便早日成婚。”

崔桃:“……”

谁心急了,你才急呢!居然一步到位想到成婚后的才能办的事。

崔桃却还是老实了点,不乱动了。

韩琦却突然搂紧了崔桃的细腰,在她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也如崔桃当初亲他那般,蜻蜓点水一下,不多逗留,让人恍然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抓不住了。

“这边没照顾到,不开心了。”崔桃指了指自己没被亲到的左脸。

韩琦轻笑一声,便也亲了一下左脸。

软而温热的唇轻轻地碰到脸颊上 ,便轻易地令人心跳加速,体温升高。

最难得的是这男人真不占便宜,你叫他亲一下,他就真亲一下。

爱最难得的是尊重和克制。

稀罕的。

“原来六郎的侄子在国子学读书。听说那晚……六郎抱的人是他?”崔桃故意如此问韩琦。

韩琦睨一眼崔桃,解释的口气听起来还挺认真正经。

“没这样说过,确是抱了一位晚辈,不过是喊我大人的‘晚辈’。”

崔桃抿着嘴角与韩琦对视,杏目渐渐弯成了月牙儿形,接着就忍不住笑起来,捧着韩琦的脸轻喊了他一声大人好。

“对晚辈,我会多珍惜爱护些。”韩琦的手在崔桃的脸颊上轻轻抚摸了一下,真似视若珍宝一般,怕碰坏了。

他怎么这么可爱!

崔桃搂着韩琦的脖颈,在他左脸亲了一口,又在他右脸亲了一口。亲得韩琦明显害羞更加不敢乱动了,崔桃才从他怀里出来,勉强放过了他。

毕竟谣言刚平息,俩人如今还在开封府,还是收敛点为好。

崔桃觉得韩琦会燥得口渴,所以很善解人意地给他新倒了一杯凉茶送了过来。韩琦果然没犹豫,直接端起茶盏饮用。

崔桃顺便问韩琦,今天可有被张素素的行为意外到。她听萍儿描述过了,张素素在最后关头竟然当面指责了韩琦‘心不正’。

“其实我到现在都没太想明白,张素素这样做的缘故为何?”

“人很大胆,精于算计,细论起来是不痛不痒的小事,但却能‘杀人’于无形。此人有几分危险。”韩琦蹙眉道,“至于缘故,无外乎毁你我二人的名声后,最得利的那些。且看着,早晚露马脚。”

“嗯。”

崔桃应承后,打算把自己罪恶的手伸向韩琦的——

屋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接着就听有人问张昌,韩推官可在。

崔桃马上正经起来,跟韩琦讲起了鬼宅的案子。

张昌则在这时告诉来人,这会儿正在讨论案子,若没有急事便先等着,又或者等韩推官不忙的时候他再通知他来。来人自然是愿意选择后者,然后就走了。

崔桃倒是没有停下来,既然说到了案子,那就公归公,把情况讨论完。

崔桃告诉韩琦这次的被害者陈尸的情况更为惨烈,除了被挖眼割舌之外,她还是一名孕妇,一尸两命。

韩琦蹙眉,随即思忖道:“眼可视,舌能言,凶手偏将这两样都除去,目的为何?”

“这倒是不禁让我想到了我们刚经历的情况。这造谣,就是先用眼睛看了,然后再用嘴传讹。”当然这点只是崔桃随口一说,在不了解凶手信息的情况下,作案动机的分析是非常复杂的。

可能是两名被害者看到了什么说了什么,引起凶手的愤怒而引发谋杀。也可能是因为两名被害者身上有什么共同特点,激发了凶手的作案欲,对她们实施了加害。同时也不能排除无差别的杀人的情况,比如凶手本就有挖眼割舌的嗜好,杀人欲望强烈,见人便觉得手痒痒要下手。当然最后一种的情况比较少见,出现的概率不大。

若情况为第一种,算是仇杀,仇人杀光了,凶手大概率就不会再犯案。若为第二种,大概率是连环杀手了,很可能会有下一次触发,进而令他继续犯案。

“鬼宅抛尸,想来也不是巧合。”韩琦接着道。

崔桃点头,“鬼宅周围都有房舍住户,凶手这样抛尸明显会增加暴露的危险。明明有简单的方式抛尸,却要走这样麻烦的步骤。这抛尸在鬼宅于凶手来说,一定有非常必要的原因。”

这两处鬼宅,除了共同特点都是颇有名气的闹鬼之地外,没什么其它的相关性。在位置上距离较远,原住户及其流传的故事也都不一样,基本上没有共通之处。

“两座鬼宅都很瘆人,连王四娘那样赛得过男人的武人去了都觉得害怕。但凶手却敢把被害人送到鬼宅去,还在鬼宅内对她们实施了挖眼割舌。很显然,他不惧于鬼宅传说,也不怕被他杀死的被害人化成厉鬼来对付他。”

总结来说,凶手一定是胆大不怕鬼的。

从其颈骨骨折的杀人手段,以及其死后挖眼割舌的残忍行为来看,凶手一定是下手利落凶狠的,且很可能会武。

藐视生命,也藐视鬼。

“韩判官刚上任开封府,便接了这样一桩案子,难免会有疏漏之处,你多看着些,以补不足。”韩琦嘱咐道。

“是。”崔桃乖乖领命,然后问韩琦今天什么时候放值回家。

“会晚些。”韩琦道。

“那我给你做奶香蜂蜜麻花和碧翠虾丸汤怎么样?”崔桃马上问。

韩琦没有立刻应,反问崔桃可觉得累。

“不呀,一想起要做好吃的,我还高兴呢。”崔桃道。

韩琦这才应承,道一声麻烦崔桃。

“哎呀,太客气啦,孝顺长辈是晚辈应尽的责任。”崔桃揶揄韩琦一句。

韩琦怔了下,随即失声笑了。等崔桃离开很久之后,他的目光才从门口方向收回,继续专注处理公务。

崔桃回尸房进行了二次验尸,在死者的衣物上找到了鬼针和苍耳,这是在路旁、田间地头或山野等处都能沾到的东西,范围较广,不具备缩小范围的作用。

崔桃又在死者左脚的鞋底和鞋帮相接的缝隙里,刮出了些许灰色状粉末。这名死者的头上倒是没有头虱。因为尸身胀大,呈现出了巨人观,衣裳看起来略紧绷显小。但估算其实际身长之后,再将剥下来的衣物进行长度测量,会发现死者若在生前正常体态下穿这身衣物非常偏大。

两名被害者手脚都有茧,甲缝里都有泥,一个有头虱,一个衣裳不合身,可见她们生前的生活境况并不好,需要干粗活。不过她们的身上都出现了油点,近来应该是接触过做饭的活计,而且油量不小,普通情况下的用点炒菜或炖菜,是不可能在身上和鞋上形成指甲大小的油渍。

两名被害者像是近况改变了,身上的鞋子和衣物都很有可能原本不是她们自己的,是从别处而得。

崔桃特别查看了死者身上的蛆虫情况,尚未成蛹。死者虽然被弃置于屋内,但因为鬼宅早就破烂不堪,四处通风,院外飞舞的蝇虫是可以毫无阻碍地飞进屋内。蝇虫在短时间内便可接触到尸体,在其身上产卵。

蝇的生长发育要经历四个阶段:卵、蛆、蛹和蝇。在产卵之后,卵的发育大概需要一到两天的时候,至蛆的阶段大概要六到十二天左右,然后就会进入蛹的阶段,接着蛹就会变成成虫蝇。当然具体的发育情况,会受到温度、湿度以及食物供应是否充足等条件所影响。比如在夏天,温度较高的情况下,孵化和成长发育都会比较快些。1

现在是盛夏时节,尸身暴露在空气中大概一个月就会白骨化。目前呈现的巨人观,内脏还没有完全溶解,综合推算死亡时间应该在十天之内。想要再具体一些,就要在鬼宅的环境条件下,观察培养蝇从卵发育为蛆到蛹的过程。同时也要培养现在尸体上的蛆,先测量记录蛆虫现在的长度和形态,再观察它从现在开始到结为蛹需要多久的时间,以判断现在的蛆处在蛆的生长中的哪个阶段。

崔桃用镊子捡了一些蛆虫,让王四娘去找了一些腐肉,分了三罐观察培养蛆虫。又在鬼宅内,死者身亡的位置放了一盆肉,每日记录观察这盆肉生蛆的情况。

这种杂活儿自然不需要崔桃特意去操做,令王四娘和萍儿去做就行了,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王四娘和萍儿听说这活计都傻了眼,本来她们就很怕鬼宅,非常恶心蛆,结果这两样居然要一起做,这简直是挑战她们生存的极限。

“能不能不去啊?”俩人哀求崔桃打商量道。

“当初是谁再三保证说,只要让她们留在开封府,便给我打杂什么活儿都能干?”崔桃反问,

王四娘和萍儿都闭嘴了,但一点不耽误她们痛苦而难受地扭曲五官,眼巴巴地用目光哀求崔桃。

“要不让李才去吧,他是崔娘子的徒弟,曾作誓要好好学习娘子破案的能耐,那这活儿他就该了解呀。以后的日子那么长,他总有机会还会碰到生蛆的腐尸。”

萍儿灵机一动,马上跟崔桃提议道。

崔桃点点头,“有道理,那你们就通知他去,把我的要求给他复述一遍。”

“好咧!保证一字不落,请崔娘子放心!”俩人五官立刻恢复端正状态了,甚至露出幸灾乐祸的喜悦表情。

俩人随即就带上蛆虫罐子和一盆肉去找了李才。

李才刚跟着李远问询完案发现场周边的住户情况,返回开封府。这才在班房得空休息,喝了两口茶,便连打了两个喷嚏。其他衙役们都说是有人念叨李才了,还开玩笑问他是不是走了桃花运,跟哪家小娘子结了情意。

李才刚骂这些人胡说,就听人传话说王四娘和萍儿来找他。

听完二人转述的任务的李才,一张脸立刻哭丧了。他瞄了一眼王四娘手里拎着的三罐蛆虫,连连退步,表示这活儿他不能干。

“你若这样无能,崔娘子可是会嫌你这徒弟丢人了,以后肯定不认你。”王四娘笑话他道。

“就是,崔娘子肯定会对你失望极了。”萍儿跟着附和王四娘的话,起再度强调的作用。

李才心一横,正要答应,李远笑着过来了,勾住自家兄弟的肩膀,随即拆穿了王四娘和萍儿的意图。

“怕是崔娘子吩咐你们去,你们不愿,便推到他身上了吧?”

王四娘和萍儿当即心虚地摇头否认。

“好啊,你们!”李才自然是看出二人的破绽,直叹她们俩好算计。

“那你去不去?反正崔娘子应了,说让你去也行。”王四娘道,“你若不去,回头我们告诉崔娘子,你可就丢大人了,崔娘子肯定会觉得你这徒儿太无用。”

“那你们呢,岂不是也无用?”李才反问。

李远哈哈笑起来,随即调和他们三个‘无用的人’干脆一起去,这样人多还能壮胆,一起同甘共苦也不错。

“这哪里是同甘共苦,分明是同闯鬼宅养小蛆儿。”萍儿纠正道。

李远又笑,“那这也算是特别经历下结成的情义了。”

最终,三人谁都没逃过,敲定一起去,各自分工,稳准快地布置完就进行记录,然后迅速从鬼宅撤离。

三人走的时候,却刚巧碰见无忧道长来到鬼宅前,说是也要为这间鬼宅作法 ,为亡灵超度,驱邪消灾。

李才自然是拦着不许无忧道长去。

无忧道长无奈之下只能去了,但走之前,还是请萍儿和王四娘帮忙跟崔桃打商量,最好能允许他进去做法事。

萍儿敬佩无忧道长如此驱邪除魔的无私大义之心,连连点头应承,让无忧道长放心,她一定把话传到了。

现在是盛夏,开封府尸房可没有那么冰块供给尸体使用。特别是今日刚进尸房的这位被害者,尸体已经处在高度腐败状态,气味实在是不怎么好。若在尸房再放久一些,只怕整个开封府都会弥漫着在巨臭无比的腐尸味道。

崔桃便请示了韩琦,得了可以提前处置尸体的命令后,出于谨慎起见,她又请张稳婆再查一遍尸体,看看是否有疏漏之处。

张稳婆查看之后,又瞧了崔桃的尸单记录,直叹细致,“崔娘子叫我查看疏漏,我倒是发现自己有不少疏漏。”

随后,尸身被府内杂役搬走了,崔桃点了艾草香驱除尸臭。俩人便一起从尸房里出来,毕竟比起尸房里头,还是外面的气味儿更清新些,比较适合聊天。

张稳婆尴尬了下,才提起张素素,“崔娘子该是知道了整个经过了,素素这孩子我也不知怎么会变成这般。以前她是活泼了点,却不是这般惹事儿的。”

张稳婆随即跟崔桃道歉,怪她没管教好张素素,居然令她乱言胡沁,险些玷污了崔桃和韩推官的名声。

“常一起办案,免不了有人背后瞎议论。她年纪轻,听说后分断不了是非,误会了也不奇怪。”崔桃见张稳婆是真为这件事上火,劝了她两句,也提醒她,“不过,我却是不懂她为何这般敢讲敢做,这于她自己也并没什么利益好处,倒是奇怪得很。”

张稳婆:“崔娘子的意思是?”

“年纪轻,很有可能被什么人蛊惑了。”崔桃建议张稳婆还是了解一下张素素的心思,又问她可问过看她这样做的原因。

“她给我的解释是说,她真真诚心想拜崔娘子为师,怕崔娘子跟韩推官不明不白地在一起吃亏,便想着为崔娘子争一把。如今却是糊涂了,糊涂自己是不是误会了崔娘子和韩推官之间的关系,自己是不是好心办坏事了。”

张稳婆说这话的时候,也在观察崔桃的反应。她想知道崔桃对张素素的态度反应如何,看看这件事是否还有转圜的余地,至少大家别闹的太僵了。便是张素素以后不留在开封府了,也是冤家宜解不宜结,有错就好好赔错就是,回头还能和和气气的最好。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她的那些话一旦说出口,会给别人的名声带来多少影响。这岂会是诚心拜师?”

张稳婆顿时觉得后脊梁发冷,之前她还以为自己的侄女只是性子太纯了,也太蠢。因为误会了崔娘子和韩推官在一起,因为太过诚心要拜师,才会一门心思地要帮忙,犯蠢做了傻事。

如今经崔桃这样一说,更像是她有目的这样做,故意在陷害人。

“不是像,就是 。”崔桃告诉张稳婆,在张素素被韩琦处置之前,张素素就找她谈过,当时她表态很明确,让张素素自己担着自己惹下的事儿,跟她没关系。但张素素转头就改态度,甚至不惜当面诋毁。

崔桃提醒张稳婆,别因亲戚关系便失了冷静判断。张素素现在有很大的问题,如果她不能及时去关注和关心她,找到问题的根源,再这么魔怔下去,她会毁了她自己。

张稳婆本以为把张素素带离开封府,训斥她一顿,确保她以后不再开封府捣乱,事情就算解决了。却没想到,还有后续的麻烦,还要深挖根源才行。

崔桃的提醒让张稳婆瞬间醍醐灌顶,张稳婆忙跟崔桃道谢,很感激她能诚心实在地跟她讲这些话。也再度为张素素的恶劣做法,跟崔桃道歉。

“人有时候,特别是孩子,一旦钻进牛角尖认死理儿,很难走出来。只凭耍嘴皮子,跟他们说些道理是不行的。她这个年纪的孩子就爱钻牛角尖,一旦受到刺激,很容易有极端的想法。”

崔桃提议张稳婆最好是侧面打听,暗中观察,寻了蛛丝马迹之后,来告诉她,她们再一起想合适的办法去解决。

崔桃接着还拿今天查案之时得知的座鬼宅原主人的故事,作为例子讲给张稳婆听。那对夫妻的大女儿、二女儿犯案时就正和张素素现在的年纪差不多。俩孩子一旦想不开了,连同父同母的亲兄弟都敢下手。

张稳婆越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连连应承,十分感谢崔桃的提醒。

“崔娘子若是不说,我还真意识不到。”

崔桃客气地表示没关系,她这样做自然也有自己的目的。

就怕派人监视张素素,她已有所防备,查不出什么。但如果有她的姑母张稳婆帮忙看着,自家人不容易有防备心,就会更容易露出破绽和线索,要不了多久就能查到根源。

崔桃和张稳婆作别之后,再度沐浴一次,把自己洗香了,才挽起袖子去厨房做饭。

韩综这会儿来了,跟崔桃简单讲了下李远等人调查的案发现场外围的情况。所记录的证词可谓是啰啰嗦嗦的一堆,实则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查案便是如此,费时费力又繁琐,别说查这半天没有线索了,有的时候查十天半个月也还是没有。”崔桃边扭着麻花,边跟韩综讲了上一桩干尸案的情况,告诉他这案子之前就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线索没进展。

“好,那我不急,慢慢来。”韩综随即跟崔桃客气地表示,他初来乍到,多有不懂的地方,就要麻烦她多宽容他一下了。但他保证一定会尽快适应,不给大家拖后腿。

“韩判官比起以往来,倒是谦逊了许多。”崔桃拧完麻花之后,放到一旁二次发酵,便开始剥虾做虾丸子。

韩综觉得崔桃做饭的这双手巧得不行,不知不觉都有些看痴了。

他问了崔桃在做什么之后,便禁不住咽口水,立刻觉得饿了。

“天色不早了,已经到放值的时候了,韩判官还是早些回去吧。想来这新官上任,家里肯定会设宴庆祝。”崔桃让韩综别耽搁,赶紧回家休息,跟家人好生相聚热闹一下。

韩综乖乖地点了头应承崔桃的话,“都让你猜着了,他们真张罗一桌宴等我回去庆祝呢!什么好吃的菜都有!”

韩综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想不想和那些人热闹庆祝,他只想跟崔桃呆在一起。哪怕就是现在生疏的距离,也可以。

再好的山珍海味,也不及她煮的一碗水好喝。

但如今他却是不能放肆自己,随随便便就将心里的这些话都说出来了。

因为公归公,没有私。

韩综随即温笑着跟崔桃告辞,随即拂了一下衣袖,迈着大步飞快地离开了荒院。似乎生怕自己走慢一步,便舍不得离开了。

崔桃在炸麻花的时候,因为手不小心沾的水滴在了油锅里,便有油溅了出来。

正好崔桃这会儿没来得及围上围裙,于是就在自己胸口的衣服上看见有两滴油渍。

这油渍让崔桃不禁想起挖眼案被害者身上的油渍来。

倒不知她们二人是不是也跟她的情况一样,因在厨房接触了炸物,才在身上溅了油。

崔桃把奶香蜂蜜麻花炸完了之后,锅内留油炒虾头,将虾油炒出来之后,再放入碧翠的萝卜丝。

在煸炒的过程中,萝卜的辣气和土味儿都会随热腾腾的烟炒机出去。然后添水,等水开之后,下做好的虾肉丸子,须臾的功夫,虾肉丸子就变成了粉红色,在颜色翠碧的萝卜丝中显得尤为粉嫩好看。

虾肉不易久煮,煮久了就会失去其弹嫩的口感。这汤属于速成,却格外好喝。

萝卜丝与虾的鲜美融合,就好比银耳搭配莲子做成的羹,冰糖和雪梨的互相成全。

清爽却并不素的鲜汤,配上表皮金黄酥脆但内里绵软十足的奶香的麻花,简便却不简单,让人不知不觉饱了肚子,却还是觉得不够。

韩琦用完饭后,便称赞崔桃的手艺。

崔桃让韩琦不必客套,她今天晚饭做得很省事儿,没半点复杂的地方,真的只是举手之劳。

“若如此,便更不一般了。”

随手一做便都能如此美味,只能说崔桃有削木为镶的能耐,更是了不得。

崔桃缓缓吸一口气,手托着脸颊,凝重地看着韩琦:“六郎的嘴怎么突然变这么甜?而且你夸人这样儿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呢?”

“肺腑之言。”韩琦的赞美没有停。

崔桃觉得自己嘴角是没机会休息了,一直勾起,挂得很高。

因韩琦尚还有公务要处理,崔桃没继续逗留耽搁,就主动告辞出来了。她见到吃饱喝足的张昌正在院内伸懒腰,便问他麻花解口味如何。

张昌忙道谢表示非常美味。

“方厨娘也做过,却没崔娘子这般好,外表那一层酥脆,里头却不干,是香又绵软的,甜度也恰到好处。”张昌称赞道。

“果然是主仆,都会夸人。你可知他为何突然嘴甜了?”事出反常,崔桃便自然要问一问。

张昌怔了下,笑道:“我哪儿知道。”

张昌随即想到了什么,跟崔桃道:“今早我倒是听说了一些话,六郎问方厨娘的主意,方厨娘给出了办法。”

崔桃忙让张昌快讲讲,俩人对话的内容。

张昌正要张口,随即把气给泄了。

“这自然是不能说,我岂能擅传我家郎君的话给外人听。”

“我是外人么?”崔桃追问问。

“不是么?”张昌辩解道,“何为一家人?住在一个家子的人。崔娘子又没有跟我家六郎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自然是不能算。”

“你可不能只看眼下,人要往前看啊,看以后呢。”崔桃不客气地表示,他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张昌噗嗤一笑,马上隔窗对着屋内的韩琦道,“六郎可听见了?崔娘子说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崔桃警告地瞪向张昌,禁不住用手指了指他。

怎会有如此小人?居然当她的面去传话?

但凡等她走之后再说,她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尴尬。

崔桃扭头就要跑,便听见门突然开了,韩琦叫她。

“六郎还有公务没做完,我就先不打扰了。”崔桃背对着韩琦说的话,随即撒丫子就溜了。

张昌对韩琦道:“恭喜六郎,倒不必再跟方厨娘讨教了,瞧崔娘子已经愿意跟六郎成为一家人了。”

其实今天早上,韩琦便是跟方厨娘讨教,该怎样做会更哄女孩子开心,令其心甘情愿嫁给自己。虽说他脑袋够聪明,但在男女情爱上,终究没有书本可学,多问见多识广的人经验总有好处。

方厨娘便嘱咐韩琦,说要设身处地为她着想。简言之,便是想其所想,感其所感。更还有重要的一点,要给对方足够的赞美。用方厨娘所言的话就是‘花言巧语’,说是女人难免都爱听这些。虽然她可能们刚听到的时候,嘴上会骂一下,可心里头还是会忍不住开心喜悦。基本上来说,没人能抵抗得了赞美。

“却不能懈怠。”

韩琦话毕,便关上房门,继续忙去了。

张昌原地呆了呆,便挑眉深吸一口气。他现在可太难了,天天瞧他们这一对怎么甜蜜地腻在一起。

以前伺候韩琦,张昌最盼着一天中自己可以独自休息的时候,现在他最怕自己要去休息了。一躺在床上就不禁想多,一多想就觉得自己一个人,真的是好孤独好可怜好惨!

……

次日,崔桃在跟王四娘和萍儿一起去八仙楼吃早饭。

她们一进门,就发现了张素素居然也在八仙楼。她人一脸倦怠,眼底有些乌青,似乎是一晚上都没睡好。她叫了早饭摆在桌上,却是一口都没动,而且她特意选了靠门的桌子。据厮波何安说,张素素天没亮就来了,一直坐到现在。

崔桃这下就更确认了,张素素很可能是特意守在这里,等着见她。

崔桃当然没有理会她的打算,落座之后,就跟何安点了早饭。

张素素就在这时慢吞吞地走到崔桃跟前,要跟崔桃赔罪。

“你可行了吧,别熊瞎子学绣花,跟我们娘子装模作样了。”萍儿率先把人拦住了,让她快滚,离她的老大远一点。

昨天旁观了韩推官审问她的整个经过,这张素素什么嘴脸萍儿可看得一清二楚,恶心透了她!比蝇蛆还让她觉得恶心!

“哎呦,不错呀。”王四娘不禁称赞萍儿厉害了,如今居然学会说俗语骂人了。

张素素这时退了两步,正当萍儿被王四娘夸得高兴,以为自己成功击退张素素的时候。张素素突然扑通跪地了。

本来喧闹的八仙楼大堂,因张素素这一举动,瞬间安静下来了,所有客人都好奇地看向张素素。

崔桃立刻放下筷子,转身就走。

王四娘恋恋不舍地望着自己刚上来的这碗羊肉馄饨,到嘴的肉就要这么舍了,好气!气得她忍不住在心里狂叫,狠狠瞪一眼张素素,才跟萍儿一起追上崔桃。

“咱们躲着她干嘛,上啊,直接干翻她!”王四娘愤愤地喊道。

“她这种人一旦招惹上了,就如同癞蛤|蟆上脚面,不咬人却恶心人。”萍儿跟王四娘解释,如今她们都代表着开封府,若在大庭广众之下‘欺负’人,必然会落下话柄。所以遇到这种情况,走才是上上策。

王四娘恍然大悟,更被恶心坏了,“她到底要干什么啊!”

“我想跟崔娘子道歉!”张素素追了上来,正好回应了王四娘这声感慨。

王四娘只觉得子脑子里血气上涌,真想抡起狼牙棒,将这厮打成肉酱。

崔桃依旧没理会张素素,快步往前走。

“崔娘子,请容我跟你道歉!”张素素非要气喘吁吁地追上来,黏着崔桃道歉。

在遭到崔桃的再度无视之后,张素素突然大声对崔桃喊,音量足以令周围的路人侧目驻足。

“受罚后我就好好反思了,是我不对。求崔娘子理我一下好不好,谁不理我都可以,但可崔娘子不理我,我真受不了。崔娘子于我而言就是最重要最敬佩的人,若还是遭了崔娘子嫌我,我愿意以死谢罪。”

崔桃离开的步伐依旧很顺溜,丝毫没有因为张素素的话而犹豫。

张素素便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碎瓷片,便决心要朝自己的手腕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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