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不了罪, 搁置再看。”韩琦淡声道。

秦婉儿闻言后哭得更凶,随后被崔桃劝慰得稍微好些了。

崔桃陪她去洗把脸,又让她喝了两口水。

秦婉儿这时总算是冷静了下来。

“你父亲叫什么, 有何冤屈?”既然万中为了给秦婉儿伸冤, 连命都不要了, 这案子崔桃自然要过问。

“我爹爹叫秦有出, 在王屋县被诬陷偷盗,判了徒刑二十年, 人却在发配的路上就病死了, 至今已走了三年。”秦婉儿激动地对崔桃解释道,“但我爹爹是被冤枉的,他根本不会做这种事!因爹爹这罪名,我娘和我不知白白挨了多少骂。那地方的人根本就容下我们,田舍都被族人给收走了,我们被逼无奈才离开了王屋, 来汴京求生。”

崔桃拍拍秦婉儿后背, 叹她是个苦命的孩子。

在送这些孩子离开的时候,崔桃分给他们每人一百文钱。

秦婉儿的母亲谢氏听说消息后, 特意赶来接她回去, 听说崔桃拿了钱给她们,连忙哈腰给崔桃道谢。

崔桃便跟谢氏简单讲了下万中的案子,本意是想让谢氏这几日多照顾一下秦婉儿的情绪, 这事儿对她刺激应该不小。可言谈中,崔桃发现谢氏眼神闪躲, 在应和自己的时候,态度很飘忽,似乎在心虚什么。

送走他们母女之后, 崔桃特意找了李才,请他帮忙托人查一下有关秦婉儿父亲秦有出的案子。

“师父尽管放心,保证办妥。”李才拍着胸脯保证完,又问崔桃去长垣县的事儿,能不能带上他。不管是赶车还是拿行李的活计,他都能干,他想跟着崔桃学一学查案的能耐。

“当然行了,正好准备一下,我打算今天下午动身。”

李才应承,立刻要去筹备车马等事。

“倒不用如此麻烦,我们走着去,带套换洗的衣裳,还有你自己习惯要用的东西就行,但不能是贵重的。”

长垣县属开封府辖下,距离东京并不算远,骑马也不过个把时辰。但既然是要从百姓之中暗暗打探消息,当然要没有距离感地深入到群众中去,鲜衣怒马并不适合。伪装细节到位,这是演员的基本职业素养。

李才恍然地点点头,立刻嘿嘿笑着表示自己学到了。

吃过午饭之后,崔桃和王四娘、萍儿各自都换上了粗麻布衣裳,轻装带了个小包裹。王四娘本想带些炙鸡炙鸭和点心上路,都被崔桃给拦下了。

“那我偷偷吃,不让人看见,还不成么?”

“不行,一旦偷吃,必留痕迹,你身上的点心渣,指甲里的油花,你都能收拾干净么?纵然你都细心地收拾干净了,你也散不尽你身上的味道。”崔桃让王四娘赶紧把偷买来的东西都送人去。

王四娘却不明白崔桃为何要求她们一定要如此清苦,只是去暗中调查而已,干嘛非要装穷?但她还是乖乖听话地把点心和肉都送给了孙牢头他们,倒是让他们白白便宜了一顿,瞧给他们高兴的,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子上了。当初她坐大牢的时候,却没见他们对她好过一点。

王四娘气鼓鼓地跟着崔桃和李才出了城,看着官道上来来往往各形各色的人,立刻把不愉快抛到脑后。瞧哪家孩子调皮了,她就去吓唬人家,再瞧谁走路姿势怪异,她非要学两下,逗得萍儿咯咯笑了才甘心。

崔桃只觉得自己带了个三十岁的大孩子,倒也不管她,随王四娘闹腾。

在官道走了一段距离后,来往的人就散开了,路上也安静下来。路两边树木茂密,野草高长,偶尔有零星的几朵野花开在其中,黄的、白的、紫的,倒也有些趣味。

萍儿见状,就去路边摘这些野花,不一会儿就在手里攒了一小把,她把各颜色的花相间摆放在一起,显得更加好看了,便时不时地放到鼻子边闻一下。

走了没多久之后,见前头的路边有更漂亮的粉红色的野花,她赶紧快跑了过去,下了路边的草沟去摘花。

哗啦——

这熟悉的感觉……

萍儿低头一瞧,这次她更倒霉,一脚踩在了蛇尾上。那蛇抬首便要攻击她,萍儿一边尖叫一边用手里的那束花打蛇,然后迅速跑回路上,抱紧了崔桃的胳膊。

那条蛇居然没有逃窜,记仇地追了上来,估计是萍儿真把人家可爱的小尾巴踩疼了。大家一起退后,李才下意识地摸腰,想要用刀砍蛇,随即什么都摸到,才反应过来他们微服出访,他没带刀。

崔桃飞了手里的石子,正中那条蛇的七寸,崔桃随即就将打得晕乎乎的小蛇捡起来,盘成一圈握在手里,袖子放下去的时候,刚好遮住手。崔桃再用另一只手理了理她的粗布裙子,柔柔地迈步前行。任谁会料到,这样俏丽漂亮的小女子,正徒手拿着一条蛇?

一旁的李才、王四娘和萍儿都呆了,虽然他们知道崔桃有精准打蛇的能耐,但这场面他们每次见了都还是禁不住要吃惊一下。

一行人继续走了一段路,已经有三两辆牛车行驶过去。王四娘这时候走得有些累了,直叹她们这是自找罪受,明明可以坐车。

“咱们一回儿寻一辆,出钱搭车行不行?”王四娘跟崔桃打商量道。

“不行。”崔桃无情拒绝。

李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问崔桃等到了长垣县该如何寻线索,“十具焦尸跟长垣县是不是有关系我们都不知道,哪儿地方有嫌疑也不知道,完全没头绪,可怎么查?”

“随遇而安,见机行事。若真有问题,只要你够细心,不用你找线索,线索也会找上你。”崔桃答道。

李才不明白地挠了挠头,不太懂‘线索也会找上你’是一种什么情况?

这时,又有一辆牛车驶过。王四娘只疲惫地迈着步子,无奈地低头叹气。萍儿摆弄野花,李才正挠头疑惑着,俩人都机械地迈着步伐往前走。

崔桃的眼睛在每每有路人和车马经过的时候,都会瞧过去。

如今从他们身后驶来的这辆牛车,跟别的牛车比较,大体上没什么不同,但在车板的缝隙里有黑色污垢残留。赶车的是两名男子,一名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蓄着山羊胡,另一名二十上下,头裹着青色幞头。俩人都穿着半旧的灰麻布衣裳,瞧着就像是普通的庄稼汉。

在牛车从他们身边缓缓经过的时候,崔桃发现俩男子都禁不住看向她和萍儿,然后收回了目光,继续赶车。那边的李才和王四娘,就不曾被他们二人的目光波及到。崔桃觉得他们的这种看,很像是一种本能地打量。

山羊胡男子扬起鞭子的时候,袖口那里漏出一角白色的里衣来,布料光泽。

“啊——

蛇!”

一记惊恐的女生尖叫,不仅吸引了马车上的俩男子的注意,连王四娘、萍儿和李才三人都吓得一愣,然后三人同时转头,目光惊奇地看向崔桃。

只见崔桃正害怕地捂着嘴,紧缩着脖子,恐惧地看向路中央正蠕动的蛇。那蛇被崔桃打得还有些晕着,因为突然被丢在地上,那被一直握成‘圈’的身体自然需要放松活动一下,才本能地挣扎翻了下身。

一个箩筐突然凌空飞起,将蛇扣在了筐内。

牛车上的青幞头男子跳了下来,立刻用脚踩住了筐。另一名比他年长的山羊胡男子,递来一根拇指粗的树枝给他。男子就顺着筐的缝隙用木棍将蛇头按住,随即捣鼓了几下,便迅速掀了筐,将蛇擒住,在地上摔打几番之后,便将那条蛇利落地丢到了路边的沟里。

崔桃惋惜地看了一眼被遗弃的死蛇,倒是可惜了,怎么说身上还有二两肉,可以熬一盅蛇汤喝。

青幞头男子随即拎着筐,对崔桃憨笑道:“死了,没事了。”

“太厉害了!多谢!”崔桃忙礼貌地行礼道谢。

山羊胡男子坐回了牛车上,回头重重地瞟一眼青幞头男子,喊道:“二哥,走了!”

“诶,这就来。”青幞头男子又对崔桃憨笑了下,似有几分不舍,却还是转身走了。

忽听身后的女子说话,他马上回头应了一声,脸上又露出憨厚的笑容来。

“我们去长垣县,不知郎君可顺路?若顺路的话,能否捎带我们一程?”崔桃对青幞头男子微笑道。

其实这条官道往北去的话,必是去长垣县。崔桃的问话约等于是废话。

“巧了,我家就住在长垣县。”青幞头男子忙对山羊胡男子喊,“大哥,她们也去长垣县,咱们捎她们一程吧!”

山羊胡男子犹豫了下,随即打量崔桃和萍儿两眼,才点了下头。

崔桃就从腰间摸出干瘪的钱袋,将钱袋递给了青幞头男子,“这是我自己攒的钱,不多,只有二十文,不知道够不够?”

“不要钱,本来我们也要回去。”青幞头男子忙道。

崔桃立刻脆生生地道一声谢,随即就招呼李才、王四娘和萍儿上车。李才、王四娘和萍儿三人,早就被崔桃刚才那一出戏码给弄得惊呆了。她假装怕蛇的样子好逼真好虚伪,他们却莫名同情那条蛇怎么办?她刚刚明明还说不搭车,转头自己就主动搭上了,又是为什么?

但不管怎么样,有车坐了。三人也猜到崔桃这么做必有她的目的,便都傻乎乎地配合,应承上了车。

一起坐车没多久,大家就聊开了。

原来这对兄弟姓朱,山羊胡男子是老大,叫大牛;青幞头男子是老二,叫二牛。

王四娘觉得好笑,低声跟崔桃道:“什么猪啊牛啊的,他们的爹娘可真不会起名。”

“你们这是去长垣县做什么去?”朱二牛问崔桃。

“这是我姨母、大哥、大姐。”

崔桃分别介绍王四娘、李才和萍儿。崔桃和李才、萍儿差不了几岁,但四人中崔桃年纪最小,王四娘年纪最大。她近三十的人了,自然是做姨母比较合适。

“我们去找人。”

王四娘一听自己辈分高了,马上咳嗽一声,挺胸抬头,装得端重一些,“正是,带着她们几个猴崽子,去长垣县找——”

“我二姐!”崔桃接话道。

朱二牛点点头,又问崔桃她二姐在长垣县什么地方。

崔桃摇头,先让朱二牛保证保密,才小声对他道:“她一年前偷偷从家里跑了,可把我爹娘气坏了。几天前有人见她在长垣县现身过,我们就商量着悄悄去找。姨母不放心我们,就跟着一起来了。”

王四娘立刻搂住崔桃的肩膀:“可不是,孩子之中我最疼她不过,哪舍得叫我家的小美人自己去冒险。”

崔桃瞪一眼王四娘,警告她别趁机占便宜,王四娘这才讪讪收手。

朱二牛笑呵呵地听着,眼睛发亮地又打量一眼崔桃后,便连连点头附和王四娘的话,当然最主要就是附和那句‘小美人’。这小娘子长得可真俊,他活这么大,就没见过长得这么漂亮、说话这么大方、笑起来又这么甜的小娘子。

“等回头我有空了,也帮你们找!”朱二牛热情道。

“多谢了。”崔桃又对朱二牛笑了笑。

二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挠挠头,坐回自己大哥身边。趁着崔桃等人在后头说笑的时候,二牛凑到朱大牛身边,小声问:“能不能——”

“不能!”朱大牛挥一下鞭子,别一眼二牛道,“别添乱。”

朱二牛立刻收了脸上的笑容,郁闷地垂着脑袋。但没一会儿,他便悄悄转过头去,偷望着崔桃的方向。崔桃发现朱二牛看自己的时候,礼貌地对他点了下头。

朱二牛心中雀跃了,回过头来的时候,禁不住翘起嘴角。

朱大牛警告地瞪一眼朱二牛,终究没说什么,狠狠地挥鞭驱赶牛车。不过凭他凶猛的抽打,那牛最多也就走那么快。

朱二牛乖乖地不再回头了。

崔桃则凑了过去,问他们二人去汴京做什么。

“我们这些农户,除了种地的还能做什么,自然是去汴京卖菜去了。”二牛赶紧回答崔桃。

“那农闲的时候,可还要做什么别的活计?” 崔桃道,“我家有个表兄,闲着的时候就烧炭去卖。”

“我们可不会烧炭,春种的时候回村里把地种好了,其余的时候就去县城的酒楼里做厮波,跑跑腿,赚点闲钱。”朱二牛解释道。

崔桃点点头。

等马车到了长垣县地界,便往路两侧稻田张望,四处满绿针密。但不论是田间还是路边,这一路坐车过来,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黄土地。既然土是黄的,这车板缝隙里的黑东西就更显得奇怪了。

崔桃背过身去,让王四娘用身躯挡住了朱氏兄弟的视线,她便拿了根银针,在马车的木板缝隙里抠了两下,抠出一部分黑色的污垢之后,用手一捻,便粘在了指腹上,是黑灰。

这车肯定运送过被焚烧过沾有黑灰一类的东西,于崔桃而言,自然是会联想到焦尸。但是焦尸是在山沟里被焚烧,之后被发现就直接运往开封府,应该没有被移动过。

这俩兄弟不烧炭,只种地,车上会运送了什么烧焦的东西,让木板缝里粘着了这么多黑灰?

等牛车到了长垣县县城时,天色已经黑了。

崔桃和王四娘等人就七嘴八舌地商量怎么在长垣县住下。李才照着崔桃的吩咐,去问朱二牛客栈在哪儿。王四娘则就在旁假意摸了摸包裹,惊呼自己出门忘记带了钱袋。

朱二牛立刻主动邀请他们去自己家住。

朱大牛一听,蹙眉喊了一声朱二牛,不同意的意思很明显。

朱二牛忙去求朱大牛,“大哥,你瞧他们确有难处,总不能叫他们露宿街头吧。”

“却不至于露宿街头,我这还有几文钱,去寻个便宜点的客栈,好好打个商量,应该够凑合一晚了。实在不行,就让我大哥住马棚之类的地方,他能凑合一下的。”崔桃忙表示不能给他们兄弟添麻烦。

李才和王四娘、萍儿这会儿都不敢乱说话,明明崔桃暗示他们的意思,要争取住在朱氏兄弟家,怎么这会儿朱二牛有意邀请,她又说不住?

三人正纳闷之际,就见那边的朱二牛又请求朱大牛一次,朱大牛最终无奈的叹了声‘也罢’,才算同意了。

这下李才、王四娘和萍儿三人才明白过来,崔桃这是故意在玩“欲拒还迎”。有时候却是这样,你如果表现得过于急切,反而会引起人家的怀疑。这种适当的拒绝,反而会消除对方的疑心。

李才马上把他学到的这点记在心里。

朱大牛先驱车到了县里一条热闹的街市前,“天色不早了,在这买些饭回去吃。”

朱二牛应承,这就跳下车。

朱大牛对崔桃等人道:“咱们相逢就算缘分,也不必客套。你们跟二哥一块去,想吃什么尽管告诉二哥,让他买就是。”

崔桃等人自然要应承,这就跳下马车。

“行李不必背着,放这就行了,我就在这等着你们。”朱大牛道。

崔桃和李才、王四娘、萍儿就把肩上背着的行放在了车上,然后跟着朱二牛去逛街市。

朱二牛先问了崔桃等人想吃什么。既然是让人家朱二牛花钱,大家自然不好点菜,随朱二牛去选。

“只买本地便宜好吃的东西就行。”崔桃既客气又不客气,客气是指‘便宜’,不客气是指‘好吃’。

朱二牛就带着崔桃去买了羊肉胡辣汤和羊肉包子回来。因为胡辣汤买得多,朱二牛直接跟店家借的木盆来装,等回头吃完了再还给他们就是。

崔桃等回到马车上的时候,崔桃便发现她们的行李有被翻过的痕迹。尽管行李看起来没动过,但她之前特意系在行李布扣上的一根头发不见了。

一行人到了朱氏兄弟家,倒是很意外他们兄弟居然住着前三后三的六间大房,这宅子在长垣县也算是中等门户了。

更奇怪的是这么大的宅院,只有他们兄弟二人居住,并无其他亲人,也无仆从。

朱大牛回家后,便兀自回房了,随朱二牛去招待崔桃她们。

朱二牛一边领崔桃她们往后院走,一边解释道:“我爹娘死得早,是大哥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长大。他身子骨不好,为了操心照顾我,至今都没娶妻。但为了给我攒钱娶妻,我大哥却是什么活儿都肯干,这家里的宅子都是他一砖一瓦慢慢盖起来的。所以我们家现在有很多地方,你们尽管住,不必客套。”

崔桃打量了这几间房子的用砖,颜色新旧不一,看起来确实是花了一段时间慢慢盖起来的。

“倒是看不出你大哥病了。”

“他这两年身子才养好一些。”

随后,他们四人就被安排好了房间,崔桃和王四娘、萍儿住一间带耳房的屋子,刚好三人可以挤在一起。李才就被安排在了东厢房。朱大牛和朱二牛则住在前院。

朱二牛张罗着大家咸吃饭,要去厨房拿碗给他们盛羊肉胡辣汤。崔桃忙主动表示帮着一起拿。

朱二牛本来摇头说不用,见崔桃笑着坚持说要帮忙,就鬼使神差地应了下来。

崔桃跟着朱二牛去了厨房后,发现厨房仅有的一口锅已经生锈了,灶坑里几乎没有木灰,角落里堆放的木柴也不多,只有寥寥几根。至于葱姜、米面等厨房常用的东西,在这基本上也找不到,显然朱氏俩兄弟不常做饭,近来甚至没做过。不过这厨房虽然连炒菜铲子都没有,盘子碗筷却是不少,崔桃大概估量了一下数量,按照俩盘子一碗一双筷子来算,少说有二十五套。

朱二牛拿了六个碗筷出来,崔桃则拿着木勺。

在分完了一人一碗胡辣汤后,朱二牛就拿走了十个羊肉包子和两碗胡辣汤。

王四娘当即坐下来,嘴快地喝了一口胡辣汤,便吃到了一大块羊肉,“嘿,这胡辣汤可真实惠!”

崔桃、萍儿和李才都围桌坐了下来,看着王四娘。

“你们看我做什么?”

“你怎么嘴这么快,可感觉有什么不适没有?”作为衙役,李才多少能感觉到了这对朱氏兄弟有些不正常。

萍儿倒是没这方面的敏锐,但她能从崔桃对朱大牛异常热情的态度上看得出:不正常。

王四娘这才反应过来她们什么意思,急得赶紧扣嗓子,终于把自己刚才吃的东西给吐出来。

吸溜!

崔桃喝了一口胡辣汤。

王四娘、萍儿和李才三双眼睛齐唰唰地看向崔桃。

“他从买到拿回来,我一直都在旁看着,没机会下料。”崔桃说着,又咬了一口羊肉包子,里面不止羊肉,还放了韭菜和木耳。韭菜辛辣,拌着肉馅最解腻,荤素搭配一起,咬的时候还会流出汤汁,香绝无比。

长垣胡辣汤的味道尤为有特色,汤汁椒香浓郁,由羊骨汤做的汤底,加了面筋、肉丸、羊肉、黄花菜和木耳,舀出一勺带着粘稠汤汁的肉菜,吃到嘴里麻辣鲜香,开胃可口,和羊肉包子一起吃是最好不过的搭配。

赶了半天的路,大家都疲惫不堪,喝完了胡辣汤,吃了热腾腾的羊肉包子,胃里头暖了,又出了一身汗。回头沐之后躺在床上,甭提多舒坦了,可解一天的乏累。

朱二牛在晚饭后,抱了被子给她们。

崔桃见这些被子不算新,问朱二牛他们可还有被褥,“别为了招待我们,倒叫你们晚上没东西盖了。”

“放心吧,都有。”朱二牛憨笑着应道,又嘱咐崔桃她们好生休息,便也不好多呆,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王四娘和萍儿沐浴之后,便给崔桃备好水,就在门口看着。

李才趁机悄悄地悄悄探看了这宅子的情况,跟崔桃回禀道:“兄弟俩住正房,其它的屋子都锁着,我捅破了其中一间的窗纸往里瞧,却发现还有竹帘遮挡,根本瞧不清楚里面的状况。”

“今晚上我们仨轮流守夜,你睡觉的时候也警醒着点。”崔桃嘱咐李才道。

至次日天大亮,宅子里一切平静。

崔桃便跟朱二牛道谢告辞。

“怎么,你们这就要回去么?”朱二牛惊讶不已。

“倒也不是现在回去,我们一会儿去城里打听消息,若是找不着人,就得回去了,毕竟我们没带钱,不好在这久留麻烦你们,怪不好意思的。”

“真没关系的,反正我们这宅子本就有地方,多少年了,才有女眷住进来,还多了不少人气儿呢。”朱二牛忙挽留崔桃。

“却不合适,毕竟是女儿家,哪能一直借住在外男家里,这要是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王四娘连忙拿出姨母的做派,跟朱二牛道了谢后,又问他大哥去了哪儿,也该跟他大哥道谢。

“大哥一早就出门干活去了。”朱二牛失望不已地回答道。

王四娘让崔桃等人先走,问朱二牛可曾订婚,又问他想找个什么样的女子为妻。

朱二牛一听这话,眼睛突然亮了,“您这意思是?”

“我瞧你们住的地方挺好,兄弟关系简单,上面也没有公婆伺候,顶不错的,正好我家三娘尚未婚配……”王四娘不过是试探一句,朱二牛立刻给王四娘跪下了表决心,若他能有幸娶到崔桃,绝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又允诺聘礼一定厚重。

王四娘便小声问朱二牛,这聘礼大概能有多少。

“我可没别的意思啊,但我那大姐还真是个势利有点爱财的,你要是能多出点,我回去帮忙游说的时候,也容易些。我是很喜欢你这孩子的。”王四娘一副慈祥欣慰的模样打量朱二牛。

“便是几百贯也出得起!”朱二牛一咬牙,对王四娘道了实情。此刻他就是被‘桃’迷了心窍,只一心想着能娶崔桃为妻最好不过。

王四娘满意地应承,心里却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崔娘子那样儿的女子亏他也敢肖想?前有吕公弼,后有韩综,哪个不是勋贵之子,风雅才俊,你朱二牛算个什么狗屁东西!

随后,王四娘假笑着跟朱二牛告别。

四人就七拐八弯绕了一大圈,确认没人跟踪他们后,去了一家客栈。王四娘从鞋底里掏出钱来,付了一间房的账。李才则去外头雇了一匹骡子,赶回开封府去报信。

萍儿和王四娘请崔桃赶紧给他们解惑,那朱家兄弟到底有什么问题。

崔桃让她们先说说,她们觉得有疑点的地方都在哪儿。

“他们声称在农闲的时候做酒楼厮波,可在汴京那样繁华的地方,厮波一月最多也不过赚三百文钱。住着那么大的宅子,每日还不做饭,只买着吃,如何能支撑那么多花费?

即便那宅子是朱家老大一砖一瓦自己慢慢盖起来的,砖瓦木头的花费也不小。还有四娘拿订婚的事儿试探他,朱二牛居然说几百贯钱都有,可见他们干得不是什么正经营生,才会撒谎不敢说实话。”萍儿先说了自己的推断。

崔桃点点头,赞萍儿说得好。

王四娘愤愤不平地骂萍儿:“订婚这块该归我讲,我做的,你凭什么给我说出去了!”

萍儿无辜地看一眼王四娘,“谁说不一样呢,都是说,这么点小事没必要计较。”

“不计较你倒是别说啊,抢我的功劳作甚。”王四娘不满地抱怨完萍儿后,对崔桃道,“还有那些被褥和碗筷,哥两个既然自己住,为何会有多余的四套被褥和那么多碗筷?”

崔桃点点头,也赞王四娘终于细心了,留意到了这两点。

“对了,还有车上的黑灰!”萍儿激动道,“我知道了,是他们抓了那十名女子在宅子里祸害,然后玩够了,就把她们都折磨死,焚烧之后,用牛车抛尸!”

“他们为何不将尸体烧完之后就地弃置?而是要用牛车再运到别处?而且那十具焦尸发现的地点,现场被放火过,有诸多证人目击。

莫不是他们烧了一遍尸体还觉得不够,不仅费力地把焦尸转移,重抛到一处地方,还要再重新放火烧了一遍?”

王四娘和萍儿也觉得这样解释不通。

“再说十名女子,对于他们兄弟二人来说,未免太多了。”焦尸也是可以被降解,会腐烂的,十具尸体没有明显的被害时间差,说明她们基本上在同一时间被害和焚烧。除非朱氏兄弟二人是极其嗜血的变|态,但崔桃觉得朱氏兄弟二人还不于到这种极致的地步。

“我看到朱二牛对你有意,不如咱们继续在那住几天,说不定就能找到事情的真相,再立一大功!”王四娘意气奋发道。

她觉得自己跟着无所不能的崔桃,破大案立大功是非常轻松的事儿。

“他们背后一定还有人,从在路上遇见他们,朱大牛对我们的谨慎和防备的态度来看,他们便是涉案了,近期应该也不会有所动作。大概是因为十具焦尸被官府发现的缘故,他们要收敛些。那我们就没有必要再继续暗查耗费下去了,找到可疑的源头就好,接下来的事儿交给开封府的衙役们去办。”

这侦查和监视都是非常细致、耗时间的活计,而且人手一定要足够,要两拨人轮替换班,让开封府的衙役们来做更专业。

一个多时辰后,王钊就带了人马来长垣县布置。

崔桃、王四娘和萍儿就先行返回开封府。

回去的时候,三人骑的毛驴。长垣县那种地方想要弄马可不容易,能搞来这三头毛驴也是花了大价钱。

本来三人骑着毛驴在路上走,本来还挺悠闲的,萍儿甚至采路边的野花,编了三个花环戴在各色头上。

可不巧前方行驶来一辆豪华马车,车后还跟着十几名骑马的护卫,就那么气势浩然的横亘在路上,拦住了她们三个人和三只小毛驴的去路。

王四娘想不了那么多,见状就要发火,被萍儿制止住了。萍儿让王四娘好好看看那马车的四角是什么做的。

王四娘这才注意到,那车顶的四角黄灿灿的,居然是金子!

惹不起,惹不起!王四娘马上闭嘴了。

接着,一位容颜朗朗的贵气男子从马车中出来,笑容灿烂,明艳逼人。

居然是韩综。

崔桃略感意外之余,又觉得有点意思了。

萍儿则瞪大眼睛打量这人,这是她第一次见韩综,脑子里突然响起嗡嗡声音,脸随即就变得通红。她赶紧害羞到地下头去,揪着衣角。

“倒巧了,在这遇见你。”韩综笑容灿烂,目光宠溺地看着毛驴上的崔桃,又夸她头上戴的花环好看,衬得她如仙女一般。

这嘴儿太甜了,别说一般的年轻姑娘招架不住,连粗鲁的王四娘听了都有些内心荡漾,也跟着红了脸。

崔桃正琢磨着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来对付韩综,像他这种性情的男人,不管你态度是冷还是热,他都会接招的。

“那……那花环是我编的。”就在双方都没有说话的时候,萍儿弱弱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

韩综冷瞥一眼萍儿,随即又目光灼灼地看着崔桃,“你这丫鬟倒是多嘴。”

“我不是丫鬟!”萍儿立刻辩解,随即就红了眼眶,委屈地望一眼韩综,便低下头委屈起来。

“连丫鬟都不如。”韩综蹙眉,问崔桃怎么会在身边留这种人,“我府里倒是有不少很顺手的丫鬟,送你几个?”

“莫名其妙!你怎么会来这儿?”崔桃没有跳下毛驴意思,居高毛驴之高临下睥睨韩综,让他说正事儿。

“听说你去了长垣县,所以我追来了。长垣县那可不是一个好地方,像你这般貌美的女子要是去了,只怕会有去无回,所以我特来保护你。”

韩综说罢,便温温笑问崔桃感不感动。

崔桃立刻跳下毛驴,语气严肃地问他此话何意。

“说你想我,我便告诉你。”韩宗凝看崔桃的眼神格外认真,“你可知你有多久没对我说这句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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