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禀奏,无事退朝。”拿着拂尘的张公公站在金銮殿边儿上高声一喊,乾清宫外面站着的十八线京官儿都能听见。

顾宝莛坐在龙椅旁边的小一些的椅子上,面前摆放着整整两摞子的文书奏章,等老爹的大总管太监张公公喊完话后便看向台下的众位臣子,说:“好了,诸位大人们,可有要事拿到朝堂上禀报?”

朝中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是沉默着,唯独站在靠前位置的四王爷上前一步,先是微微弯腰行礼,而后才说:“臣有事要奏。”

顾宝莛还未说话,背后躺在榻上听政的皇帝顾世雍便从珠帘之后传出沉稳的声音:“老四有什么事情?”

顾宝莛规规矩矩的当个学生,垂眸听讲。

他坐在这里学习如何当一个皇帝,听取臣子意见的时间足够久了,一年多了。起初老爹还能坐在龙椅上,威风霸气地处理政务,偶尔遇到一些问题,还要含笑问他一句‘太子,你如何看呢’,现在不了,老爹这个大猪蹄子完全当了甩手掌柜,只是甩得也不彻底,比如现在。

“回父皇的话,儿臣听闻边关战事吃紧,不知是否再增派援军,以备不时之需。”顾逾安站姿笔直,眼睛却不会直视龙椅,连带坐在龙椅边儿上的顾宝莛也仿佛成了不可亵渎的神祗,只能看其脚尖。

皇帝顾世雍沉吟片刻,还未说话,便听薄相爷辩道:“四王爷此话差矣,本相可从未听闻边关战事吃紧之事,传来的战局消息虽焦灼,却分明不日便能决一死战,如今这个时候再派人过去,恐怕不是增援,毕竟也赶不上了。”

草原,草原,薄相爷整颗心都放在上面,草原的一切都是属于鲜卑王族的!这是当年顾世雍答应薄颜的事。

皇帝顾世雍‘嗯’了一声,不做他言,而是对太子说:“太子,你怎么看?”

顾宝莛心想自己也不是元芳,他能怎么看?

打仗他不懂啊,争权夺利他也没兴趣,还是说说他擅长的地方吧。

“咳咳,这个……儿臣觉得,既然援军派过去也赶不上趟,那实在没有必要了,儿臣相信二哥和世子爷在那边定然能够给父皇传来捷报,说起捷报,好像‘梅县’有一处山洞里产出的铁矿用来铸剑后从不生锈,儿臣认为此物可大用啊,用来制作炊具非常适合行军途中使用,也可以制成桥梁零配件,届时风吹日晒都不会腐蚀,比一般钢铁耐用。”

顾宝莛说罢,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问:“神机营的那些□□枪膛十分容易磨损,坏了后若是卡壳,就爆在膛里,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应当是已经牺牲了十几个壮士了,若是将这种不锈钢运用到枪膛的制作里,想必会消灭很多这种不必要的牺牲。”

太子的话永远令人眼前一亮,如今已是神机营机械制造老师傅的柳悟尘有幸因为制作精良□□,获得上朝资格,虽然和儿子柳肖同朝为官,却又浑不在意那位儿子如今到底过得如何,完全沉迷由太子打开的新世界,光是听了这一番话,便恨不得连忙跑去梅县看看那神奇的不会生锈的钢铁。

“殿下大善啊!”柳悟尘眼睛放光,“这若是当真能够大规模生产,若是硬度足够,直接替换所有刀剑也未尝不可,不过这些还需要进一步实验。”柳悟尘很喜欢‘实验’这二字,拆解开来,乃实际检验的意思,从前他空有一肚子学问,现在信奉任何事情都必须动起手来,才有资格说到一二。

“很好,柳大人既然这样感兴趣,不如就把去梅县实地考察的事情交给柳大人了如何?”太子微笑。

柳悟尘立马跪下谢恩:“谢殿下!”

只是这对科学狂人君臣没相亲相爱多久,柳肖却站出来说:“钢铁极重,若是用来替换刀剑,出了高级将士可以将刀剑挂在马匹上,其余步兵可都是要徒步行走,体力耗费极大,若还背那样重的刀剑,还没有走到战场就累趴下了?”

顾宝莛淡淡说:“那就只将木枪的尖端换成钢铁的,有问题就给本宫想办法解决,以后这么简单的问题不要拿出来问本宫。”

柳肖如今可知道不能得罪太子,但也知道太子不能将柳家一网打尽,毕竟他的背后还站着智茼公子,所以现在柳肖的日常爱好就是抬杠,恰到好处的抬杠,给太子找找不痛快,就是他对太子抢走他父亲的报复了。

今日的报复不太成功,柳肖闭嘴了,准备明天再杠。

而顾宝莛其实怪喜欢这个跳来跳去的柳肖,智茼将这人唬得一愣一愣的,好像还认为智茼有心皇位,就这样吊着柳家的胃口,把人吊死的也不是没有,还兵不血刃,挺好。

朝上琐事不多,因为顾宝莛本人不耐烦听那些歌功颂德的玩意儿,也不喜欢任何封建迷信,只爱听哪里母猪又生了多少,哪里煤炭又不够用,哪里冰钓流行,要不然就是玻璃厂内的工艺品如何如何引起全民追捧的热潮,各家各户都换上的新鲜出炉的玻璃窗子,既挡风又能看见窗外的风景,百姓高兴,顾宝莛也就高兴了。

其实顾宝莛很知道,朝上事务不多,那是因为几个兄长能帮他处理的,都顺手帮忙做了,留给他的,都是兄长们觉得应该给他看的东西,和只有他才能解决的东西。

他自回来认认真真当太子开始,四哥和三哥便再没有明面儿上的冲突了,私底下顾宝莛管不了,但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哪怕私底下不太对付,大体上‘兴国’的路子就不会偏。

早朝结束后,顾宝莛便先跟着董先生一块儿去看了看全国唯一一家庞大的玻璃厂,厂子里面人数众多,少说也有五千人,男女都有,热火朝天的干活,顾宝莛从一堆玻璃珠子里拿了一颗把玩,玻璃厂的总工老头便搓着手热情说道:“殿下瞧这琉璃的成色,透明无色啊!前往西域的商队都从我们京城拿货过去,就这么一小颗,就能换回一袋子金沙!”

顾宝莛点点头,很好,终于也轮到他们用玻璃珠子骗钱了。

等以后开通了海贸,不如先发制人,他们先用最好的配置队伍,顺便让曾远渡重洋来到这片大陆的威廉属官船长带着他们前往欧洲,探听一下欧洲那边现在是什么样子,当然了,不管是什么进度,都不可以露怯,要表现得他们国家既不是很富裕却又实力强大不容易欺负的样子。

要表现出高深莫测的强大,才不会轻易被炮轰。

等视察完毕,顾宝莛坐马车回宫,途径三王府,就顺道去看了看三哥,邀请三哥一块儿进宫去娘亲那里吃饭。

老三顾温正在练武,听得院门口小七的邀请,做完第一百个单手俯卧撑便起来,拿过一旁女婢捧着的帕子在脸上擦了擦,便点了点头说:“知道了,小七你等等,三哥去换身衣裳就来。”

顾宝莛‘哦’了一声,坐在亭子下打了个打哈欠,眼皮子打架打得正厉害呢,就被换好衣裳的三哥使劲儿捏了一下左手虎口的穴位:“啊!”疼死了!

顾宝莛委屈惨了,用眼睛质问三哥做什么呢!

顾温挑了挑眉,邪笑着说:“看你这么困,帮你振作振作,免得大庭广众之下闹笑话,喏,现在不困了吧?”

顾宝莛一脚踢在三哥的小腿上:“你真是我亲哥。”

三王爷一面领着顾小七上自家的马车,一边用眼尾淡淡扫了小七一眼,声音含笑:“你这不是屁话么?当然是亲的。”

马车上,三王爷看顾宝莛一直委屈巴巴在揉虎口被掐出的引子,‘啧’了一声,牵着小弟的手就帮忙揉了揉,一边动作还一边问:“今儿朝上你到底怎么想的,嗯?”

“什么怎么想?”顾宝莛对兄长永远不会隐瞒什么,他即便是要当皇帝的男人,也绝不想做老爹那样的皇帝,成一个孤家寡人,他相信所有的哥哥,所以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愿意说,愿意讲,倘若连兄长们都背叛他,那他活着也没意思,基建也没什么意思了,直接传位智茼就行了,智茼那孩子瞧着就是个聪明人,是个明君苗子。

“你跟着私奔的那个薄家小子,前些日子似乎攻占到王庭附近了,决一死战一触即发,这场仗打了快两年,也是时候结束了,若薄厌凉回来,你作为曙国的太子,怎么奖赏可想好了?”

顾宝莛摇了摇头,完全没有想好:“应该是先让他表忠心吧,这个我知道,而且只要薄相爷还在,父皇还在,草原与我们和睦相处不是什么难事。”

“你倒是把薄厌凉想得厉害,认为他一定会赢?”

顾宝莛微微一愣,垂下睫毛,轻声道:“希望他赢。”

“你瞧你,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他若是输了,死了,对曙国才有莫大的好处,鲜卑与我朝十几年了,都不曾被我们同化,这样一个国家日后等他们壮大起来,称霸草原,再想抹杀,可是非常难的事情。”

“可如果鲜卑和匈奴两败俱伤,那便是我们曙国坐收渔翁之利,到时候整个草原的煤矿,还不是任由你小七挖取?这样重要的东西,在别人的土地上,拿来用到底是不如从自家后院拿来用放心。”

“更何况你方才说只要有父皇在,有薄相爷在,薄厌凉那小子就不会乱来,可你忘了,薄相爷那人大概一旦听到草原被鲜卑收复,就要跟着那鲜卑公主殉情去,父皇如今身体不大好,这些都是有必要考虑的,小七,我是你哥,我不会害你,那薄厌凉算什么呢?这么多年过去了,谁也不能保证他还对你如一,更何况你不是也说过一句话么?”

顾宝莛眨了眨眼睛,好奇道:“什么话?”

“男人有钱就变坏呗。”顾温狭长的眼睛落下一抹幽深的视线在小弟白皙手上,瞧着那枚戴了两年的玉戒,笑说,“这世上,权利迷人眼,小七,你要小心。”

顾宝莛本就有些害怕面对几年不见的薄厌凉,听了这话,更是心里打鼓,嘴上却死要面子道:“才不要你管。”

“好好,我不管。”

“……等如果出了什么问题,三哥,你再管我吧。”

“美得你大鼻涕泡。”顾温翻了个白眼,“到时候找你的老四去,我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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