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中的井听闻是当年有人挖地盖房的时候无意中挖出泉水,就被圈起来做成村里吃水用的水井。大溪村因为有条溪流从村中蜿蜒而过,并不缺水,如今溪水断流,这口井就成了旱年里的唯一救命水,如今村里没逃的人就指着这口井渗出的水支撑。

井口早就被扒到底,露出底下还往外渗水的泉口,接半个时辰才接到一碗水。村里排队接水都是一人一碗的,接好了又往后排也行,每次只能接一碗,且按家中人口的次数排,多的就不让接了。

魏景和早就知道光靠这口井不行,迟早会出事。

兄弟俩快步赶到的时候,魏老太正坐在地上哭天抢地,哪还有当年大户人家丫鬟的半点痕迹,将一个泼辣老太太演得淋漓尽致。而老太太旁边是攥着拳头怒瞪李氏的大丫二丫,魏老头则在前面提防王家兄弟动手。

旁边稀稀拉拉围着几个村民,个个瘦骨嶙峋。

“奶!”平安从他爹怀里下来,迈着小短腿冲到他奶面前,“奶不哭,平安保护奶!”

说完还小模小样地用矮短身板将他奶挡在身后,小脸超凶的!

魏老太一噎,嚎不下去了,她家乖孙担心她的样子让她心里暖呼呼的。

她把平安抱到怀里,瞪着李氏咬牙切齿,“奶没哭,奶是气呢!气那些丧良心的,让家里粮食遭混子抢了不说,如今连水都要给咱断了!这是得多黑心肠才能干出来的事啊!”

当然,她这么说也耍了个心机。李氏说出家里有粮的事遭来混子,她干脆就借这个机会让村里人知道他们家的粮食都被抢了,而且还是因为李氏才被抢的。

这时期没粮是要人命的事,她就是要让大家都知道魏家是因为这事才将李氏休了的,理在他们这边。

“李氏前两日来接水当众说了一嘴家里粮食,隔天就被抢了。”

“魏婶子太善良了,换成我,看我不打死她,哪还让她好好被休出门。”

“就是,这年头找把能吃的草根都难,何况是一大家子活命的口粮。”

“李氏刚被休出门就跟了王家老二了,该不会早就找好下家了吧?”

“还别说,那天我就见她同王家老二眉来眼去,想来是早有苗头了。”

魏景和看了眼将水井围住的几个大汉,正是村民口中的王家四兄弟,是这几天住进来的外来户,也是逃难而来,给了村民粮食就住进来了。若大溪村村长还在,必然不会让外人轻易住进来,可惜村长早早逃难去了,村里也无心选别的村长,可不就乱了。

听说王家兄弟的父母、媳妇、孩子在逃难路上都没了,这话他可不信。王家四个兄弟个个身强力壮,不可能连一个媳妇、一个孩子都护不住,李氏这辈子唯一脑子好的一次大概是用在扔掉平安的时候了。

魏老大赤红了眼瞪着和那几个男人站一块的李氏,原是早就找好下家了,怪他蠢,居然还担心她被休出去没法活。

“你们知道什么!他们就要去逃难了,咱村的水怎能让他们带走!如今,水可是喝一口少一口,我可是为了大家好。”李氏知道不能说魏家还有粮食的事,说出来别人也不会信了,干脆就说魏家马上要走好了。

在场的村民看向魏家人的眼神都不对了,井里的水都不够村里人喝,怎能还让人带走。平时哪怕是魏家两个丫头来排队接水也没敢为难,就是因为魏景和在县衙做事,如今人都要走了,他们还客气什么。

“谁说我们要走了?就算要走,你连一口水都要霸着不给你女儿喝?你还记得自己是当娘的吗!”魏老太把平安塞给魏老头,上前差点没怼到李氏脸上去。

“是啊,大丫二丫还是李氏生的呢,这也做得太绝了,这是连亲闺女都不认了?”

“她要记得自己还有两闺女还会做出对外嚷嚷家里口粮的事?说不定魏家被抢的粮食就是她伙同王家兄弟做出的戏。”

“我才没有这样的娘!”大丫伤心地吼,哭着转身跑掉。

“我也没有。”二丫也跟着嚷了句,转身去追大丫。

李氏毫不在意,这两个赔钱货都要跟魏家逃难去了,以后还能不能见面都两说,爱认不认。

平安挣开魏老头的手,小炮弹地冲回他爹身边,拉着他爹的手,指着李氏超凶地喊,“爹爹,大伯娘坏,抓起来!”

“哟!我可不敢当你这灾……的大伯娘。”李氏看到魏景和扫过来的目光,及时住了嘴。

魏景和摸摸平安的脑袋,“那就听平安的,抓起来。”

“你只是县丞底下一打杂小吏,连官都算不上,调不动衙门的人。再说,我听说县令已经弃官跑了,如今县城正乱着呢。”王家老大一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所以,你们就以为能霸着这口井,欺压村民?”魏景和问。

大溪村的人看向那王氏兄弟的目光都不对了,这王氏兄弟跟村里的村民比起来可不就有股匪气,个个人高马大的,该不是被魏家老二说中了吧?

“是又如何?县城乱了,县城周边的村子也很快就会遭殃,我们几兄弟还算有一把子力气,可以保护村民,既然受我们保护就该上贡口粮。”王家老二狂妄地道。

他们王家兄弟听李氏说魏家马上就逃难去了,即便看到他们这么做也不会多管闲事,就算要管,魏家三个男人,老的是瘸子,老二是读书人,只需要对付魏老大就行。

“是就好办了。”魏景和点点头,余光看向身后,“石护卫,还不将他们拿下。”

被将军吩咐送新上任县令回村的石虎从人后走出来,上前三两下就将王家兄弟撂倒在地,并用废弃在一边的井绳将他们捆在一块。

“黑叔叔好厉害!”平安拍着小手,在石虎刚要夸他会说话的时候,他又转头看他爹,“我爹爹更厉害,是爹爹让黑叔叔打坏人的!”

石虎:……说得好有道理。还有,他真的没有很黑。

“魏老二,你冒充朝廷命官!”王家老大喊。

石虎很不客气地踹他一脚,“顺义县县令昨夜弃官而逃,魏大人已被我家将军破格提拔为顺义县新的县令。”

“不,不可能!”李氏不相信地摇头,“他说要带魏家逃往靠海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成为县令,而且他还只是举人。”

要不是老二说要带家人往外逃,她也不可能做脱离魏家的打算,实在是怕了带着那小野种到哪哪天灾。

“在大虞朝,举人可为官,特殊时期无需上报朝廷,由当地长官酌情提拔。你一个村妇要质疑朝廷不成?”石虎唬得李氏瑟瑟发抖。

“呸!我家老二对朝廷忠心着呢,昨日还说县令怕是要逃,他要留下来盯着县令,不能就这么不管大家了。你这丧良心的净造谣,我看你是想被老二抓进大牢里。”甭管老二为何出去一趟就捞了个县令官位回来,既然当上了,魏老太觉得表忠心总没错。

石虎:……

要不是知道这魏大人亲口说今日是特地去辞差事的,他都差点信了。

李氏不敢乱说了,她看着负手站在那里不怒自威的魏景和,以前只觉得他身上有股子叫人惧怕的气,如今看来还是收敛了的。

她看到他身边的平安,又有信心了,有这灾星在,这官当得是祸是福还不一定呢。

“魏大人,人我替你抓了,需要我帮你提回县衙关起来吗?”石虎转头看向魏景和。

魏景和摇头,“将军来此是镇压意图作乱的难民,这四人方才要占地为匪你也听到了,应也算在将军镇压的难民之列,你该带回去给将军。”

石虎是个大老粗,竟觉得魏景和说得在理,于是,他就将人带走了,完全忘了将军吩咐的要探探魏家的底。

“等等。”魏景和喊住石虎,指着李氏,“你忘了把她带走。”

“不,我不是!跟我没关系!”李氏吓得瘫软在地,疯狂摇头。

石虎不确定地看向魏景和,他刚才没看错的话,这位算是他的前大嫂?是个狠人。

“老二,我错了,我不该趁你不在欺负咱爹娘。当家的,你帮我跟老二求求情呀!”李氏爬到魏老大面前,抱着他的腿哭喊,这要是被带走她就活不成了啊。

可惜魏老大早在看到她和王家兄弟一起,并且要断他家里人的水的时候,对她就没有半点恻隐之心了。

最后,李氏还是被一块带走了,临走前还说魏景和故意报复他,仗势欺人云云。

魏景和不怕人说他心狠,他决对不会让人有机会将各地天灾的源头按在平安身上。

大溪村的村民们看魏家人都不一样了,靠近井口的人都纷纷往后退,让魏家人先。

“这口井原来如何接水的,今后还如何接。既然大溪村村长已经逃难去,便赶紧选出一个新的村长来。”

魏景和说完就抱起平安带着家人回家,魏老太很是扬眉吐气,把平安抢过来亲了两口。

谁说平安是灾星?明明是福星,瞧跟他爹走一趟县城就给他爹弄了个官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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