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事,黄府闹鬼的事一下子就传开了。

大概是因为这事被发现了,住在里面的鬼物反而放的更开了。

一到晚上,屋里的丫头走着走着突然就会被绊上一跤,又或者半夜的时候能听到外面有人在笑嘻嘻的说话。八字稍微轻一点的,还能看到人影走来走去。

黄员外本来不怎么相信这些事情,但在眼睁睁看着自己珍藏的花瓶突然自己摔下来碎裂后,最后迫不及待地让人去了里水县最有名的天道观,把那位观主天道子给请了来打蘸。

每一座道观都会有自己的信徒,而道观每一年都能从他们手里得到不菲的香火钱,因此观主也都和这些出手阔绰的香客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黄员外就是天道观的信徒之一。现在黄员外有事邀请,天道观观主天道子自然不会拒绝。

天道子到黄府后,还没进门,就见黄府大门的阴暗角落里,有三四个乞丐坐在那,玩着骰子争吆喝的热闹。

天道子以为是这几只乞丐搞的鬼,于是呵斥了一声,就要收他们,那几只乞丐见到他,笑嘻嘻的穿墙进了府。

天道子气极,就要追进去,结果进去一看,却见游廊花树下,但凡是太阳照不到的地方,都有不少“人”坐在那里,下棋赌博蹴鞠,不亦乐乎。

见到他过来,他们也不惧怕,有胆子大一点的,甚至还向他打招呼。

没有想到黄府竟然会被这么多的鬼物给霸占着,天道子这会儿已经露了怯。

他不是什么法术高超的道士,碰到几个闲散的小鬼还无所谓,但是这里里外外这么多只,那就不是他能够对付得了的。

最关键的是,这些鬼物不可能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如果这背后还有人的话,那他更对付不了。

他只想赚点银子,不想把命交代在这。

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态,天道子在见到黄员外之后,装模作样的在府里面做了回法,拿了钱就走,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以后决定绕着黄府走。

……

且说另外一边,杜县令那日在青松观里吃了一道甜酱鸭后,回去写信给好友时,向他夸耀了一番这道菜是如何美味。

奈何他那位好友也是个饕餮,一听到他把那道菜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竟然二话不说就收拾包袱坐船来了。

没有想到好友说来就来,杜县尊也乐得带着他在这春暖花开的好天气再去雁归山走一遭。

这一回,杜县令没上次那么高调,只带了几个随从,就和好友来到了青松观。

在他们快要走到大门口时,却见里面的人竟然当着他们的面把道观大门给关了,让他们吃了个闭门羹。

当场杜县令脸色就变了,这还是他来这乡野地方,有人敢如此对他。

随行而来的,还有闻风跟过来的里正。里正见状,忙去拍门,怒道:“快开门!这就是你们道观的待客之道?”

就在这时,里面传来一嘲哳的女声:“本道观只是拒绝接待像杜县令这种尸位素餐之人。”

这话一出,所有人脸色都变了。不过杜县令到底年纪不小,又料想这说话的女子应该是写下这道观牌匾的人,因此心存了一分耐性,没有当场发作:“姑娘又何出此言。”

道观内,傅杳正同三娘下棋,她一边落子,一边漫不经心道:“敢问杜大人何时到任?在到任的这几个月里,除了游山玩水,又可曾做过什么于民有利的事?”

杜县令一时无言。

他因为被贬到里水,心情无比苦闷,所以才想寄情山水,不为案牍所累。但若说真正实际的事,他确实没有去做。

“杜大人你觉得自己怀才不遇,认为今上听信奸人谗言,将你贬谪至此,你心中苦闷,遂不理政事。既然如此,为何不如直接辞了这官,换个愿意做实事的人来?至少里水的黎明百姓们能活得有指望一些。”傅杳又继续道。

听到这话,杜县令一时又羞又恼。他从未被人如此指责过,但偏偏这话他又无从反驳。

“我们回去吧。”友人拉着他往回走,“你又何必与小丫头一般见识。”

这话算是勉强给了杜县令台阶下。

杜县令有些狼狈地离开道观后,道观里,三娘则在谈着这位新任县令,“这位似乎并不太令人讨厌,也不摆官威。”有人无能就算了,还架子摆的比谁都高。

“作为人来说,他确实不令人太讨厌;但作为‘大人’来说,这种人是最令人讨厌的。”傅杳道,“成天觉得别人对不住他,也没见他埋头实干过。赵兴泰都知道厨艺要积累,每天练习刀工,他最多是等着天上掉馅饼把他撑死。”

三娘默了会儿,她才道:“少见您如此刻薄地去批判一个人。”

傅杳拿着棋子的手一停,最后干脆把棋子一丢,道:“没心情了。”

“那我们下次再下。”三娘温温柔柔地把棋子收了起来,“希望刚才的话没有冒犯到您。”

“无碍,只是想起了一些不太愉快的往事而已,今夜去听个小曲就好。”傅杳道。

“看来您确实喜欢今秋姑娘的声音。”三娘道。

傅杳却在此时笑了,“今秋的嗓子,已经快不行了。”

三娘一惊,“那您……”

“今秋是秦淮河第一歌伎,而今她的地位岌岌可危,新旧更替,亘古不变,接下来就要到她做选择的时候了。”傅杳说起今秋,心情又变得好了起来,以至于钟离上门收债时,她还能热情地邀请钟离一起去听曲儿。

“听曲?”钟离不是很感兴趣。

“听曲不是最重要的,”傅杳道,“你成天呆在那个坟包里多无聊,不如去看看比卷宗上白纸黑字所记载的更鲜活的故事。”

钟离斜睨了她一眼,“你有阴谋。”还没等傅杳说话,他又补了一句,“是不是又要借钱?”

“喂,你这个‘又’是什么意思。”傅杳双手环胸,“难道我经常向你借钱?”

“把‘难道’这两个字去掉。”

“我很痛心,”傅杳捶着胸口道,“没想到我在你眼里是如此贫穷的人。不过我确实要再借点。”

“不借。”钟离十分干脆地拒绝道。

“既然不借,那就送我吧。”傅杳凑过来道,“这样就不用担心我不还了。”

“……”旁边三娘听得头快埋到棋碗里了,贫穷简直就是观主的克星。

好一会儿后,钟离道:“听说你在搜集鬼泪?你可以用那个抵债。”

“这个不卖。”傅杳拒绝道,“我也是有底线的……”

“那算了。”

“……”

半刻钟后,钟离看着手心里的水晶罐子,罐子里装着两滴晶莹的泪珠。它们分别来自于大郎和银杏。

“传说只有至真至诚的感情,才能凝聚出一滴鬼泪。这是真的吗?”钟离问。

“大概是吧。”傅杳道。

钟离没有说话,他又看着鬼泪看了半晌,最后把罐子还给了傅杳,道:“我想看你搜集鬼泪。”

“只要你借钱给我,其他一切好说。”傅杳道。

于是傍晚,秦淮河边的小月楼里,又来了位异常引人瞩目的客人。他一进小月楼,楼里女人们的视线全都有意无意地在朝他看去,甚至还有不少大胆一点的女子过来自荐枕席。

无视那些邀请,钟离问傅杳,“带我来这的目的是什么。”

傅杳一边让龟公去叫今秋,一边回他:“正如同男人喜欢征服女人一样,女人同样喜欢靠征服男人来彰显自己的地位。特别是在这种地方,而你又一看就很有钱很有权,更能引起女人的征服欲。”

“所以?”

“所以就和我一起听曲儿吧。”

傅杳说听曲就是听曲,今秋的声音确实非常好听,一开腔就不自觉让人沉浸其中。傅杳总是一副沉醉的样子,钟离则很相反地游离在歌声之外。

大约是少见不被自己歌声迷住的客人,一夜下来,今秋都忍不住看了好几眼钟离。在临走时,她还娇娇软软地问钟离:“客人是否觉得有哪里唱得不好?”

钟离不答,只拿眼睛看着傅杳。

傅杳道:“你别管他,他哪里懂什么小曲儿。给他听,完全就是糟蹋。”

“您说笑了,是今秋不好,无法让客人开怀。明天今秋再试试其他的曲儿。”

“行,那我们明日再来。”

于是接下来几天,傅杳夜夜带着钟离来小月楼,但可惜的是,如论今秋唱得多好,钟离始终不为所动。

一般人到这里本来也该放弃了,不过今秋却是越来越上心,每一次傅杳他们来,都拿出自己最好的状态来接待他们。

就在今秋努力赢得钟离的认可时,里水这边也发生了一件大事——里水县新上任的县令要重审一桩冤假错案,而被关在死牢里的杨英,正是这件案子的受害者。

杜县令会重审这件案子也是有原由的,自从他被青松观拒之门外后,回来仔细想想自己这样下去,只怕暗地里唾弃他的越来越多。于是他想重整旗鼓,看能不能做出点政绩来。

结果很快的,他发现自己无论做什么都被掣肘着。他是外来的县令,而县丞和县尉都是在里水待了很多年的官员。

他们两个联手把他这个县令给架空了,现在他想做什么,都没有下手的地方。

于是思来想去,他决定找个口子去打破现在的局面。

而杨英毒杀案,当初结案的时候太过草率,而且案子还是县尉一手查办,如果能证明杨英是无辜的,那弄出冤假错案的县尉自然就要跟着倒霉,于是他开始在这案子上上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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