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301的老张一死,儿子住校不回来,现在就302的刘大娘刘大爷跟303的孙四庆两户了,平日里见了面,有时候会客气的打个招呼,还会聊上一两句,有时候就是你走你的,我走我的,谁也不认识谁,尤其是在孙四庆喝了酒的情况之下。

孙四庆昨晚喝高了,半夜迷迷糊糊的听到孩子的哭声,听起来很烦很吵,他用毯子把头蒙住,还是觉得吵,就冲着天花板破口大骂。

“操||你||妈||逼的!别他|妈||的再哭了,再哭就掐死你!”

不到三个月的婴儿还很小,不舒服,饿了,冷了热了,吓到了,或是受了委屈,都只能用哭来表达,要哭上一会儿才会停。

婴儿的哭声尖亮,仿佛能穿透房梁。

孙四庆骂着骂着,就睡了过去,一大清早的上楼敲门找他头顶那户算账,火气很大,他认为孩子半夜哭吵到人睡觉,这事必须要个说法。

虽然楼上楼下的都是邻居,闹开了闹大了,碰头的时候,多少会有点尴尬,可孩子又不是他的,凭什么要他受这份罪?

孙四庆丝毫不觉得自己平常喝醉了,三更半夜的回来,在楼道里喊叫有什么不对。

站在403门口,孙四庆把门拍的砰砰响,手都拍红了,门里都没什么动静,他在门外骂了几句脏话,没睡够,哈欠一个接一个的出来,气的他在门上踹了一脚,打算下楼回屋睡个回笼觉。

刘大娘跟周春莲的关系不错,又是过来人,知道当妈的苦累,是要上楼给她送猪脚的,这才凑巧的跟孙四庆碰上了。

一个上楼,一个下楼,再平常不过的场景,但是,此时此刻,楼道里的气氛怪的很,说不上来的怪。

刘大娘看看孙四庆脚上的灰色拖鞋,再看看他那凶神恶煞的脸,一口凉气就往头顶心窜。

孙四庆往下走两层,就看到刘大娘突然后退着下楼梯,下垂的眼袋都在抖,那样子就跟见了鬼似的,又慌又怕。

咳了声,孙四庆笑笑,“大姐,又来给姓李的老婆送吃的?猪脚?你可真是好心肠。”

“不过人不在家,你晚点再送吧,顺便帮我转达一声,夜里小孩子哭起来,太吵了,做父母的要是哄不了,就让家里的老人过来搭把手,都是街坊四邻的,我也不想让大家都闹的不顺心。”

刘大娘哪里还顾得上孙四庆说什么,她光顾着跑了,脚下没留神,身子不稳的摔了下去,重重倒在地上,嘴里连着喊了两声“哎哟”,人愣是半天都没能起来。

四楼冷不丁的响起开门声,瘦高的年轻女人拿着包从402出来,她隔着纸巾握住门把手把门关上,走到楼梯口那里往下看,发现孙四庆在台阶上站着,不上不下的。

而刘大娘倒在三楼跟四楼中间的楼道上面,她很不安,浑浊的视线越过孙四庆,落在楼梯口的年轻女人身上,那里面有着小心翼翼的求助。

一时之间,气氛就更怪了。

孙四庆的脖子往后一扭,“看我干什么,是大姐自个摔的,跟我没关系!”

刘大娘似是怕惹怒了孙四庆,她忙说,“孙老板说的是对的,我是不小心自己摔了一跤,小姑娘,你……”

年轻女人下楼的脚步声打断了刘大娘,她脚上穿的是双黑色皮鞋,鞋身擦的干净,鞋跟都没有泥土,哒哒哒声从四楼到下楼,一路往下,中间不停顿一秒。

黄单提着垃圾袋出现时,只来得及捕捉到隔壁那个年轻女人拐过楼梯的身影,她叫赵晓,外地人,是一家房产公司的销售员,比原主小一岁,才二十,今年才搬来的,跟邻居们不熟。

刘大娘看到青年,那声“哎”就吞了下去,满怀希望的喊,“小季啊,你扶我一把。”

黄单丢下垃圾袋去把老人扶起来,“大娘,你没事吧?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刘大娘说不用,“你扶我回去就成。”

黄单看一眼孙四庆,他很礼貌的打了个招呼,跟邻居套近乎,“孙叔叔早。”

孙四庆嗯了声,对青年没有无视自己的行为挺满意,他慢悠悠下楼,“大姐,你这身子骨跟小年轻没法比,这次还好没摔出大问题,不然我心里会过意不去。”

刘大娘说的不自然,她还没说话,就听到身旁扶着自己的青年说,“孙叔叔,拖鞋买大了,穿着走路不方便,你脚上的看着好像大了两个码子,还是换一双穿比较好。”

黄单察觉刘大娘往孙四庆的拖鞋上看,那眼神很不对劲,他的心里有了某个猜测,就说了这番话。

孙四庆低头一看,他咦了声,“这鞋不是我的。”

黄单了然,他露出惊讶的表情,“是不是买了没怎么穿,记错了?”

孙四庆说没记错,“鞋的款式这么老,码子还大,我买回来干什么?又不是有毛病。”

他把脚拿出来,拎起拖鞋在眼前看,“43码,鞋还是挺新的,应该没穿多久,谁的啊?怎么在我家?”

黄单说,“那真是奇怪,会不会是孙老板喝多了,从外面拿回来的?”

“鬼知道怎么回事。”

孙四庆打了个哈欠,他随意把拖鞋丢楼道里,光着脚下楼,之后就是门打开关上的声响。

黄单发觉老人在抖,“大娘,你怎么了?”

刘大娘拽着黄单的衣服说,“腰闪到了,小季,麻烦你扶我回去躺着。”

黄单扶着老人一层一层台阶的下楼,敲敲302的房门,里头传出苍老的声音,问找谁。

这栋楼里没监||控,门上也没按猫眼,问一声算是有警惕心了,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是听到敲门声直接开门,自我防护意识非常薄弱。

哪怕出现小偷趁机入室抢劫杀人之类的新闻报道,习惯还是改不过来。

刘大爷看看老伴,神色一紧,连忙就把人接到手里,拿干枯的手小心扶进来,“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成这样了?”

刘大娘把提回来的猪脚搁茶几上,没回答老伴,她对着青年说,“小季,要不是你,大娘这会儿还在地上躺着呢,下回大娘做了好吃的,请你来家里吃。”

这意思明了,不留人。

黄单也没死皮赖脸的待下去,他转身离开,顺手把门带上了,下一刻就有插插销的金属声响传入耳中。

屋里的刘大娘忍着腰痛,很小声的说,“老刘,出事了。”

刘大爷按照老伴的要求把插销插上,听她说这话,更是一头雾水,“怎么了?你一口气说完,别断,不然我听着能犯心脏病。”

刘大娘把拖鞋的事说给老伴听,她满脸的迷茫,“老刘,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前段时间丢的拖鞋怎么会在孙四庆脚上穿着?”

刘大爷拿起茶杯想喝口茶,又给放下了,他背着手来回走动,“就孙四庆那么个想要喝死自己的喝法,喝断片是常事,他一喝多,哪里还记得自己做过什么。”

刘大娘接了这话茬,“你的意思是,孙四庆有天晚上喝大发了,他把三楼当成四楼,还把我们放在门口的拖鞋拿回去了,自己却不记得有这回事?”

刘大爷拍桌子,“对,就是这样。”

“他昨晚在楼道里的鬼叫声你又不是没听到,喝了最少半斤,回去肯定在屋子里折腾,把之前丢哪个角落的拖鞋给拿出来了,今早他人是迷糊的,穿了拖鞋就出门,也没看个仔细。”

刘大娘说,“孙四庆喝的是多,吐的到处都是,早上我出去买菜的时候,碰到小李在清理他吐的地方,那味儿真大,不过我怎么觉得……”

刘大爷摆摆手,没让老伴往下说,“行了行了,别再想了,再想下去,也想不出个子丑寅卯。”

他把脸一板,“那拖鞋扔楼道里就别去捡了,谁问也别说是我们家的。”

刘大娘说知道知道,她一思索,“老刘,我们给儿子打个电话吧,他头脑灵光,要是能回来,兴许会摸出一些名堂出来。”

刘大爷冷哼,“他是个大忙人,想叫他回家吃顿饭,还要提前一两个月预约,能因为一双拖鞋的事回来?我看他听了,顶多就是问我们是不是没钱了,有时间给我们打点钱。”

刘大娘听着不高兴,“阴阳怪气的干什么,儿子在外面既要工作,又要养家,不知道有多辛苦。”

刘大爷往小竹椅上一坐,“男的谁不要养家糊口,又不是他一个,再说了,现在女的都忙事业,男的要是享清福了,能说得过去吗?电话要打你打,反正我是不会打的。”

刘大娘给儿子打电话去了。

刘大爷顿时就竖着耳朵听,隐约听到老伴的声音“没时间吗?那好,以后再说吧,没什么事,嗯好,我跟你爸都好着呢”,他重重的哼了声,眼里有着失望。

“不孝子!”

黄单上了楼,孙四庆在对面403门外拍门的动静很大,他早就听见了。

这个点,李顺上班去了,周春莲一个女的在家带着孩子,不安全,跟人起冲突会很不利,她没开门,装作人不在也是正常的。

黄单准备开门进屋,他顿了顿,临时决定上了顶楼。

楼道的窗户是关着的,又闷又热,空气里的灰尘很多,依附在毛孔上面,很不舒服。

黄单一上去,就看到乱七八糟堆在一起的纸箱子,他往里伸头,发现503的门是开着的,里面传出接电话的声音。

这栋楼里有一家开淘宝卖东西,快递员每天抱着包裹上上下下,邻居们慢慢也就都知道了,叔叔阿姨大爷大妈们会好奇的过来瞅两眼,除了会上门买需要的用品,家里有要寄的东西也拿过来,顺便一块儿拿给快递员,算的价格还便宜。

王志看见门口的青年,也不奇怪,他习惯了,随口问道,“你有事儿吗?”

黄单这几天一直没逮着王志,所以还不认识,“我住楼下。”

王志哦了声,“你是401的吧?”

他伸出一根手指,推推鼻梁上的眼镜,“403的李大哥一家我认识,402的赵晓常来我这儿买东西,401的老奶奶过世了,听说她的家人刚住进来,我还没见过,肯定就是你了。”

黄单点头,“那是我外婆。”

王志打量着说,“你跟你外婆长的不像。”

黄单说,“我像我爸。”

王志笑笑,他个头矮,人又瘦,这一笑起来,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那里去了,跟帅气不沾边,“你外婆年轻时候的照片我看过,很美,你要是像她,肯定跟女孩子一样漂亮。”

黄单惊讶王志对原主外婆的了解,他换了个话题,指着能进屋,“你卖什么?”

王志挺热情的说,“卖杂货的,进来看啊。”

黄单跟在王志后面进屋,从门口到客厅都很乱,地上没铺木板或瓷砖,是水泥,墙上也没刷,整个就是一毛坯房。

王志把客厅中央的几个纸箱子踢开,叫黄单随便看,“我这儿乱了点,没时间收拾。”

黄单环顾四周,“你这房子是租的吧?”

王志把椅子上的报纸收了塞垃圾篓里面,“是啊,租的,说起这个就来气,房租说涨就涨六百,不给是把,转头就租给别人,一点儿人情味都没有。”

黄单指指桌上的台式机,“旺旺响了。”

王志握住鼠标把窗口点出来,他爆了句粗口,把窗口叉掉,“操,真是什么人都有,就买一块两块五的香皂,还想要我包邮。”

黄单问道,“生意怎么样?”

王志说凑合,他翘着二郎腿,一边接客户,一边嚼口香糖,不时接个电话处理一下售后,挺忙的,却没请人。

黄单坐到椅子上,看见地上随意放着卷尺,胶带,大号的塑料水杯,女孩子戴的发箍,还有内衣,王志卖的东西很杂,“你隔壁是个海归?”

王志噼里啪啦敲键盘,“可不,海归穿一身名牌,开好车,长的人模狗样,接打电话都是一口我听不懂的英文,我想要的,他都有,哎,人比人,气死人啊。”

他叹口气,“去年我搬来的时候,本来左右两边的房子都空着,这层楼就我一个,那感觉爽爆了。”

黄单不能理解有什么好爽的,房子空着,也不是自己的。

王志呵呵,“不懂吧?整层楼就住着我一个人,不觉得很带劲?”

黄单说,“我只觉得渗人。”

王志敲键盘的手一抖,把“亲你”打成了“亲你妈逼”,还发出去了,他操了声,赶紧给人道歉,还不忘丢一个哭泣的表情。

妹子是个好脾气的,被王志给搞定了,他把脑门的汗擦掉,“这单子要赚一百多,差点被你给搅黄了。”

黄单接住王志扔过来的一盒牛奶,他说了谢谢。

王志往后瞧黄单头上的纱布,他啧啧,“听说你屋里进过小偷。”

黄单一边喝牛奶,一边观察王志,“嗯,东西没少,小偷对我动了手,跑了。”

王志听着就摇头,说他命真大,祖上烧高香,“哥们,跟你说个事,你别往外头说啊。”

黄单抬起眼皮。

王志心有余悸,“上个月我屋也进了小偷,我装睡的,那人在外面翻了一会儿就走了,我啥事没有,东西也没丢。”

黄单停下喝牛奶的动作,“你怀疑是邻居干的,所以没有对外说?”

王志瞥了他一眼,转过头看订单,起身去打包,“这种事不用说清楚,心知肚明就可以了。”

黄单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王志蹲在地上,撕开胶带麻利的去缠快递袋,把写好地址的单子往上面一贴,抽掉中间那张丢一边,“下回再碰到小偷,就学我装睡,千万不要去看。”

他拿起内衣包装袋看型号,在里面拨了拨,找到想要的,“小偷本来只是想偷东西的,被人给发现以后,他会害怕,会很慌乱,不想被抓,不想坐牢,失控之下就动刀子。”

黄单知道这道理,原主当时应该没想太多,更想不到会被人打死,他默了片刻说,“三楼的命案不知道是谁干的。”

王志撇撇嘴,无所谓的说,“有警察呢,操那份心干什么?”

黄单摆出正常人该有的反应跟顾虑,“死的那个就住我下面,我心里有点毛毛的。”

王志把眼镜拿下来,用手背揉揉眼睛,毫不留情的嘲笑道,“这话你可千万别往外说,丢人,赵晓一个女孩子都不怕,还每天下班回来都看一部恐怖电影,你反而怕起来了。”

黄单把所有信息都暂时全部收了,回头再整理,“我看她开门关门都擦好几遍,有洁癖吧。”

王志撅着屁||股在大纸箱子里翻找,把一块泡沫丢出去,“她确实有洁癖,挺严重的,我去过她那屋,之后死也不去,我累,她也累。”

黄单说,“洁癖可以治疗的。”

“那也得看人愿不愿意去治疗啊,赵晓不觉得自己有问题,觉得我们有问题,除了她,这个世上的其他人都脏。”

王志又要给黄单拿吃的,黄单拒绝了,离开前意思意思,买了一台电风扇。

这种人情世故,黄单学会了。

王志高高兴兴的把黄单送到楼梯口,笑着叫他下回过来玩儿,“季时玉,你这名儿像女孩子,还有一股子江南的味道。”

“……”

黄单下楼回屋,口||干||舌||燥的躺在沙发上,早饭忘了吃,饿过头了。

系统,“怎么样,有进展吗?”

黄单一愣,这还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被问任务进展,“老张死时,脚上穿着刘大爷的拖鞋,孙四庆也穿了,这两者之间存在某种联系,具体是哪种,我还没找到。”

“刘大爷跟刘大娘怕事,很介意邻居们的闲言碎语,周春莲跟邻居们的关系不错,没和谁闹红过脸,她丈夫李顺平时是个本分的人,夫妻感情一般,他们都很爱自己的儿子。”

“我以为赵晓跟邻居们都不熟,意外的是,她跟王志有接触,听王志透露的事,他们来往的次数不会少。”

顿了顿,黄单说,“王志机灵,应该知道些事,我会跟他多接触接触,海归我还没见到过。”

“这些人面对我的时候,都是差不多的反应,没有异常的状况,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打死原主的人就在他们中间。”

系统,“人心隔肚皮。”

黄单赞同,“是的,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初步推测,杀死老张跟打死原主的是同一个人,刘大爷家丢失的拖鞋或许是个线索。”

他叹道,“这次的任务不好分析,我怀疑所有邻居。”

系统,“任务都很难做,慢慢来吧,需要听首歌放松放松吗?”

黄单说,“不需要,谢谢。”

系统,“好吧。”

黄单相信,他会在这个世界遇见那个人,和之前的每次一样。

他等了又等,却没有等到思念的那个人出现。

越见不到,心里就越着急。

黄单一边找人,一边留意邻居们的举动,一切都稀松平常。

天炎热,不下雨,风都是烫的,好像连凶手都受不了这鬼天气,一下子老实了起来。

黄单隔三差五的就往王志那儿跑,有意去接近,买这买那的,却一次都没撞见海归。

这次的思念比以往每次都要浓烈,黄单压制不住,也受不了,他找到机会向周春莲打听那个没有痛觉的朋友。

周春莲跟黄单聊了几句,黄单得知对方已经成家立业,孩子都上幼儿园了。

“小季?”

周春莲喊了声,“你没事吧?”

黄单摇头,都结婚有孩子了,不会是那个人,他可以确定。

“周姐姐,你家宝宝办百日宴吗?”

周春莲把一缕发丝别到耳后,“形式不重要,孩子健健康康的就好。”

黄单说,“我能看看你的宝宝吗?”

周春莲说孩子睡了,“他还没进入深度睡眠状态,有个声音就会醒。”

这就是拒绝了。

黄单没再勉强,“那下次再看。”

他随口问道,“小名取好了吗?叫什么?”

周春莲笑了笑,“我跟他爸商量过,没商量出什么名堂,干脆就叫宝宝。”

黄单说,“大名呢?”

周春莲说,“李幼林。”

黄单说名字挺好的,他看到周春莲笑了。

“孩子他爸取的,我是觉得大名小名都无所谓,孩子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周春莲说这话时,满脸的温柔。

黄单心想,一个生完孩子没多久,充满母爱的母亲,应该不会干出杀人的行为吧?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把周春莲从嫌疑人的名单里去处。

除掉死者老张的儿子,就差海归没露面了。

黄单忍不住大胆的猜疑,对方会不会就是自己要等的那个人?

如果是,那就一定会遇见。

黄单天天在外头转悠,邻居们给他贴了很多标签,坚强,有礼貌,人善良,有爱心,尊老爱幼,全是夸赞。

好处就是黄单跟大家伙熟了,打探消息方便许多,也容易许多。

坏处就是有邻居要给黄单介绍对象,说媒,不过在听说他刚毕业,还没找到工作以后,就都默契的消停了。

早上下了场雨,开始让人措手不及,结局也是如此。

一转眼的功夫,雨停了,天放晴,感觉是一场梦中梦,还没睡醒。

地面来不及被雨水浸湿,就干了。

黄单包着个头,生龙活虎的在小区里溜达,看到锻炼身体的老人,就去待一会儿,总会听到些琐碎的家长里短。

他刚来这个世界没多久,就充分体会到,什么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了。

隔着一个亭子跟水池,黄单瞥见了刘大爷,旁边还有一个很高的身影。

只是匆匆一瞥,黄单的视线就落在那身影的屁股上面,阻拦的东西太多了,有花花草草,不知名的树木,他想看的更清楚些。

等到黄单回过神来时,他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抵达目的地。

陆匪一身浅灰色运动服,五官立体,外形俊朗,成熟男人的气息很重,他出来呼吸一下雨后的空气,发现前面的大爷跑的气喘吁吁,就好心过去扶。

哪晓得这一扶,就摊上事儿了。

大爷老大不乐意,说你小子是嫌我老,跑不动了是吧?

陆匪不明所以。

黄单看看刘大爷,又仰头看看面前的高大男人,他从三哥那儿得知,这就是楼上的海归,陆匪。

尽管知道前因后果,黄单还是问了,视线没从男人身上移开,“大爷,怎么了?”

刘大爷哼哼,他把大背心拽了擦把脸,唠叨着把事情说了。

黄单注意到男人吐出一口气,似乎是对刘大爷没有添油加醋,颠倒黑白感到庆幸。

“这位先生是担心你的身体。”

刘大爷不领情,“有什么担心的,我好的很。”

他心里有怨,不服老,“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的,把我们老年人当豆腐呢,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做,我们还没老的走不动路!”

黄单安抚刘大爷,余光一直往男人那儿扫。

刘大爷板着的脸缓和下来,他这才介绍着说,“小季,这是陆匪陆先生,刚回国,住503。”

黄单的形象不怎么好,洗白的牛仔裤,颜色快褪干净的T恤,头包着,脸苍白,唇色也是,身上还有一股子药味儿,就是个伤患。

他翘了翘唇角,伸出手说,“陆先生你好,我是季时玉。”

陆匪双手插兜,没有要把手拿出来的迹象,“你好。”

黄单的眼角一抽,不是听闻楼上的海归很有礼貌吗?他不在意的把那只手放了下来。

刘大爷看不过去,“陆先生,小季跟你握手,你为什么不把手拿出来?”

“小季是没留过学,但他也是大学毕业的,正正经经的好孩子,哪里都不比谁差。”

陆匪勾唇,“大爷误会了,我手上都是汗,和人握手很不礼貌。”

黄单瞥了一眼。

陆匪颔首,“李同学能理解的吧。”

黄单说,“能理解。”

刘大爷看黄单是真的没往心里去,就没再往下说,他似乎对国外回来的陆匪有看法,保持了距离。

“小季,陪我上前面的亭子里坐会儿?”

黄单说,“不了。”

刘大爷也没强迫,他叫住一个提着收音机经过的邻居,两人有说有笑的走了。

收音机的戏曲渐渐模糊。

黄单看着男人,“我住四楼,401。”

陆匪把额前汗湿的发丝抓到脑后,露出深邃的眉眼,轮廓清晰利落,硬挺坚毅,“哦,就是死了的那个老张头顶。”

黄单,“……”

陆匪往前走,脚步迈开两三步就顿住,他转过身来,目光从慵懒变的凌厉,那里面什么也没有,有东西被克制住了。

黄单收回打量男人屁股的目光,眼神询问。

就在这时,一个玩滑轮的小女孩经过,把陆匪撞了一下。

陆匪那眼睛里前一刻还什么都没有,这一秒就被暴风雨席卷,克制不住的翻涌而出。

他皱紧眉头按住被撞的胳膊,暴躁,愤怒,发狂,面部有着隐忍的痛苦,薄唇死死抿在一起,给人一种随时都会哭出来的感觉。

“操!”

陆匪铁青着脸骂了声,呼吸粗重,额角有冷汗,眼里有光,分不清是冷光,还是什么。

黄单错愕的看着男人,眼神越来越怪异,“只是撞了一下。”

陆匪冷冷一扫,掉头就走。

黄单眼看男人就要远离他的视线范围,就跑上去把人拉住。

陆匪的手一挥,五官扭曲着,在忍着什么,眼里的光更明显了。

黄单被挥的踉跄着后退一步,他蹙了下眉心,屁股是对的,不会认错。

“你是不是在哭?”

陆匪的面色一变,下颚线条绷紧,冷峻异常,“不是。”

黄单拿出一包纸巾,“把鼻涕擦擦。”

陆匪下意识就去摸鼻子,发现自己上当,他没动怒,而是拧着眉峰,目光里有锋利的审视,让人无处遁形,会很不舒服。

黄单很淡定,不怕给男人看,就怕他看不到。

陆匪一言不发的走了。

黄单望着男人上木桥,这回他没追上去,“三哥,陆匪就是我每次都会遇到的那个人。”

他用的是笃定的语气,刚才竭力控制住自己的举动,只拉了一下,没有做出其他的动作。

系统,“恭喜。”

黄单抿嘴,“陆匪刚才的反应不正常,我怀疑他的疼痛神经异于常人,跟我一样。”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却被黄单抓住了,粗略的一琢磨,就让他心头震荡。

系统,“感同身受是骗人的,那种说法不存在,必须亲身体会,才能感受。”

黄单知道这个道理,他不明白,有些事想不通。

异常的疼痛神经陪伴他长大,那是一种习惯的痛苦,旁人永远理解不了,也体会不到,他也没想过,将来哪一天,有个人可以体会他所体会的,承受他所承受的。

有样东西在黄单的心里流淌,他不自觉的用手捂住心脏部位,跳的太快了。

如果痛觉还在,他一定很疼。

黄单的脑子里出现吸溜声响,很突兀,他愣了愣,“三哥,你在做什么?”

系统,“我在喝可乐。”

黄单,“……”

之前的系统先生中规中矩,陆先生严谨自持,从不表露私人的一面。

现在这个三哥不再是没有人气的利器,他觉得新鲜。

“三哥,疼痛神经异于常人会很痛苦,陆匪要是疼哭了,我看着难受。”

系统,“小弟,听三哥一句,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微笑面对世界。”

黄单说,“我知道的。”

系统,“有什么需要的就告诉我,不用积分兑换,都送你。”

黄单愣了愣,“谢谢。”

系统,“看电影吗?动作电影,我这里有上万部。”

黄单惊讶的问道,“还能看电影?”

他没听到回答,脑子里出现了一些画面。

“……”

黄单说不看了,“先暂停吧,等我跟他做||爱的时候再播放。”

大概是黄单的语气非常认真,没一点|色||情成分在里面,也不是玩笑,调侃,系统懵逼了,半天都没“叮”一声。

黄单回去,就上王志那屋串门。

王志在打电话,一口一个亲,脸都绿了,他挂掉电话,萎靡几分钟就继续接单子干活。

黄单一直在他那儿待着,帮忙打包,隔壁的房门没动过。

夜里黄单热的睡不着,他下楼乘凉,寻思找个时间叫人上门按空调。

楼道里静悄悄的,有邻居养了狗,这会儿都没个声响。

黄单下到三楼,发现刘大爷屋门口放着拖鞋,可能是年纪大了,忘事,想不起来拿回去。

楼道里的感应灯时灵时不灵,黄单跺了好几下,他看着拖鞋,若有所思几个瞬息,决定先不管,回来的时候再看。

黄单继续往下走,他没带防身的东西。

一来是自己没到时间,是不会死的,二来是带了防身的东西,用处也不会大。

因为他感觉不到痛,背后被人捅一刀,哪怕是从一头捅到另一头,直接捅穿了,内脏都挖出来,把他挖的就剩一张皮,他都没感觉。

黄单没走多远,就在楼底下站着,蚊子很多,他在胳膊上看到好几只,腿上没看,随它们去了。

这个点,还有一些窗户里面有灯光,夜猫子不会越来越少,只会越来越多。

黄单吹了会儿夜风,喂饱了这一片的蚊子。

蚊子们依依不舍,吃饱了也没走,有的趴在黄单身上,有的在他周围嗡嗡的叫,飞来飞去的,跟他套近乎,指望他明儿还来。

黄单准备进楼里,远远的看到一个人影往这边来。

是孙四庆。

离的近了,黄单闻着中年人身上刺鼻的酒气,就知道他喝了很多酒。

人穷没事,怕就怕先穷着,哪一天富了,又穷回去,过山车般的人生不是一般人能有拥有的。

生意失败,平日里称兄道弟,帮助过的朋友纷纷拉开距离,老婆跟人跑了,人生掉进低谷,一无所有。

人喝高了,意识是模糊的,零碎的。

孙四庆脚上的鞋不知道被他脱了丢在什么地方,他光着脚踩在石子路上,哼着模糊的调子。

黄单正犹豫要不要打招呼,就看到孙四庆往草地上一躺,看样子是要在那里过夜。

“喵”

有一只白猫出来觅食,途经此地,望了望草地上的孙四庆,好奇的绕着走两圈。

孙四庆突然大叫了一声,猫受到惊吓,退后又退后,扭头窜进灌木丛里。

黄单也吓了一跳,他再去看孙四庆已经起来了。

孙四庆爬到三楼,把刘大爷放在门口的拖鞋穿上,就去拍对面301的门。

那是老张的房子。

不知道是喝了酒的原因,还是感冒了,孙四庆的嗓音沙哑,听着不像他平时说话的声音,“小杰,你开一下门。”

小杰是老张儿子的小名,黄单是知道的,他听孙四庆那话,觉得是父亲对着儿子的口吻。

孙四庆叹一口气,“小杰你先把门打开,我以后不喝酒了,真的不喝了,我保证,你开开门,小杰……”

说到后面,全是妥协,悔过,还有哀求。

黄单的后背发凉,那感觉就好像有个死人往他背上一趴,还勒住了他的脖子,冰冷僵硬,他往后看,什么人也没有。

楼道里昏暗无比。

“怎么还不开门,小杰,你听话,把门开了让我进去。”

孙四庆拍两下门,自说自话了片刻,就耷拉着脑袋坐在老张的家门口,不动了。

黄单也没动,整个身子都藏在黑暗中,他的呼吸放到最轻,细汗弄湿了手心,回去要洗澡,希望别出什么事。

孙四庆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拿钥匙开自己那屋的门进去,准确无误,身形也不摇晃,像是没喝过酒似的。

黄单瞬间毛骨悚然。

这个世界不是灵异吧?不应该有鬼才是。

黄单的眼皮跳了跳,可是孙四庆刚才那一出是怎么回事?大夏天的看了,比对着空调吹还凉快,凉到了心底。

楼上冷不丁的传来脚步声,黄单屏住了呼吸。

那串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听着,分辨出来不是拖鞋,是皮鞋,楼道里的感应灯亮了灭,灭了又亮。

黄单抬头看去,跟下楼的陆匪四目相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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