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火如荼的七月,T城发生了三件事,成为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有点儿意思的是,三件事出现的时间很近,就像是老天爷早早就安排好了的,给了人们一出接一出的热闹看。

第一件事是初三晚上,城北的厂子爆炸了,那厂子废弃多年,老早就传闻要被政||府收走重新开发,年年传的跟真的一样,什么被哪个老板看中,多少钱拍走,什么要建成医院,超市,结果年年没看到实际行动。

就那么搁着,成为野蛮野狗流浪汉逗留的地儿。

厂子爆炸时,人们感觉脚下的地,头顶的房梁都震动了一下,他们惊慌的跑出来,伸着脖子看往一个方向看,被惊吓的连窃窃私语都没有。

那火烧的哦,天都红了。

火一直烧一直烧,不知道烧了多久,大家才惊魂未定的开始乱咬耳朵,猜想是什么原因爆炸的,里面有没有人,死没死。

直到第二件事发生时,人们自以为是的猜想都被全盘否定,真相的一个角就这么直白的摊在他们眼前。

新世纪的项目停工,投资人之一的邱涛死在那场爆炸中,他贪污受贿,故意杀人,名下的所有产业都充公了。

而警方查实,某|官||员涉嫌那起爆炸事件,已经被捕。

当晚的伤亡人员有多名,经核查发现都是邱涛的手下,他带那么多人去厂子后面的仓库里,还配了枪,明显是图谋不轨。

警方却没有对外公开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老百姓们议论纷纷,觉得十有**是官||场内部斗争,所以才不能把那块遮羞布揭开,不然会很尴尬。

聂主任是第三件事的主人公,也是最热的一个话题,人们每天的唾沫星子跟脑细胞有大半都贡献在他的风光事迹身上了。

不知道是谁放出的风声,说是邱涛跟聂文远多年的兄弟因一己之私反目成仇,派人抓了聂文远的外甥,以此来除掉他。

至于为什么聂文远那样的人会去赴约,因为他跟外甥好上了,他们是同性恋。

舅甥竟然不是亲舅甥,这里面牵扯到了一段几十年前的成年往事,T城老一代人的记忆都跟着翻了个底朝天。

人们的恶心程度有所减轻,是不是亲的,这太重要了。

如果是亲的,那就会扣上道||德|伦||理的一套说词,会被人唾弃很长时间,每每想起来都要啐一口,但要不是亲的,那就是没关系的长辈跟晚辈,发神经的喜欢上了彼此而已。

而报道上还写着一条信息,警方是在事发三小时后才从废墟里面挖出了聂文远跟他的外甥陈于,还有邱涛,他们三个全挤在逼仄的建筑材料底下。

邱涛的尸体倒在陈于旁边,陈于紧紧压着聂文远,这一报道出现,人们就忍不住的猜测,爆炸发生的时候,聂文远的外甥用命护了他。

而邱涛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扑上来替他们挡了一下。

人们倾向于是邱涛良心发现。

不过,邱涛跟聂文远反目的真正原因,就没人知道了。

奇怪的是,陈于那具身体呈现的特征告诉医护人员,爆炸的那一瞬间,他就死了,致命伤是头部左侧那一根细长的利器。

可是让医护人员震惊的是,陈于没死,他还活着,真真实实的活着。

于是有关医学奇迹的报道铺天盖地般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他们不懂医学类的专业词汇,只知道是陈于福大命大。

一年后的十一月份,某个红遍全中国的男歌手在事业巅峰时期,传出了被男友刺伤的新闻,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刷新了人们对同性恋的厌恶跟抵触,爆炸般地传遍大街小巷,弄的人尽皆知。

谁也没那个心思去探究报道是不是子虚乌有,当事人伤的那么重能不能挺过来,只是一味的觉得同性恋可怕,恶心,全是精神病,关一辈子最好,不要放出来害别人。

那些人甚至去排斥《涛声依旧》,好像成了同性恋,涛声依旧就不存在了。

男歌手迅速退出歌坛养伤,后期多家媒体的报道变的认真起来,开始慢慢朝着客观事实的方向发展,证明一切都是无中生有,而人们却主观的不去相信,只是认定了最初的那份报道。

在他们看来,同性恋就是心术不正,无论是吃药,还是电击,都得趁早治。

人们在嘲讽男歌手的同时,会从嘴里蹦出那对舅甥的名字,不知道怎么样了,大概都死了吧。

B城的冬天比T城要冷多了,第一场雪早早降临,在那之后连续几天都是暴风雪,好不容易放晴,也是天寒地冻的,吸一口气都能把肺腑冻伤。

欧式的小楼房被白雪覆盖住了,院子里的树也是白的,树枝被压弯了腰,忽有一阵风拂过,树枝就跟着抖了抖,雪纷纷扬扬。

在一片白当中,有一株腊梅,迎风盛开着艳丽的花朵,孤独而又坚韧。

黄单摘了两朵梅花塞口袋里,咯吱咯吱踩着厚厚的积雪回屋,他吐出一口气,把带了寒气的外套脱下来,挂在门后的钩子上面。

大厅里的安静被破坏,黄单换上棉拖去倒杯水捧在手心里捂着,他背靠着桌子,有点走神。

关于那天的事,黄单历历在目,包括扑进口鼻的灰土,浓烟,耳膜快被震碎的痛楚,鼻涕眼泪,鲜血,剧痛,恐慌的喊声,之后他就失去了知觉。

黄单没死,压根就不是什么奇迹,这副身体的结构也跟常人无异,不存在什么特殊的地方,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还没到离开这个世界的时间而已。

国家要把黄单送去研究所研究,觉得他死透了还能活,价值前所未有,他的身上肯定有对医学做出巨大突破的东西。

黄单被带去了没几天,就被放了回来。

因为聂文远醒了。

黄单没问聂文远是怎么把他弄出来的,动用了手上的多少人脉跟财力,他更关心聂文远的身体健康,希望能恢复的跟以前一样。

可是聂文远跟黄单不同,他没有某种意义上的不死不灭,堪称神赐予的法术,所以他的救治时间过了以后,无疑是在跟死神搏斗。

聂文远的一条胳膊跟一条腿都受了枪伤,被黄单压倒在地时,后背扎进了一块很大的碎铁片,他凭着可怕的意志和求生欲在死神那里赢了,伤口虽然慢慢痊愈,却留下了严重的创伤。

医生没有别的治疗方法,只能慢慢调养。

黄单有自知之明,他为了聂文远的身体考虑,提议请个人。

聂文远没同意。

黄单知道聂文远的心思,他们的关系已经不是秘密,外人理解不了,也接受不来。

嘴巴长在别人的脸上,不论是喷水,还是喷粪,他们都管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离远点儿,不被沾到脏东西,最好也听不见。

黄单心里明白,聂文远知道他不与人争的性子,也知道他不善于跟人沟通,理不来那些一套一套的人情世故,怕他受委屈。

门忘了关,有冷风裹着雪花吹了进来,黄单的思绪回笼,放下水杯去把门关严实,他拿了水杯坐到沙发上,吹掉漂浮的热气,低头喝了一小口水。

现在黄单不能让自己受伤了,哪怕是烫了也不行,他必须要好好的,因为他要照顾聂文远。

黄单摸了摸左边的头,指腹摸到一处凹下去的地方,他心有余悸,还好离开的时间没到,否则他那时候就死在了聂文远的身上。

现在回想起来,黄单记得,他的头受伤时,聂文远看着他,眼睛里没有流出一滴眼泪,脸上都是他的血,却在哭。

那天的事还是不去回忆比较好,难受。

聂文远不知道黄单不会死,他看在邱涛最后的选择上面,没有为难两个儿子。

事情已经尘归尘,土归土。

头有点疼,黄单单手去揉,他填交了这次的任务对象,有一大排,把接触的那些人都填了上去,比前面任何一次都要多,那种感觉黄单是头一次体会,大概是觉得自己的失败已成定局,所以无所畏惧。

黄单蒙对了三个,有两个是邱涛的手下,名字都被聂文远核实过,剩下一个正确答案是刘全武。

按理说,都是邱涛的人,找出一个,其他几个都应该能被拽出来,可没想到那些人全是邱涛培养的打手,不但对彼此一无所知,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聂文远费了一番周折,用了大半年的时间才查出了两个。

黄单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任务失败了要面临什么惩罚,会不会很难熬,还能不能回到现实世界,他都不去想了,能陪聂文远一天,就把一天过好了。

旁边的座机响了,黄单凑过去拿起话筒,那头是周薇薇的声音。

当初黄单跟聂文远的事被传的沸沸扬扬,周围的人都避开了,聂友香没露过面,聂秀琴母女俩来了,没有一点厌恶跟鄙视。

只不过,周薇薇看黄单的眼神有敌意,还有不甘。

黄单知道周薇薇对聂文远的心思,他跟周薇薇聊过,很明确的告诉她,聂文远是他的人,一直都是,也永远都是,不会变。

周薇薇再次出现在黄单面前是在两个多月后,她眼里的那些情绪都不见了,也许是真的消失,或者是藏的更深。

黄单没有再跟周薇薇谈及聂文远,他们的感情绝不可能有第三人插足进来,这一点的自信他是有的。

听着电话里的周薇薇问聂文远的事,黄单往后仰一些,靠着沙发说,“他还在睡觉。”

周薇薇小声的问道,“明天我跟我妈过来,方便吗?”

黄单说方便的,“雪下的有点大,你们路上注意着点,有事就打电话给我。”

这句话在人情世故里面很常见,用的地方太多了,大同小异,有客套的成分在里面,也有关心的意味,听着让人觉得舒心。

换做以前,黄单是一定说不来的,想都想不到,现在会了。

人都会成长的,黄单成长的方式比较与众不同,也成长的晚了些,陪着他,帮着他成长的人很多很多,他很感谢他们。

有时候就是这样,不去经历,不去感受,永远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周薇薇征求了同意,她的语气轻松起来,“我妈摘了很多柿子,我说你们不喜欢吃,她不听劝,非要摘,装了一大袋子,口都扎好了。”

黄单说,“我很喜欢吃的。”

周薇薇微愣,她说起往事,用着半开玩笑的调子,“真的啊,我记得你以前不爱吃,觉得味儿不好,我给过你一个,你还丢门前的地沟里了,把我给气的,好几天没搭理你。”

黄单说,“人是会变的。”

这话触碰到了一些人和事,电话两头的人都沉默了下来。

人生充满太多变数,路上也有数不清的诱||惑跟困难,有的人走着走着,就偏离了原来的轨道,走到了死路上。

周薇薇那头多了一个声音,是聂秀琴,喊她吃饭呢,她笑着说,“我妈煮了一锅芋头,这几天天天吃,我吃的都想吐了,她还给你们装了很多。”

黄单说,“芋头很沉的。”

周薇薇说没事儿,“有个认识的伯伯正好要去城里进货,我跟我妈搭的是他的顺风车,就因为方便,我妈才这个带一些,那个装一点。”

黄单问道,“回去呢?”

周薇薇在电话那头说,“伯伯当天下午就回去,我们跟他都说好了,没有问题的。”

黄单听着她的话声,眉头动了动,“表姐,你在撒谎。”

周薇薇有点儿无语,她笑着叹息,“小于,你现在的聪明劲儿跟舅舅真像,就是那个什么,怎么说的来着?”

黄单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周薇薇一连说了好几个对,“不行,我明儿过去跟舅舅要点书带回来看,不然我都快跟不上你了。”

黄单没被她带跑,“伯伯后天回去,还是大后天?”

周薇薇说是后天,“他说下雪天开车,总是绷着,比平常时候累多了,所以要在城里住一晚上。”

黄单猜到了,“旅馆没有家里方便,空房子挺多的,我晚点收拾一下。”

周薇薇默了好一会儿,小心翼翼的问,“我跟我妈留那儿过夜,不会给舅舅添麻烦吧?”

她到底打从心里的还是怕自己的舅舅,尤其是现在的舅舅,瘦下来后越发的凌厉,看过来的眼神里还会有暴戾的东西,她怕惹对方生气,再出个什么状况,那就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黄单说不会的,“不要担心。”

周薇薇松口气,“我妈又喊我了,那就这样,不打扰你们了,明天见。”

放下话筒,黄单曲着手指敲点几下桌面,他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就起身上楼,推门进去。

卧室的窗帘拉上了,床头灯开着,暖黄的光笼罩住那块地方,微弱的光晕刚好把床上的男人圈在了里面。

黄单刚进去,男人就醒了,他抿抿嘴,对方的警觉让他有些无奈。

聂文远拍拍身旁的位置,“过来。”

黄单反手把门掩上,脱掉身上的外衣上床,撩开被子躺在男人怀里,鼻端有淡淡的药味儿,他这一年多闻惯了,刚要说点什么,就立刻坐了起来。

青年的反应让聂文远愣怔了一下,“怎么?”

黄单亲亲男人染着病态的薄唇,舌||尖抵进去,“你抽烟了。”

聂文远的额角一抽,他的眼眸半阖着,勾住跑进来的那一小截舌||头,“没。”

黄单说,“抽了。”

聂文远舔||着青年湿润的唇||瓣,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声音,“就两三口过过嘴瘾。”

黄单退出来,又去亲,笃定又认真的说,“至少半根。”

聂文远,“……”

他扶额,找了个嗅觉比小狗还灵的爱人。

黄单只是痛觉异于常人,嗅觉正常,只不过对烟味较为敏感,尤其是男人气息里出来的烟味,他在床头柜里面找到那半根烟,拿在指间磨||蹭,触手冰冷,应该被藏进去有一会儿了,“什么时候抽的?”

聂文远捏住青年的下巴,嘴唇压上他的,“你出去以后。”

黄单把男人推开些,力道不轻不重,他去找打火机,站在床边把烟点燃了,学着男人的样子抽一口烟。

在现实世界里面,黄单不抽烟不喝酒,生活单调而又严谨,没有放||纵过,也不想放||纵。

高中的时候,班里的男生叼根烟往课桌边一靠,摆一个自以为很帅的姿势,或者是叉开腿蹲在楼道里边抽烟边调||戏经过的女同学,偶尔酷酷的笑,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其中的代表就是那个混混。

黄单多次经过楼道里,都看到混混带头,领着一群男生叉开腿蹲在那里吞云吐雾,他经过时,混混会吊儿郎当的吹一个口哨,很响亮,还有回音。

其他人会哄笑着喊他少爷。

说起来也奇怪,黄单的记忆库里,有关高一那年的片段无端浮了上来。

黄单记起来混混的一点点轮廓,个头高高的,头发很短,是板寸,长的坏坏的,一边的耳朵上戴着一颗银耳钉,他不是嘴里叼着烟,就是指间夹着根烟,趴在栏杆上面吹风,满脸的忧郁,转过头的时候就带上欠揍的笑。

牙很白。

黄单记得自己在厕所摔倒,混混扑过来给他当了回垫子,他抬起头,混混冲他笑,露出一口白牙,还很整齐,让他想到了某种犬科动物。

以前不记得,黄单前段时间才想起来,混混是班上除他以外,收到情书比较多的一个,关于这一点,是他的老同学告诉她的。

每次他跟混混都被大家伙搬出来,评谁是班草,校草,最后那头衔都会落在他的头上,莫名其妙。

黄单心想,混混对他告白被拒,拳头朝他脸上挥过来,擦过他的头发打在了墙上,之后就蹲在他的脚边嚎啕大哭,估计是很有自信,以为他一定会答应,伤了自尊。

至于烟,黄单咳嗽一声,他问过管家,管家隔天就给他买了相关的书籍,他科普了以后就不想去触碰了,两样都不是好东西。

听着青年咳嗽,聂文远的眸色一沉,严肃道,“你抽什么烟,给我。”

黄单眯着眼睛看他,“我看看烟有什么好的。”

聂文远坐起来,目光直视着青年,那里面的温度灼人,他低哑着声音,“没你,烟是最好的,有你在,它可有可无。”

黄单说,“可有可无?让你戒个烟,怎么都戒不掉。”前面那几个世界,没有一次成功过,最好的一次是一周抽一根,还是要抽,好像烟味已经深入骨髓。

聂文远苦笑,“烟陪了舅舅几十年,你才陪了舅舅一年多,慢慢来,它不是你的对手。”

黄单把烟掐了扔进垃圾篓里,“医生说的,你要禁烟酒。”

他把男人身上的被子往上拉拉,“舅舅,你想陪我几年,十几年,还是几十年?如果是几年,我就不管你了。”

聂文远揉额头,这话让他听着就很难受,他的软肋被掐的死死的,“小于,你要明白,舅舅接触烟的时间很长,烟瘾太大了,不是短时间能戒掉的。”

黄单看着男人,没说话。

聂文远被他看的有点虚,妥协道,“这样吧,舅舅想抽烟的时候,会跟你打报告申请。”

黄单说,“好哦。”

聂文远把青年往身上拉,托住他的后脑勺亲上去,烟味跟药味搅在了一起,唾液打湿嘴角,俩人的呼吸都粗重了起来。

黄单深吸一口气,手撑在男人的胸膛两侧,坐在他的身上低着头说,“不能做的。”

聂文远扶着青年的腰,额头抵着他,“能做,我现在一周只能碰你三次。”

后半句字里行间都是欲||求|不满。

黄单也硬了,他很不要脸的又跟陆先生要了一支菊||花|灵,加上苍蝇柜里的三支,省着点够做一次。

他的体质特殊,做一次需要的菊||花灵顶得上别人做好几次,亏了。

系统,“两次了。”

黄单说,“我也是没办法,谢谢你。”

系统,“一个好消息,给你报名了菊||花灵公司的周年庆活动。”

黄单心想,太好了,他因为过于激动,就不小心把那三个字给说了出来,恰巧在聂文远说要跟他做的时候。

“……”

聂文远没起来,他躺着,宽大粗糙的手掌扶住了青年的腰,眉头微皱着,面色沉稳,气息却粗而沉重。

黄单勾住男人的脖子,亲他因为病痛而发白的鬓角,亲他生病消瘦下去,泛着灰色的面颊,亲他眉间岁月留下的沧桑,“不行就告诉我,换我来。”

聂文远的眼眸深沉,“你来?”

黄单勉为其难,他不喜欢体力活,但是情势所迫,没别的法子,“嗯,我来。”

聂文远的唇角懒懒一勾,“行,那你来吧。”

黄单眨眨眼睛,突然就茫然了,不知道怎么走下一步,他回想了一下,先去摸男人硬邦邦的胸膛,又去摸对方的腰。

聂文远的痒痒肉被抓了,他的胸膛震动,闷声笑道,“你挠痒呢。”

黄单叹口气,“还是你来吧,我不会。”

聂文远就没想让青年来,他闻言,也没说什么,只管做。

完事以后,黄单把沾了脏污跟眼泪的床单给换了,他去洗把脸,拿两只通红的眼睛看着男人,“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聂文远说,“这话应该我问你。”

黄单说他只是腰酸,“薇薇跟小姨明天过来。”

聂文远知道青年既然跟他提这个事,就说明已经答应了,他嗯了声,穿上外衣往门口走,“你躺着,我去做晚饭。”

黄单把口袋里的梅花拿出来,夹在男人写的书里面,他将书放回原处,快步追了上去。

夜里黄单被咳嗽声惊醒,他的脑子里就像是被装了一个开关,起床倒水,拿药,打湿毛巾给男人擦额头的冷汗,一系列的动作都在短时间内完成。

聂文远吃完药缓了缓,唇色是惨淡的白,他是个自私的人,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意识到这一点。

明知道自己年纪大了,还染上一身病痛,命悬在刀口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把刀就掉下来了,却偏要拖着尚且年轻,有大把时光可以消耗的青年,死死的拖着,绝不放手。

黄单头上那处疤给亲了,他拍拍男人的后背,“睡吧。”

说的人睡了,听的人没睡。

聂文远在黑暗中叹息,手把青年往怀里带,闻着他身上干净的味儿,觉得整个胸腔都是满的。

第二天上午,医生照例上门给聂文远做针灸治疗。

黄单在一旁看着,看一根根细细长长的针扎进男人的腿上,身上,手上,他觉得自己有自虐的倾向,知道看了难受,还杵在原地。

医生走时,对黄单叮嘱了一些事,“天冷,别让主任出门,他感染了风寒,会很麻烦。”

黄单说,“我知道的。”

医生咳了声,“不能禁||欲的话,也别纵||欲,健康是革命的本钱,没有健康,什么都是白谈。”

黄单认真的说,“晓得了。”

医生拍拍青年的肩膀,拒绝让他送自己,“你陪着主任吧,省的他看不到你,心里着急。”

黄单停下脚步,冲医生摆摆手,“慢走。”

医生走到院子里,他下意识的往后扭头,视线上移,跟站在窗户那里的男人打了个照面,即便隔了段距离,他也知道对方面上是什么表情,生怕那个青年摔一跤,磕到哪儿,恨不得永远都禁锢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同性恋没什么可怕的,只不过喜欢的人刚好是同性而已。

医生边走边想,社会一直在进步,将来有一天,人们的思想开放了,对同性的接受程度肯定会发生巨大的变化,说不定同性恋也能结婚,被祝福,被认可。

聂秀琴跟周薇薇过来的时候,黄单刚烧完一壶水,正在厨房忙着准备午饭要用的食材,他听到敲门声就去问是谁,听到回应才开的门。

这地方偏,黄单要为他跟聂文远的安全考虑,不欢迎陌生人。

聂秀琴看起来年轻了不少,女儿的病情好转了,她那颗心也稳稳落下来,有女儿在身边,日子怎么过都会比以前好。

周薇薇身上散发着青春活力的气息,一颦一笑都很动人,她把肩后的背包拿下来,一边从里面拿出柿子一边嘟囔,“不知道烂了没有。”

黄单喜欢这个女孩,很不幸的经历了那种事,精神受到刺激,留下了很重的心理阴影,还能走出来,活的这么积极向上,真好。

“烂了就挑出来先吃。”

周薇薇挨个检查,她扬起一张笑脸,“都是好的。”

聂秀琴站在门口往里面看,人没动。

周薇薇跑过去接走她妈手里的蛇皮袋子,“妈,你发什么呆呢?”

聂秀琴轻轻叹道,“奇了怪了,你舅舅这房子,妈每一次来,都觉得跟上次不一样。”

周薇薇说,“季节不同,上次我们来的时候是春天,院子里的花开的好看,这次是冬天,全是雪。”

聂秀琴想想也是,她把蛇皮袋子跟塑料桶提进厨房,忙着把里面的芋头跟鸡蛋拿出来。

周薇薇仰头往楼上看,“小于,舅舅呢?”

黄单说,“吃过药躺下了。”

周薇薇吐吐舌头,“那我不上去了,我帮你们拖地吧。”

黄单没让她拖地,给她找了本书。

午饭是聂秀琴做的,黄单打下手,在一边看她把鸡过一遍水放进罐子里,丢几片生姜,几个枸杞进去炖上,汤他喝过,很好喝,“小姨,我放的东西跟你放的一样,出来的汤不好喝,没味儿。”

聂秀琴拿抹布把灶台上的水迹擦掉,“这炖鸡汤也不需要什么复杂的技巧,你是不是放多了水,没烧好?”

黄单一愣,他往罐子里凑,“小姨你放了多少水?”

聂秀琴说,“一只鸡就放这么多水,你再热的时候,不要加多了水,不然味道就不好了。”

黄单觉得可能就出在水量上面,他认真的问,“多少?”

聂秀琴指指罐子,“就这么多。”

黄单,“……”

等聂秀琴去忙别的事儿,黄单偷偷把罐子里的水倒出来,用汤碗装着记下来水量,再倒回去。

他做这件事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认真,容不得自己出一点差错。

门外的周薇薇将一切收进眼底,她呆了呆,在青年转身前一刻迅速躲了起来。

聂文远刚醒,听到叩叩声响就靠坐在床头,“进来。”

周薇薇推门进去,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她蹲下来,握住男人放在被子上的手,“舅舅,小于是真的爱您。”

聂文远将手拿开,“嗯。”

周薇薇也不难过,她只是鼻酸,看着男人不到四十的年纪,正值壮年,就生了那么多白发,眼眶也渐渐湿了,“我本来还想着,小于要是对您不好,我就把您接走,有我跟我妈在,能照顾好您。”

她说着说着,声音就轻下去,很轻很轻,近似是在自言自语的说,“他不会给我机会的,我知道。”

聂文远想抽根烟,忍了,“薇薇。”

那话里带着警告,哪怕眉宇间多了病痛刻下的痕迹,依然让人心生畏惧。

周薇薇像过去那样仰望着男人,“舅舅,您过的幸福吗?”

聂文远说,“很幸福。”

周薇薇泪如雨下,“那就好。”

晚上黄单被周薇薇喊住,俩人在阳台上喝茶看雪。

周薇薇把一块花生糖放进嘴里,她很突兀的说,“小于,那一万块钱是我拿的。”

“我本来想人赃并获,让舅舅赶你走,我不喜欢你,小于,那时候我真的不喜欢你,舅舅的卧室,书房你都能随意进出,太不正常了。”

黄单早就知道了,聂文远跟他说的,“为什么没有那么做?”

周薇薇垂下眼皮,“是啊,为什么呢……”

那时候她不是一直疯着,也有清醒的时候,表弟对她没有坏心,她能感觉得到。

后来周薇薇发现了一个秘密,所有的不正常都有了解释。

她突然不知道怎么办了。

黄单问道,“舅舅查到了这件事,让你们走了?”

周薇薇点了点头。

黄单不再多说,跟她一起看雪景。

直到聂秀琴出来喊女儿睡觉,宁静才被打破。

黄单摸了一下女孩柔软的头发,“你会越来越好的。”

周薇薇嗯了声,眼睛发红。

黄单跟周薇薇打了招呼上楼,他洗了热水澡往被窝里一趟,脑袋枕着男人的臂膀,觉得人生都圆满了。

聂文远揉了揉青年的耳垂,“陪舅舅说会儿话。”

黄单从鼻子里发出一个音,“说什么?”

聂文远说,“你会不会觉得跟舅舅住在这里很无趣?”

黄单的眼皮黏到一块儿去了,闻言就立刻分开,他摸摸男人没什么力气的手臂,“不会。”

聂文远说,“你还年轻,正是贪玩的时候,却整日整夜的陪着舅舅,难为你了。”

黄单从男人怀里撑起身子,“聂文远,不要把官||场的那一套用在我身上,你不需要试探我。”

聂文远说,“不是试探,是愧疚,舅舅想给你最好的。”

黄单看了男人半响,缩回他的怀里,把他的一条手臂抓住放在自己腰上,“最好的我有了,别胡思乱想,像个老头子,这样不好。”

聂文远亲亲他的脸颊,“晚安。”

早上黄单跟聂文远被聂秀琴喊醒,她烙了饼,煮的八宝粥,还切了自家腌的咸鸭蛋。

聂文远看出青年的心情不错,说话时脸上有消息,人多,话题也就多了,到底还是比整天对着他一个老男人要好,但他还是不会放对方走。

这辈子是不可能了。

下辈子……也不可能。

周薇薇最后一次见到舅舅跟陈于,是在吴奶奶的赞礼上面。

吴奶奶走的很平静,没有受过折磨跟煎熬。

前来的人也不多。

他们看到聂文远跟小外甥,神色各异,不管心里怎么想,面子上都做到位了,该怎么客气,就怎么客气。

周薇薇老远就跑着迎上去,把眼巴巴望着自己的青年甩在后面。

黄单从聂秀琴那儿知道点聂友香的事,她怕村里人说闲话,就离开了村子,不知道去了哪儿,也许是找大儿子去了。

陈飞没死,这是聂文远跟黄单说的,但没说他在哪个城市,做着什么,可能还跟以前一样心高气傲,也可能已经脚踏实地,学会了感恩,用一颗温柔善良的心对待生活。

那天黄单对周薇薇说了点事,他会跟聂文远出去走走看看,走哪儿算哪儿,累了就停下来,休息好了再走。

周薇薇听了,她看向舅舅,对方侧低着头,手放在大衣口袋里面,一语不发的注视着身边的人,眼神温柔专注,根本就不会去留意别的人和事。

她忽然就笑了,“你们要去旅行啊,挺好的。”

黄单跟周薇薇告别,“再见。”

周薇薇摆摆手,“再见。”

嘴里说着再见,其实他们谁都知道,天大地大,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见面的时候了。

周薇薇望着两道渐行渐远的身影,她的唇角牵了起来,眼里闪着泪光。

两个人真心相爱,到哪儿都会过的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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