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黄单洗了个澡,头发也吹干了,他准备躺到床上,在睡意来临前打量一番陌生的卧室,床头柜上的摩特罗拉就冷不丁地发出嗡嗡震动。

聂文远在卫生间拖地,因为黄单洗澡时走神,把地面弄的一片狼藉。

黄单想自己清理的,聂文远严肃着脸叫他出去,还叫他走慢一点,别滑倒,态度很是强硬,他就没有再说什么。

回过神来,黄单拿起了床头柜上的手机,他没有自作主张的按下接听键,而是冲卫生间的方向喊,“舅舅,你的手机响了。”

卫生间里传出聂文远的声音,和那次一样,说让黄单接,他不介意将自己的世界分享出去,这是一种完全的信任,也是一个认作自己人的信号。

黄单接通电话,那头就有声音响在耳边,“主任,医院来过通知,刘全武死了。”

他愣了愣,“怎么死的?”

医院里外都有聂文远的人,尤其是病房周围,有人想杀人灭口,也必须要拟定一个详细的计划才有机会全身而退。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一变,声音里透着警惕跟谨慎,“你是谁?”

黄单说,“我是陈于。”

呼吸声又恢复如常,回答刚才的问题,“是药物过敏,没有抢救过来。”

黄单问道,“查到什么了吗?”

他这个问题有些越界,但他知道,对方一定会回答。

电话那头的人说,“药瓶里的药被掉包了,护士说那药是一天吃一次,昨天刘全武没事,说明药是今天才被人动了手脚。”

黄单不说话,认真听着。

“根据调查,今天去过病房的,除了查房的医生,偶尔去检查的护士,还有小陈先生。”

黄单问,“在刘全武出事前,我小姨跟表姐有没有去看过他?”

电话里的声音跟前一刻一样,非常确定,“没有。”

黄单又问,“那我哥我姐呢?还有我妈,他们谁都没有在医院出现过?”

那人说,“都没有。”

也就是说,除了刘全武的父亲,医院里的人以外,刘全武的,就只有黄单一个人。

黄单说,“我会跟舅舅解释。”

他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我小姨白天有离开过病房吗?”

那头的人说,“有,不过聂女士每天都会出去,拿药喊护士,上外面买吃的,全是这些事。”

黄单问道,“我表姐有没有发病?”

“没有,上午小陈先生走后,她还在跳舞,下午也是,医生说她的状态很好。”

结束通话,黄单默了,这是谋杀。

医院里每天进进出出的人很多,想要查找出可疑人物,很难。

刘全武的死,是意料之外的结果,也在意料之中,就凭他账户的二十万,可以让周薇薇发疯这两个信息,就说明他肯定难逃一死。

只是黄单一时想不通,刘全武的病情严重,纯碎就是吊着一口气,能不能撑完这个年都不好说,对方可以不用管的,为什么还要冒险让他断了那口气?

要么是怕夜长梦多,要么就是报复,因为恨意跟仇怨,连一口气都不想给他。

黄单的脑子里存着有关刘全武的所有信息,现在人死了,他也不好清除,乱糟糟的堆放着。

聂文远从卫生间出来,毛衣袖子卷到小臂,手里还拿着拖把,他把小外甥留在地板上的湿鞋印都拖擦干净。

黄单望着男人高大宽厚的背影,“全武叔叔出事了。”

聂文远拖地的动作停下来,他把拖把放在一边,面色从容的开口,“手机给舅舅。”

黄单看男人那么平静,处事不惊不乱,波澜不起,他的心也安定下来,爬到床尾把手机递给男人,“现在医院肯定一团乱,舅舅,我们回去吧。”

聂文远看一眼窗外。

黄单寻着男人的视线看去,外面被暴风雪侵占,开车太不安全了,雪不停是回不去的,他靠回床头,所谓的事赶事,就是现在的状况。

聂文远站在窗户那里接打电话,他的嗓音始终都很沉稳,听着让人觉得他很冷漠,理智凌驾一切。

黄单去桌上拿了茶叶罐打开,从里面抓了把碧螺春丢杯子里,打开瓶塞子倒进去大半杯热水,随即就有一大股热气扑上来,把他的眉眼打湿,他深呼吸,捧着杯子坐在皮沙发上想事情。

现在黄单把来这个世界开始到现在的所有线索都抖出来了,开始一系列的假设。

假设王明跟陈小柔是情人关系,他们情到浓时,在彼此身上刻下了相爱的印记,那么为了陈小柔在文工团里的发展,他们的关系必须要保密,不能被人发觉。

毕竟陈小柔的性子摆在那里,她是一只骄傲的白天鹅,走的是纯洁无暇的人生,志向就是要跳上全国最大的舞台,甚至跳到国外去,儿女情长绝不可能成为束缚她的梦想。

假设周薇薇没疯,或者说她之前是疯着的,现在好了,那是不是说,她在秘密的为自己策划复仇?

也有可能是聂秀琴无意间从周薇薇那里听到了什么,知晓了真相,复仇计划跟她有关。

顺着上面的假设往下走,刘全武的死是复仇的第一步,那他在周薇薇被qj,应该来说是j的整件事里扮演的就不是旁观者的身份,否则没有那么大的仇恨。

不是旁观者,那会是什么?让她遇害的中间人?又或许是……参与者?

就算以上三个假设都成立,那陈飞陈小柔兄妹俩又是怎么被牵扯进来的?黄单很清楚的记得,他在周薇薇面前提起时,对方的反应有多大。

更何况文艺汇演那天,周薇薇冲上舞台把陈小柔的脸给抓破了,明显就是知道陈小柔最看重什么,一击致命。

还有就是,即便周薇薇或者她妈在复仇,为什么不利用聂文远的身份地位?由他出面解决会很容易。

除非是牵扯到了大人物,不仅仅是单纯的一场强|||暴|||性||行为,在那背后还跟名利权势挂钩,她们不想把聂文远拽进来,那太危险。

假设到此为止,黄单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人和事,他心不在焉的把杯子往嘴边送。

一口滚热的水进嘴里,黄单的思绪霎那间回笼,他被烫的“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痛苦地吐掉那口热水,一张脸涨红,舌头伸在外面,额头直冒冷汗。

聂文远单方面掐掉通话,扔了手机就一个阔步走过来,伸手拿开小外甥手里摇晃的水杯,转过头捏住他的下巴,“张嘴,让舅舅看看。”

黄单后仰着头,他把嘴巴张大,舌头通红,上面的小红点全鼓了起来,里面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

聂文远摸掉小外甥眼角的泪水,拿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擦几下,他叹气,“舅舅只是打两个电话,你就把自己烫伤了。”

黄单的口腔里又疼又麻,满脸都是眼泪,他的舌头不听使唤,说不出话来。

“坐沙发上别动,等舅舅回来。”

聂文远端着那杯开水去雪地里,用积雪把杯身埋了大半,他站在原地,等杯子里的水温降下去就拿回来,加进去蜂蜜搅拌均匀,端给眼泪汪汪的小外甥,“喝一口到嘴里含一会儿。”

黄单照做,他鼓着腮帮子,眼睛里湿漉漉的,脸上挂着泪痕。

聂文远的背脊本来是挺直的,不知不觉就弯了下去,越来越弯,他反应过来时,已经快要亲到小外甥。

黄单跟没事人似的继续含蜂蜜水,他的额头一软,转瞬就消失了,耳边是男人的声音,“这两天吃东西注意点,别乱吃。”

聂文远拿帕子给小外甥擦脸,“小于是舅舅见过的最娇气的孩子。”

黄单眨了眨眼睛,一滴泪水滑过脸颊。

聂文远把那滴泪抹掉,将小外甥额前的发丝拨开,拇指的指腹蹭一下他眉心的朱砂痣,“舅舅其实喜欢能吃苦的孩子,不过,小于这样挺好的,可以继续保持下去。”

黄单的嘴里有蜂蜜水,说不了话,他把水咽下去,想说自己能吃苦,就是怕疼,这两句话虽然很矛盾,可在他这里是成立的。

大半杯蜂蜜水见底,黄单的舌尖上还是起了泡,不多,就一个,换成别人不算事儿,到他头上就没那么轻松,舌尖碰一下牙齿都能疼的吸气。

聂文远打了个电话,叫人明早送烫伤膏跟维生素B过来,他把床被铺一下,“上来睡觉。”

黄单踢掉拖鞋爬进去,一直挪到最里面,留了很大一块位置。

聂文远占据了那块位置,他没有关掉床头灯,而是靠在床头,从眼镜盒里拿出一副金丝边眼镜戴上,就着那点灯光看报纸,嘴边还叼了根烟。

黄单用脚把那头的被子往里面招了招,头蹭着柔软的枕头,昏昏入睡。

聂文远把报纸翻过来继续看,视线落在那上面,一只手伸到被子上,给小外甥压压被角。

黄单突然一个激灵,他把枕头往上放,半撑起身子说,“舅舅,你的人告诉你了吧,今天只有我一个外人去过全武叔叔的病房。”

聂文远的眼皮没抬,“嗯。”

黄单觉得冷,就缩回了被窝里,“我需要怎么做,才能为自己洗清嫌疑?”

聂文远说,“把被子盖好,闭上眼睛睡觉。”

黄单,“……”

聂文远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舅舅没有怀疑过你。”

黄单说,“那舅舅有怀疑的对象吗?可以说给我听的,我帮你分析。”

聂文远哦了声,“小于还会分析?”

黄单将他一军,“不如舅舅试我一试?”

聂文远将报纸合上,摘了眼镜放回盒子里面,他侧过身,看见小外甥的眼睛里有光,是个机灵的小家伙,也内敛,成熟,这都是以前不存在的。

见男人没动静,黄单挪近点,把手脚都放上去,语气里有着笑意,“怎么样?要不要试一下?嗯?”

聂文远不语。

黄单得寸进尺,手把男人的腰抱住,“舅舅。”

聂文远突然关了床头灯,黑暗袭来,遮挡了他面上的表情,嗓音一如平常的平稳,“睡觉。”

知道男人不会配合,黄单还是有点小遗憾,他维持着亲昵依赖的姿势说,“舅舅晚安。”

聂文远,“嗯。”

没过一会儿,黄单打了个哈欠说,“舅舅,我的嘴巴烫伤了,禁烟酒。”

这话说的很突兀,他也没管男人听没听懂,有没有反应,自己说完就侧身面朝着墙壁睡了过去。

房里的烟味没有弥漫多久,聂文远用手指捻灭了烟下床,他不是要干什么大事,只是上卫生间刷牙,刷完一遍哈口气确定有没有烟味,发现还有一点,就皱着眉头又刷了一遍。

算上抽烟前的那次,聂主任今晚前后刷了三遍牙,躺回床上的时候,嘴里全是薄荷味儿。

这还没完,天亮时聂主任睡醒了,他想做一件事,在做之前就又去刷了第四遍,似乎是怕感染,口腔需要先消毒。

黄单早上起来,发现嘴里有淡淡的薄荷味,他去卫生间挤牙膏,随意伸出舌头对着镜子看,发现舌尖上的泡好像小了好多。

“陆先生,口水不是很毒的东西吗?”

系统,“以毒攻毒。”

黄单挤牙膏的动作一顿,他微睁眼,“有道理。”

不小心把牙膏挤出来一大坨,黄单拿着牙刷扭头喊,“舅舅。”

聂文远推门进来,外套没穿,身上只穿了件毛衣,是过生日那天聂秀琴拿过来的那件,颜色深重,耐脏,显瘦,衬的他更加严肃。

本来就是个没情趣的人,闷闷的,这颜色的毛衣一穿,平白无故的多了几分凌厉,看起来很严苛,古板,固执,这也就算了,里面配的还是白衬衫,扣子扣到最上面,一结合起来,很土。

亏得人长的出色,五官衬得上精致,身姿挺拔,气质端正,硬是把土气转换成了男人味。

聂文远看小外甥牙刷上那一大坨快掉下来的牙膏,就什么都明白了,他把毛衣袖子一卷,拿了杯子里的另一个蓝色牙刷,蹭了一半牙膏在上面。

黄单正要刷牙,忽然就说了一句,“舅舅,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早上起来的时候,感觉嘴里有味儿。”

他指指牙膏,“跟这个味儿一样,难道我昨晚梦游刷牙了?”

聂文远低头刷牙,他的眼帘半垂着,睫毛黑黑长长的,还浓密,遮住了眼底的东西,“你睡前刷过牙,所以嘴里会有残留。”

黄单心说,那保留的还真够久的,哈口气散出来的薄荷味儿都那么清晰,一点不浑浊,要不是天亮的时候亲过,那才怪,他看一眼镜子里的男人,面不改色,淡定自若,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舅甥俩并肩站在水池前刷牙,把牙膏沫子吐的水池里都是。

黄单刷好了就抬着两只手,等男人刷完了洗脸。

聂文远把脸盆放在水池上,他拧开水龙头放水,又拽了毛巾丢盆里,等水放的差不多了,水温也合适,就让小外甥先洗。

黄单一愣,过去捞起盆里的热毛巾盖在脸上,他舒服的搓了搓,洗把脸就退到一边。

聂文远喊住小外甥,“别动。”

黄单乖乖的不动,男人的脸在他瞳孔里放大,他睁着眼睛,料想对方不会在自己清醒的时候亲下去。

原因有三,一是年代的问题,这时候同性恋在国外都非常要命,国内就更别说了,GAY吧跟电影是打着灯笼都见不到的,二是舅甥的关系,哪怕不是亲的,也这么叫了很多年,不说亲戚朋友,就是T城人,流言蜚语要是掀起来了,一个不慎就能毁掉两个人,一个大家庭。

至于三,舅舅是觉得小外甥太小了,懵懵懂懂的年纪,自认为对方嘴里说的“喜欢”跟“爱”都不是他理解的那种,他担心会把人吓到,留下什么心理阴影,甚至偷偷逃跑,现在只能慢慢来,一点点的靠近,试探。

这条路太难走,大家长做事很有规划,势必要先开路,遇到小石头就踢,踢不动了就搬,他走一步铺一步,全铺好了才让小朋友踩上来。

黄单这么想着,果不然,柔软微凉的触感没有,只是有一根手指碰到他的眼角,弄下来一根眼睫毛。

聂文远刚弯腰洗脸,就听到马桶那里响起水声。

黄单上完厕所去洗手,慢悠悠的扫一眼还弯着腰背,把脸埋在盆里的男人,“舅舅,脸再洗下去,皮就要掉了。”

聂文远抬起头,水珠成线般顺着刚毅的面庞滚落,他把毛巾一挤,给小外甥擦擦手,“早餐在锅里。”

黄单没说什么就出去了。

聂文远在卫生间里待了半个多小时才出来,他到客厅的时候,餐桌上的小外甥正在端着粥喝,眉心轻拧着,有烦恼。

黄单的声音模糊,“舅舅,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做完事情,就没有给你装粥,怕凉了。”

聂文远去厨房拿碗装粥,他在小外甥旁边坐下来,就听到小外甥问他,“舅舅,这是你自己的房子吗?”

他喝口粥,“对。”

黄单把碗筷放下来,拿纸巾擦擦嘴,“金屋藏娇?”

聂文远的眼皮一抬,“小于这么想?”

黄单说,“周围全是山林,没有其他房屋,也不见别人,整栋大房子里只有我跟舅舅,我想到的就是那个成语,不对吗?”

聂文远的神色平淡,“小于,这个成语你用的不对。”

黄单说,“哦,这样啊,看来我还要跟着舅舅多学习,多看书,争取多点文化,做个文化人,不要乱用成语。”

聂文远的下颚线条都绷紧了,眉头也皱了起来。

黄单没起身离开,就坐在椅子上看着男人,看他抿着薄唇,眉间出现深刻的阴影,身上的气息出现异常,给人一种肃穆孤单的感觉。

咳了一声,黄单出声打破沉寂的氛围,“我在卧室发现了□□,舅舅可以教我吗?”

聂文远说可以,“还疼?”

黄单说不怎么疼了,“我喝粥吃菜的时候都很小心。”

聂文远说,“舅舅看一下。”

黄单微张嘴把舌头伸出来,他看着男人一本正经的凑近,身上有香皂味,洗脸洗头洗澡都用,一共三块,没有什么洗头膏沐浴露,倒是很省。

聂文远看了有好几分钟,“药膏上午会送来,晚上之前就能好。”

黄单闭上嘴巴,嗓子都干了,他看男人收拾碗筷,思绪一时间没管住,跑远了。

聂文远发觉小外甥在走神,脸上挂着温柔,他的瞳孔一缩,拿着碗的手紧了紧,眉头死死皱在一起,“小于,告诉舅舅,你在想什么?”

黄单立刻回神,“我在想舅舅。”

聂文远转身去厨房。

黄单摸摸鼻子,不信吗?也是,的确没什么可信度,他不快不慢的走进去,帮着男人打下手。

聂文远不用洗涤精,他用淘米水,菜盘子丢进去刷一刷,依附在上面的菜汤就全没了,干干净净的。

黄单洗了两双筷子,其他的都是男人洗的,他站在旁边问道,“舅舅,我妈有没有给你打电话问我的情况?”

这话问的多余,黄单是没话找话,他总觉得男人在胡思乱想,能被自己的假想敌逼疯。

聂文远说没有,他注意着小外甥的脸色,不见伤心难过。

黄单对着男人笑了一下,“我去卧室等你。”

那笑容很干净,却很自然的带着一抹诱||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美妙的邀请,待会儿会有一场酣畅淋漓,火热如夏的晨间运动,其实就是玩□□。

聂文远半响才继续擦台面,他丢了抹布撑住台子两侧,薄唇抿的紧紧的,几分钟后就洗了手上楼,把人跟□□一起带下来。

大雪封门,聂文远拿给小外甥一双胶靴,俩人吱吱呀呀的踩着积雪进山。

黄单看到了兔子留下的脚印,他有些惊讶,这不亚于当初进山抓蛇,大自然的神奇他在现实世界没有关注过,生活的太单一了。

聂文远没打兔子,打了只山鸡,拎着一条腿下山。

黄单学会了使用□□,可他的枪法不准,还频频出错,原因不在于他,是教他的人注意力不集中,老往别的地方想。

下山的路难走,聂文远把小外甥背起来,“你需要锻炼。”

黄单一手拿着□□,一手拎着山鸡,“那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聂文远把小外甥往上托托,宽大的手掌稳稳托住他的屁股,“这次就算了,下次吧。”

黄单垂着头,冰凉的脸蹭在男人的脖颈里面,察觉他的身子僵了僵,转瞬即逝,“舅舅,我们要在这里住多久?”

聂文远的脚步不停,步伐轻松,“这里不好?”

黄单望望满视野的皑皑白雪跟灌木,“适合躲避仇家。”

聂文远的眉头微动,掌心的柔软让他心猿意马,没忍住的抓了一下。

黄单装作没感觉。

上午有个中年男人过来,送了药跟吃的,他见着黄单,露出很微妙的表情,有惊讶,难以置信,好奇,最后是小心翼翼。

黄单将中年男人的表情变化收进眼底,他没有在意,手拿着笔在纸上画画,头都没抬一下。

聂文远收拾了冰箱里的东西走过来,只是一眼,他就知道画上的人是他自己,“舅舅从来都不知道小于还会画画。”

黄单说,“我也不知道,今天刚发现的。”

聂文远的眼眸微眯,那里面有什么掠过,又沉下去,“看来小于是个天才。”

黄单把那张画拿起来,“舅舅,送你。”

聂文远收进抽屉里,跟那个寓意吉祥的玉镯放在了一起。

雪又飘飘扬扬的从天而降,给花草树木盖上一层又一层的白被子,也不问问它们需不需要,很是自作多情。

黄单在这里住了下来,每天睁开眼睛的第一眼看到的人是聂文远,闭上眼前的前一刻看到的人也是他。

一天夜里,黄单突然睁开眼睛。

被抓包的聂主任照旧很淡定,也很平静,“怎么醒了?”

黄单一时不知道怎么接,他想说你之前亲我的时候应该很轻柔,所以我是没察觉,只能靠嘴里的味儿来确定亲没亲,但是你刚才亲我那么粗鲁,不但伸舌头,还咬上了,我醒不是很正常的吗?

聂文远把灯打开,“不舒服?”

黄单看到男人眼里的担忧和紧张,他揶揄的念头顿时就没有了,随意找了个借口,“想喝水。”

聂文远没起来。

黄单几不可查的往男人身上一扫,被子下面的景象可想而知,大半夜的干嘛虐待自己?他揉揉眉心,犹豫着是把被子掀开,或者是把手伸进去,给男人来个出其不意,还是顺着话头去倒水喝。

这么一会儿功夫,聂文远已经掀开被子下床了。

黄单呆愣住了,他感到惊诧,没想到男人的自制力会这么强。

聂文远倒了水过来,“拿去。”

黄单把杯子接住,咕噜咕噜喝了几口,嘴里的烟味被冲淡了,随着他的唾液一起咽下去,他躺平,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如果黄单在这时候睁开眼睛,他就能看到神奇的一幕,自制力很强的人正在以可怕的速度追身|欲||海。

聂文远放下杯子去了卫生间。

黄单没再问过刘全武的事,问了也不会有多大的收获。

刘全武出事后没到一周,陈飞就出事了,他下班回去的路上,自行车刹车失灵,鼻梁骨折,一只眼球挫伤,缝了将近二十针。

要不是陈飞骑车的技术很好,他从桥头下来时发现刹车失灵,在短暂的恐慌之后就做出正确的举动,双手拼力抓住车头过桥,否则他会直接从斜坡上摔下去,不死也残。

大儿子刚上班就出事,聂友香一夜之间就老了好几岁,她坐在病床旁边说,“小飞,你快吓死妈了。”

陈飞的脸肿着,挫伤的眼睛闭的很紧,这一摔,身上的傲骨都折了一截。

聂友香纳闷,“自行车去去年才买的,一直没什么问题,早上出门前妈还给你检查过,刹车怎么会失灵呢?”

她的脸色一变,“是你单位的人干的吧?他们是不是嫉妒你年轻,学历高,一毕业就有那么好的工作,所以才在背后给你使绊子?穿小鞋?”

“你说你也是,妈天天都问你在单位怎么样,你就说还行,要是你把实话告诉妈,那妈肯定上你的单位走一趟,哪里还有这档子事!”

陈飞心说好个屁,他不耐烦,“妈,能不能别说了?”

聂友香看看鼻梁上缠着纱布的大儿子,“行吧,你好好休息。”

陈飞问,“舅舅知道吗?”

聂友香早打了,聂文远人在外地,没给多大的反应,看样子也不会赶回来,她撒谎了,说还没打电话。

陈飞的心里跟明镜似的,熟悉社会上的那一套,“给舅舅打个电话,他有事忙不回来没关系,只要他打个招呼,医院就会冲他的面子,在对着我的时候能更上心,病房的条件也会好很多。”

聂友香很赞同大儿子的这番话,不然她也不会第一时间就打了电话,可惜人性子就那样,原则强,说一不二,大道理一箩筐,她听着耳朵起茧子,“好,妈出去就打。”

陈飞想了想,“妈,小柔回来了吗?”

他刚说完,陈小柔就推门进来了,“我听到哥说我的名字,你们是不是在说我的坏话?”

“你打小就懂事,能有什么坏话可说?”

聂友香拉开椅子站起来,“小柔,你陪着你哥,妈回家拿点东西再过来。”

病房里安静下来,陈小柔把皮手套摘下来,露出一双细长的手,她把耳边的碎发往后拨,耳垂上的珍珠耳环泛着柔和的光泽,一看就不便宜。

陈飞看的眼角就抽,“我怎么以前没见过你戴这种耳环?”

陈小柔笑了笑说,“早就有了,我的耳环多着呢,戴不过来。”

陈飞多看了两眼,话题转到自行车刹车失灵的事上面,“不是你哥我命大,现在就是你说话,我被白布盖着。”

陈小柔垂了垂眼,“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陈飞问她,“那你打算怎么办?”

陈小柔的视线从他脸上挪到窗外,又挪回他的脸上,“是你想多了。”

陈飞说,“可是……”

陈小柔打断他,“哥你别忘了,舅舅的人一直在医院监视着,没人能在他那里耍手段。”

陈飞说,“刘全武死了,你觉得这里面有没有蹊跷的地方?小柔,我觉得有,实话跟你说吧,我这些天总是心神不宁,感觉要出事,结果就出事了。”

陈小柔站起来,“他的死是他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哥,你……你什么意思?”

她吸一口气,眼睛瞪的很大,“该不会他……”

陈飞说,“只是猜测。”

陈小柔坐回椅子上,手神经质的放在一块儿捏了捏,“人已经死了,就不要管了,哥,你只是脸着地,鼻梁骨折,不是摔了脑子,别胡思乱想。”

陈飞叹息,脸上多出一种东西,近似懊悔,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黄单是在两天后才知道陈飞出了事,他问着站在锅边炒菜的男人,“舅舅,不回去吗?”

聂文远拿着锅铲把木须肉翻炒几下,“就在这里待着。”

黄单说,“我想回去看看我哥。”

聂文远没回头,“小于,你不是医生。”

黄单说,“全武叔叔走了,我哥又摔伤了,舅舅,年底的事一出接一出。”还没完,这几个字他没说出口。

聂文远把火关小,将木须肉装进盘子里,“土豆丝你来。”

一点预兆都没有,黄单揉额头,抿着嘴去换岗。

结果就是难吃的土豆丝全被聂文远吃了,好吃的木须肉进了黄单的肚子。

烹饪要有三分天赋,三分兴趣,剩下的四分是努力,黄单哪一样都不行,最后一样只能勉强算凑合。

聂友香几次给聂文远打电话,问他有没有给院长打个招呼,一次都没提小儿子的事,直到终于认清对方跟自己聊不下去,才把小儿子给搬出来。

“文远啊,小于好些天都没回家了,我去过酒吧,那里的人说没见过他,你知道他的情况吗?”

聂文远看一眼坐在桌前写毛笔字的小外甥,“不知道。”

聂友香觉得这话题有的聊,就往下说,“你让你的人查一查啊,他年纪小,是非好坏不分,我担心他在外面跟人鬼混,再出个什么事,要是他又去蹲牢改,我就得去地底下陪你姐夫了。”

聂文远说,“我会查的。”

聂友香把话题往大儿子身上拉,“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小于不回来,小飞在医院躺着,他俩就没一个省心的。”

小外甥伸了个懒腰,托着下巴欣赏自己的毛笔字,沉静而又优雅,聂文远看的入神,也没听电话里的人在说什么。

聂友香喂喂了好几声,青着脸把话筒挂了。

当天下午,家里的座机打到聂文远的手机上,吴奶奶苍老的声音里全是关切,“文远啊,我去看过小飞了,他住的病房环境很差,里面还住着别人,不是咳嗽,就是干这干那,吵的很,那能好好休息吗?”

聂文远靠着椅背,“吴妈,你如果觉得无聊,就去乡下住一段时间,那里的街坊四邻都在,能陪你唠唠家常。”

吴奶奶立刻就唉声叹气,“我老了,遭人嫌。”

聂文远瞥见小外甥换上胶靴去门外,他起身,大步跟过去。

黄单说,“我去看看雪景。”

聂文远在挂掉电话前,那声音已经传进手机里面,好在吴奶奶听力不怎么好,要是听见了,肯定会挂了电话就往聂友香那儿打。

二十一那天,聂文远接了通电话出门。

黄单站在屋檐下面,头顶挂着一排冰凌子,他的嘴里冒着白气,“舅舅,早点回来。”

聂文远走到车门那里又转身回去,抬手摸摸小外甥的头发,“外面冷,回去吧。”

傍晚的时候,黄单的眼皮突然跳了一下,他一不留神,就把手边的水杯给撞到了地上,当场四分五裂。

另一边,聂文远出了意外,那几个保镖都是一副刀悬在脖子上,等着领死的灰白表情。

聂文远让边上的一个保镖通知下去,让所有的人都出动,尽快查找王明的行踪,还叫人盯紧陈小柔。

他随后就打了两个电话,第一个电话是打给小外甥的,说他临时有事要处理,什么时候回去还不知道,要看事情的完成情况。

那头的黄单在清扫碎片,他把手机夹在耳朵跟肩膀中间,“舅舅,你在哪?”

聂文远说在路上,“你在那里住着,等舅舅回来。”

黄单说,“十天,你不回来,我就走下山。”

聂文远单手捂住腹部,“小于,你听话,别让舅舅担心。”

黄单说,“舅舅,我做不好饭,你不在,我也睡不好。”

聂文远听的心脏抽疼,那股疼痛一下子就把他腹部的伤给盖住了,他低低的说,“十天,舅舅一定回去。”

挂断后,聂文远又打了一个电话,“给我把人照看好,他在,你们的命就在。”

从始到终,聂文远的声音里都听不出丝毫的虚弱,语速不快不慢,气息都很沉稳,和往常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会相信,打电话的人腹部被刺了一刀,口子很深,此时血流不止,鲜血把衣裤染红,血滴滴答答的往下掉,他的脚边已经出现了一滩血迹。

打完电话,聂文远就失血过多,直挺挺的往前栽倒,被手下扶着,手忙脚乱的送去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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