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时前一天从家里过来的,房子找好了,是亲戚的,那家人早到外地了,最近几年都不会回来,他把零零碎碎都摆在该摆的位置,还买了几盆植物搁在桌上,工作也找好了,就等黄单过来。

早前陈时跟黄单出来压马路的时候,他就开始留意路边的商铺了,知道有家餐厅招暑假工,也进去问过情况,工作不繁琐,就是记一下客人点的餐饮,帮着去送到桌上。

陈时的外表非常出色,人也不浮躁,当时就给餐厅里的副总留下了不错的印象,他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也要了对方的,说到时候会带一个同学,打过招呼就过来了。

这会儿把人接到手,陈时还没摸呢,听到他说的话,手心就湿了,“你再说一遍。”

黄单拉着很大的黑色皮箱往出口走。

陈时拽住少年的手,把行李箱提过来自己,“张舒然,你别告诉我,刚才是你坐车坐晕了,脑子不清醒,记不得自己说过什么了。”

黄单看他一眼,“我只是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晕不了。”

陈时的眼睛又黑又亮,“所以?”

黄单说,“你听见了。”

陈时拿空着的那只手在少年的头发上揉揉,“哥哥我这不是不敢相信么,你再说一遍,让哥哥确定一下。”

黄单的身上淌汗了,粘腻腻的,很不舒服,他边走边说,“你总是说等我到十八岁,晚上过了十二点就是了,你怎么对我都可以。”

陈时一个跨步绕到前面,单手按住少年的肩膀让他停下来,“怎么都可以?”

黄单想了想,“别让我疼死就好。”

陈时的拇指在少年额头刮刮,他在笑,那笑意没达眼底,磨着后槽牙说,“厉害了啊张舒然,你他妈的一说那个字,哥哥我立马就硬不起来了。”

黄单拍拍陈时的手。

第五个穿越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在该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会有一段放松的时间,希望那段时间能长一些,久一些,最好是像上上次那样,可以慢慢老去。

最好不要跟上个世界似的,离别太突然,没有说一声再见的机会,连家都来不及搬进去。

明天是个好日子,对陈时个人而言,重大又很有纪念意义,为了能愉快度过,他急切的需要买点东西。

陈时叫黄单在外面等,他一个人进了店里。

黄单一手放在行李箱的把手上面,一手拿着手机给家里打电话,“我到了,嗯,已经跟陈时见面了,他来车站接的我,知道的,我会听陈时的,不会惹事,好,拜拜。”

挂了电话,黄单见有个差不多年纪的男生从店里出来,脸红的跟猴屁||股一样,那神情好像很慌张,也很丢人,他生怕被人认出来,紧张地捏着口袋里的小盒子跑了。

黄单动动眉头,很丢脸吗?说起来,在前面几个世界,他好像一次都没去买过,不是自己用,不操那份心。

过了好一会儿,陈时才从店里出来,走路懒洋洋的,没一丁点尴尬和不自然。

黄单看他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小袋子,“买到了?”

陈时拉开少年的背包,把小袋子塞进去,“不买到,我能出来吗?妈的,头一次进那种店里,新世界的大门就这么打开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有,可真会享受。”

他把拉链一拉,“走了宝贝,带你去我们的新家。”

黄单问陈时是什么牌子,他说是杜蕾斯,一盒三十多,据店里的老板说很不错,味道也好闻。

“上面写着一个盒子里有十八个,我掐指算算,估计一周不到就用完了,所以我买了三盒,老板看我那么有诚意,他也很有诚意,给我抹掉了零头。”

陈时压低声音,在少年耳边笑,“距离晚上十二点,还有五小时二十二分钟三十六秒,我都快等不及了。”

黄单拉拉他的手臂,“光这个不行。”

陈时一愣,“还要什么?”

他停下脚步,侧过身子看少年,他坏笑起来,“张舒然,你这思想也太前卫了,你早跟我说啊,店里的小玩意儿多着呢,你等着,我进去挑几个适合你用的,包你满意。”

黄单无语几秒,“我是男的。”

陈时的眉头皱起来,两片薄唇也抿着,似乎遇到了困惑不解的事儿。

黄单揉太阳穴,带陈时去了前面不远的网吧,上网搜了一部比较出名,情节也相对精彩的国产动作电影给他看。

虽然不是高清的,但清晰度还可以,耳机挂在陈时的耳朵上,黄单不听音效,只是撑着头看画面。

陈时看了几分钟,热气就往脸上涌,眼睛都红了,他拿鼠标关掉页面,拽起少年的手就走,“不看了!”

妈的,再看下去,他就要尿裤子了。

出了网吧,陈时还拽着少年的手,他呼哧呼哧喘气,白T恤下的硬实胸膛不断地起伏着,一滴汗珠从他的眉毛上滑落,滚到嘴边时他伸舌头扫了一下,“在这儿等我。”

说完就奔去了刚才的那家店。

黄单估摸着陈时一时半会不会买好东西,他拉着行李箱在附近走动,买了两个老婆饼,一袋子零食,水,顺便记下了感兴趣的徽菜馆。

炎夏时节,夜幕降落的很迟缓,上班族断断续续的下班了,天还是亮着的,在拽动着人们疲惫的神经末梢。

黄单回到原地,无所事事的等着陈时。

陈时这次出来时,手里还是黑袋子,大了两号,他的脸也快接近猴屁||股了。

黄单不禁怀疑他到底买了什么。

少年看过来时的目光带着探究,陈时咳一声,下意识的像之前那次一样,把手里的袋子塞他背包里,“放心吧,该买的都买了,老板很热情,送了我一小盒,还有好几个碟片,叫我回去拉上你一起看。”

黄单说,“没有DVD。”

陈时说有,他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插兜,眼里带着笑,“我来的时候是我舅开车送我来的,带了很多东西,我妈说我把家都搬过去了,我心说可不是么,我老婆在这儿呢。”

黄单,“……”

俩人去站台那里坐公交,没位置,上去就被前后夹击。

冬天还好,一到夏天,不管车厢里有没有空调,都像是个大一些的气味收集箱,飘散着各种各样的味儿,不晕车也会让人胃里不舒服。

黄单旁边站了个男的,易出汗的体质,上来就大汗淋漓,对方汗腻腻的胳膊时不时蹭过来,他的眉心蹙蹙,尚未做出别的反应,就被一只手捞到了前面。

陈时站在黄单身后,俩人挨的很近,随着车子的拐弯,颠簸蹭着他,倒霉的是自己。

下车前,陈时把黄单背上的背包拿下来挡在身前,一张脸绷的紧紧的,面无表情,看起来很凶,搞的有几个朝他看的小女生都吓到了。

在这个喧闹无比的街头,没有人知道高大帅气的青年背包后面有一把枪。

要是那把枪不小心被谁看到了,街上会出现骚动,场面势必混乱,难以收场。

黄单一路哭跟着陈时到了住处,也就是他们的新家,比之前在农大西门那边租的房子要好很多,两室一厅,沙发桌椅都很齐全,还有个老旧的冰箱,夏天用的多。

门一关,陈时就把背包丢桌上,他抽出一张凳子,叉着腿一屁||股坐上去,拿枪指着客厅的少年,克制着想给一枪的冲动。

黄单问盆在哪儿,“我去洗把脸,手也脏。”

陈时摸出烟盒,他的喉结滚了滚,“在卫生间,快点儿啊,我快不行了。”

黄单去洗手洗脸,出来就给陈时亲了。

一根烟刚好抽完了,陈时把烟屁||股掐灭了丢垃圾篓里,捞起蹲在地上的少年,拇指擦掉他眼角的泪水,“晚上想吃什么菜?我去给你烧。”

黄单说,“想吃肉。”

陈时在他脸上亲几下,“去房间睡会儿,饭好了叫你。”

黄单去漱漱口,推开房间的门把自己摔进被子里,他翻了个身,慢慢睡去。

陈时上午买过食材,出门接人前就把米淘好了,他麻利的煮饭,切菜炒菜,嘴角一直翘着,一想到从明天开始,就能把人吃个遍,心情就好到飞起来。

黄单是被亲醒的,他推开身上的人,“饭呢?”

陈时又弯腰凑近,单手托起少年的后脑勺,往他唇上压去,在他鼻尖上蹭了蹭,“桌上摆着呢,让我再亲一会儿。”

黄单躺着让他亲,嘴巴里外都不放过,“肚子饿扁了,吃饱了再亲。”

陈时闷声笑,脸埋在少年的脖子里,贪恋的呼吸着他的味道,“张舒然,我好喜欢你。”

黄单说,“我也是。”

饭桌上,陈时边盛西红柿蛋汤边说,啧啧两声道,“你已经很久没上手了,每次都给我亲,对长大以后的我很满意吧,是不是巴不得一直亲下去?”

黄单说,“不是,我只是觉得,亲你会快一点。”

陈时的面部抽搐,把手里的那碗汤放到少年面前,“张舒然,你就不能说句我喜欢听的?”

黄单说,“如果我说了,饭就吃不了了,你会让我给你亲。”

陈时靠着椅背,一条手臂搭在少年的腰上,向他陈述一个事实,“你不说,还是得给我亲。”

黄单懒得搭理,他低头喝汤,不烫。

陈时啪嗒点根烟抽,一脸的难为情,“明天就是你生日了,我没给你准备生日礼物。”

黄单说,“不用的。”

陈时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这样吧,我把自己给你。”

黄单闻言,就往后仰一些,视线也往后挪。

陈时打了个冷战,嘴边的烟都跟着抖了抖,“张舒然,你在想什么?”

黄单说,“屁||股很翘,我很喜欢。”

陈时挑高了一边的眉毛,“然后呢?”

黄单扒拉碗里剩下的饭菜,模糊不清的说没有然后了。

陈时不信,他想起来网吧通宵那次,这小子就盯着自己的屁||股看了,脑子里肯定有小想法,“操,你该不会想趁我睡着了,请我吃胡萝卜吧?”

黄单,“……”

陈时抽一口烟,正儿八经的思索,“之前画画那会儿,你是不是在夜里偷偷摸过我的屁||股?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张舒然,你可想好了再回答。”

黄单不想跟他说话了。

陈时捏住少年的下巴亲一下,“你知不知道,一两个月没见你了,我天天都对着你的大头贴说话,成了个傻逼就算了,还是个可怜的傻逼。”

黄单咽下嘴里的食物,“以后可以跟我说。”

陈时把烟灰弹在桌上,他勾勾唇角,是啊,那多好,“找个时间再去拍一组大头贴,换大点儿的放相框里。”

黄单说,“好哦。”

陈时桌子底下的脚踢踢他,“去洗碗。”

黄单站起来,把自己的碗放到陈时的碗上面,拿了两幅筷子一起端去厨房,他回来接着收菜盘子,“剩的瓠子炒肉怎么办?”

陈时努努嘴,“放冰箱里。”

黄单照做,剩下的菜渣都倒一块儿扔垃圾篓里了,做的像模像样。

陈时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毛病,见不得这人做事,他看了,心里头就不舒坦,烟没抽几口就掐了往厨房里走去,“算了算了,还是我来吧,你到客厅消消食,别躺着。”

黄单站在电视机前看新闻联播,“陈时,我的包里有柠檬,你切两片放杯子里。”

厨房里传出陈时的声音,“等着!”

新闻联播没结束,陈时就把厨房收拾了,端了杯柠檬水递给黄单,“我看你包里的柠檬还不少,有七八个,哪儿来的?”

黄单说,“我妈放我包里的,说是朋友从外地带回来的,你要喝不?”

陈时尝了,酸的滴尿,“难喝死了。”

黄单不觉得,他慢悠悠的抿一口,由着那股淡淡的酸味刺激着味蕾,再传递到大脑皮层里面,精神好了不少。

陈时眯了眯眼睛,深坐在沙发里的少年慵懒随意,身上有一种叫做贵气的东西,像是个生活富裕的小少爷,他揉揉额头,觉得自己八成是吃饱了撑的,就在客厅里做起了俯卧撑。

新闻联播之后是一段广告,百花齐放,那叫一个让人倒胃口,等到耐心快消磨殆尽的时候,肥皂剧开播了。

黄单跟陈时把两集电视连续剧看完,回房间洗漱了准备睡觉。

陈时盘腿坐在床上看傍晚买的东西,他抬头冲卫生间方向喊,“张舒然,你掉马桶里面了?”

里面传出哗啦水声,黄单洗了手出来,“看到床上的几样东西,嘴角抽了抽。

陈时叫少年过来,把说明书上的内容念给他听,发现对方没一点反应,至少应该红个脸吧?“张舒然,你要是不好意思,可以表现出来,哥哥不笑话你。”

黄单奇怪的看他,“有什么意思的,睡觉跟吃饭一样,都是很普通的事。”

陈时佩服,他收着东西,脚趾夹||住少年腿上的一块肉,力道很轻,“说真的,摊上你,我这辈子是不用担心会无聊了,你的可爱程度一直在刷新,了不起。”

黄单无视陈时的叨唠,他把小毯子抖开了盖在他们的身上,“睡吧。”

陈时的眼睛睁的大大的,那里面一点睡意都没有,他没好气的扒拉几下头发,“你觉得我能睡着?”

黄单说,“养精蓄锐。”

陈时一琢磨,有几分道理,他闭上眼睛,没过一会儿就醒了,没办法,完全没办法。

身边的人已经睡着了。

陈时撑起身子,捏捏少年的鼻子,摸摸他的脸,捏起来亲,在他耳边说着悄悄话,“张舒然,我喜欢你。”

黄单,“嗯。”

陈时又喊了几声,都得到了回应,这感觉多好啊,不像大头贴,喊上一百遍一千遍,都不会搭理一声。

零点刚到,黄单就醒了,疼醒的,嘴巴被咬||破了,他吸口气,耳边是陈时兴奋的声音,“十八岁的张舒然,晚上好。”

黄单说,“晚上好。”

陈时故意用力咬||他,让他记着,十八岁的第一分钟发生着什么,谁陪在自己身边。

黄单哭着被亲,“疼。”

陈时没松开,继续亲他,俩人嘴里都是腥甜的味道。

黄单哭惨了。

陈时拍拍他的后背,摸摸他的头发,哭笑不得的说,“只是咬了一下你的嘴巴,你就哭这么久,张舒然,待会儿还能跟哥哥我愉快的玩耍不?”

黄单捂住嘴巴,眼泪流了一脸。

他哭多长时间,陈时就抱了多长时间,哄的嘴皮子都干了。

“好了,可以了。”

黄单的疼痛感模糊许多,他丢掉湿透的纸巾,趴在床上,脸埋在凉枕里面,那是一个绝对信任的姿势。

陈时跳下床,又跳上来,觉没睡,照样有一身的劲儿,正是年轻的时候,血气方刚,骨子里的血都燥热的厉害,“你想要几次?”

黄单伸出手,“两次。”

陈时说行,然后就给了他一个倍数。

到后来黄单真不行了,哭着说自己快死了,陈时一听那个字,身上的热度就在霎那间褪的一干二净。

要不是黄单还在喘气,陈时能抱着他嚎一嗓子。

真不怪陈时,对着喜欢的人,又是二十年来的第一次,没经验,又极度渴望,他会激动,也会控制不住的粗鲁,疯狂,拼了命的想着多占有一点,再多占有一点,免不了会把人弄伤。

天快亮了,陈时的半边身子酸麻,也没把怀里的人给推开,他微微侧一下身子,在少年破了的嘴角亲了亲,满足的合上了眼皮。

黄单睡到中午醒的,眼睛肿的没法见人,也没下床,就在毯子里趴着,他听到陈时在客厅打电话,迷迷糊糊的又睡了。

陈时结束通话进房间,看着床上的少年,他笑的有点儿傻,刚想起昨晚的一幕幕,就硬了。

“妈的!”

陈时丢了手机去冲凉水澡。

黄单被水声吵醒,他的腰很疼,能不动就不动,“陈时。”

卫生间里的陈时急急忙忙跑出来,身上都是水,没顾得上擦,“醒了?饿不饿?厨房里有吃的,我去给你热,操,你等会儿啊,我去拿个毛巾。”

等到黄单吃下一碗粥,腰被揉||捏一番,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了。

陈时人站在衣橱那里,不知道在干什么,半天才转过来,把手里被天蓝色包装纸裹着的东西递过去,“拿着,给你的生日礼物。”

黄单说,“不是没准备吗?”

陈时坐在床边,把少年额前微乱的发丝顺顺,“骗你的。”

“……”

黄单摸了摸手里的东西,怀疑是什么以后,眼皮就颤了一下,他把包装纸拆开,看到了许愿瓶,里面塞满了五颜六色的星星。

陈时揉揉少年的耳垂,提醒道,“傻愣着干什么,电影里的女主角这会儿已经激动的抱住男主角热||吻了。”

他说着就把嘴凑过去,“来吧。”

黄单只是亲一下就离开了,他问道,“多少个?”

陈时很不满意,他把少年拽到眼皮底下,来了个比电影里还要激烈的热||吻,意犹未尽的咂咂嘴,“三千三百四十四个,妈的,折的老子手指头上的皮都快破了。”

黄单愣住了,不知道是为那一串数字,还是因为这些星星都是陈时亲手折的,他的记忆在快速翻转。

陈时撞撞他的肩膀,“干嘛呢?”

黄单说,“你在折星星的时候,有没有许愿?”

陈时的眼神飘忽,挪一边去了,又挪回来,“我许什么愿啊,要许也是你许。”

黄单没有戳破他,“蛋糕呢,没有吗?”

陈时把包装纸收了丢垃圾篓里,“在冰箱里放着呢,晚上吃。”

黄单不说话了,只是看着许愿瓶发愣。

陈时不喜欢现在藏着心事的少年,他调侃,“没哭啊,我还以为你感动的不行,要抱着我哭一场呢,我连纸巾都给你准备了一包。”

黄单半响说,“明年我还要这个。”

陈时笑起来,满眼的宠溺,“行啊,以后年年给你折一大瓶。”

那许愿瓶放在了床头柜上。

黄单开始跟陈时在餐厅打工,他的外形要差一点,但他看着很乖顺,人也安静,不吵不闹的,跟同事们相处的很不错。

期间黄单回过学校,成绩出来,填志愿,该做的都做了,通知书是原主爸去拿的,打电话叫他回来,说是家里要请亲戚吃饭。

陈时家也要弄那一出,“我妈说这饭必须请,要收以前给出去的礼钱。”

黄单说,“一个意思。”

他俩各回各家,给家里人长面儿去了。

餐厅打工的钱不够学费,黄单还是都拿出来了,没留一毛钱,原主爸妈已经从不敢置信到接受了现实,儿子懂事了,考上大学,成为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给家里争光,还知道打工赚钱。

外面的人羡慕嫉妒他们的儿子有出息,见了面就要说上一说,嘴巴皮子都快说破了。

九月份的天气还很炎热,大一新生报道的时间几乎都集中在1号到10号之间。

陈时早早就到了大,他也没进去,就顶着大太阳站在校门口。

学姐走过来,“学弟,你是哪个学院的,需要帮忙吗?”

陈时说不需要,“我等人。”

学姐识趣的走开了,跟其他小伙伴说新生里面的男神出现了,比预期的要高许多。

陈时口干舌燥,他身体好,不然换个人在太阳底下待这么长时间,会吃不消,早跑了。

黄单从车里下来,跟着其他学生往校门口走,远远的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人,对方看到自己,就立刻飞奔了过来。

陈时一把将人抱住,“怎么才来?”

黄单说火车晚点了,他看看陈时滚着汗水的眉眼,“怎么不去里面?”

陈时瞥他一眼,“我这不是想进大学的第一步跟你一起走么?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浪漫?”

黄单点头,“嗯。”

陈时咧嘴笑,周围的女生红了脸。

黄单跟陈时走流程报名,拿了生活用品去宿舍。

他俩是最早到的,在上下铺,还是头对头之间犹豫不定,最后选了两个上铺,熄灯后可以凑一块儿亲亲。

大学的时光拉开了帷幕。

宿舍里的另外两个男生都是当地人,放个假就回家,陈时心里偷着乐。

不管是火柴人第几式,黄单每次都会哭的要死要活,最后哭晕过去,醒来又继续哭。

陈时经验是有了,控制力却非常差劲,永远都好不了,黄单知道,他一直就是那样子。

拆枕头套的时候,陈时哎一声,满脸都是餍足的表情,“别人做一次,就只是需要个套,我们做一次,你哭的稀里哗啦,跟发洪水似的,味儿还咸,床单枕头被套拧出来的水都能炒几天的菜了。”

黄单哭哑了声音,“别人做一次,就是一次,你做一次,是好几次。”

陈时斜眼,“画画那会儿,你说我还会长大的,现在我可不就是长大了,正合了你的意,乐坏了吧?”

黄单,“……”

长大了的陈时需求量可怕,很多时候黄单都会哭着求饶。

宿舍的另外俩人只知道陈时跟黄单的感情很好,好到什么程度呢,就是天冷了,两个人能挤一个被窝。

那么窄一张床睡两个人,能翻身吗?他们看着都觉得难受。

当事人没觉得难受,天天睡一块儿。

有时候黄单在宿舍的卫生间洗澡,陈时人就进来了,熟练的关门,把水开到最大。

隔壁宿舍没听到过哭喊声,否则事就大了。

陈时进学生会以后,忙的像个陀螺,别人问他干嘛要那么拼,他说他要养家。

当了会长,陈时还更忙了,因为他找了工作,两边都没放下丝毫。

黄单过的很清闲,他在现实世界的大学生活就是陈时过的这种,所以这次很清闲,不参加学生会,对什么活动都无动于衷。

有一天,黄单心血来潮,就去了大学生活动中心,他没上楼找人,就在一楼的其中一个大厅里看街舞团的团员们在练舞。

陈时跟学生会的干部在三楼开会,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灵感应,他就觉得自家老婆来了。

后面的十几分钟,陈时都心不在焉,平时会议结束,他还跟几个部长聊上几句,这次一就走人了,还是第一个走的。

“会长怎么那么着急?”

“想女朋友了,我发现他看了好多次手机,错不了的。”

“会长有女朋友?没听说啊。”

“秘密着呢,大概是那女的压力大吧,不想被人指指点点,再被说的屁都不是。”

“你们想想啊,要是会长带着那女的在学校里出现,还不知道有多少女生要失恋呢。”

学生会的人还在议论的时候,他们的陈会长人已经找到了自家老婆,光明正大的带着去吃饭了。

大四上学期,黄单跟陈时做完爱,他晕了,醒来时发现陈时躺在自己身边,没有心跳。

那一刻,黄单的手指都发凉。

没过几秒,陈时睁开眼睛,“怎么了?”

黄单的喉结滚动,手放在他的胸口,那里面传来扑通扑通的声音,“没什么。”

陈时没多想,搂着人继续睡。

黄单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正常人为什么能看到鬼魂?还有脖子里的玉,很多事都在黄单的脑海里漂浮着,他的思路一点点清晰,猜到了某种可能,手指抖了一下。

黄单记得系统先生在离开前交代过他,120区的存在是人各有命,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命盘,叫他切记不要妄图去改谁的命盘。

是知道他想改陈时的命?

黄单心说,知道又怎样,他想改,却不知道怎么改。

陆先生是这个区的管辖者,肯定会阻止任何违背规则的事情发生。

即便如此,黄单开始问了,“陆先生,什么人能看到鬼魂?”

系统,“快死了的人。”

黄单的心往下沉,这答案几乎把他的猜测变成了事实,他只问了一句,后面哪怕有再多的疑惑,都没有问出口。

没有意义。

陈时快死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黄单撑住额头,从他见到爷爷的那时候开始的。

黄单开始看书,上网查找。

他找到的资料越多,内心的恐惧就越大,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撕扯着,无力感强烈到让他寝食难安。

不知道沈良当时离开的两天是怎么度过的,会不会也像他这样,无助,焦虑,又极度不安。

没过多久,陈时又出现了那种情况。

黄单没办法了,他找借口回家,去医院看过齐放的父亲,对方早两年醒了,只是说话不利索。

之前黄单来过,齐放的父亲记得他。

黄单给中年人削了苹果,用着聊天的方式说明来意,问起齐放的事情。

几天后,齐放下班,在大楼外面看到了一个青年,熟悉感让他皱皱眉头,不到一分钟就认出了来人。

都说岁月是把杀猪刀,可对待有的人时,那刀下去时,温柔的不像话。

黄单主动打招呼,“好久不见。”

齐放摸摸脸,“张舒然,都这么久没见了,我剃了络腮胡,你也能认得出来?”

黄单看着眼前的齐放,英俊挺拔,成熟内敛,跟那时候被仇恨啃||噬了生活,失控到想杀了他的齐放判若两人,“你没了络腮胡,像你哥。”

齐放的表情没变,他抬起手臂搭在黄单肩头,“你最好有事找我,要是没什么事,就为了过来跟我提我哥,张舒然,今晚你得醉死在我这儿。”

片刻后,黄单跟齐放坐在咖啡厅里。

黄单喝口咖啡,“我来找你,是想问问,那时候你给你哥招魂的法子是从哪儿知道的。”

齐放的身子后仰,叠着腿说,“陈时出事了?”

黄单的眼皮跳了跳,手里的咖啡也放回了原处,“你知道什么?”

齐放说,“知道的比你多。”

黄单等着下文。

齐放的语气不快不慢,大概是别人的事,跟自己无关,所以很平静,“我哥跟我说的,他说陈时是将死之人,身上阴气很重,所以有些鬼魂会去靠近。”

“当年我哥还是靠他,才能以原身出现的,不过也只是维持了一年。”

黄单抬眼,“将死之人?”

齐放点点头,“是啊,早就该死了,只不过是被什么东西续了命。”

黄单拽出脖子里的红绳子,“是这个?”

齐放看看玉,好一会儿才摇头说,“我虽然为了我哥的事儿接触过阴阳两界的东西,但是我看不出这玉的名堂,只能说,这玉不简单。”

黄单把玉塞回衣领里面,“你还没告诉我,招魂的法子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

齐放没说。

黄单开口,“是不是要以命换命?”

齐放的额角鼓动,他的眼神也有些犀利,试图打消青年疯狂又错误的念头,“张舒然,别折腾了,没有意义,陈时活到现在,都是赚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黄单说,“他即将大学毕业,人生在刚开始。”

齐放拿勺子在咖啡里面搅搅,端起来喝两口,“那又怎样?我哥出事那会儿,就已经收到了单招学校的通知书,他考了三所学校,都以高分通过了,统招成绩是全国第一,他的文化课成绩全班前十,大学是稳的,结果呢?人生还不是说断就断了。”

“张舒然,人各有命,真的,你试着信吧。”

黄单知道自己不能不信,但他却不想去面对,他又重复了那句话,如果以命换命能改陈时的命盘,他愿意。

齐放将青年的坚决看进眼底,“换不了的。”

黄单的唇角压了压,“总有办法的,你告诉我,我都愿意去试试。”

齐放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黄单盯着他,“是你不想说。”

齐放迎上青年的目光,“没有什么想不想说的,张舒然,我还是那句话,人各有命,就是那么回事,不能较真。”

他笑了笑,明明才二十多岁,正是的时候,眼里已经有了沧桑,“你看我,说服自己不较真了以后,不就活的人模狗样了吗?你也可以的。”

黄单摇摇头,“我不行,一个人太孤独了。”

他体会过,第一次穿越的时候,就体会过了,虽然后面几次都没有再去体会,但那种孤独已经深刻在灵魂里,很不喜欢。

齐放说,“想开点吧,陈时就是你生命里的一个过客,你早晚是要结婚生子的。”

黄单说,“我不会结婚生子。”

齐放就跟听到多大的笑话似的,“扯吧,你是独生子,不结婚,你家里人能放过你?”

黄单说,“我不能接受别人。”

齐放错愕,他半响笑起来,“真搞不懂,男人跟男人之间的情感难道跟男女之间的不同?人都不在了,还有什么好的?”

“你上网搜搜,别说你们还没结婚,就是夫妻两口子,一方出了事不在了,另一方还不是照样重新开始,日子过的花样百出。”

黄单说,“那是别人的故事,不是我的。”

齐放看出青年面色不悦,“行吧,你要我说,说了你又不高兴,你这人啊,没有当年有意思。”

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桌上的咖啡都会撒掉。

黄单换了个话题,“沈良当初把你哥对他的怨恨转移到那个女生身上了,你知道他是怎么做的吗?”

齐放面露古怪之色,“谁跟你说的?”

黄单说,“没有跟我说过,我猜的,跟画板有关吧?”

“当年你哥救的人是夏唯,林茂,沈良他们三个,周娇娇袖手旁观,跟那个女生没有关系。”

齐放望着窗外的街市,他笑了笑说,“你永远不会知道,一个人自私起来有多可怕。”

停顿几个瞬息,齐放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还记得我给你们做过一次模特吗?”

黄单说记得。

“那天晚上我就看出来了,一中的女生喜欢沈良,以沈良自私的性子,一定会伤害她的,我看她跟我哥出事时的年纪一样大,画的画也很像我哥画的,就做了一件可笑的事情。”

齐放说,“我用公用电话打给女生,把水库的事说了,想让她看清沈良的为人,离他远一点,结果你猜对方是怎么说的?”

“她说啊,是那个少年自己跳的水,又没人逼他,还说关沈良什么事,那黑白不分的语气,跟当年的沈良夏唯林茂没什么两样,听的我当场就挂了电话干呕。”

黄单的呼吸一顿。

他从周娇娇那儿了解的,水库四周没有人家。

如果不是齐放的哥哥,沈良他们三个那时候就死了,其实他们可以继续活着,齐放的哥哥也是,就因为一个错误。

以齐放的家境,他哥哥是不会有手机的,不能打电话叫人,唯一能救人的方法就是自己下去,恐怕当时对方也没犹豫。

因为人有自保的本能,一旦犹豫,就会胆怯,那些没考虑到的东西会全部摆在眼前,最后做出的选择就不一样了。

齐放啧了声,他摇摇头,“瞧瞧,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不对,那女生还没进沈良的家门呢,她是我见过最蠢的人了,一点都不值得同情。”

黄单往下听,咖啡也没再碰一口,因为后面听到的内容让他反胃。

齐放说那个女生不但蠢,也聪明,她怀疑夏唯林茂的死是鬼干的,就为了沈良,费心去找高人作法,还真让她找到了半吊子的道士,要让鬼不再害人,就必须让鬼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结果当然没成。

女生就用了第二个法子,她去找沈良,可以找人当替死鬼。

沈良问找谁,女生说随便,画室里的人都可以。

她怎么也没想到,沈良找的是她。

因为那时候沈良失踪几天回来,也找到了同样的法子,早就把目标锁定了那个女生。

在那个女生把事情告诉他时,他的主意也没变过。

黄单听完以后就陷入了沉默当中。

齐放喝口咖啡,冷了也不介意,“我想了几年,也没想出来一个人怎么会自私到那种程度,只能说人心是这个世上最阴暗的一样东西,当然,也可以最单纯,最真诚。”

黄单也去喝冷咖啡,胃里很难受,“真的没有办法?”

齐放说,“没有,别异想天开了,我要是你,就趁他人还在,好好的的陪他度过剩下不多的时间。”

黄单一直坐在那里,他来的目的没有达到,连齐放什么时候走的都不清楚。

等到黄单回去时已经很晚了,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扣子都没扣上,焦急的寻找着什么,在发现他的时候,立刻就奔跑了过来。

陈时喘着气,抓住青年的手在抖,力道大的恐怖,“妈的,你跑哪儿去了?”

黄单忍着疼,“出去走了走。”

陈时瞪着他,很突兀的说,“张舒然,我是不是都知道了?”

黄单也没否认,“嗯。”

陈时的气息混乱,他还在瞪着眼前的人,喉咙里发出一声一声的喘息,就是说不出来话。

回到家,黄单给陈时倒杯水,“你不该把玉给我。”

陈时闻言就笑出声,“傻啊你,没玉,你能陪我走完大学四年?”

黄单想说,他跟死掉的人不一样,他的灵魂是完整的,不是死亡,是重生,可是不能说。

陈时亲着青年手心里的生命线,“再说了,玉不给你,我也活不了多久,三十岁,我只能活到三十岁。”

黄单蹙眉,“为什么?”

陈时坐在他的身边,“我不是跟你说十多年前生过病,醒来就看到爷爷坐在我的床头吗?那时候爷爷就跟我说了,他说我的命是从老天爷的眼皮底下抢回来的,老天爷什么时候发现,就会收回我的命。”

黄单的语气笃定,“你知道自己要走了,所以才努力赚钱?”

陈时挑眉,“这都被你发现了。”

他扒拉着青年的手指头,“我总是在想,等我不在了,你一个人要怎么办?能不能照顾好自己,我想的多,怕你烧饭时忘了关液化气,出现危险的事,也怕你在阳台晒被子,无意识的把身子探出去,没有我把你拉回来,你要是有个什么意外……”

黄单抿着嘴唇,不说话。

陈时捧住青年的脸颊,一下一下亲他,低哑着声音笑,“张舒然,没有我,你怎么办?”

黄单抱住了他。

两人都再也没有提起过一个字。

日子还是那么过的,黄单跟陈时白天上班,晚上回来一起烧饭,做||爱,说晚安,日复一日。

不上班的时候,他们跟普通情侣一样,不是出去看电影,逛超市,就是待在家里,怎么腻||歪怎么来。

毕业后黄单跟陈时没进一家公司,在一个科技园里面,可以一起吃午饭,想见了就出来见一见,很方便。

俩人都是公司里的抢手货,同事会把单身狗往他们那儿推,可惜两方人马都以失败告终。

一年一年的过去,黄单在心里数着,眼看就到了他们认识的第十年,家里也有了十个许愿瓶。

有些事不是你担心,就不会发生。

黄单在很稀松平常的夜里起来喝水,他摸到床头柜的灯打开,发现身边的男人没有反应,眼皮就跳了跳。

换做平时,灯还没开,男人放在黄单腰上的手就收紧了力道。

黄单转头,把耳朵贴上男人的胸口,他浑身僵硬,就那么趴着到了天亮。

陈时的呼吸停止了,心跳也没有了,这次再也没能恢复过来。

天亮以后,黄单从男人的胸前离开,他去刷牙洗脸,突然蹲下来揪住心脏的地方,疼的喘不过来气。

上午黄单先给陈时的父母打电话,然后打给公司请假,做完这两件事,他去衣橱里拿衣服给陈时穿上,“我以为能过完今年的。”

这是陈时出事后,黄单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声音哑的不成样子,眼睛赤红,“再过几个月就过年了,今年我不回家,就在这里,你陪我。”

陈时是火化的,他自己的意思。

黄单在他的葬礼上一直在哭,眼泪就没停过。

不说原主的父母,就连陈时的父母都不忍心看下去,“舒然,他已经走了,你别太难过。”

白发人送黑发人,还反过来安抚别人,这恐怕也是极少见的一种情况。

黄单不难过,只是心疼。

刚工作那年,黄单跟着几个同事一起出差,三天没回来,他一进家门,就看到了胡子拉碴,眼睛里布满红血丝的陈时。

那时候陈时就用快哭了的声音说,张舒然,以后你出差我要跟着,你去了我看不到的地方,太他妈的难熬了。

于是黄单的脖子上多了个小瓶子,里面是陈时,走哪儿都带着他。

身边的人不在了,变化很大。

黄单下班回来,没有散发着热气的饭菜,没有热切的吻,温暖的拥抱,也没有炙热的目光。

不过他的话多了。

黄单只要在家,就会说话,烧饭炒菜,洗衣服拖地,收拾书房,铺被子,处理工作,他无论做着什么,都会自言自语,尽管没有一句回应,也没有停止过。

因为陈时就在这里,他能感觉到。

黄单虽然不能看到陈时,但他能看到自己,也挺好的。

天越来越冷了,黄单把衣橱里的大衣给找出来穿上,他有预感,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走了,不是去地府,是离开这个世界。

这是一次巨大的改变,毕竟之前几次离开都毫无预兆。

黄单一颗颗的扣上大衣扣子,他整理着衣领,“我去上班了,你在家等我,还是跟我一起去?”

不会有回应的,黄单清楚。

在一天早上醒来,黄单睁着眼睛看天花板,不知不觉的泪流满脸。

陈时走了。

从那天以后,黄单就不再对着空气说话,说了也没人听,他的生活依旧忙碌,在走之前多上一天班,就多挣一天的钱,都给两家的父母攒着。

一场大雪悄无声息的在H市降临。

黄单趁着周末就在家里大扫除,他自己累的浑身是汗,洗了澡就躺进被窝里睡觉。

空调没开,被窝里是冷的,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有人早早的进去暖被窝。

黄单这副身体的体质偏寒,热水澡带来皮肤的热度褪下去时,被窝里还是冷的,他躺了会儿,发现疲惫感淡了,就穿上厚厚的睡衣去上网。

说来也是凑巧,黄单想找以前的照片看,结果就在无意间发现了一段视频录像。

他坐在桌前看视频,视频里的男人也在看他。

陈时穿着第一次见黄单时的白衬衫和牛仔裤,一如当年的帅气,他的嘴边叼根烟,眼底带着笑,脸上却是难言的悲伤与不舍。

“张舒然,你看到这段录像的时候,我肯定已经不在了。”

黄单一动不动的看着视频。

陈时吐出一团烟雾,“现在是什么季节啊?先别回答,让我猜猜,是冬天吧?下雪没有?我猜下了大雪,你穿着那套我去年给你买的睡衣坐在电脑前上网,猜对了亲我一下。”

视频里的人凑上来,黄单隔着冰冷的屏幕碰了碰,他很难过。

陈时靠着沙发椅背,烟雾很快就把脸给笼罩了起来,“傻子,空调要开,没我在,被窝里很冷的。”

黄单说,“空调开着,不舒服。”

“是,空调哪儿比得上我啊,你就将就着吧,要是实在想我想的厉害,就抱着我给你买的大狗熊睡觉,那里面有我录的歌,你拽一下熊的左耳就有了,都是你喜欢听的。”

黄单一愣,他起身去拿床边的狗熊。

“哈哈哈哈哈张舒然,你不会才发现狗熊能录歌吧?”

陈时笑的很不厚道,“说你傻你还不听,我不在了,真担心你被人拐跑了。”

黄单抱着狗熊,耳边是男人低柔的歌声,哼唱着你就是我的唯一,他抿抿嘴,“我是挺傻的。”

“没事儿,你再傻,也是我的宝宝,我不会嫌弃你的。”

陈时连续抽了好几口烟,声音低沉下去,“张舒然,我那段时间发现自己要走的时候,心里很矛盾,想把你掐死,带你一起走,可我又想你好好活着,遇到合适的人,就在一块儿搭伙过日子,我怕你一个人会受不了。”

黄单回想起来,是有半个月,陈时很不对劲,做||的时候会把他往死里弄,他越喊疼,对方就越使劲,角度更是刁钻。

有好几次黄单睡醒了发现脖子有点疼,看来陈时是真的存了要带他走的念头,很强烈,却又在最后一刻放弃。

“我有时候就在想啊,虽然我没机会三十而立,但是我遇见了你,每一天都过的很幸福,还是很赚的,你说是吧?”

陈时把烟灰弹在地上,“等会儿我再扫啊,现在我懒的动,就想跟你说说话,再多说一些,你不知道,我有很多很多话想跟你说。”

黄单听着,可是视频的进度条在拉近,画面里的人却没张口。

“哎,想说的太多了,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陈时的眼帘半阖,“从我第一眼见你的时候说起吧,那时候啊,你穿着件灰色的T恤,胸前有个机器猫的图案,裤子是牛仔的,跟我的裤子颜色差不多,你过来跟我打招呼,说你好,还对我伸出手,握着我的手不放,我把手抽开了,你就呆呆的站着,我觉得你挺可爱的……”

黄单听着视频里的人说起当年,他的思绪跟对方同步,那时候脏乱的画室,潮湿的巷子,鹅毛大雪,堆成小山的煤球,所有的人和事都在面前浮现着。

“我是个自私的人,明知道自己是个短命鬼,还是勾上了你,张舒然,你讨厌我吗?不准讨厌我,因为我太喜欢你了,你要是讨厌我,我做了鬼,都会很不开心。”

黄单刚要说“不讨厌你”,就听到陈时得意的笑声,“你不会讨厌我的,你喜欢我,喜欢的要命,每次你喊疼,却还是紧紧抓着我的背不放,这要不是喜欢,我就把陈字倒过来写。”

“其实我对大学没有什么期待,要是没你,我上不上都无所谓的。”

陈时说,“不是有你在,我不会那么努力赚钱,努力工作,努力热气生活,努力让自己变的强大,张舒然,你十九岁遇见你,二十九岁离开你,整整十年,谢谢你。”

黄单认真听着,眼眶湿了,他仰起头,没哭。

“《十年》那首歌说的不是我们的故事,不过我还是很喜欢的,你要是有空的时候就听听啊,好吧我承认,我是在费尽心思的想让你记着我,张舒然,我不想要你忘记我。”

陈时的声音哽咽,“我不但自私,还虚伪,我不能忍受别人占有你,想了就难受的要死,我也怕你把我忘了,哪一天别人提起,你要想半天才想起来,还记不清我的样子。”

黄单说,“忘不了的,别怕。”

“哎,知道我为什么害怕你说死字了吧,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自己就是这命,你不一样,那块玉真是祖传的,它会保护你的,有它在,你不会生病,不会受伤,会好好的。”

陈时严肃起来,面部刚毅的线条绷紧,“听着,以后不管是谁要看玉,你都别让对方碰,也不要拿下来,听见没有?张舒然,我知道你听见了,要记在心里!”

黄单捏了捏小手指,“陈时,你是不是想要我长命百岁?”

他说完,视频里的人就让他的猜想得到了验证。

“我希望你长命百岁,你别怕啊,等我不在了,我还是会陪着你的,只不过换了个身份,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陈时在视频里笑,“张舒然,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我会永远陪着你。”

黄单说,“骗子。”

他大力掐太阳穴,知道这不是陈时的错,陈时比谁都想陪着他,是命运在作怪。

“老婆啊,我不是答应了你,每年都给你生日礼物吗?有一天我趁你不在家,偷偷折星星的时候,小管子从我手上掉下去了,那会儿我就知道我得走了,我还没折够呢,他妈的,你知道我在卫生间嚎了多久吗?”

视频里的陈时黑着脸,“现在想想都气,我还打算给你折满一百个呢,时间不够了,剩下的先欠着,下辈子再给你折。”

黄单无意识的问,“你放哪儿了?”

“是不是想问我,许愿瓶放什么地方了?想起这事,我就很烦躁。”

陈时扒拉头发,人往前倾,“我本来想学电影里的,找个邮局把许愿瓶搁那儿,让他们每年都寄给你,可你也知道,电影跟现实不是一码事,我想了想,还是放家里了。”

“你不准一次全拿出来,每年生日的时候拿一个,虽然跟我亲手送你不一样,不过里面的每个星星也都是我折的。”

黄单去翻箱倒柜,终于被他找到一个大袋子,里面装着十几个许愿瓶,他用力揉额头,自己折一个星星都很费劲,这么多个三千三百四十四,那个男人要折多久?

陈时的笑声从视频里传出来,目光温柔,“找到袋子了吧,你一直很聪明,我知道的,你要是勤快点,搞不好是你养我。”

黄单没拿袋子里的许愿瓶,他写了个小纸条进去,希望不管是原主爸妈,还是陈时的爸妈,都别把许愿瓶丢了。

即便是离开了这个世界,黄单也希望这些瓶子都好好放起来,一个不少。

“张舒然。”

黄单的思绪骤然回笼,他看过去。

视频里的陈时喊了一声,又不说话了,他从画面里消失,又回来,眼睛发红,“你一定不知道吧,我这人特贪心,想跟你有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都在一起,死也不分开。”

黄单说,“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陈时用你双手盖住脸,狠狠搓了搓,开口时的嗓音比刚才更加沙哑,“喂,张舒然。”

他又喊了声,“我爱你。”

这是录像的结尾,也是陈时生命里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他的执念,也是他的全部。

黄单无奈,“你藏的这么隐秘,不怕我在走之前都发现不了吗?”

录像从头开始播放,陈时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黄单叹口气,他取下胸前的小瓶子,把里面的骨灰倒在手里,一点点舔干净,“好了,我们在一起了。”

那天黄单一直坐在桌前看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他一滴眼泪都没流,只是在陈时每次说“我爱你”的时候,会说上一句“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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