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也真的是饿得太厉害,这头饿狼在离开囚笼之后,就立刻朝着它前方的那人猛扑过去,其利口大张,一口森森的尖牙,闪烁着冷冷寒光。哪怕是离得这样远,在擂台旁围观的众多武者们,也仿佛能嗅到狼口中的腥气,再看那饿狼凶残丑恶的模样,就足够叫人心里发憷,两腿打颤了。

跟饿狼对战的是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少年郎,他身材瘦削,脸部也削瘦,半长的硬发粗粗地扎在身后,整个人的气质很凛冽,一双漆黑的眼珠中闪烁着坚毅的光。他的手里没有兵器,只在脚下用着奇特的步伐,迅速地躲闪饿狼的攻击。

但是饿狼的速度太快了!

尽管少年迅速地闪避,但依旧因为没能及时,让他的侧脸、腰腹处,全部都被划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鲜红的血渗出来,将少年的半张脸、半边身子都给染红了。如果不是他的反应也够快,恐怕现在他就已经是瞎了一只眼,腹部被剖开,那肠子肚子都得要流出来。

只这样一个交错,血腥气和腥臭气便是遍布擂台,分明只是凝脉境的对战考核而已,不知怎么的就给了人一种生死相搏的感觉,十分刺激。

顾佐也是恰好看到了这些,不由说道:“大哥,这少年的性格,好激烈。”

公仪天珩道:“意志颇强,应可培养。”

如今两个人再看这些境界中的武者对战时,肯定是不会把他们当成对手来分析,看的更多的反而是有没有培养的价值。

缺人啊……

看样子那少年虽然处于下风,但是因为身负的步伐比较奇妙,一些武学招式也颇为精妙,所以一人一狼还能多多周旋。

不过顾佐在看了几眼之后,倏然间瞥见了眼熟的人影,他就轻轻“咦”了一声。

公仪天珩留意到,低声问:“阿佐,怎么?”

顾佐就极快地说道:“大哥,你看那几个人。”

公仪天珩随之看去。

那里的几个人,正是顾佐之前在第一关考核的大殿前,见到的一些要替继母的儿子教训原配儿子,并且让原配儿子过不了奉宗学府考核的狗腿子。

这几人出现在这里,虽说看起来挺平常的,但他们的视线都落在这擂台上,眼里还有些阴险的光……

顾佐突然觉得,这世界真小。

本来他是不准备管闲事的,没想到闲事还真凑到他眼前来了啊。

难道说擂台上的这个少年,就是他们要陷害的对象?而这少年的年纪看起来,也的确跟他们之前提起来的差不多。

只是顾佐不知道,这些人是准备怎么在学府的眼皮子底下,来陷害少年的?

心里一好奇,顾佐就将精神力放开,送到那几人的身边去。

那几人也在悄然说着什么,似乎对目前的局面进行商议,倒是可以探听……很快,顾佐就知道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了。

原来这少年对上这头饿疯了的荒狼,就是他们干的。

准确的说,是他们想方设法跟学府里专门负责运送这考核荒兽的人拉关系,再付出一大笔资源后,安排的。

事情并没有多么复杂。

在这里用来考核的荒兽都是饿过的,实力也都是堪比凝脉境,不过再怎么懂得驯养荒兽的人,也无法做到每一头荒兽都是一模一样的实力,只能看个大概而已。而且同样一头荒兽,在没有丧失战斗力的前提下,最多只能连续考核三个人,第一个自然是最惨的,直面的是饿得最狠、劲头最足的荒兽,后面的两个人就相对好些,因为荒兽已经有所消耗了,而且每战一场后中间会打断荒兽酝酿的气势,也不会存在什么困兽之斗。

每一个擂台都有一位专门观察荒兽情况,并且及时更换荒兽的执事。同样是凝脉境与三级荒兽对战,凝脉一重要是对上了堪比凝脉三重的荒兽,那就死定了——因此这执事并不敢这样做。但是,在小范围内,做出最大的调控,将考核的难度调整到最高,那还是可以的,而且就算他这样做了,也不算违背规矩,不会引起学府的惩罚。

像这一次,执事就并没有按照正常的顺序来做事,而是仔细计算,让这少年上台时,面对一头堪比凝脉二重巅峰、无限接近于凝脉三重的荒兽,而且因为少年的步伐奇妙,送来的荒兽就是速度同样很快的荒狼,并且让少年成为荒狼的第一个对手!这样一来,在荒狼的利爪之下,少年通过的几率,就变低太多了。

顾佐眨了眨眼,转头“歘歘歘”跟他大哥一说。

公仪天珩就笑了:“只当此子运气极坏即是,他若仍能胜出,便将他同那庞威一般观察起来,若是品行不坏,亦与庞威一般对待。”

顾佐想想,也就继续看那少年跟饿狼对战了。

但他心里却隐隐有种感觉,这少年应该并不会轻易被干掉,否则的话,也太对不起他那带着野心与坚定的眼神了不是?有这样眼神的人,运气通常也不会太坏……

再说擂台上。

场面仍旧是很激烈的,少年跟饿狼身形交错,从最初饿狼的每一爪都能给少年带来一点伤势,到后来少年不断地在擂台上闪动,一点点消耗饿狼的力气,并且尽力保留真气,发挥冷静而稳定……渐渐地,饿狼的动作就稍微慢了些许,而少年却没有贸然反击,而是又游走许久,观察许久,发现饿狼眼中凶光也变得有些暗淡之后,才悍然出手,痛击饿狼!

最终,少年连续攻击饿狼数次,将它砸得是头晕眼花,连连后退,此刻夫子才终止这一场对战,给了少年一个不错的评价。

连同先前他测试力气、悟性都取得优秀成绩,因此他后来也被顺利收录,成为了凝脉境这一阶段中,甲子院一等居的学子。

在夫子宣布了结果之后,顾佐特意去看了下那几个暗中使计谋的狗腿子的表情,果然是难看得很,言语之间,也都是不知要如何跟二公子交代的话。他们显然很不甘心,但是以他们那点能量,根本别想在这奉宗学府里胡搞。

最后,几个狗腿子愤愤离去,至于之后还会不会有什么阴险的计划,那就不得而知了。而擂台上的那个少年,在下台后晃晃悠悠地朝前走,他到底只有十六岁,脸上还带着压抑不住的喜悦……只是,他身边没有陪同的人,跟饿狼对战时也消耗了太多的精力,这样走了没几步,勉强从人群里挤出来后,就是眼前一花,朝前面倒了下去。

顾佐一伸胳膊,抓住了少年的胳膊。

他有点囧。

该说是缘分还是什么,这家伙正好倒在他的面前啊,让他连不伸手拉他一把,都不好意思了……

但当着自己心上人的面,哪怕这少年年纪不大,顾佐也不会做出什么“搂住他”的容易引人误会的事情来。他只是将人慢慢抓住提起来,叫他两脚着地而已。

倒是公仪天珩看到这一幕后,禁不住有些好笑。

顾佐比那少年还矮上半头,这般的举动着实别扭,叫人忍俊不禁。只是那少年尚在晕迷,若是就将他放下、任由其栽倒,也是不妥。

旋即,公仪天珩便朝暗处示意。

眨眼间一道黑影蹿来,立刻将顾佐手中的少年接了过去,半揽半抱。

顾佐面上一松。

黑影正是一直暗中跟随两人保护的影猫族人,其身材虽不及许多异族高大,却也很是修长,此时扶住少年,正是稳稳当当。

公仪天珩便问一旁的夫子:“不知可否将其送入学子居?”

那夫子见状,自是说道:“当然,此子已然通过考验,待韩某前去询问一番,便送他到学子居去。”

公仪天珩面色从容,微微一笑:“有道是‘帮人帮到底’,既然他恰是遇上了我,我便将其送到居处。正好,也去瞧瞧学府中那学子居是何面貌。敢问韩夫子,此事可能行个方便?”

韩夫子自然再道:“方便,方便,原本便无不可看处。”

那就这样说定了。

顾佐的心情也挺好的。

早先他在现代上学的时候,不过是个初中生,向来走读,跟班里的同学关系也一般,学校里的宿舍根本没机会去,这时候,正好看看异世界版的学生宿舍,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

影猫族背着少年,韩夫子在前引路,公仪天珩与顾佐跟随,一行人很快就绕过了那些考核的擂台,一直来到后方的建筑群。

这一片地方,就是学子居了。

学子居分为好几个档次,其实就是从外围到内围,从几个人合住到独门独院,从比较狭窄到十分宽敞,从天地之气普通浓度到天地之气高浓度。

顾佐看了下,发现那丁卯院是好几排的房间连在一起的,每一个房间里都得住上四个人——能不能住得安稳,还得看室友靠不靠谱了;随后是丙寅院,也一样是这样成排的房间,只是房间更大点不说,里面入住的人也就只有两个而已;更好的是乙丑院,住的不再是大排房,而是一座座小院子,里面是四个房间并行,每个房间里,都住一个人;而甲子院就厉害了,是大院子里又有四个小院子,每个院子里,都有一位学子。

可想而知,这样的甲子院谁不喜欢啊?不仅住得舒适,天地之气都是丁卯院的四倍了,而且还有宽敞的院子可以练武,自己修炼时也不用被室友围观,*什么的,都保护得特别妥善,修炼的自由度也高!

但是为了能够刺激学子们的竞争心理,这四个等级的学子居并不是永久的,而是每个月考核一次,能一直占据上风的就可以保持,要是久久不能进步的,就要被打落到低等级的学子居,而要是进步很大的那些,就可以取代被打落的那些,进入更好的修炼环境。

一边走,韩夫子一边低声给几人解说学府的制度,让顾佐听得暗暗点头。

每一年都有不少优秀学子被输送到十绝宗内,通过考核成为十绝宗的弟子,这学府在培养强者上,还是有很厉害的手段的。

不知不觉间,一行人已经穿过了不少学子居,接近甲子院了。

在这路上有一些学子正巧回去或者离开,都能发现他们与入住此地的学子气质截然不同——尤其在看到韩夫子时,一些较为聪慧的人,都发现了一些东西。

毕竟,韩夫子本身也是管理学府内务的夫子之一,所负责的主要也正是后天境界的学子,在这一片学区里,自然是知名度较高的。

能让韩夫子这么毕恭毕敬接待的人,哪怕看起来面貌并不比他们大上多少,也足以证明对方的身份和实力,都非是他们所能企及。

很快,众人来到一座极大的院落前,韩夫子伸手将院门推开,就把几人带了进去。

迎面看到的,便是一条十字路,连接四条分支小路,而每一条小路,都连通着一座院门,路面铺着细细的石子,两边有一些琼花碧草,显得很是清雅。

顾佐停住脚步。

韩夫子就直接朝靠里面的一座院落走去:“这里每一间院落都无差别,而今既然此子尚且晕迷,直接将其送入一处即可。”

顾佐点点头,又问:“房间都是收拾好的吗?”

韩夫子笑了笑:“甲子院每一座小院落都配有几名仆妇,他们每日过来收拾一番——总不能叫学子在习武之余,还将所有余暇都用在打理杂事上罢?何况今日有学子入住,自是早就准备妥当的。”

这样说着,韩夫子已经带着几人走进了那院落。

顾佐在后头对公仪天珩说道:“大哥,这里的环境还真不错。”

公仪天珩也朝四周瞧了瞧。

的确,这小院子内部,布置得很雅致,房间内外,都有一种舒适之感。说实在话,这样的院落也十分好了,甚至房间都挺大,已经不比公仪天珩在峰顶上布置的、他与顾佐的住所小。

当然了,那些房间是公仪天珩仿照自己曾经的居住所建,原本就没有去管什么宽敞。要的,其实是那一份两人的习惯,与两人的怀念罢了。

在房间里有一张大床,影猫将少年背到这里也就足够,接下来他在公仪天珩的示意下,直接将少年放在了床上。

顾佐想了想:“给他把薄被也盖起来。”

毕竟是刚流了许多汗又十分疲累的,要是真随便这么一放,就算少年身体再好,他也只是个凝脉境,可不能保证在内外交迫之下,能够不生病。

公仪天珩揉一揉顾佐的头发,轻叹道:“阿佐确是贴心。”

顾佐一滞,鬼使神差地说道:“我对谁都不会像对大哥这样细心。”

公仪天珩似乎很是满意:“为兄知晓阿佐的好处。”

说完后,他又揉了揉顾佐。

顾佐心一横,顺着公仪天珩的手掌蹭了蹭。

尽管很快这温热的大手就已经离他而去,但在顾佐的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极为高兴起来。

看过学子居后,一行人就走出了这院子。

韩夫子就干脆带着几人把好几个学区都走了一遍,最后还是绕了回来,准备从这里原路返回。

但是顾佐就看到,有一行人气势汹汹地朝着甲子院走去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

韩夫子微微皱眉:“此为何许人也,竟如此胡闯!”

说起来,如这样的情景倒也并不算太过少见,只是如今遇上此事时,有贵人在此,就让他不得不这般出言了。

顾佐顿了顿,就说:“不如去瞧一瞧?”

也不是他的好奇心又泛滥了,而是因为他想起来,刚刚被他们送进房间的少年,所在的地方就是这一片。虽然不能确定这些人就是去找那少年的,但是心里有了些感觉,他就还是想去看看的。

公仪天珩道:“随阿佐之意即可。”

那韩夫子本来是想把两人带离这里,再去找那实力高强的学府护卫过来解决问题的。没想到这两人居然想要去凑热闹……他无奈之下,也只好再陪同了。

于是,几人也沿着道路朝回走,遥遥地跟在那一群人的身后。

这越是走近,越是发现,那些人的目的地,居然就真的是之前安置那少年的院落!

只是因为他们没有钥匙,进不去少年的独门独院,就只能在那大开的外面大院子里,开始对小院子的院门猛力敲打起来。

“大公子,你且快出来!”

“大公子,你若再不出来,我等可要闯进去了!”

“二公子担忧大公子对此处不够熟悉,遣我等来伺候大公子,还请大公子速速江门打开!”

“大公子,二公子有话带到!”

这些话乱七八糟,前后并不能十分对上。

很明显,这不过就是为了把人给叫出来而已。

顾佐拉着公仪天珩,止住韩夫子的步伐,让他们跟自己一起都在距离小院子颇有些距离的地方,默默地观察,等待事态的发展。

他们就都听到了这些人毫不客气的呼唤,以及几乎可以用粗鲁来形容的动作。

顾佐看着那扇小院门。

他听见了,里面有动静。

果然,就在下一刻,那小院门豁然而开,一位犹若孤狼般的少年脊背挺直,好似一根标枪般,站在门后:“余则叫你等过来,又想搞什么鬼?!”

眼见少年出现了,之前几人也就安分下来,互相对视一眼后,为首的那个人就上前一步,大声说道:“二公子派我等来问,大公子孤身一人,可有什么需要?可有金子使?好歹兄弟一场,若是大公子有所求,只需报上一声,他便会立时送来,以全兄弟之情。二公子有言,请大公子原谅父亲一时不慎,毕竟父亲身为家主,事务繁忙,偶尔遗忘也属寻常。而今他为人子,便提父亲向大公子道歉了!”

听完这一段话,少年冷着的面容上没有丝毫的感情波动,但是在他的眼里,则飞快地闪过了一丝痛楚——很快消失不见。

他闭了闭眼,冷声道:“你等回去对那余则说,不必他多事,我余承自幼无父无母,也非是余家之人,同他更非兄弟,不敢劳烦惦念。若他还真有一分良知,日后便莫要寻我晦气,只当从不与我相识,我已心满意足!”

其余几人听了,有些脸上闪过怒意,有些则是有些幸灾乐祸。

为首的那个却似乎并不奇怪这余承的做法,但他也并未就此离去,反而是逼近一步,倏尔道:“既然大公子不愿再做余家人,那么自余家拿到的东西,也当返还余家——”

余承眉头一皱:“我几时拿过余家的东西?”

那人冷笑:“碧心珮——大公子,还请拿出来,奉还余家!”

余承的面上,猛然闪现出一股凶猛与愤怒:“余则竟敢找我要碧心珮?碧心珮乃是我母亲所留,传于我手中,同余家有何关系,同余则又有何关系!余则竟敢贪图碧心珮,真是无耻至极!”

索取之人迅速说道:“于夫人既然嫁给了家主,便是余家之人,她手中的东西,自然都归余家所有。诚然大公子为于夫人之子不错,但大公子既然不再做余家人,自然也就不算是于夫人的儿子,那么于夫人的遗物,就该有于夫人的继子,如今的二公子来继承。”

这话一出,饶是余承再怎么告诉自己不要跟这些人冲突,要隐忍,要学会绝学之后再来做报复之事,此刻也是气得面色涨红,嘴唇颤动。

如此的话语,这些无耻之辈居然也能说得出口!

余承的胸口剧烈起伏。

那余则,竟有脸如此说!

他分明就是要谋夺碧心珮!

顾佐在后面也听清楚了一切。

他不说是目瞪口呆吧,也真是够惊讶的了。

这种、这种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

——不得不说,那个所谓的二公子余则,别的不说,只谈他的脸皮,就够让余承自愧不如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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