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泾川是真的不知道陆唤从哪个山疙瘩出来的,居然连三分球罚球这种规则都是第一次听!他抱着敷衍的想法,草率地讲了一下之后,发现陆唤竟然还听得非常认真——难不成陆唤说他‘不会打篮球’其实不是自谦,而是真的不会吗?!

自己的确是想叫个不怎么会打篮球的帅哥来衬托自己,但不是想叫个拖后腿的啊!

霍泾川的表情顿时十分的难以言喻。

他看着陆唤,忍不住问:“我有个问题很早就想问了,你是不是从哪个朝代穿越过来的?”

陆唤看了霍泾川一眼,不慌不忙地从裤兜中掏出自己的身份证。

霍泾川见他跟掏什么宝贝似的掏出一张卡片来,不禁凑过去看了眼,陆唤在他头顶气定神闲地道:“本市人,童叟无欺。”

霍泾川:……

他心中:我信了你的邪!哪里有本市人方言都听不懂的?!

吐槽归吐槽,篮球赛还没开场,霍泾川和一群队友围着陆唤,让陆唤先试着投个篮试试看——看看待会儿战略性地将他安排在哪个位置。

陆唤已然明了规则,无非在敌军包围下,将篮球掷入那个框内。他接过篮球,只觉得实在过于轻,里面像是充盈了什么气体一般,捏在手里毫无重量感。比起长缨枪、重石箭等,堪称轻若无物。

这样的话,需要将力道放轻,否则只怕会一举扔到校外去,惹人非议。

这样想着,陆唤朝后走了两步,将篮球捏在掌心里。

他胳膊垂着,可篮球仿佛有什么吸引力一般,紧紧扣在他手中。

霍泾川身边的队友道:“你带来的帅哥看起来不像是不会的样子啊!单手捏篮球可不是谁都能做到!你就做不到。”

“……”霍泾川抱着胳膊,面子有点挂不住:“奶奶的,我也怀疑他在驴我……”

话还未说完,陆唤手一抬,手指轻轻一点。

投球了。

那枚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准确无误的抛物线。

还没砸进篮筐里,篮球场上的人便都知道这枚球十分的准。

场外的人也睁大眼睛,刚要喝彩:“好球——”

可谁料喝彩的话刚说出口,那枚球进篮筐了倒是进了,可砸在地上反弹起来后,径直将篮筐砸飞了出去!篮板上的螺丝钉都松了,噼里啪啦四颗掉在地上!

过了零点零几秒,“哐当”一声,篮球框也掉在了地上!

……

篮球在地上窜了几个来回,宛如杀伤力极大的武器,周围的人纷纷惊恐躲避,终于,它才弹回着飞进远处的草坪去了。

有人捡了起来,举起来对霍泾川这边的人说:“裂了。”

篮球它裂开了。

篮球场上的众人:……

篮球场外的围观者:……

宿溪:……

霍泾川倒吸一口冷气,冲过来对宿溪道:“你从哪里认识的这种可以倒拔垂杨柳的人物啊?手轻轻一抬,篮球都被砸裂了!这篮球是咱们班体育委员带来的,一百多块!”

宿溪:“……”

陆唤看了眼自己的手,微微皱了皱眉,也意识到自己力道还是大了。原因很简单,无论是挽弓还是勒马,或是在校训场上掷出长枪,都需要千斤石的力气,他这几年来已习惯成自然。方才分明已经竭力将力道放轻了,可没料到这球状物和篮筐简直如风中徐柳,不堪一击。

这话说出来自然十分招打,因而陆唤主动道歉:“这球我赔。”

众目睽睽之下,他负责任地去教学楼搬来一张桌子,放在篮板下面,随后捡起篮筐和几个钉子,徒手将篮筐装了进去。

还用力拧了拧。

被他拧过,原本微微有些松动的篮筐立刻固若金汤,只怕是学校倒了篮筐都不会掉。

宿溪哭笑不得,对霍泾川道:“你体谅一下,陆唤天生神力,以前又没打过篮球,凡事都有第一次嘛,再给个机会。”

霍泾川不太信她,很怕接下来他们打篮球,陆唤打他们。

幸好打篮球的男孩子们都不是很计较这一个篮球,反而惊叹至极,围着陆唤想看一下他的胳膊怎么长的——明明也没有太多夸张的肌肉啊,白皙修长又好看,甚至比他们中的两个大个子清瘦多了,可为什么能有砸坏篮板的爆发力?

有人提议道:“陆兄,你走远一点,投个三分试试看,说不定远一点就能轻松投中了。”

陆唤又捡了个篮球,走到三分之外。

这一次他微微敛了敛神,将力道放得更轻,几乎是用手指弹出去的。

一道优美流畅的抛物线之后——

“哐当!”篮球果断进框。这一回力度控制得刚刚好,从地面上回弹的篮球依然带着势若破竹的力道,但是在空中加速度减至了零,在快要接触到篮筐时,速度也变为了零,重新落回地面。

操场上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惊呆了。

长的帅的人果然不走寻常路。一分二分球不屑投,还得投三分才能投得中。

陆唤眉心松展开来,感觉自己基本上已经知道该用何种力道了,他饶有兴致地捡起篮球,对霍泾川等人道:“可以开始了。”

说实话,霍泾川内心是不信陆唤能担当后卫或者前锋任何一个位置的,毕竟他连投篮都是现学——

可万万没想到,接下来的半场赛,陆兄一顿操作猛如虎。

无论是防守还是猛攻还是刚练会的投篮,他几乎没有死角。

但凡他站在防守位,对方球队几个人带球冲过来都没办法突破的,反而还被他轻而易举地伸手一捞,球给抢走了。

而但凡他猛攻,连自己这边的队友都不需要,他一个人就可以冲破对方球队好几个人的防守线,三分命中。

半场球赛打下来,霍泾川听着场外激烈的喝彩声,神情恍惚。

他跑来跑去,球都没摸过,怀疑自己不是来打篮球的,而是来跑步的。这他妈根本不需要自己吧,陆兄一个人一个球队就够啦。

中场休息。他和众人跑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陆唤额头上一点汗水都没有,清清爽爽,看起来也不累,还要走到宿溪身边去拧矿泉水。

霍泾川看着场外已经完全被陆唤吸引走目光的女生们,愁得吐血。

这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嘛!

球场上的其他男孩子心思也一样,他们专门来学校打篮球是为了什么啊,为了听女孩子们给一个不认识的帅哥加油?这样还不如在小区附近的破烂篮球场打呢。他们想撺掇着霍泾川,让霍泾川去跟陆唤商量下,下半场就别让这高富帅上场了吧。不然还有他们什么活路。

不过霍泾川还没撺掇,陆唤看了眼天色,就主动跟他说换人了。

他道:“天色已晚,我得把小溪送回家了。”

晚了的话宿溪父母回来,两人就不好进宿溪房间了。

霍泾川这才松了一口气,头一回感觉宿溪有点用处,对她道:“快快快,把你家大力水手领回去。”

宿溪白了他一眼:“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你自己软磨硬泡让我们陆唤来打篮球的。”

她扭头问顾沁:“要一起回去吗?”

顾沁心思完全在场外一些好看的漂亮小姐姐身上,对她敷衍地道:“你们先回吧,我再看会儿。”

刚好宿溪也怕和顾沁一块儿回去会露馅,待会儿顾沁发现她居然直接将陆唤领进她家的门,那可就尴尬了。

她拉着陆唤往校门口走。

陆唤好知好问:“大力水手是何物?”

宿溪对他说:“是一个动画片,主人公吃了菠菜,力气就会变得很大。”

陆唤莞尔:“如此看来,你是菠菜。”

宿溪一下子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和他并肩朝着校门口走了几步之后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如果自己不在他不会打得这样认真,就不至于狂进几十个球,一个都没漏给霍泾川等人,结果被队友赶走了。

宿溪顿时脸颊一热。

陆唤欲言又止,看了她一眼。

宿溪有些好笑,说:“帅的。除了第一个球把篮筐砸坏了,后面打篮球都打得很帅!我就没见过比你更帅的!”

陆唤这才心满意足。

以陆唤这种级别的颜值,在学校里走一圈,没有人大着胆子上来要微信,是绝对不可能的。两人从操场走到校门口,这短短的一路,跑过来要微信的已经好几拨人了。

即便陆唤视而不见,但次数多了也够烦人的。

宿溪心中吐槽,她明明就站在陆唤身边啊,为什么这些妹妹们都视若不见,都当她死了吗?!她忍不住将挡在身前的外套丢给陆唤,气势汹汹道:“帮我拿着。”

情侣衫一祭出,果然,前来要微信的人都消失了。周围惊艳的眼神变成了对宿溪的艳羡,以及若有若无的可惜。

宿溪:……

……

虽然霍泾川说是再也不找陆唤打篮球、活活受虐了,但是他口嫌体正直,接下来几天又央求宿溪把陆唤叫过来了几次。

只不过打篮球的地点不再是学校,而是小区附近。

被一群中年大叔阿姨围观,霍泾川和另外几个男生菜得理直气壮,终于可以享受由陆唤带着他们虐杀对方队友的爽感了。

……

话分两头。京城中平静的湖水之下暗流涌动。

丞相得知云太尉与几个官员下朝后私下去了一趟西市的醉花楼,云太尉与这几个官员府中近来也没有婚嫁丧宴等大事,无故在府外聚首,行踪还故意不为人知,不知是要密谋什么事情。丞相放心不下,于是叫府中眼线去盯着。

然而这一盯,却叫丞相盯出了件大事情。

他的眼线告知于他,醉花楼附近的茶坊底下有间私人开设的赌栈,有位胡商的脾气大得很,赢了便将钱通通揽于怀中,若是输了便对赢他钱的人拳打脚踢。

这一回是踢了郴州知府在京读书的次子。

这郴州知府的次子也不算什么无名无姓之人了,按照道理说应该是要闹大,将这胡商捉拿起来的,但不知为何,这胡商一介草民,背后竟然像是有靠山相护,以至于郴州知府走投无路,连夜逃出了京城。

官商勾结的事情在京城并不少。朝廷里有官员想要洗钱,便会通过一些商人。

而这些商人中,又属从西域来的胡商是上好的人选。

因为这些胡商来去自如,办完事情之后,一纸通关文牒便可离开京城,让人捉不到任何证据。

因而,有些胡商靠上了这样的大靠山,便以为自己在京城能横着走了,不将京城百姓的性命当回事。

丞相听了眼线所说之事,第一反应便是这胡商有猫腻,从他顺藤摸瓜地查,说不定可以揪出什么贪赃枉法的官员来。

而且这事说不定与五皇子及大理寺近段日子正在处理的京城流寇伤人一事有关。

若是查出来五皇子包庇之罪,刚好可以趁此机会削弱他在京城中的力量,而即便查出来与五皇子没什么关系,也是一件功劳,可以顺水推舟地记在太子那边。这两年太子虽然被封了东宫之位,但是地位实在不稳,比起老五和被皇帝带回来的老九,太子可以说是毫无政绩,丞相也怕长此以往,动摇东宫地位。

于是,他派人秘密地去查了。

却没料到,查来查去,那胡商竟然只和太子有些关联。

难不成在背后庇佑胡商,借胡商和赌栈之手洗钱的,暗中下手将郴州知府次子赶出京城的,是太子不成?

——这怎么可能?

丞相是万万不会相信的。他倒不是不信太子忠廉无双,不可能干出贪赃一事,而是不相信以太子草履虫般的脑子,畏手畏脚的优柔寡断的性格,会周全万分地将郴州知府次子赶出京城,还处理得干净利落,嫁祸给大理寺捉到的那几个人。

这事,必定是有人打算对太子下手,陷害太子了。

丞相如此一分析,坐不住了。

他先让亲属传信去东宫,信中隐晦提及此事。

太子当夜回信,声称自己绝对与此事无关,舅舅不要误信小人谣言。

丞相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他怕到时候皇帝也查到此事,治太子与胡商相勾结的罪。太子的确与此事无关,但难保有人要嫁祸于他啊!于是丞相当晚便进了宫,决定先发制人地将此事告知皇上。无论是谁下的这盘棋,先将太子摘出来就是。

这事,陆唤借由丞相之手,终于捅到皇帝那里了。

郴州穷乡僻壤,缺吃少穿,郴州知府次子在功名和金银之间选择了后者,带着仲甘平给他的一包银子,连夜离开了京城。必须让他这样的人与那胡商对上,却战战兢兢地示弱,丞相才会起疑,才会去查。他是陆唤抛出的一道饵。

这晚,皇帝震怒。

震怒之一是居然有人胆敢在天子脚下勾结胡商大量洗钱吞私。震怒之二是五皇子与大理寺查案,没捉到真正伤人的人,却捉了几个替死鬼回来,竟然有人胆敢在皇城的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震怒之三是此事显而易见并非那么简单,肯定涉及皇子们之间的厮杀陷害。

皇帝先革了五皇子与大理寺调查此事的权限,令自己身边的御林军首领亲自去查。

本来只是一件小事,却陡然牵扯出这么大的一件事来,一时之间,京城官员人人自危,生怕站错了边。尤其是五皇子政党的人。即便胡商背后的不是五皇子,但五皇子查案不力的罪名是躲不了了。

五皇子在金銮殿上脸色不大好看。

但此时正触皇帝霉头,没有官员敢上前宽慰。

……

皇帝这边查着案,京城中有些官员摸着风声,忍不住偷偷摸摸地上门拜访陆唤。

毕竟,先前觉得最有希望登上那个位置的,不是太子就是五皇子,但这件事情一出,却让人衡量之下觉得不动声色的九殿下可能才是希望最大的。

即便不能如镇远将军等人一早便站了他身后,但临时抱佛脚、或是亡羊补牢地去逢迎一二,或许也能起到作用呢。

只是九皇子府一律不见。

陆唤对此事置身事外。除了上朝、处理政务,便是待在寝殿内去宿溪那边。

而每每此时,对外宣称自然是倦了早些歇下了。

或许是他睡觉的次数实在太多,不知怎么的,京城逐渐传出来九皇子从小被养在长春观,身体虚弱,面色苍白,再加上在北境负伤未愈,终日气力不足……

这消息传出去,京城中打着陆唤主意的贵女们,也纷纷退了几分……再怎么天潢贵胄,未来夫君也不好是个不行之人啊。

虽说这些传闻乱七八糟、荒唐至极,但既然为陆唤提供了便利,陆唤也就让下属们对这些谣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他将这事对宿溪说了,宿溪笑得肚子疼。

宿溪忍不住视线向下看了眼。

陆唤脸有点黑:“……我行。”

……

十日之后,京城中陡发了一件大事,令文武百官震惊不已,沸腾议论。

原来是半月前的流寇一案水落石出。

背后牵扯官员众多,其中以太子为首,竟与胡商勾结,在府中敛财无数!

这胡商在西市数次狐假虎威地伤人,却没有官员去捉拿,因太子帮忙偷梁换柱,让大理寺误抓几个替死鬼。

五皇子查案不力,当真误抓了几个清白之人。如今京城脚下民怨沸腾,请愿之一:让大理寺放了无辜的替罪羔羊;请愿之二: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皇帝为了平息民怒,将那胡商及其从西域带来的人格杀勿论,并夺了太子的掌印,勒令其禁足思过,五皇子办案无作为,罚去俸禄一年!其他有贪污敛财行为的官员,情节严重者抄了九族,情节较轻者削了官职。

这些官员大多与太子、丞相一族有所牵扯。太子党损失惨重。

而丞相被念在主动上告此事,免过查家一劫。

……

这件事在金銮殿上由皇上派去的查案的御林军首领告知,水落石出之后,丞相根本不敢相信。他在金銮殿上大呼:“太子性情忠廉,绝非敛财之人,此事必定是栽赃陷害!”

主要他不相信太子那头脑简单的脑子能做出洗钱敛财、偷梁换柱这一系列滴水不漏的事情来。

更何况那晚他抓紧时间进宫之前,分明还让亲卫去东宫传信过,太子对此事一问三不知。

可皇帝震怒,将供词证据以及去年灾害时缺少的账簿摔在他面前:“证据确凿,丞相还要为太子说话吗?!”

丞相翻完那些账簿,腿都软了。

……

京城下了场大雨,天色阴沉沉,因了最近这件事,无人敢去触皇上的霉头,几个太子党甚至告病不出,竭力减少存在感。

物证俱在,御林军从太子府查缴到了去年赈灾时他趁机揽获的金银财物,已经翻不了案了。丞相走出金銮殿之后,与皇后以及其余的太子党产生了深深的嫌隙——毕竟,是他深夜进宫,告发此事。这怎么解释?

丞相无法解释,他憋着一口郁气,一气之下病倒了,躺在床上整整三日没去上朝。

他始终不信太子能以一己之力,干出这些事情。

即便敛财之事是太子做的,可后面的偷梁换柱、找来替死鬼、陷害五皇子办事不利又是怎么回事?

皇上也不想想,太子蠢里蠢气的,有这个脑袋吗?

背后必定有推动之人,可是谁呢——老五?老二?还是九皇子。

丞相直觉自己那晚与太子之间的信,恐怕根本没传到太子手上,他恐怕是被谁阴了一把。此时太子已经被禁足,没人能去东宫,他没办法去问太子。

不过还有那名亲属——他这才想起来将传信的亲属叫过来,可却没料到,下人面色苍白地冲进来跪在他面前,说那名亲属昨晚失足,巡逻时淹死在河渠里了。

丞相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线索就此中断。

……

雨珠宛如连线一般,噼里啪啦地砸在京城各地,洗去西市死掉的人血。震惊整个京城的事仍在官员之中发酵,只是无人敢明面上讨论。

这日深夜,九皇子府的侧门小道停了一顶低调的青帘小轿。

九皇子府的下人原本遵从陆唤命令,无论谁人前来,一律不见,也不与通传。

可当青帘小轿里的人露出一只手,拿了腰牌出来之后,门口那几个下人顿时犹豫,过了会儿后,匆匆进去禀告了。

可半炷香后,下人回来,诚惶诚恐地对轿中人道:“殿下睡了,二殿下,您还是请回吧。”

轿中的人微笑的嘴角顿时有些僵住,随后眸光微冷。

片刻后,青帘小轿打道回府。

……

这件事从头到尾,说简单也很简单。

陆唤去见兵部尚书那日便猜到了。

胡商前后与自己,与太子,与五皇子都有沾连,唯独彻底不见踪影的是谁?

这件事起因于京城几个平民百姓深夜接二连三无辜被杀,其中一次,有一具尸体躺了一夜,刚好冲撞了微服礼佛的太后,使得太后受惊,一病不起。皇上这才发怒,让五皇子和大理寺去彻查此事。

五皇子可不是什么蠢人,早就查到了这件事应该与太子那边有关。但他选择按捺不动,而是按照太子那边抛出的线索,放过了胡商,将几个替死鬼捉拿归案。

他并非放过太子,而只是在等这件事发酵,等民怨闹大,到时候再将真相引出,告到皇上那边去,将太子及其部分党羽敛财一事告发。

否则,只是死了区区几个人,怎么能扳倒太子呢?皇上只怕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势必要民怨沸腾,谩骂到天子脚下,朝廷无法交代了,皇上才会大发雷霆。

只是五皇子没想到,还没等他将此事收尾,斜里突然冒出来个深夜进宫的丞相,让东窗提前事发。

五皇子脸色难看,这样一来,他就什么功也没立下了。还哑巴吃黄连,变成了“脑袋糊涂、抓错了人、办事不力”的蠢货。

皇上罚了他的俸禄。

不过令五皇子心情好的是,太子这么一禁足,还不知何年何月能重返朝政。连太子印都被剥夺了,看来皇上怒气很重。

他唯一不明白的是,丞相一向站在太子那边,为何突然反水?

他不明白,皇后以及太子其余党羽也全都不明白,因此而和丞相几乎断绝了往来,有了隔阂。

……

然而,这件事,丞相在金銮殿上说中了一点,太子脑子平庸,是不可能这样完美的善后的。

太子贪财,二皇子低调,三皇子贪色,五皇子好功。

去年趁着灾荒之时大量敛财,这件事的确是太子所为,御林军翻出来的账簿也证据确凿。开了春之后,太子按捺不住联络了胡商,借由胡商之手洗钱,也确有其事。

只不过,接下来的一切事情,便与太子无关了。

二皇子查到太子敛了财这一点之后,筹谋了一个很久的局。胡商进城之前,他秘密绑了那胡商的妻儿,让胡商听从他的派遣。这件事追溯到胡商进城之前,胡商没有行踪,根本查不出来。那胡商明面上是被太子选中洗钱,但实际上是二皇子送到太子跟前的。

太子蛰伏了一个冬季,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洗钱的突破口,再加上这胡商办事能力极强,便在几月前的那宴席上,与之合谋。

太子只做了这一件事。

接下来找到身家清白的替死鬼、尸体冲撞太后一事,全是二皇子暗中所为。原因无他,和五皇子一样,是为了激起民怨,等到民怨足够之时,再一举揭发此事,这样太子才能死得更快。

原本在他的计划里,挑破这件事的要么是五皇子,要么是陆唤。

若是五皇子挑破,他便能让太子倒台,五皇子与太子党结下血海深仇。

若是陆唤挑破,他不仅能让太子倒台,还能让五皇子落下个办事不力的坏名,还能让陆唤与太子党结下仇恨。

无论如何,鹬蚌相争,他都能坐享其成。

然而他将别人当棋子的时候,却没料到,陆唤先他一步。

陆唤将丞相的眼线引到西市醉花楼,将这把刀转移到了丞相手中。

陆唤其实也只做了这一步,还是相当于自保的一步。他见过皇帝,其实很了解皇帝的秉性,要说眼线,哪个皇子府的眼线都没有皇宫里的那位的眼线多。在京城里,无论做什么,都不可能瞒过皇帝。

因此,半路换了丞相的信的,其实是皇宫里那位。

太子本人可能不信,一门心思想让丞相倒台,削弱丞相与太子党之间联系的,其实是皇帝。

皇帝见陆唤将丞相送上门来了,顺势推舟,将告发此事的帽子安到了丞相脑袋上。之后太子无论如何,太子党与丞相之间的嫌隙算是大了,极大程度地将太子、丞相、皇后、太子党这股绳给冲得四分五散。

……

不过,在二皇子那边,大约以为最后补刀的是陆唤,因此今夜特地前来,想看看是否有联盟的余地。

二皇子、五皇子、丞相、太子那边全都看不清全貌。

皇上和陆唤这边大约是唯二知道事情始末的。

皇上倒是没动二皇子,陆唤大约可以琢磨到他心中的考量,倒不是因为不舍,而是此事牵扯已经够大,若是再牵扯进一位皇子进去,只怕皇族颜面损失太重。

陆唤在这边默默揣测着圣意的时候。

皇上在大明宫里,对着卿贵人的画像,也同样觉得老九深不可测——这件事中陆唤做了什么吗?他什么也没做,若是细细剖析起来,甚至无法治他的罪。因为他无非是对云太尉传了一句话:听闻醉花楼的酒好喝,云太尉不如邀几个官员去尝一尝,银子本殿下付了。

能因这么一句邀请,治他的罪吗?

但就是用这样一句邀请,他却四两拨千斤地将老二和老五试图卷到他身上的是非给拨了出去,也将刀子送了出去。

甚至,皇上怀疑他揣测到了自己的意思,所以才会选中的丞相。

大明宫里,皇上眸色不明。

……

就在这短短几日,京城发生了许多大事。太子被禁足三日后,受到惊吓的太后在坤宁宫崩逝了。举国哀悼。

京城中连下多日大雨,宗亲提议应有人前去为太后守皇陵。

皇上在一众人选中,选中了陆唤。圣旨降下来,称唯有九皇子如今没有妻室,且九皇子大孝大仁,特此破了燕国皇子弱冠之后才能封号的例,封为燕清王,守孝一年。

旨意降下来之后,满朝文武震惊,为何会是派近段日子以来在京城中声望威重的九皇子去守皇陵?这不是被贬吗?

镇远将军与兵部尚书在朝堂上极力劝阻,称九皇子年少,应另派宗亲前去守皇陵。

皇上却执意如此,让陆唤七日后便随灵柩出发。

镇远将军与兵部尚书并不知晓,守皇陵一事,是陆唤主动对皇上提出。他的想法很简单,一年而已,这一年宿溪高考,自己要想考上那个世界的大学,最好是去她身边读一年书。这一年内如果政务繁多的话,恐怕就不能顺利读完高三了。

除此之外,上回自己为了完成任务十七,恐怕遭到了皇上的一些警惕,这个时候暂避锋芒是好事。

这一下,皇上就猜不透陆唤的想法了,但是他心中觉得,老九去守孝一年也是好事。

太子、二皇子、五皇子之间的斗争暗潮涌动,不是一会儿能结束的。老九回京之后,局面更加混乱。老九简直将另外几个兄弟全都玩弄于鼓掌之间。等老二和老五反应过来了,肯定会联起手来,对付他了。

皇上的心理很矛盾,一方面他不希望任何人觊觎自己的位置,一方面他又知道必须要选出一个合适的继承人。

他一边觉得衍清在几个皇子之间,再合适肩负天下不过,但一边又有些忌惮这个十几年后才认回来的儿子。

而现在陆唤主动提出守皇陵一年,无疑让皇帝稍稍松了口气,立刻同意了。

……

守皇陵的事情还在争执之中,宿溪这几天赶作业去了,没有时时刻刻打开手机屏幕,还不知道。

炎热的暑假即将结束,她在为另一件事情头疼。

昨晚她的班级群里弹出来一条通知,说是按照传统,高三统一要住校了。

【还有三天开学,请各位同学们做好家长的工作,等到开学当天,带上一些行李和日用品来学校,班主任会在教室等待同学们,统一分配住校寝室/微笑】

这的确是宿溪学校的传统,只是放暑假之前,老师说今年政策可能有变,不一定住校,于是宿溪和顾沁她们没怎么在意,但没想到,暑假快结束了,学校想清楚了,还是得住校。

宿爸爸宿妈妈有点不放心,工作回来后,不满道:“干什么突然要住校啦,学校食堂营养能跟得上吗?都高三了,万一营养不良怎么办?”

宿溪倒是对住校这件事充分理解,说:“可能就是因为高三了,学校想抓紧时间吧。”

宿爸爸宿妈妈一想,这倒也是,即便他们后来买的这套房子离学校只有几条街,不再像三环那套那么远,但宿溪每天上下学,花在路上的时间的确很长。而且家里有电视机有wifi,专心学习也不太现实。

他们商量了一番之后,把字给签了。宿妈妈趁着还没开学,去给宿溪采办日用品去了。

住校这事儿宿溪没有异议,她只愁一件事儿——

她去学校住了,那陆唤每次怎么过来呢,起始界面要还是她家里的房间的话,那陆唤迟早得被自己老爸老妈抓包。

这个起始界面,有没有办法改掉?

但是要改掉的话,改到哪里去?她去住校了之后,肯定和班上另外三个女生住在一间宿舍的,没有单间,总不可能让陆唤凭空出现在自己学校宿舍吧——

问题大发了。

开学的前一晚,夏蝉在小区树上知了知了地叫个不停,十分聒噪。

宿溪的暑期作业已经写完了,在网上下载了几套高三的资料,在小区下面的打印店打印出来,慢慢地往前预习。

气温已经渐渐变得凉爽,她没有开空调,而是打开了窗子,十点多的凉风习习,将卷子卷起来。

宿溪用手肘压住卷子,有点浮躁,半天没看进去预习的内容。

她还在琢磨住校了之后,陆唤怎么办的问题。

除了这个之外,高三了,自己肯定也不能频繁用手机了,即便宿爸爸宿妈妈不太管,但是宿溪为了对自己负责,还是得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回到学习上。

她倒是可以每天中午吃饭的时间,和陆唤见一面。

只要给陆唤一套自己家中的钥匙就可以,那会儿爸妈也不在家,陆唤可以直接通过自己房间出入。

但是——唉。

宿溪觉得,那样的话见面机会可就少多了。这还没分别呢,她就已经感觉到淡淡的不舍的滋味了。

宿溪之前也没考虑太多和陆唤之间以后的问题。

也不能这么说,她其实也思考过一些……她本以为,她这边顺利通过高考,读完大学以及研究生,应该会找一份工作,偶尔回回家看望父母。而陆唤那边上朝处理政务,和上班也没什么区别,等到她和他都下了班,可以一块儿做很多事情。

经济上也不用担心,他那边随时可以将一些银子带出来。而即便有一天他带不出来了,自己也可以赚钱养活他。

但是突如其来的住校让宿溪发现,自己还是想得有些简单了。

自己先前的计划,相当于完全将陆唤划为那个世界的人了,他在这个世界的作用只是待在自己身边、陪伴自己。

但事实上,陆唤如果生活在这边,也会需要这边的朋友、人际往来。他出去后,会有人问他做什么工作,从哪里毕业。如果他这些经历完全空白的话,那么和自己的这个世界就会永远存在格格不入的隔阂感……

更重要的是,到时候自己爸妈那边怎么说呢?

宿溪咬着笔尖,有点头秃。

她喜欢陆唤,像那天晚上她承诺的那样,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不会和他分开。爸妈不同意?那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吗?他没有这个世界的学历?那也不是什么问题吧,只要两人在一块儿,慢慢解决就行了。

这样想着,宿溪放下笔,决定先不写卷子了,她打开手机,打算趁着爸妈已经洗完了澡进了卧室,把陆唤叫过来小声商量下。

结果仿佛心有灵犀一般,陆唤忽然出现在了她房中。

宿溪吓了一跳,压低声音:“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你明天快开学了,我想带你去个地方。”陆唤也压低声音道。

他熟门熟路地去宿溪的床底下拉出一个纸箱子来,里面装着他的一些这个世界的衣服。

“现在?”宿溪看了眼手机:“都快十一点啦。”

陆唤身上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袍,束发的布条也是白色,宿溪反应过来,应该是两天前太后死了,他还在守孝,晚上才能回一会儿皇子府,也不知道今天守孝一整天,饿着没有。

宿溪立刻道:“你饿不饿,我去下点面条吧?”

“不饿。”陆唤摸了摸她脑袋,道:“只是今日白日里实在抽不开身,所以只能这会儿来。”

他拿着衣服,看了宿溪一眼。

宿溪立刻脸颊发烫,转过身去,什么也不看。

现在爸妈都在主卧,自己出房门得弄出动静,陆唤就不好换衣服了,反正自己转过身也一样的。

宿溪问他:“去哪儿?不会回来太晚吧?”

陆唤道:“就一会儿。”

宿溪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睡衣,又看了眼房门外,有种做贼的雀跃感。她小声说:“可是我们怎么出去,从房间到大门,得走出声音来的。”

陆唤从椅背上拎起她的外套,像给小孩子穿衣服一样给她穿上,宿溪顺从地伸长手。

“这样就不会发出声音了。”陆唤俯身,捞起她膝盖弯,将她打横抱起。一回生二回熟,第一回公主抱陆唤耳廓红遍,还十分的忐忑,怕唐突了宿溪,但现在俨然驾轻就熟,凑到宿溪耳边道:“我走路很轻。”

宿溪紧张又刺激,点了点头。

陆唤果然走路很轻,除了关门时发出了一点点的响声,几乎让人察觉不到,更别说睡在主卧里鼾声震天的宿溪父母。

他熟练地拿了钥匙,揣进自己口袋里。

两人出了小区。

陆唤拦了辆出租车,一路前开。

宿溪发现他竟然让司机开到了自己学校对面。

学校对面是一片高档小区,本来因为地段好,就很贵,更因为学区房而涨价许多。如果宿溪没记错的话,这里应该在三万一平了。

宿溪心里隐隐预料到什么,越来越激动。

陆唤带着她进去,按了其中一栋单元楼的电梯,然后站在一套公寓面前,从另一只口袋里掏出钥匙,开了门。

门一开,玄关处的灯光应声而亮,是一套窗明几净的美式装修的公寓。

宿溪有点怕踩脏了地面,也不敢大声说话,兴奋地惊呼道:“你什么时候租下来的?”

“是买。”陆唤扬起眉梢,有些得意,但同时又有些忐忑,怕宿溪拒绝,想了想,他道:“还有件事想告诉你。”

宿溪转过身来看他,觉得他说得十分认真,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生怕他说出什么再也来不了之类的话,但却没想到。

陆唤接下来的话让她一下子对接下来的生活期待到了极点。

他眉眼灼灼地注视着宿溪,道:“我要作为转学生,去你们班了。”

宿溪愣了两秒,觉得十分的不真实,忍不住上前两步,捏了捏他的脸——是真的。可是怎么说出来的却是胡话。

陆唤顿时莞尔,一下子将她抱了起来,在空中转了一圈,等宿溪气息不稳地被放下来后,他低下头轻轻吻了下宿溪的眉心,双眼注视着她,道:“我明白你的顾虑。我在那边向朝廷提出了守皇陵一年的请求。”

“可是守皇陵,会不会很清寒?电视剧里的守皇陵不都是青灯苦佛……”宿溪顿时心尖一酸,说不出是感动还是心疼。

她将陆唤抱得更紧了点。

陆唤心说,不能经常见到你才清寒呢。

但他没说,他心满意足地感受着宿溪因为心疼,将他紧紧抱住,细软的长发扫在他脖颈,柔软而温暖。

万籁俱寂,万家灯火,又添了一家。

以前陆唤未曾感受过家的滋味,但他想,现在他有了。无论是在这个世界,还是在那个世界。有她的地方才是家。

作者有话要说:陆唤:要上大学才行啊,没有大学文凭岳父岳母肯定会拒绝我进门。

宿溪:即将校园早恋,突然紧张.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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