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报上说,曹廷安父子骁勇善战,胡人兵马损失过半,愿俯首称臣,乞降。

此是大捷,然而战报中特别提及,曹廷安在追杀敌兵时不慎落马,幸而被旁边的世子曹炼及时搭救,否则就要命丧敌兵之手。但,曹廷安这一摔摔得非常严重,几位军医围着他,却都治不好曹廷安的腿了。

病情落到战报上,只寥寥数笔:曹侯落马重伤,双腿俱残。

随着战报一起送进京城的,还有一封密报。

密报是建元帝费心收买的一枚棋子写给他的,那人名叫彭忠,乃曹廷安、曹炼父子深信之人。至今建元帝依然没有证据证明是曹廷安杀了太子,可,建元帝一直将曹廷安视为太子登基路上的绊脚石,现在太子死了,建元帝骨子里还是最怀疑曹廷安!

所以,建元帝派人挟持了彭忠怀有身孕的爱妻,让彭忠找机会,找一个绝不影响大周战局的机会,最好是在曹廷安即将凯旋之前,于战场上给曹廷安下药,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敌人刀下。

建元帝已经决定要立曹皇后的四皇子为太子了,所以他得给四皇子留下母族,曹炼有勇有谋很适合做曹家的下一个家主,至于曹廷安,建元帝还是希望他死。

但曹廷安没死成,只是废了一双腿。

彭忠在信中解释说,他还没有来得及下毒,曹廷安便出事了,彭忠还问,是否要继续执行原计划。

就在建元帝目光阴沉准备安排彭忠继续下毒时,产房里突然传来产婆的惊呼:“太医!太医!”

建元帝突然心惊胆战!

当年曹皇后生四皇子时便曾大出血,太医们忙了半夜才将曹皇后从鬼门关抢了回来,难道这次?

收起战报,建元帝从院子里回到了产房隔壁的外间。

这边乳母还抱着刚出生的五皇子,里面却传来太医快速询问产婆的各种问题,熟悉的问题一下子将建元帝的记忆拉到了四皇子刚出生的时候。

当时,太子还好好的,建元帝曾心狠地想,如果曹皇后就此死去,便省了他很多事了。

那次曹皇后命大,活了下来。

这次……

建元帝忽然浑身发冷。

无论真心假意,他已经宠了曹皇后十几年了,太子死后,更是曹皇后帮他解开了心结,用她腹中的小五重新带给了他希望。如果现在曹皇后也离他而去……

建元帝无法接受。

他是皇上,他可以有无数年轻貌美的女人,只要他想,建元帝每晚换一个处子宠幸都可以。可建元帝不是十五六岁的冲动少年了,他已经五十多了,再新鲜娇嫩的美人都激不起他的兴趣,或许他会喜欢她们的身体,但建元帝更想有个熟悉他、知道他真正的喜好、能看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的妻子,一个他可以在她面前放下帝王架子、一个他能与之闲聊家长孩子的伴儿。

曹皇后就是他的这个伴儿,万一曹皇后出了事,建元帝便真的成了孤家寡人。简王、老三被他冷落多年,父子之情淡薄,老四虽然很受他的宠爱,但老四还小,不懂他的心事。老五就更小了,没有曹皇后,建元帝都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心力再去培养一个皇子。

建元帝面朝产房门口站着,脑海里风起云涌,是曹皇后陪在他身边的十几年岁月,是一种陌生的恐慌。

可在周围的太监宫女眼中,建元帝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居然连问都没有问里面到底出了什么事。

“止住了止住了!”

伴随着产婆惊喜的呼叫,建元帝耳边嗡的一声,刚刚消失的声音全部回来了。

他看见太监宫女们面露笑容,他听见里面太医嘱咐产婆继续观察曹皇后是否有出血。

建元帝深深地呼了口气。

曹皇后产后虚弱,建元帝怕曹皇后为曹廷安的腿伤伤怀,严令宫人不得议论宫外之事。

但曹皇后还是派人打听到了兄长的消息。

得知兄长废了双腿,且战事已经结束,曹皇后闭上眼睛,整个人彻底地放松了下来。

腿废了就废了吧,人活着就好。

更何况,曹皇后明白,这一定是兄长自己做出的选择,废了腿,兄长便要交出兵权,交了兵权,建元帝就不用再忌惮兄长什么了。

镇国公府。

阿渔收到了两封家书,一封是徐潜写的,告诉她他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这封信徐潜的话终于多了些,因为他也知道父亲的腿废了,特意安慰了阿渔很多。

阿渔收到的第二封家书,是哥哥曹炼写给她的,哥哥说,父亲虽然废了腿,但父亲豁达爽朗,照样能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叫她不必担心。

阿渔不担心了,她只是埋在被子里大哭了一场。

父亲是不是为了要彻底避开生死之祸,才故意弄残了一双腿?

父亲残了肯定比死了好,比一辈子都被建元帝惦记好,可想到父亲平时威严而立、步履如风的雄姿,阿渔还是心疼。

阿渔哭得眼睛都肿了。

宝蝶轻声劝道:“夫人不如这样想,如果侯爷没有受伤,那以后再遇战事,侯爷还要带兵打仗,您与夫人又要常月牵肠挂肚的,现在侯爷伤了腿,他就不用再去战场了,待在京城平平安安的,至少您与夫人都安心,对不对?”

阿渔点头,苦笑道:“我知道,就是忍不住。”

宝蝶朝宝蝉递个眼神。

宝蝉便去抱了阮阮过来。

阮阮可喜欢娘亲了,宝蝉将她放到床上,阮阮便嘿嘿笑着爬到娘亲身边,要娘亲抱。

阿渔抱住女儿,蹭了蹭女儿的小脑袋瓜。

阮阮特别喜欢抓大人的头发,小坏手分别捧住娘亲的脸,想继续往上挪。

宝蝉努力活跃气氛,笑道:“腊八侯爷、五爷都能回京了,到时候让三姑娘去折腾外公、爹爹去,三姑娘可是咱们侯爷第一个孙辈,侯爷肯定宠得不得了。”

阿渔看看女儿,再想到父亲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有点担心女儿会不会不喜欢亲近外公。

战事结束,西北、东北两路大军先后返京,腊月初六,徐潜所率的西北大军提前几日抵达京城。

二十万禁军直接回禁军大营了,徐潜率领几千精锐进城,主要是为了向京城百姓展现大周将领的威武丰姿。

国公府才为徐演办过一次丧事,除了徐老太君不必为儿子守孝,阿渔等人都要守一年或三年的丧,所以心急如阿渔也不能去街上观礼,只能抱着女儿在家里等候。

这一等,便等到了傍晚。

徐老太君叫其他几房的人先回去了,只叫阿渔娘俩留在松鹤堂,陪她等。

徐潜回来时,自然要先去松鹤堂拜见母亲。

他在北越奔波数月便晒黑了脸,今年又去西北风吹日晒了大半年,脸庞更黑了,但那股子武将的坚毅与英气也更浓了,如一柄寒光凛冽的剑。

视线扫过阿渔、女儿,徐潜低头,直挺挺跪在了徐老太君面前:“母亲,儿子不孝,回来迟了,未能送大哥最后一程。”

阿渔见了,将女儿交给乳母,她也跪到了徐潜身旁,垂着眼帘。

看着这对儿小夫妻,徐老太君只替长子汗颜,竟然罔顾手足之情觊觎自己的弟妹背叛亲弟弟,长子有何脸面叫幺子为他下跪?

“他咎由自取,没什么可惜的,守瑧起来吧!”

不想让幺子替禽.兽兄长伤心难过,徐老太君毫不留情面地道。

徐潜目光微变。

他在战场得到的消息有限,大哥到底做了什么,居然让母亲说出这种话?

“对外人我给他面子,你是家里人,我实话跟你说,我活了一辈子,最后悔的便是生了你大哥那个孽障,往后休要在我面前提他。”徐老太君拄着拐杖,厉声道。

如此一来,徐潜都不好再问了。

“不早了,你们一家三口回去叙旧吧!”徐老太君咳了咳,叫芳嬷嬷扶她去内室。

徐潜神色复杂地目送老母亲。

“起来吧,回去我再跟你解释。”阿渔低声劝道。

徐潜这才看向他的小妻子。

阿渔朝他笑了笑,笑得比较苦涩,毕竟他死了位亲哥哥。

徐潜看出了小妻子的善解人意,但他只觉得惭愧。

长兄横死,小妻子一定以为他会伤心难过吧?

但让徐潜自己都意外的是,刚得知长兄的死讯时,徐潜的震惊远比难过多。

自从徐潜记事起,他与几位兄长都没说过多少话,若论感情,可能他对六个年龄相近的侄子们的感情更深一些。

徐潜只是心疼母亲。

然而母亲居然说她后悔生了长兄。

就在徐潜疑惑长子到底做了什么时,余光中忽然有道身影朝他走来。

徐潜侧目看去。

来人是乳母,乳母怀里抱着一个女娃娃,女娃娃长得白白嫩嫩,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好奇又胆怯地望着他。对上他的视线,女娃娃突然往后缩了缩,然后又伸着胳膊够向阿渔,似是要到娘亲怀里寻求保护。

徐潜心里一酸,这是他的阮阮啊,阿渔怀孕时他不在她们娘俩身边,女儿从满月长到十个月,他依然不在身边,没看见她是如何学会坐学会爬的,没看见她是何时喜欢上抓大人的头发的。

“阮阮,这是爹爹,你看看,还认识爹爹吗?”

阿渔接过女儿,笑着叫女儿认爹爹。

阮阮不认识爹爹,她不安地趴在娘亲肩头,躲避陌生爹爹的视线。

徐潜很想认女儿,可他不知道该如何做。

他看向阿渔。

阿渔笑,无奈道:“先回去吧,回去再说。”

徐潜扫眼母亲的内室,点点头。

不急,他已经回来了,女儿他会哄,该知道的,徐潜也会一一查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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