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如同追着白色脚踏车缓缓行驶数分钟后,鹈饲等人面前出现一条小径,路宽没办法让车辆进入。鹈饲立刻开窗询问巡查:“啊啊,哈萝,松冈巡查,这附近有没有收费停车场?”

“没有,应该说车子随便停旁边没关系的。”

“真的?没关系?不会被偷?不会违规停车被开单吧?”

“不会不会,就说不会了……您疑心真重!”

巡查这番话使得鹈饲终于接受并且下车,朱美也随后下车。

松冈巡查将脚踏车停在路边,走进小径。在如同拓荒的小径行走数分钟后,如同宽敞褐色屏风的陡坡出现在他们面前。

“就是这里。”抵达现场的松冈巡查指向该处。“这座山崖底下的小径,躺着一具年轻男性的尸体。男性叫做北泽庸介,二十七岁,是乌贼川市公所的职员……”

“啊,我知道这些情报。”鹈饲一语打断巡查的厚意。“不提这个,我想知道发现尸体时的状况。发现尸体的是谁?怎么发现的?”

“啊啊,第一目击者吗?其实是我。”

“咦,是你?”鹈饲感到意外般蹙眉。“凑巧骑脚踏车经过?”

“不,不是这样,是有人报案。报案的是冈部先生,在附近经营果树园的男性。他打电话到派出所说,山崖方向传来‘呀啊啊啊’的妻惨叫声,我赶到之后——”

“原来如此,就发现这里倒着男性尸体了。尸体状况怎么样?”

“尸体仰躺,几乎是大字形,一眼就看出已经断气,因为额头割伤惨不忍睹。这么说来,记得嘴巴是张开的。”

“喔,嘴巴张开是吧。”

鹈饲像是模仿尸体状况般张开嘴,仰望山崖斜坡。

“话说回来,容我刻意确认一下,警方判断北泽是失足从这座山崖摔死,也就是意外。这个判断真的正确吗?”

“您的意思是——”

“比方说,不用考虑自杀的可能性吗?”

“应该不是。如愿买下爱车前来兜风的男性,应该不会突然想寻死。顺带一提,他的红色富豪停在距离山崖不远处的路肩。”

“那么,有没有可能是某人硬是将北泽推落山崖?不对,不用硬推,某人将北泽引诱到山崖上方,找机会偷推他的背,我觉得就算是这种做法也可以伪造出疑似摔死的状况。”

“这个嘛,话是这么说没错……”松冈巡查有些为难地歪过脑袋。“不过,北泽是一个人造访这座村庄喔。当天好几个村民目击他,而且全部作证他是一个人来。这样的北泽为什么到了晚上会和某人一起站在山崖上?”

“这个嘛,话是这么说没错……”这次轮到鹈饲歪过脑袋。“顺便问一下,这座村庄有北泽认识的人吗?有的话想请你提供一下。”

“这我也不晓得。”年轻巡查说着摇了摇头。

“这样啊……”鹈饲简短回应之后,忽然指着上方。

“话说回来,山崖上面是什么状况?有人住吗?”

“山崖上面是小小的杂木林,树林另一边有条小河,小河旁边是果树园跟一间农家,大概就这样吧。”

“喔喔,那问农家就是首先向派出所报案的冈部先生家吧,原来如此……”

鹈饲大幅点头,如同理出了某些头绪,但是不能被他的夸张举止欺骗,这个人即使脑袋空空也能充满自信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朱美不经意感觉背后有股难以说明的气息,不禁颤抖。

她立刻转身观察周围的状况,但是眼前只有一条细长的单行道,路边尽是丛生的杂草或是矮灌木丛,别说人影,连一只山猪都看不到——才这么心想,树丛里就突然出现一只鹿!

鹿悠哉从她面前横越,静静消失在另一边的树丛。

“……”野生动物突然登场,使得朱美内心惊愕。猪鹿村真是不得了!

“喂,朱美小姐,怎么了?看到幽灵吗?”

“啊!”朱美因为鹈饲这一声而回神,露出笑容掩饰。“不,没事,是我多心,是我多心……”她摇头回答。

“这样啊。”鹈饲简短点头。“那么,不用待在这里了,接下来我想到山崖上面看看。”

“我来带路。”松冈巡查说完,再度带头在小径行走,鹈饲也默默踏出脚步。朱美有点在意后方,跟在两人身后。

山崖垂直高度顶多十五公尺,不过要爬上去得沿着山崖走小径,再进入一条陡峭的山路。在松冈巡查的带路之下,鹈饲与朱美挥汗勉强抵达案发山崖上方。

如巡查所说,这里是小小的杂木林,狭窄却围绕着茂密树木,是阴暗潮溼的空间。老实说,不是人们会乐于进入的地方。

朱美提出单纯的疑问:“北泽为什么会进入这种地方?”

“真奇妙,由此思考,就发现他的死果然有很多疑点。”

鹈饲轻声说着,慎重站在山崖边缘窥视下方。松冈巡查指着侦探脚边犀利指出重点。

“就是那里,那个地方留下北泽失足坠崖的痕迹。”

“嗯,所以北泽是在这里失足摔下山崖……不过失足的痕迹也可以伪造……果然是某人……不,可是……”

鹈饲甚至忘记自己站在山崖上,沉入自己的思绪。朱美看到这样的他,不经意觉得背脊发凉。这么说来,鹈饲每次站在高处,下一瞬间肯定会摔下去。这个男的搭载了这样的程式。

朱美自己站到山崖边缘,悄悄窥视下方。不行,即使是不死侦探,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也不是开玩笑的,朱美决定在事发之前警告。

“那个……鹈饲先生,你要思考没关系,不过拜托一下,可以在宽敞一点的地方思考吗?这样危险到我看不下去。”

“嗯?啊啊,对喔。”鹈饲连忙看向脚边,他的双脚已经踩在山崖边缘。“——哎呀,危险危险。”

语气一反状况,十分悠哉。鹈饲以轻盈的脚步远离山崖边。

“呼,幸好流平不在,如果他在,现在我们肯定一起摔到下面了。”

朱美也由衷认为他说得没错,幸好流平不在!

“话说回来,松冈巡查。”鹈饲背对山崖,指向杂木林的另一头。“这座树林后方是冈部先生的果树园跟住家吧?”

“是的,在渡过小河的另一边,要帮您带路吗?”

“这样会帮了我一个大忙——但是没关系吗?你也有公务要处理吧?”

“放心,没关系的,毕竟这个村庄很恬静,很少出事。”

年轻巡查说完,再度带头踏出脚步,鹈饲与朱美也紧跟在后。

三人很快就走出茂密的杂木林,来到盛夏阳光耀眼的宽敞空间。听得到附近传来潺潺流水声。

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行走,就看到一条小河。

“这是乌贼川支流之一,大王川的源流,不过如各位所见是名不副实的小河。”

朱美听着巡查的说明,沿着河边行走。河宽不到两公尺,两岸维持着绿草与矮树丛生的自然景色,看向河面,可以透过清澈河水清楚看见浅浅的河底,河底是自沙以及小石头,绿色水草在其中缓缓摇曳,一只青鳃鱼在窥视的朱美面前游过。

“哇,好美丽的河流呢……这居然是乌贼川的支流,听起来好假呢……对吧,鹈饲先生?”

“咦?啊啊……”鹈饲不知为何回应得心不在焉。

怎么了?朱美抬头一看,鹈饲指着河流上游歪过脑袋。“那个大叔在做什么?”

朱美立刻看向他手指的方向。沿着河流往上的数十公尺处有一名中年男性,身穿工作服站在上游的河岸,似乎没发现这边的三人。他手上握着一根竹扫把,却不是在打扫河岸。

他将扫把前端朝上,重复在头上挥动。

男性身旁是两棵伸长枝伢、高度不同的枯木,所以朱美刚开始以为那个人想用扫把取下挂在树枝上的某个东西,不过仔细观察就发现似乎不是这样。

因为他的扫把前端不是朝着树枝,看起来是朝着两棵枯木的正中央,也就是一无所有的空间。

映入朱美眼帘的这幅光景,到最后只令人觉得是“身穿工作服的中年男性在小河河岸拿着竹扫把跳着毫无意义的舞”。

“真的耶,那个人在做什么啊……”

“哎,在这种大热天工作,或许会看见各种看不见的东西吧……”

鹈饲同情般低语,完全认定这名男性是“热昏头的大叔”,不过松冈巡查在这个时候指向那名男性,说出意外的话语。

“啊啊,他就是冈部先生,在附近经营果树园的冈部庄三先生。”

松冈巡查似乎和冈部庄三相识,挂着亲切笑容走向他,鹈饲与朱美也托福得以极为自然地接近冈部。

近距离看见的冈部庄三,是黝黑皮肤与方形下巴给人深刻印象的粗犷男性,年纪大概是五十多岁吧。他看向松冈巡查的表情颇为温和,不过相对的,看向鹈饲他们的视线暗藏提防陌生人的戒心。

“海,冈部先生,您好。”松冈巡查先亲切搭话。“不好意思,可以请您听这两位讲几句话吗?这位是专程从市区前来的知名侦探。”

冈部随即以瞪人般的犀利视线,看向面前的鹈饲等人。

“侦探?侦探找我有什么事?”

“其实……”鹈饲立刻进入正题。“是关于男性摔落山崖死亡的那个事件,我正在调查这件事……”

“那是意外,不是已经结案了吗?”

“听说您在案发当晚听到山崖传来‘呀啊啊啊’的惨叫声,所以您联络派出所,促使松冈巡查发现尸体。换句话说,虽然是松冈巡查发现尸体,但实际上首先察觉这个案件的人是您。是吧,冈部先生?”

“哎,也可以这么说。”冈部不悦地点头。“所以这又怎么了?我只是履行市民的义务啊?”

“是‘村民’的义务吧,哈哈哈。”鹈饲乾笑几声。

但冈部笑也不笑,一语驳回鹈饲这句话。“——不好笑!”

看来玩笑话对冈部庄三不管用。鹈饲似乎也领悟这一点,慢半拍绷紧表情。

“话说冈部先生,您是在哪里听到惨叫声的?”

“附近的自家院子。当时我刚好一边吹着夏季晚风一边抽淤,结果山崖那边传来惨叫声。”

“山崖那边——也就是杂木林的方向吧?”

鹈饲举起右手指向杂木林的方向。

“不过冈部先生,您为什么认为惨叫声来自山崖?为什么不是杂木林、不是这条小河,而是山崖?比方说,也可能是某人在杂木林遇袭惨叫吧?那您为什么觉得是山崖那边出事?”

“唉,这……”冈部脸上浮现狼狈神色,但这只是一瞬间的事。“嗯,杂木林与山崖确实都在相同方向,不过山崖比杂木林危险得多,要是相同方向传来惨叫声,首先都会推测是某人摔落山崖,这是理所当然吧?事实上也正如我所说的没错吧?”

“嗯,确实正如您报案时所说,案件发生在山崖。”

“那不就没问题了?可以不要胡乱找藉口吗?”

“请别说找藉口……”

鹈饲一副被误会的样子耸了耸肩。朱美趁着鹈饲停止询问,介入两人的对话。她想问冈部一件事。

“那个,恕我换个话题,冈部先生,您刚才在这里做什么?”

“居然这么问,小姐,就你看来,我刚才做了什么事吗?”

冈部以装傻的语气面不改色反问,朱美听他这么问也语塞了。

“是、是的,大概,那个,该怎么说,您举起竹扫把,然后这样……好像在打扫空中……的样子……”

“喔喔,打扫空中是吧!”冈部嘴角终于露出微笑。“这位小姐讲得真有趣呢,不过大概是你看错了,我没有做这种奇怪的动作。”

“不,但我觉得没看错……”

朱美找不到切入点而结巴,冈部见状扛起手中的竹扫把。

“抱歉,我很忙,还有果树园的工作要做,就此告辞。”

冈部说完,单方面结束对话转身,就这么头也不回地悠哉往下游走去。

“啧!”朱美看着冈部远离的背影,不甘心地打响手指。“好遗憾,明明只差一点点……”

“那位大叔似乎挺顽固的,但我觉得他知道一些隐情。”

“唔……他平常是更亲切的人……”松冈巡查愧疚地搔了搔后脑杓。“话说回来,接下来要去哪里?喜欢去哪里,我都可以为您带路喔。”

鹈饲随即双手向前,像是要推辞难得的邀请。

“不,松冈巡查,到此为止吧,继续受您照顾会过意不去,我们打算在这里逛一下就回市区,也请你回到工作岗位吧。”

“这样啊,我知道了。”松冈巡查率直点头回应,却突然露出前所未有的邪恶笑容,将脸凑到侦探耳边。“嘿嘿,如果揭发意外的真相,请务必联络派出所喔,没问题吧?拜托喔,嘿嘿嘿。”他反覆叮咛之后轻拍侦探肩膀。“!那我就此告辞!”

年轻巡查朝愕然的鹈饲与朱美行最敬礼,然后沿着杂木林小径离开。

“唔……松冈巡查看起来是个好人……”

“不过心机似乎意外地重呢……”

两人目送巡查的背影,不禁面有难色地相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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