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里弥漫着酒菜香。

王文清夫妻俩坐在一起,那个天才挨着他们,舞蹈演员们跟随行的工作人员各自落座。

唐远刚坐下来,就听见一个声音喊“小唐”。

于是他条件反射的抬头,发现喊的不是自己,他的嘴角有点抽搐。

刚才说话的是王文清的丈夫,当地人,比她大几岁,上五十了,保养的很不错,像三四十,这也跟常年练舞有关系,身段跟气质都好。

他喊完以后,见妻子的得意门生看向自己,这才意识到了什么,慈眉善目的笑,“两个小唐。”

在座的也跟着笑,有的说这是缘分,让俩人认识认识。

唐远没动,他打量着老师丈夫身旁的年轻人,那张脸英俊到令人发指。

就视觉来讲,整个五官不管是哪儿都恰到好处,挑不出毛病。

像是有尺子精心测量过,没有分毫误差。

很陌生。

唐远打量的功夫,那人已然从桌前起身,端着酒杯看过来,脸上是如沐春风的笑意,声音却是跟长相极不相配的低哑,甚至有些粗糙,或许是天生的,或许是声带受过伤。

他说,“你好,我叫唐复,复出的复。”

唐远慢吞吞的站起来,拿起手边的果汁,简短介绍自己,“唐远。”

唐复笑着说,“老师提过你好几次,我出于好奇,就在网上搜了你的资料,唐少,很高兴认识你。”

“一样。”

唐远弯了弯唇,将果汁提起来一些,与他碰杯。

随后双双坐下,就算打过了招呼。

吃饭自然免不了应酬,敬酒,寒暄,客气,这些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套。

吃几口菜就起来敬这个一杯,敬那个一杯,一圈下来,全然失去了享受美食的心情。

唐远把杯子里剩下的两口果汁喝完,就擦擦嘴,起身离开了包间,周庆生在他后面出去,俩人在长廊上走着,各有心思。

周庆生先开的口,字里行间都是惊叹,“那个唐复长得真帅。”

“确实帅。”唐远脚步不停的往前走,懒懒散散的,“但是论路人好感度跟观众缘,你比他强。”

周庆生一愣,“真的”

唐远转过身看周庆生,他的双眼皮是平着向两段伸展而开的,形状细致,眼神很温柔,容易让人安心,眷恋。

周庆生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刚要问怎么了,就听到他轻笑一声,“是啊。”

呼吸一滞,周庆生瞪大眼睛去看唐远。

唐远发现周庆生听到他的回答后,脸颊染上动人的红晕,呆呆的看着他,那模样像是丢了魂,眼角不禁一抽,“学长,你交过女朋友吗”

周庆生不明所以,还是照实点点头。

唐远松口气。

“我都单身两年了。”周庆生忍不住感慨,“上一段感情是毕业前分的手,之后我就再没谈过。”

他转而问学弟,“你呢”

唐远说,“我谈了以后就没分过,一直好好的。”

周庆生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问出这么个劲爆的信息,他望着学弟柔情万分的眉目,怔了怔,“真好”

下一刻如同被人敲了一棍,浑身一个激灵,“谁啊”

唐远斜了他一眼,似是在说,学长,你怎么这么八卦

周庆生尴尬的咳嗽,八卦之魂谁都有,天生的,一不留神就放出来了,他无意间瞥到学弟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抹红,看来并不只是个配饰。

没有相关的新闻,说明到目前为止,那还是个秘密。

周庆生的后背冒出一丝冷汗,“学弟,你千万不要告诉我,你的对象是谁,我最怕替人保守秘密了。”

唐远,“”

周庆生见他朝长廊一端走,连忙追上去,“你不会杀人灭口吧学弟我刚才可以失聪,其实我什么都没听见。”

唐远翻了个白眼,左拐进卫生间。

周庆生走到他身旁停下来,站立,跟他一起嘘嘘,将话题绕了回去,“那个唐复要是在我们团,跟你搞一个花样美男组合,肯定能迷倒男女老少,打遍天下无敌手。”

唐远抖了抖,整理好衣裤,径自去洗手,“学长,你今天的话有点多。”

周庆生走过去,“你不喜欢他啊。”

唐远洗手的动作一顿,几不可查,“为什么这么说”

“感觉吧。”周庆生把手伸到水龙头底下,“我觉得他对你示好的时候,你不是很愿意接受。”

唐远心里惊讶周庆生有如此细腻的观察力,自己的确是那样的反应,原因现在还不清楚,他嘴上说,“我跟他是第一次见面,谈不上喜不喜欢。”

周庆生没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他想起来什么,“学弟,你有没有看过唐复的舞蹈视频”

唐远说,“没有。”

“我这儿有。”

周庆生快速洗了手擦干,他拿出手机滑开,翻出想要的视频,将屏幕转向唐远,“你看看。”

唐远抬眼看去,视频里的唐复只身一人立在舞台上面,背对着观众席,穿着简单的宽松白衣黑裤,第一个音符响起,他就环抱住自己,背脊流畅的线条拉伸出去,孤独又坚定。

舞曲的编排很精彩。

或者用“妙”这个字来形容会更加贴切。

配乐也好。

唐远沉默着看完,要周庆生重放一遍,第二次看,他的心态跟角度都有些变化,觉得唐复像黑夜中行走的幽灵。

“这舞蹈是唐复自己编排的,叫梦境,去年十二月份拿了国内舞蹈大赛的冠军。”周庆生毫不遮掩的夸赞,“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卡的很准,而且从头到尾非常稳,实力很强啊。”

唐远突兀的问,“你猜他会不会跳民族舞”

周庆生先说不知道,而后说没准,“像我们这些能被招进团的,除了最擅长的舞种以外,其他的都有接触,跳也能跳,关键是接触的深不深,跳的好不好。”

唐远若有所思,唐复那股子劲儿,像是学了很多年民族舞。

他从小就跳民族舞,跳了十几二十年,太熟悉学那个舞种的舞者每个动作表现出的力道了,包括全身肌肉反应出的习惯。

“说到这个,有个事我忘了说。”周庆生一边把视频关掉,一边说,“学弟,你身上没有民族舞出身的痕迹,大家私下里讨论过,不知道你是怎么办到的。”

唐远挑了挑眉毛,因为国外没有中国民族舞给他选择。

他那几年学了其他舞种,揉到一起去了。

周庆生哎一声,“我看得出来,老师希望你能跟唐复交好,想让你们以舞会友。”

唐远没直接回应,而是往外面走,“人生充满变数,再说吧。”

周庆生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学弟,你才多大,怎么会这么悲观”

他自问自答,“也是,你生在那样的大家族,经历的自然比同龄人要多,三年前有关你的新闻,我看过不少,你能”

话声戛然而止。

周庆生站在唐远边上,看着迎面过来的唐复。

三人一是无言。

唐远忽然迈开脚步,一步步走向唐复。

唐复立在原地,没有后退,也没前进,任由唐远停在自己跟前,触手可及,超过了礼貌且安全的距离范围。

唐远缓慢的扯了下嘴角,他比唐复稍微高一点,此时借着身高的优势看过去,眼尾上挑,眼帘微微垂着,睫毛密密长长的,挡住了眼睛里的东西。

长廊上静的掉针可闻。

一两分钟后,意味不明的呢喃声从唐远口中溢出来,“唐复”

他笑了笑,“你跟我一个姓,有缘。”

唐复掀起眼皮,对上唐远投过来的探究目光,他也笑,唇边的弧度很浅,像湖面上荡起的那一丁点涟漪,显得虚幻,又惊心动魄。

笑了几声,唐复唇边的弧度敛去,他操着略显干枯的嗓子说,“能跟唐少有缘,是我的荣幸。”

唐远没有挪动脚步,维持着近到可以将互相脸上的毛孔看得一清二楚的距离,他闻到唐复身上的酒精味道,混杂着烟味,越发觉得陌生,偏又诡异的感觉哪里熟悉。

“冒昧问一句,你是哪里人”

唐复倒没露出疑似要被查户口的恼怒,他从容应答,“当地人。”

“当地人啊,”唐远噢了声,“你去过a大吗”

唐复轻轻摇头,颇为遗憾的说,“我只在网上看过照片,一直没有机会亲眼目睹一番国内顶尖舞蹈学院的风采。”

“听说唐少大一时候在那里念书,还是双第一考进去的,真了不起。”

这话听着非常真诚,不会让人感到一丝一毫恭维,就像是发自肺腑说出来的。

唐远盯着唐复的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气氛着实古怪,周庆生看看唐远,看看唐复,再去看唐远,他走近些,小声耳语,“学弟,怎么了”

唐远后退一步,话是对唐复说的,“前段时间老师找我谈话,说你是难得一见的天才,我对你的好奇心不比你对我少,所以刚才就多问了两句,希望你不要介意。”

“没关系。”唐复理解的笑,“师母让我出来找你们,她担心你们吃不惯这边的饭菜。”

唐远尚未说话,周庆生就说,“我无所谓,酸甜苦辣怎么都行,就是我学弟吃不惯,他喜欢吃辣,今晚的一桌子菜,一盘辣的都没有。”

唐复挠了下眉头,“抱歉。”

见两道疑惑的视线看来,他有些尴尬的解释道,“今晚的菜都是我点的,我并不知道唐少你的口味。”

唐远若有似无的扫了他一眼,毫不介意的笑着说,“你跟我是头一次见,不知道我的口味是正常的。”

“明天的饭局还是我来安排,”唐复抿嘴,“我会交代饭店,多准备几道偏辣的菜。”

“不用特地照顾我,怎么方便怎么来就行。”

唐远说完就晃悠着脚步回包间。

周庆生拍了下唐复的肩膀,“我学弟喜欢吃蛤蜊炖蛋,一人能吃一份,还有那个剁椒鱼头,上面飘一层红彤彤的辣椒油,看着就头皮发麻那种。”

唐复一副“我知道了”的样子。

周庆生友好的笑,“觉不觉得他不像传闻中那么高高在上,骄横无礼”

唐复嗯了声。

“传闻信不得。”周庆生看着青年艺术品一样的侧脸,“他人挺好相处的,富家少爷的习性一点都没,你也没有传闻那么目中无人。”

唐复说是吗

周庆生跟他一路走,一路有一搭没一搭的扯闲篇,看似是熟络了,可以互留联系方式,交个朋友,其实还是生分。

这人身上好像有很多冲突点,像个谜团,引人拆解,周庆生想

晚上八点多,唐远给裴闻靳打电话,说他人已经在宾馆了。

裴闻靳还在公司里加班。

这通电话就像闷热天气里的一场雨,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他丢开一堆工作松了松领口,舒出一口气,“吃过饭没”

“吃过了。”唐远脱掉脚上的鞋子,换上一次性拖鞋,“这边的菜偏甜,红烧肘子都甜丝丝的,我吃着不习惯,还有那个”

他一下子从晚餐跳到了特定的某个人上面,“对了,我见着了那个天才,唐复。”

裴闻靳半合眼皮,“嗯”

“他那脸,怎么说呢,”唐远想着措辞,“太完美了,完美的让我觉得很假,像是画出来的。”

裴闻靳的嗓音一冷,“你盯着他看”

“那叫观察,谢谢。”唐远翻了个白眼,哄孩子的口吻说,“这醋味儿不对,没什么好吃的,乖啊。”

裴闻靳的面部抽动。

唐远把手机丢床上,开了免提,“说正事儿,以前我以为我是看上了你那张禁欲脸,就觉得你超帅,帅爆了,后来我身边出现一个又一个大帅哥,帅的人神共愤的都有,但是我照样没感觉,我才发现我看上的是你的灵魂。”

他蹲下来翻开行李箱,“所以你不用怕,等你老的头发白了,牙齿掉光了,我依然稀罕你。”

那头的男人并未言语,只有不再平稳的呼吸声,一声一声响着,仿佛穿过时空,抵死缠绵般贴在唐远的耳边,激起层层电流,他受不了的浑身发软,骨头酥麻。

本来是顺其自然说出来的一番话,这会难为情了起来。

唐远岔开话题,“那什么,你帮我查一下唐复的资料,越详细越好。”

裴闻靳皱皱眉头,“好奇”

“就当是吧。”

唐远在行李箱里翻翻,“你把我的剃须刀放哪儿了”

裴闻靳说,“皮箱里。”

唐远一屁股坐地上,“我没找到。”

裴闻靳说,“那就再找。”

唐远咧咧嘴,“你就不认为是你忘了放”

裴闻靳循循善诱,“要打赌”

唐远刚想说行,那个字滚到嘴边,在他看见想找的东西时,颤颤巍巍的被他给吞咽了回去,他心惊肉跳的大喊,“不打”

裴闻靳将咖啡端到手上,电话那边的喊声传来,他的手抖了抖,“不打就不打,你喊什么”

“要你管。”唐远喘口气,“我要在这边待上些天,回去给你带特产。”

裴闻靳说,“特产就不要了,你全须全尾的回来就好。”

“啧,你怎么跟我爸一毛一样啊”

唐远咂嘴,“你得把心态放年轻些,活泼些,省得我爸老拿你的年纪跟性格说事儿。”

裴闻靳一脸纠结,年轻倒是可以找找感觉,活泼那恐怕不行,他的人生字典里就没有那个词。

唐远发现袜子,内裤,毛巾等所有生活用品跟衣物都是分开装的,清一色用的白色袋子,一样一样分的很清楚,上面全贴着标签,规规整整挨在一起,像给他收拾行李的那个男人一样严谨。

他用认真的语气说,“我发现了一件事。”

裴闻靳的背脊离开椅背,坐起来些,眉头皱紧,“什么”

唐远长长的叹一口气,“我完全离不开你。”

完全不能,生活不知不觉就被这个男人掌控了,好在他并不排斥,更不厌烦,很自觉的给自己调整到了一个享受的立场,而且从里面挖出了被人爱着的那些宝贵情感。

短暂的怔忪之后,裴闻靳又靠回椅背上面,耳根泛红,薄唇微微勾着,“嗯。”

唐远撇嘴,“高兴了”

裴闻靳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笑意,“嗯。”

唐远心想,老男人这么个反应,肯定害羞了,耳朵红了,可惜看不到,他不爽的说,“挂了挂了。”

说挂的人紧攥着手机,嘴巴抿了又抿,飞快的小声说了句,“照顾好我爸,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给你们做大餐。”

末了不忘强调,“唐复的资料别忘了查。”

“亲一下。”裴闻靳说,“亲我一下再挂。”

唐远从脸红到脖子,嘴上流氓样的说,“干嘛要我亲,你亲我呗。”

那头没了声音。

他就知道没可能,老男人向来都不做表面功夫,喜欢真枪实弹的耍大刀,“那我”

话没说完,耳边响起一个亲吻的声响。

之后是嘟嘟声。

唐远坐在地上愣了半响,他垂头一看,下一刻就咬牙冲进了卫生间。

等他冲洗完出来,体内沸腾的血冷却了下去,思念一点点占据他的心窝,他对着陌生的房间叹息,没办法,总是要去外地演出,要分开。

那个男人也要出差,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不可能只有情爱。

唐远坐在椅子上擦头发,思绪乱飞,敲门声响起时,他吓一跳,这才想起来,自己跟周庆生一个房间。

门一开,周庆生就托着行李箱进来,将背包放在里面的那张床上,转过头笑,“学弟,你睡觉打呼不磨牙不说梦话不梦游不”

唐远,“”

周庆生走到他面前,腰背弯下来,手撑着膝盖看他,“我们都没想到你会住这种普通宾馆,以你的身价,肯定是五星级大酒店,我们更没想到,你愿意服从团里的安排,跟别人合住。”

唐远把毛巾丢一边,抄起潮湿的头发往上捋,”你们吃饱了撑的”

“被你说对了,大家还真撑着了。”周庆生瞧着他漂亮的眉眼,“所以一会要去唱k。”

唐远说,“别叫上我。”

周庆生拿起毛巾搭他头上,隔着毛巾揉了揉他的发丝,像是对着自己的弟弟,“首席跟编导都去。”

唐远一脸无语。

半个多小时后,唐远换回原来的衣裤,跟着大家去附近的会所。

一行人里头,跳舞个个牛逼,论唱歌,不跑调的只占一小半,剩下一大半都是魔音。

唐远既属于前者,也属于后者,他只有个别几首歌能唱,别的就很一言难尽。

本来他想自己选一首能唱的,结果团里人给他挑的是三天三夜,热情高涨的要命,推不掉。

于是他就鬼哭狼嚎的秀了一把。

包厢里迷之安静了起码有好几分钟,之后再也没人让唐远唱歌。

十一点左右,唐复过来了,他还是吃饭那会儿穿的一身衣衫,来结账的。

唐远坐在沙发上面,看他跟团里的演员们聊天,看女舞蹈演员用眼神向他表达好感,王文清的丈夫把他当徒弟,当自己孩子,远远不是器重二字就能概括的。

包厢里一片浑浊。

明天会有累死人的练习,后天,大后天也是,所以大家选择今晚放松放松。

唐复的指间多了一点猩红,忽明忽灭,他见沙发里的人对自己招手,就不自觉的走过去。

唐远说,“给我根烟。”

唐复将烟盒跟打火机一并递给他,自己在旁边坐下来,抽一口烟,眼睛望着桌上的酒水,“不知道怎么回事,跟你说话的时候,我感觉很亲切。”

唐远点烟的动作一顿,转瞬后恢复,“哦”

唐复转过脸,目光挪向身边的人,迎面而来的是从对方口鼻里喷出的一缕烟雾,他隔着烟雾凝视,“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完了就自言自语,“今晚你跟着你的同事们进包间,我第一反应是想对你弯腰,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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