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美涔从侯冉昔的车里走下来,就感觉有点不对劲。

回头就看到侯冉昔还没下车,她立即走回去打开车门问他:“我内衣呢?”

侯冉昔好像才想到似的拿了起来:“进来,我帮你穿上。”

柴美涔气鼓鼓地看了侯冉昔半天,这小子什么时候学的隔着衣服能把内衣脱下来的?

怎么就那么了解构造?

“不用了,你自己拿回去穿吧。”柴美涔又关上了车门。

侯冉昔打开车门下车,跟在她身后念叨:“你别去上学了,跟我一起出国吧,反正衣千歌就是班主任,他可以给你开假条。”

“你神经病吧,我们三人行?和谐相处?”

“也是……”

“过来协助我跳墙。”柴美涔用大拇指指向墙边。

侯冉昔跟在她身后到了墙边,伸手又抱住了她不松手,就好像一条小癞皮狗:“我怕我得相思病。”

“才半个月!”

“主要是听说那边十分落后,市中心才有信号,我们的工程所在地很偏僻,视频聊天都不能。”

到一个落后的国家去,的确是一个苦活,很累,不过有利润就是好的。

柴美涔在侯冉昔的怀里抬起头来,踮脚亲了他一下:“乖,好好工作,不然以后怎么养我们娘俩。”

“嗯,好。”

将柴美涔送回学校,侯冉昔还得先跳进学校里接着柴美涔,之后再跳出去。

这次侯冉昔特意穿的很宽松,不会像上次穿西服那么笨拙了。

“我回寝室了。”柴美涔站在墙里面说。

侯冉昔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柴美涔往回走的时候还在想,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侯冉昔这么粘人?

下了实验课,柴美涔拿着书往回走,卓文倩问她:“你要不要去厕所?”

柴美涔摇了摇头:“我陪你去。”

多媒体楼的实验室这层一般只有实验课的时候过来,其他时间基本上是没有人的。

这一层就连保洁阿姨都一天只来一次。

柴美涔站在洗手间洗手池前照镜子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脸有点不对劲,睁大了双眼凑近了镜子。

真的看到皮肤在一点点老化的时候,她赶紧对里面喊了一声:“倩倩,我忘记了点事情,先回去了。”

柴美涔说完快速跑了出去,整个楼层里快速寻找,接着躲进了器材室里。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从一个少女的手,渐渐变得皮肤松弛,直到后来有了皱纹。

她知道她的身体有变化了,她想过自己会恢复原来的样子,但是绝对没有想过自己会变老。

她颤抖着拿出手机给周睿发消息:我在多媒体楼器材室里,我变老了。

发完消息,她想要再给侯冉昔发一条消息,突然想到这个时间侯冉昔已经在飞机上了,把手机放在了口袋里。

她突然觉得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扶着架子朝里面走了几步,接着倒在了地面上。

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她却没有用力去拿,就连喘气都变得非常吃力。

视线一点点变得模糊,这种感觉真的很恐怖,从正常的视力到老花眼一眼,最后晕了过去。

周睿快速跑到了器材室里,第一眼并没有看到柴美涔,于是叫了一声:“妈?”

说着往里走,看到货架空隙里躺了一个人,他赶紧走过去,想要扶起柴美涔就注意到了不对劲。

柴美涔变老了。

不是三十六岁的样子,而是年迈的样子,身体干瘦,皮肤上都是皱纹,最可怕的是那一头花白的头发。

柴美涔虚弱得气息都微弱了,那种单薄的样子让他不敢去碰柴美涔,只是颤抖地拿出手机了。

“怎么了?”突然有人走进来问。

周睿快速脱掉了自己的校服外套,盖在了柴美涔的身上,抬头看着黄花:“老师……帮我叫救护车,我手抖得大不了电话。”

黄花看着地面上躺着的人,也赶紧拿出手机来叫救护车,等挂断电话后,黄花走过来问:“这是怎么回事?”

“她晕倒了。”周睿只能说这些,然后握着柴美涔干枯的手,去摸她的脉搏。

柴美涔的头被盖上了,黄花只能看到那只苍老的手,一瞬间吓得不轻。

然而她没有惊呼,看到周睿的样子就知道他不希望被别人看到,于是快速走到门口关上了门:“能简单跟我说说是什么情况吗?”

“她……前阵子突然变年轻了,去检查过,还没有结果,而且身体挺健康的……但是现在突然变老了……她脉搏好弱,她会不会有事?”周睿看着黄花,急得要哭了。

他从来没这么慌张过,一瞬间吓得手脚冰凉,就连手指都在发抖,平时话挺多的,居然也说话不利索了。

周睿扯开衣服一角,让柴美涔能够顺利的呼吸。

黄花看到了柴美涔瞬间变白的头发,也是惊讶得脸色发白,连忙安慰:“你别怕,会没事的,救护车马上就来了。我们先不要碰她,不要造成任何伤害。”

周睿点了点头,只是用手握着柴美涔的手腕,时刻观察着柴美涔的脉搏。

因为不安,他抬起柴美涔的手,让她的手指碰到自己的额头才能好一点。

他们两个人一直守在柴美涔的身边,注意着她的心跳跟呼吸,一直做好了急救的准备,好在柴美涔的状态还算稳定,没有继续恶化下去。

救护车来了之后,周睿一直跟着柴美涔,上了救护车。

黄花被阻拦,救护车上不让跟太多人。她放心不下周睿一个学生,开着自己的车跟在救护车后面,跟着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周睿是跟着柴美涔进去的,大夫看到柴美涔晕倒的样子,觉得有点奇怪。

年迈的样子,却穿着一身校服。

“联系这位老人的家属了吗?”医护人员问周睿。

周睿回答:“我就是家属。”

他们看到周睿后迟疑了一瞬间:“你的家长呢,通知他们了吗?”

“我的家长就躺在那里。”

医护人员看着周睿,最后没得选择,拽着周睿跟着他们,推着柴美涔进急救室的同时问他:“跟我说明一下情况,还有这位老人以往病史。”

周睿也是在这一瞬间突然意识到,他要撑起这个家了。

家里除了柴美涔就只有他了,柴美涔倒下了,就只有他才能主事。

以前他依赖侯冉昔,现在侯冉昔出国在飞机上联系不上,这种时候就只有他能守在柴美涔的身边。

“她是我妈妈,今年三十六岁,前阵子突然回到了十六岁的样子,去研究所里做了很多检查,都显示正常,突然变小的原因未知。现在她突然从十六岁的样子变成了这样……”周睿介绍道。

医护人员奇怪地看着他,想要说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却又一次注意到柴美涔身上的校服。

这个时候黄花也赶到了,跟在旁边说:“我是他们学校的老师,我作证看到过她十六岁时的样子,她真的是突然变老的。”

“先做检查和急救。”医护人员推走了柴美涔,这种情况他们也是第一次见。

“还有什么其他病史吗?”医护人员再次找到周睿问。

“得过抑郁症,还有生过一次孩子,我找研究所教授的电话给你,你打电话联系他?”

“好。”

周睿快速打通了教授的电话,医护人员一边走进去,一边接通电话跟教授了解情况。

周睿刚才着急,一直没有通知侯冉昔,现在手机被拿走了他的联系方式也没有了。

柴美涔在被急救,他站在急救室的门口看着门,居然不知道该做点什么了。

等待吗?

他背不下来侯冉昔的电话号码,记不住微信号。

他只能在门口等待。

微微仰起头来,他有点想哭,却知道这不是哭的时候。

一个人的成长,有可能是时间的累积,慢慢地成熟。

也有可能是一瞬间长大。

或者,不得不长大。

周睿的长大,或许就是从这一次忍住了眼泪开始。

“黄老师,能帮我联系衣老师吗?告诉他我妈妈出事了,让他告诉跟他同行的侯先生,尽快回来。”周睿扭头对黄花说。

黄花点了点头:“我没有衣老师的联系方式,但是我老公有,我让他联系衣老师。亲爱的你别着急,没事的。”

周睿点了点头。

周睿在急救室门口等了四十分钟后,教授来了医院,他并不认识周睿,打听了之后才跟周睿聊了几句:“我现在就去急救室里看看她的情况。”

“好,拜托您了。”周睿点了点头。

接着看着教授走了进去。

教授是从研究所特意赶过来了,额头的是汗。

这种罕见的病症他们一直在研究,想着有可能研制出能够让人年轻的重大研究突破,没想到柴美涔却突然变老了。

他们需要过来看一看。

急救室里的人都很忙,没有人有空给周睿送手机出来,他就这样静静坐在门口,看着急救室的门,再看看墙上的时钟。

急救室的门每次打开,他都下意识地站起来,看到医生没有理他,他就又一次坐回去。

他是一个好动的男生,很少会在一个地方老老实实坐着,就连上课的时候都喜欢玩一些小玩具。

然而他今天却一直坐在长椅上,一动不动。

四个小时后,教授走了出来,看到周睿似乎有点犹豫,最后还是对周睿说:“她的所有器官都在极速衰竭,身体变成了一百岁的状态,有些机能已经供应不上了,我们想要送她去icu病房去,一会恐怕需要你来签字,看看她能不能坚持过今晚。”

周睿的心脏一瞬间揪紧了,他立即点头:“我签字,你们一定要……”

“我们都会尽力的,但是你也需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毕竟这种病症十分罕见。”

周睿签字后,柴美涔被转移了病房。

医护人员都走得很急,周睿一直在后面跟着,到了病房外他再次被拦在了外面。

好在这里是暗色的透明玻璃,他能在外面看到柴美涔被医护人员套上各种器械的样子。

他的角度只能看到氧气罩,还有柴美涔漏出来的些许白发。

他一直扶着病房的玻璃窗,好像这样能距离妈妈近一点。

然而他慌得不行,教授沉重的样子,还有说出来的话都好像玻璃碎片扎在了他的心脏上。

他无法想象,如果没有柴美涔了,他以后该怎么办?

他的构想里有很多种未来,但是没有一种是没有柴美涔的。

你出来啊……

再也不嫌弃你游戏技术差了,带你玩游戏,带你吃鸡。

你出来,不用你骂我了,我自己就学习行吗?

你别吓我啊……我心里好难受啊。

这一夜周睿不知道是怎么过的,他只是一直站在窗户外看着,不远处就有椅子他也不去坐,生怕一不留神,柴美涔就不要他了。

直到凌晨四点多,才有医护人员走出来:“情况已经稳定了,不过还在昏迷,可以转移病房了。”

“可以再在这里观察两天吗?钱不是问题……”

医护人员经常碰到家属因为送到ICU而放弃治疗的,像周睿这种也会见到,于是耐心解释:“并不是留在这里就彻底安全了,也不是送去病房就没有这里靠谱,我们也是确定情况真的稳定了才能送她出来,我们会一直观察她的情况的。”

周睿点了点头。

他看着柴美涔被推到普通病房,这里是单人间,她的嘴上还带着氧气罩,手臂上缠着仪器随时测心跳跟血压。

搬柴美涔到病床上的时候,周睿小心翼翼地抬着柴美涔,才发现柴美涔已经轻得不像话了。

他估量着,柴美涔怕是只有七十多斤了。

等一切都调整好了,他才坐在了床边一直看着柴美涔。

坐下的时候才发现腿有点疼……

他问大夫:“大夫,我可以跟她说话吗?”

大夫迟疑了一下,回答:“可以,不过不确定她能听到。”

他点了点头,看着大夫调整仪器,接着对护士长交代这个病人的特殊性。

大夫跟护士长走了出去,只留下周睿坐在病床前。

黄花走进来拍了拍周睿的肩膀:“亲爱的,我要回去上课了。”

她也是跟医生了解了情况,知道基本稳定,需要后期观察后才放下心下来。

周睿没想到黄花一直陪到现在,立即点了点头:“谢谢你老师。”

“放心吧,前期的医药费我已经交了,他们有可能让你补交费用,如果钱不够联系我。”

“钱够的。”

“那我先回去了,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等黄花离开了,周睿才看着柴美涔,突然苦笑:“你看,男人多不靠谱,最后留在你身边的只有我一个。”

说完了,没有柴美涔习惯的数落,也没被揍,她只是那么静静地躺着。

“其实我有一阵子怨过,你又胖又丑,最重要的是你还凶。我总觉得你不理解我,你就会跟我作对,我甚至还想过,你单身就是我爸嫌弃你了,不要你了。

现在想想我多混账啊,你一心一意地为了我,却只会惹你生气。”

“其实你来我学校的最开始我觉得你疯了,简直到处监视我,一点余地都不给我留。

我从来没想过跟你做同学还能和睦相处,然后发现,你还挺帅的。你说你这么牛逼,怎么把我生成这样了呢?

现在校霸不是我,是你啊。”

“其实我不爱唱《我爱北京***》,也是侯叔叔跟我说,我才发现你不喜欢唱《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他说你喜欢周杰伦,还是女友粉。

你之前就在配合我,没戳穿我是不是?

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其实我唱歌挺好听的。”

周睿开始皱眉,想着该怎么唱呢,最后干脆清唱。

他一首一首地唱流行歌曲,可是怎么唱都不太好听,像是要哭了似的。

“你赶紧起来,你天天乱收拾我房间,我东西总是找不到。你要是不起来给我找到,我还得重新买……家里那些东西,就你能找到!”

“我给你买奶茶行不行?其实你做的果汁挺好喝的,我就是贱,觉得买的好喝。”

他说着抬起腿来,扯起裤腿来:“你看,我又没穿秋裤,昨天在走廊里站了一晚上,腿都要冻木了,你起来骂我啊……”

只要他闭上嘴,病房里就只有仪器的声音。他害怕这种安静,他觉得热热闹闹才对劲。

他不敢去看柴美涔现在的样子,越看越觉得恐怖。

他想过柴美涔会变老,但是没想到会一下子变得这么老,这种冲击感实在太强了,让他有点受不住。

“你不许有事!”周睿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压抑了一整天了,终于开始释放了。肩膀剧烈地颤抖,他身边没有准备任何生活用品,自然也没有纸巾,他只能用校服袖子擦眼泪。

从最开始的掉眼泪,到后面的呜咽出声,他已经坚强很久了。

到底是一个十六岁的男生,性格再凶也会变成一个小哭包。

不知道多久后,张濡丞推开病房门走进来。

周睿诧异地看着张濡丞,问:“你怎么来了?”

“我的班主任黄老师放心不下你,怕你的状态不好坚持不住。她知道你跟我关系好,就特意到学校把我接了过来,还一直叮嘱我不要传出去,我说我早就知情她才放心,她刚开车回去。抱歉,早高峰有点堵车,我来晚了。”

周睿擦了擦眼泪,回答:“不会影响你学习吗?”

“老师在讲台上讲课,我只是听听他们有没有讲错。”

“……”仿佛在看张濡丞装逼,却又无法反驳。

张濡丞看着柴美涔的样子,似乎也觉得情况有点糟糕,搬来了一个椅子坐在了周睿的身边:“别怕,我陪着你。”

周睿坐在椅子上,虚弱地靠着椅背:“我今天才发现,最可怕的事情居然是,我还没开始努力,她就已经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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