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雪笹香织分别之后,我并不能像她那样立刻回公寓,而是去了趟赤坂的酒店,在一楼的休息室里与穗高的父亲和哥哥碰面。据说他父亲以前是出租车司机,退休后由长子夫妇来照顾。而那个长子,也就是穗高的哥哥,在当地的信用金库里工作。作为穗高的家人,他们却出人意料地脚踏实地,我着实吃了一惊。

两人的老伴都健在,但今天都休息在家。他们俩今天清晨一大早驾着私家车去了茨城。据说他们本打算婚宴之后,在这儿住一晚,明天再去一次东京迪斯尼就从高速公路回家。穗高哥嫂俩有一个上幼儿园的女儿,本来在婚宴进行到高潮时充当为新郎新娘献花的重要角色。为此,夫妻俩还特意放弃了给自己买新衣服,而给女儿穿上了高档的服装。告诉我这些事情的,不是别人,正是穗高。

我必须跟他们交待的,都是关于穗高葬礼的事情,什么时候办,在哪里办,何种档次,和谁怎么联系,需要作决定的东西一大堆。就像人们讲的那样,为了没有心思悲痛才产生了称之为葬礼的仪式,一点儿都没错。

虽说如此,让原本到东京来出席儿子和弟弟婚礼的他们,一下子改为参加他的葬礼,真是有些勉为其难。毕竟我们除了把白领带结了下来之外,其余装扮都与婚礼时一模一样。

他父亲比起今天早上开碰头会的时候简直一下子老了10岁,我不管和他说什么,他给人的感觉就像脑子完全不听使唤一样。他哥哥倒是勉强有些意识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但思维好像也不能完全跟上,我不得不把同样的内容跟他们重复好几遍,同一个问题回答几次,而最后的结果却是:所有的东西都由我来做决定。

葬礼在茨城举行,我明天需要联系殡仪馆,让他们帮我做几个形式的费用预估之后,由穗高的家人决定办哪种档次的葬礼,以及明天我还要跟警察打听如何拿回遗体——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办妥差不多就要两个小时。说是商谈,但其实只是我一个劲儿地说上两小时而已。

“真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毕竟我弟弟生活上的事情我一无所知啊。”我们商量差不多完毕后,穗高的哥哥道彦,充满歉意地说。据他所说,穗高这两年基本上连过新年都不回茨城。“没什么,只要有我能帮上忙的事,你们尽管提出来好了。”我说着违心话。我打算,适当地铺好条路,接下来瞅准时机就撒手统统移交给他们爷俩。要是被迫帮穗高企划公司的偿还债务的话,我可就惨了。

“人这一生可真是什么吉凶难测啊,偏偏赶在婚礼这天遇到这种事。他以前身体可好着呢,竟然会心脏麻痹,让人难以置信!”穗高道彦面带痛苦的表情说道。

从他的话语中,我能够察觉警方并未向他们透露他杀的可能性,心脏麻痹应该是他们随口编的死因。

“请问,她叫什么来着?就是,即将成为他妻子的人。”之前一直沉默的父亲说话有些不连贯。是叫美和子吧,经他儿子这么一提醒,他接下去说道:“噢,对了,美和子。那孩子怎么办呢?入籍了吗?”

“不,还没有入籍。”我回答。

“啊,那就好,否则还需要办各种麻烦的手续呢。”道彦的表情像是松了口气。

所谓复杂的手续是什么呢,难不成是让神林美和子留下离婚的记录他们心里过意不去?没多久,我便想到了继承的事,原来如此啊,入籍之后,包括石神井公园的住宅在内,穗高所有的财产都归美和子所有了。我再次看了看道彦那张朴实无华的脸庞,或许他的人品并不像外表所表现得那么淳朴。

“我本来还祈祷他能够和这次的妻子白头到老呢。”年迈的父亲眼角布满了皱纹,颇有感慨地说。

等我回到练马的公寓,已经过了11点了。尽管今天算是相当凉爽的一天,可我白衬衫的腋下部位已经完全湿透了。脸上油光光的,刘海贴在额头上,相当不愉快。

把礼服的上装往肩上一搭,正要从玄关进房间的时候,看到装有自动锁的门前站着两个男人。一个人穿着茶色的西服,另外一个则身着米色的裤子和深蓝色的夹克。两人看上去都30多岁,体格也差不多,穿茶色西服的那个更高瘦一点。

两人一见我,立刻走了过来,他们的反应在我的意料之中。其实我在看到这两人的同时马上猜到了他们的身份,就像通常所说的,这些家伙真的具备特有的气质。

“您是骏河先生吧?我们是搜查一课的。”穿西服的向我出示了警察工作证,说道。他名叫土井,另一个穿蓝色夹克的叫中川。

还有什么疑问吗?我问道,这冷淡的口气是我故意装出来的。

“又出现了一些新问题想要请教你,有时间吗?”土井问。

即便我说没时间,这些家伙也绝不会乖乖回去,并且我对警方目前掌握了何种情报颇有兴趣,便说道:“那里面请吧。”用钥匙打开门锁。

我的房间勉强算是两居室,但这里还兼作穗高企划的事务所,再加上最近穗高总是带进一些奇怪的纸箱,搞得我的房间就像家电商店的仓库一般。其实纸箱里的东西我大致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无非是些暗示着穗高前一次婚姻的各种生活物品。即使他再木讷,也清楚不该让新娘看到与前妻的情侣T恤、结婚照这些东西。

纸箱里还有他前妻快递给他的东西,听穗高说,她再婚的时候,那些会勾起她过去结婚生活的回忆的东西对她来说实在是种负担,所以招呼也没打便送到了他家。

离了婚就是会这样呢——我回忆起穗高边苦笑边说出的这句话。

房间过于脏乱,连两个刑警也不禁露出了吃惊的神色。我一边提醒他们小心绊倒,一边把他们带到餐桌边坐了下来。录音电话的指示灯的闪烁暗示着有新留言,但我暂时先不予理会,说不定那是雪笹香织一时疏忽留下的。

莎莉从纸箱的背后走了出来,对突来的客人有些警惕,但还是迈着步子向他们走来。我把她抱了起来。

“这猫咪真可爱,是什么品种?”土井刑警问。我回答,俄罗斯玛瑙。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估计对猫的品种一无所知吧。

“作家去世了之后,这间事务所该怎么办呢?”穿着蓝色夹克的中川,环顾着室内问道。

“只能关门歇业了。”我回答,“那还用说么?”

两名刑警对视了一眼,明显表现出对这件事很感兴趣的样子。大概他们把作家随意想象成了既赚钱又轻松的职业,而莫名产生了嫉妒心理吧。

“那么,要问我的事情是?”我催促他们提问,因为非常疲倦,所以没闲工夫和他们闲聊。

“事实上,我们从神林贵弘那里听说了一些事。”土井刑警开门见山地说,口气很生硬,“据说昨天穗高家里来了很多人呢,为了筹备今天的婚礼。”

是的,我点点头,同时已经预料到了这位刑警想说什么。

“他说那时在庭院里出现一个女人。”土井接着说。

不出所料,果然是这件事。我再次颔首,脸上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嗯,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那个女人是何许人也?据神林所说,您和她似乎进行了非常亲密的谈话。”

神林贵弘这个男人倒是该看的都看到了啊!此事我还是不要有所欺瞒为妙。

我冲着刑警们叹了口气,并轻轻地摇头。

“名字是浪冈准子,是兽医院的副手。”

“兽医院?”

“就是经常带这小家伙去的那个兽医院。”说着我把莎莉放开,她朝窗台的方向跑去。

“也就是说,她是你的熟人?”土井问。

“本来是。”

“此话怎讲?”土井满脸好奇之色,中川也探出了身子。

“她说自己非常崇拜穗高,于是我便把她向穗高介绍认识了。两个人便以此为契机开始交往了。”

“交往?可穗高今天和其他女人举行了婚礼啊!”

“是啊,也就是说,嗯……”我分别看看两名刑警,耸耸肩说道,“她被穗高抛弃了。”

“这段故事我倒想听你详细叙述一下。”土井重新做回凳子,也许是想静下心来聆听的意思。

“这倒是无所谓,不过你们还是听她亲口讲述比较好。她住得离这里非常近。”

“哦,是这样啊。”

“嗯,”我点头,“就在这幢楼里。”

两人几乎同时瞪大眼睛。

“这……纯属偶然吗?”土井问。

“与其说偶然,还不如说正是因为我和她同住一栋楼才熟识起来的。”

“原来是这样,她住几楼几室?”

“303室。”

中川迅速记了下来,他已经准备从凳子上起身。

“昨天你和浪冈小姐说了什么话呢?”土井问。

“说是谈话,其实是我在劝她。她情绪非常激动,说了要见见穗高的结婚对象之类的话。”

“呵,然后呢?”

“先回家了,仅此而已。”

土井头部垂直点了两下之后,站了起来。

“正如你所说,确实听她本人说会更好一些。”

“出了电梯第一间就是303室。”

谢谢,土井道了声谢,此时中川已经穿上了鞋子。

警察离开后,我从冰箱里取出一瓶350ml罐装的百威啤酒,墙上的时钟指向了11点28分。

警察到11点半一定会开始喧嚷,在那之前,先细细品味几口啤酒再说。

时钟的指针转到了12点半,尽管日期已经变了,但对我而言称之为‘今天’的这一天似乎还没有要结束的迹象。正如我早上预感得那样,这的确成了极其漫长的一天。

“再确认一遍,按你的说法,昨天浪冈准子虽然来到了穗高家的庭院,但没有进入房间内部,是吗?”渡边警部摆出一副严厉的面孔问道。

“据我所知,确实如此。”我回答得非常谨慎。

问话是在我房间进行的,而两层楼之下,还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现场取证。我有点同情与准子住同层的人们,取证应该给他们带来诸多不便。尽管窗户紧闭听不见外面声响,但公寓附近来凑热闹的人一定已经喧哗一片了吧。刚才从楼上望了一眼,五辆警车周围挤满了附近的居民。

我本来的计划是,伺机主动向警察介绍有个名叫浪冈准子的女人遭到穗高抛弃,不料今天晚上却已经发现了尸体,不过从另外个角度来看,确实也省了我不少事。

约11点33分时,土井刑警脸色骤变地回到我房间,那时,那瓶百威啤酒我连一半都没喝完。

然后土井带我到了303室,给我看了那具尸体,还问我这是不是浪冈准子,我回答:“没错,就是她。”不用说,那时我露出的对事态的惊讶以及看到尸体的恐惧都只是演技而已。

土井叫我在自己房间待命,貌似是案发现场负责人的渡步刑警走了过来,开始询问起关于浪冈准子和穗高诚之间的关系来。而我除了自己搬运准子尸体一事只字未提之外,其他的都实话实说,连准子怀上了穗高的孩子也和盘托出。

“根据你所说,我们认为浪冈准子应该非常憎恨穗高,这点没错吧?”渡边观察着我的神情问道。

“憎恨可能会有,但是”我望着这个国字脸警部,认准他一定没认真考虑过女性的心理,说道“她依然是爱穗高的,直到到最后一刻。”

渡边警部带着复杂的表情点点头,我的后一句话应该对搜查而言没任何价值。

警察离开后,已经过了凌晨一点。我用一碗泡面打发了饥饿的肚子。作为这漫长一天的结尾,这顿饭未免有些可悲。

吃完后,我准备淋把浴。把从清晨就一直穿着的礼服脱下一扔,为了防止起皱,把裤子沿着折痕叠好挂在衣架上,以备明天或是后天举行的葬礼上穿。

走出浴室,突然想起了电话录音还没听,按下了播放钮。令我吃惊的是,里面竟有13条未读信息。全部都是报刊记者打来的,希望我就穗高之死能够接受他们的采访,到了明天肯定攻势会更加猛烈。光是想到怎么应付他们,就令我头痛不已。

穗高的猝死是中午12点左右,所以傍晚后的新闻节目里一定会播报这个消息。当前时点,应该所有的日本人都知道了吧。

我打开电视看了看,但毕竟已将近午夜两点,没有一个台在播送新闻类节目。

然后是报纸,可今天是周日,没有晚报。不,即便有,这事应该还来不及写成报道。

想到这儿,我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取星期天的早报,尽管并没有特别想看的报道,但我还是决定下楼一趟,一方面想看看警察的调查究竟进行到什么程度,另一方面还有别的目的。

我没坐电梯而是走了楼梯,为的是

看看三楼有什么动静。然而从逃生梯上望去,303房间门紧闭着,丝毫感觉不到搜查人员走动的迹象。我本以为发生这种案件门口会派一个警察站岗,没想到人影全无。

我在三楼乘了电梯来到了底楼,自动锁大门的左边便并排着各户人家的邮箱。

那里站着一个男人,身着接近黑色的墨绿西服,身高似乎接近一米八十。肩膀非常宽,让人一看就觉得是运动员出身。

那男子面朝邮箱的方向,时不时弯下腰朝里张望。当发现他看的是303室的邮箱后,我有些紧张,他是警察?

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近我的信箱,这种信箱在拨号盘上拨3位密码后就可以打开。而我在拨密码的时候瞥见高个儿男人正望着我,我感觉他一定是有话要说。

“您是骏河先生吧?”不出所料,那声音低沉又响亮。

嗯,是的,我回答,“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房间的门牌上写着呢。”男子说,晒成小麦色的皮肤,轮廓分明。年龄大约30多岁。

“请问您是?”我问他。

那男子鞠了一躬,“我是练马警署的加贺。”

“加贺?”

“加贺百万石的加贺。”

“阿~”这名字很罕见,“您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想开邮箱,”加贺抓着303室的拨号盘,“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打开它。”

我吃惊地看着这个男人。

“这可不行啊,就算是刑警,也不能干这事儿吧?”

“的确是不行。”加贺微笑着说,又朝邮箱里张望起来。“可有件东西我无论如何都想拿出来呢。”

“是什么?”

“你到这里来看。”加贺向我招手,同时指着邮箱的投入口。“你瞅瞅里面,有一张家里没人时快递配送的联系单据对吧?”

“嗯,”里面确实有东西,可光线太暗,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那又怎么了?”

“我看到上面写的是下午3点30分哦!”加贺再次张望起来,说道。

“有什么不对吗?”

“要是这张联络单是3点半放进来的话,也就表明那时浪冈并不在家;但据你所说,浪冈是1点过后从穗高家离开的,这个时段从石神井公园出发,最晚2个小时之后肯定就能回到这儿。那么浪冈到底是中途去了哪儿呢?”加贺口齿清晰地说。

我一下子怔住了,说起星期六下午3点半,浪冈准子当然在穗高住处的庭院里。那是在她自杀之前,用手机跟我通着话。

“她未必就不在房间哦。”我说,加贺不解地歪起头,我看着他接着说:“我的意思是,说不定那时她已经死了。”

按说这种可能性并非不存在,可这位练马警署的刑警依然是一副无法释然的表情。“有什么疑问吗?”我问他。

加贺看看我,说:

“楼下的人听到了脚步声。”

“楼下的人?”

“203室的人,在星期六的傍晚,天差不多已经暗了,所以应该是六点的样子吧。她确实说听到了楼上有人在走路的脚步声。要放在平时是绝对不会注意到这声音的,但那天感冒了,一直躺在床上,无意间听到的。”

“噢……”

就是那个时候!我回想起来。我和穗高两人把尸体搬进屋里时,那时候确实没闲工夫留心自己的脚步声。

“所以说,浪冈小姐去世绝对是在那以后,否则就太奇怪了。”加贺说,“当然,那脚步声如果是别人发出来的就另当别论了。”

“这样的话嘛,”我把报纸夹在腋下,准备上楼。“离开穗高家之后,可能去哪里溜达了一会儿吧。既然想到要自杀,那精神一定是不太正常的。”

“那倒是。不过,她究竟去了哪儿呢?”

后半句话听起来包含了特殊意思,所以我回头看了他一眼。可他的神情却完全看不出说了什么特别的话。

我打开大门往里走,加贺也跟了上来,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似乎准备同我一块儿搭乘电梯。

“你们接下去着手调查什么呢?”进入电梯后,我按下了‘3’和‘5’的按钮,问道。

“不,我只是负责坚守现场,处理一些琐事。”

加贺说着,但丝毫不像在贬低自己这个辖区的刑警,嘴角微微露着笑容,透出一种不明原因的自信,我不免有些胆战心惊。

电梯停在了3楼。

“那我就告辞了,今天您实在太辛苦了,一定累了吧?请好好休息。”说完,加贺走下电梯。

“刑警您也辛苦了,再见。”我按下了‘关门’按钮。

就在门要关上的一刹那,加贺突然伸出右手把门硬生生推了回去。我禁不住往后退了一小步。

“我最后再问您个问题可以吗?”

“请便。”控制着轻微的不安,我回答。

“骏河先生您也与去世的浪冈比较熟吧?”

“嗯,算是吧。”他要问什么呢,我心里一惊。

“那据您了解,浪冈是个什么样性格的女生呢?是属于细腻一类的性格呢?还是不拘小节、大大咧咧的呢?”

这男人问的问题真是莫名其妙,究竟目的何在?

“属于细腻的,否则也无法胜任照料小动物的工作嘛。”

听了我的回答,加贺一个劲点头。

“您是指她在兽医院工作的事吧?”

“是的。”

“穿着打扮什么的还算入时吗?”

“应该算,当然还不至于穿得怪模怪样的。“

“是吗,这就奇怪了呢。”

“怎么了?”我有些焦躁不安。这个男人究竟要把电梯的门顶到什么时候?

然后加贺指指附近的一扇门,正是303室。

“你听说留有遗书这回事吗?”

“嗯,听说了。”

“写在宣传单背面,美容沙龙的广告。”

“哎?”我装出头一回听说的样子。

“你不觉得奇怪吗?自己留下的最后讯息,为何偏偏写在宣传单反面呢?房间里面找找没用过的便笺和白纸可多的是啊,而且那张广告单的边缘部分还被撕掉了。”

这点还是引起警方注意了啊,我有点无奈,毕竟也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

“这个嘛……既然她脑子里都是自杀的念头,一定就会失去理智了吧。”

“可看这个情况不像是出于一时冲动的自杀呢。”

“那么,”我耸耸肩,叹口气说道:“我就不得而知了,毕竟没有自杀的经验。”

“嗯,当然我也没有。”加贺露出皓齿,不过立刻又闭上嘴,微微斜起了脑袋。“可我还是有一点想不明白。”

“什么事?”

“就是杂草。”

“杂草?”

“是啊,浪冈头发上粘着的一根枯萎的杂草。我就纳闷怎么会粘上去的,要是没在公园里睡过午觉的话,按理是不会粘上。”

我沉默着,更贴切地说,是无话可说。

“骏河先生。”刑警对我说。

“穗高家的庭院种有草坪吗?”

我没法子,只好点点头,“有。”

“是嘛。”加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使人很想移开目光,但我也直盯盯地看着他。

他终于放开了摁住电梯门的手。

“不好意思,耽误你休息时间了。”

“那我先失陪了。”等门完全闭合后,我终于松了口气。

回到自己房间后,我喝了大量水,喉咙一阵阵干渴。

关于浪冈准子房间的钥匙,并非没放在心上,既然没有备用钥匙,所以从外面上锁是不可能的,在房内没钥匙与门没锁这两件不自然的事中,我选择了后者。

没关系,这点不自然的程度,不至于暴露真相。只要一口咬定说什么都不知道就行。

只是——

练马警署的加贺,这个男人还是提防一点为妙,在准子头发上残留了杂草就是一大疏忽。话说回来,依靠辖区刑警一个人的力量也做不出什么惊人之举。

原本睡在餐桌上的莎莉竖起身子,伸了个懒腰。我抓起她两爪将它抱起,走到玻璃窗户跟前。像这样凝视自己与猫咪的倒影,也是我每天的乐趣之一。

“请你每天都像这么抚摸它,对于这些小家伙们来说,感觉就如同被母亲舔舐一般。”浪冈准子一边说这话一边抚摸莎莉背脊的侧脸又重新浮现于我眼前。

这漫长的一日终于落下了帷幕。

我心里并没有罪恶感。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

窗户上反射出的猫咪的脸与浪冈准子的脸合二为一,同时我在心里默念。

准子,我帮你报仇了!

我替你把穗高诚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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