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就见识过燕琅的嘴炮能力, 但现在再次亲眼见到她完成这样出色的发挥, 在场的人也不免被惊了一下。

系统头一个反应过来, 啪啪鼓掌说:“秀儿,会说话就多说一点!”

“倒不是单纯为了耍嘴皮子,”燕琅说:“而是罗建良把事情做的太恶心了。”

谢雨宁也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姑娘, 十六七岁才因为这场运动到了乡下去,她会做什么农活?

一个柔弱女人带个孩子在山村过了这么多年,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受多少罪,而罗建良呢,他一走了之之后, 居然连写一封信都不肯——哪怕是稍微帮帮忙, 叫她能离开山村回京也好啊!

可他什么都没做。

到底是觉得谢雨宁早就组建家庭, 不愿打扰,还是怕她缠上来,破坏他好容易才得来的婚姻和前途?

现在他温声细语的对燕琅说话,究竟是因为父女之情, 还是因为婚姻不顺,所以才虚伪的缅怀起当年看似纯真、但早已被他亲手割断的爱情和亲情?

更可笑的是,真正的谢欢已经死了,孤零零的死在风雨之中。

燕琅看着面前这个儒雅斯文的男人, 真是觉得讽刺,提着手包站起身, 她对沈卓风说:“走吧, 这里的空气太污浊了, 人也很恶心,我想出去透透气。”

沈卓风轻轻说了声“好”,又礼貌的问钱春玲:“要一起离开吗?时间晚了,我可以送你回娘家。”

“不用了,谢谢你。”钱春玲感激的笑了笑:“我在这里呆了小二十年,还怕再呆一晚上吗?”

燕琅向她点一下头,跟沈卓风一起走了出去。

罗建良被她骂了个狗血淋头,脸上神情讪讪,见她要走,又像是被扯了心肺似的,猛地站起来,神情悲凉道:“小欢……”

燕琅头也不回的走了。

罗家人虽然是躲进自家院子里去撕逼,但是因为动静太大,周围邻居们或多或少的都能听见,附近院落里也没几家人熄灯,就是不知道今晚之后,罗家人在周围的风评会变成什么样子了。

院子外边儿的路灯还亮着,树影婆娑,沈卓风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说:“我送你回酒店吧。”

燕琅有些疲惫的揉揉额头,轻轻说了声:“好。”

时间已经很晚了,路上行驶的车辆少,道路也空旷,燕琅坐在后排位置始终沉默着,沈卓风专心开车,一句话也没说。

到了燕琅下榻的酒店,沈卓风把她送到了房间门口,临分别前才低头亲了亲她额头,又低声说:“别想太多了,好好睡一觉,明天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燕琅倚在门上抬头看他,这人皮相生的好,气质清冷而又端肃,实在叫人喜欢,她弯唇一笑,说:“谢谢小叔。”

这一次沈卓风没再纠正她,唇角翘起来一点,抬手在她脸颊上掐了一下,转身就走了。

……

沈家人这会儿还没睡,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电视机被调到了新闻频道,里边的主持人神情严肃的说着国家大事,但是这么个时候,根本没人有心看这个。

沈老爷子不说话,沈老夫人也不吭声,沈明杰如坐针毡的陪在一边,好容易听见门响了,赶忙弹起来去迎,屁颠屁颠的问候了声:“小叔你回来了?”又主动帮他把外套挂起来。

沈老爷子见儿子回来,身体略微前倾一点:“小谢呢,回酒店去了?”

沈卓风点点头,说:“我已经送她回去了。”

沈老夫人这才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啊?闹的这么厉害,小钱的嗓门也大,在家里都能听见。”

沈卓风组织一下言辞,就把今天自己听见看见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小谢是不想再见罗家人的,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了,至于钱姐,她应该是打算离婚了。”

“造孽啊,搁古代小罗不就是个陈世美吗?”

沈老夫人说起罗建良,满脸都写着鄙夷:“而且还是个骗婚的陈世美!小钱那么要强的人,现在知道自己被人骗了,丈夫不仅结过婚,而且之前还有女儿,不定怎么膈应呢——小谢跟她妈妈也是可怜人,平白遇上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沈老爷子也是眉头皱起,思量了一会儿,又问:“那边怎么打算的?”

他示意一下罗家所在的方向。

“人家怎么想,怎么会告诉我?”沈卓风想起钱春玲说的话,摇头道:“钱姐是一定要离婚的,罗建良没有生育能力,离了婚之后会不会再娶,那就不一定了……”

沈家老两口一阵唏嘘,彼此搀扶着站起身来,打算回房去睡了,要关门的时候,沈老爷子又多说了一句:“卓风啊,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为人处世也都不需要教,咱们家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沈卓风“嗯”了一声,沈老爷子也没多说,把门合上,老两口一起歇下了。

沈明杰坐在旁边,看爷爷奶奶的房门关上了,才小声问:“小叔,爷爷那话是什么意思啊?我怎么听不懂。”

沈卓风想起他今天说的那些蠢话,原本想把这憨批一脚踹开的,只是回忆起分别前的那个吻,心情又好了起来,和蔼的说了声:“滚。”就自己上楼去了。

沈明杰疑惑的挠了挠头:“这都是怎么了……”

第二天一大早,罗家那边就闹腾起来了,罗建良跟罗老太还没睡醒,就听门外传来汽车刺耳的喇叭声,迷迷瞪瞪的起床一看,就见钱春玲的娘家兄弟来了,正指挥着人帮忙搬东西,钱春玲叉着腰站在院子里,看起来元气满满,又是一条好汉。

钱春玲性格剽悍,她娘家兄弟更甚一筹,将近一米九的个子,站在那儿的时候像一座铁塔,巴掌比罗建良脸还大。

罗建良打量了一眼,就知道钱春玲是在搬运她自己的东西,有这些年她自己置办的,还有当年结婚时候钱家给的嫁妆。

他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没打算为了这个再吵一架,叫大院里的人看热闹,沉默着进了屋,算是默许了这件事。

他不出去吵架,钱春玲更不想看见这张令自己作呕的面孔,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才去找罗建良,说:“明天周一,咱们去把离婚手续办了。”

斜一眼猫在旁边偷听的罗老太,她冷笑道:“也好给你腾位置,叫你娶个年轻的回来,看能不能再生个儿子啊!”

罗建良听她故意揭起自己的伤疤,脸色就不太好看了,只是他自恃是个有修养的人,不想搞得太难看,嘴角扯了一下,漠然说:“好啊,那明天见。”

钱春玲嘲讽的笑了笑,最后看一眼锁住她将近二十年青春的这个屋子,转身离开了。

汽车发动,起步,声音越来越远。

就一晚上的功夫,罗老太仿佛苍老了二十岁,眼角嘴角的皱纹都更深了。

她颤颤巍巍的走过去,说:“儿啊,钱春玲说的……都是真的?”

罗建良别过脸去,痛苦道:“是。”

罗老太嘴巴一瘪,差点又哭出来,好在她昨晚上哭的已经够份儿了,现在没力气再折腾,只想找个靠谱儿点的办法,看能不能再叫老罗家的香火苟下去。

罗建良是小儿子,也最受罗老太疼,他上边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都已经成家了。

罗建良的爹前几年没了,哥哥也在一场意外中丧生,只留下妻子和两个女儿。

因为大儿媳妇生了两个女儿,罗老太一直不喜欢她,大儿子死后更是挖空心思的折磨人,最后大儿媳妇的娘家人看不过去,把自己家的闺女和外孙女一起接走了。

走了才好呢,罗老太心说,两个赔钱货,留着也没用!

她心里边这么想,过了两年听说大儿媳妇带着两个女儿改嫁的时候却火冒三丈,甚至专门打电话去骂了前亲家一通——要是搁在早些年,就你家闺女这水性杨花的劲儿,那是要浸猪笼的!

那边人气个半死,从此跟罗家老死不相往来,大儿媳妇的两个女儿本来就害怕这个老妖婆似的奶奶,听说她这么侮辱自己亲妈,后爸又憨厚会照顾人,干脆就改名跟后爸姓了,罗老太知道之后气个倒仰,人也大病一场,从此以后除去偶尔会咒骂那边人几句,竟是一个字都不提了。

罗老太龟缩在家里边想主意,但时间总算是一点点的过去,第二天罗建良跟钱春玲去办了离婚手续,结束了将近二十年的婚姻生活。

这时候离婚还不是什么光彩事,罗家人当然不想往外说,但架不住钱春玲高兴,专门买了喜糖回来发,等到了吃完饭的时候,整个大院都知道罗家发生的那档子事了。

罗老太臊的没脸出门,她亲闺女知道自己妈在想什么,就来劝她:“要不,就把锁儿过继到我弟名下,咱们罗家不也就有后了吗?”

罗老太一双三角眼往上一翻,仍旧是精光闪烁:“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看你弟弟现在前程广大,想叫你小儿子跟着沾光?”

罗大姐尴尬的笑了笑,低头去吃瓜子了。

罗老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你都嫁出去了,那就是你夫家的人,你儿子也是你夫家的种,怎么能跟罗家姓呢!”

她从厨房里找了几斤腊肉,叫女儿带回去吃,然后就把人给打发走了。

燕琅没有刻意再打听过罗家的事,只一门心思的想着她的生意,第二天她睡饱了,就把之前写的企划书拿出来修改调整,这时候门铃却响了。

门外边站的居然是沈明杰。

燕琅奇道:“怎么是你?”

“我爷爷说的啊,叫我多跟你学习,”沈明杰两眼亮闪闪的说:“姐姐,你要做什么生意?也带我一个嘛,我任劳任怨,一定不给你添乱!”

燕琅听得笑了,推拒的话到了嘴边,又给咽回去了。

她问:“你说的是真心话?”

沈明杰认真道:“黄金都没有那么真啊!”

燕琅又道:“你身边有没有想做生意的朋友?有的话就叫出来看看——不过得是靠谱的那种才行,别什么人都找。”

沈明杰打包票说:“抱在我身上了!”

燕琅手里边有钱,但这时候许多事情不是有钱就能办起来的,开设工厂需要跟当地政府沟通,需要采购仪器,需要走动关系,沈明杰做别的不行,但这方面却是个顶个的。

这群人关系硬,又没事儿干,一闲下来可不就是要四处找事吗,还不如就找个正经营生做着,既能赚钱,又能维护社会和谐,一举两得。

沈明杰办事倒还利索,没过多久就把人给找齐了,大概六七个的样子,他也算是燕京大院子弟里挺有名气的,几个人听他对着燕琅一口一个姐姐叫得亲热,又毕恭毕敬的,还以为这是沈家的姻亲,连带着也挺客气。

他们平日里其实也没什么正经事,无非就是玩,这个燕琅可是精通极了,相处了一个多月,就把他们的脾性摸清楚了,确定不会坏事,就把自己的打算说了。

几个人都不傻,知道这事儿办起来肯定不会小,一时间都不怎么敢拿主意,燕琅也不强求,笑着说:“都回去问问家里人吧,看他们怎么说,行的话当然好,不行咱们也还是朋友,明天我请客,都得来啊。”

众人这才放下心去。

沈明杰回家之后也专门去问沈老爷子了,后者听他说完就笑了:“明杰啊,跟着小谢好好学吧,你能有她十分之一的本事,将来也就能在这燕京立足了。”

沈明杰只知道爷爷是同意了,别的却是似懂非懂,他摸了摸头,说:“噢,我知道了。”

沈老爷子同意了,其余几家也没异议,这些老人吃的盐比他们吃的米都多,这会儿都点了头,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年轻人们聚在一起商量过后,转头就把公司给办起来了,名字就叫东方,日出东方嘛。

燕琅是提议人,也是领头人,因为沈明杰管她叫姐,到最后所有人都跟着叫了,她年纪其实是这群人里边最小的,这会儿居然成了大姐头。

公司审批下来之后,众人聚在一起吃饭,酒也喝了不少,到最后椅子上歪着坐的,地上软着倒了的,还有抱着人家包间里的盆栽说自己是只猫的,应有尽有。

沈卓风过去的时候,就见里边一群醉鬼,谢欢却不见踪影。

他走到沈明杰旁边,拍了拍他的脸,说:“小谢呢?”

“嗯?”沈明杰左右看看,茫然摇头说:“我不知道啊!”

沈卓风“哦”了一声,转身合上门走了,快到楼下的时候才发现沈明杰还跟在自己身后。

他回过头去,说:“你跟着我做什么?”

“……”沈明杰难以置信道:“小叔,难道你不是来接我的吗?”

沈卓风说:“不是啊。”

“……”沈明杰震惊道:“那你来做什么,找我姐?”

沈卓风说:“是啊。”

沈明杰伤心了,他说:“小叔,你得搞清楚,我姓沈,你也姓沈,咱们才是一家人,你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啊!”

说到这儿,他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又愁眉苦脸起来:“说起一家人,我就有点头疼,有个事我已经困惑很久了,不知道怎么解决才好……”

沈卓风忍着把他拍开的冲动,说:“什么事?”

沈明杰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才小声说:“我怀疑,爷爷想撮合我跟我姐!”

沈卓风:“……”

他说:“你喝多了,去醒醒酒吧。”

“真的,”沈明杰急了:“小叔你别不信啊!”

沈卓风不做声了,目光淡漠,静静的看着他。

这么过了一分钟,沈明杰就察觉出不对劲儿了,下意识的站直身体,胆怯的看着他,说:“小叔你别这样,我怕。”

沈卓风温声细语道:“我有那么可怕吗?”

沈明杰眼眶里憋出来两泡泪,说:“没有!”

然后沈卓风问他:“那你抖什么?”

沈明杰哽咽道:“那、那小叔,你是为什么生气的?”

燕琅出去接了个电话,再回来就见沈家叔侄俩在大厅里说话,沈明杰看起来跟个鹌鹑似的瑟瑟发抖。

她心下不解,走过去道:“怎么了?”

沈卓风侧目看她一眼,说:“他太蠢了,那么明显的事情都看不出来,我在教训他。”

燕琅于是又看向沈明杰:“你干什么了?”

沈明杰委屈道:“我什么都没干啊!”

沈卓风笑了,他皮肤白皙,嘴唇红而薄,实在是非常英俊的相貌,冷不丁这么一笑,当真是风流舒朗。

他自然的拉住燕琅的手,说:“这是我的女朋友,我的爱人,将来也会是我的家人,明白吗?”

沈明杰难以置信的捂住了嘴。

燕琅听得莞尔,沈卓风则低下头去,神态自若的在她唇上一吻,然后他看着自己的憨批侄子,温温柔柔的说:“再敢对我的人说些有的没的,我打断你的腿,听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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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杰:这世界对我的恶意真的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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