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着实楞了一下, 旋即反应过来, 应答道:“是。”

小公子脸上一窘, 想要说句什么,唇瓣却被皇太女手指抵住了。

她微微一笑, 另一只手勾住他腰带,直接把人给拖进去了。

这个下午皇太女哪里都没去,小公子也没出去,两人胡天海地的折腾了半天,又彼此依偎着, 享受近来少有的安谧。

小公子动作轻柔的摩挲着她的手, 或许是因为习武的缘故,她掌心有一层薄薄的茧子, 指间同样也有常年持笔的痕迹。

他心里忽然涌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触动来,低头在她掌心轻轻一吻, 又埋脸在她肩头, 轻轻的笑了起来。

燕琅近来劳碌, 少有这般放松的时候, 歪在床上,并不做声,听他此刻发笑, 才懒洋洋的问了句:“笑什么?”

“也没什么, ”小公子抬起头, 目光明亮的看着她, 道:“就是觉得很高兴!”

他是很英俊明朗的相貌,燕琅抬手去抚摸他眉峰,好似是有些痒,他忍不住又笑了。

燕琅见他如此,心情也好了起来,莞尔一笑,将手收了回去。

小公子便轻声问她:“殿下打算何时还京?”

“再等等吧,”燕琅道:“好歹也要把丰城琐事处置完才行。”

“这样。”小公子颔首道:“听父亲说,丰城大捷的消息传回去之后,陛下异常欢喜,亲自去拜谒太庙,告于先祖……”

说到这儿的时候,他神情微动,好似想起什么似的,眼波随之染上了三分萧瑟。

燕琅看出来了,便询问他说:“这是怎么了?我可没惹你。”

小公子拿眼皮子夹了她一下,倒不隐瞒,坦诚道:“说起父亲我倒是想起来了,殿下选了那么多鸾台尚书,就没几个出身差的,或是宰辅之子,或是公候门第出身,您这到底是看中我们了,还是看中我们的背景了?”

他低头亲吻她的唇,泄愤般的轻咬一下,这才道:“您之前都不搭理我,现在倒肯松口了,到底是喜欢我,还是为了安抚我父亲,叫他为您卖命啊?”

燕琅听得楞了一下,会意过来之后,忍俊不禁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要真是这样的话,我睡你父亲多好,”她说:“上完床还能谈谈前朝政务,一举两得。”

“……”小公子惊道:“你想什么呢,那可是我亲爹!”

燕琅无辜道:“我没说不是啊。”

小公子又愤愤不平道:“他都那么老了,哪有我好看?再说他都成家了,这你也要?!”

燕琅手撑额头,抿着嘴笑。

小公子就知道她是在作弄自己了,又窘又赧然,一掀被子蒙住自己的脸了:“我就想叫你哄哄人,你倒好……”

于是燕琅拉开被子,自己也钻了进去,认认真真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哄哄哄,我们小公子最可爱了!”

……

这晚燕琅也没再出门,跟小公子一起用了晚膳,便就此歇下,等第二日清晨,方才起身去同秦将军议事。

她是皇太女,居住的院落里都是东宫之人,扈从在外的也是禁军,内中如何,秦将军自然不会得知,见她昨天下午未曾出现,还当是有别的事情牵绊住了,现下见了她,便就丰城现状进行汇报。

他不知道,燕琅自然也不会是向外人提及东宫内事,神态仍旧自若,反倒是小公子,见了甄言和略有些不自在,照常问了句“甄侍郎安”,就见甄言和抬眼看他一看,同样回了句“阮侍郎安”,脸上神情如往常并无二般。

他不由得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始核对丰城之战中伤亡士卒的抚助钱款。

战争结束,辽国被彻底打残了,二十年之内,他们都不会再对大荣造成任何威胁,丰城也可以享有二十年的安泰。

“游牧民族是不可能被彻底灭绝的,”秦将军对此深有感触:“从东胡到月氏,再到匈奴、柔然、突厥、辽国,大部落吞并小部落,强盛部落吸纳衰弱部落,再过二十年,南下的或许不是辽国,而是另一个部落了……”

燕琅道:“此消彼长,大荣不也在往前走吗?时间已经有了,二十年过去,如果还不能碾压四方,那便是我们这一代人的无能了。”

秦将军哈哈大笑,目光缅怀而敬重的看着她,正色道:“愿殿下开创盛世,威服四方,只可惜臣有生之年,怕是看不到了。”

“谁说的?”燕琅道:“您身体硬朗着呢。”

她真心实意的说了这么一句,又道:“辽国既败,您肩上的担子便可以暂时放一放,也试着叫年轻人去挑大梁了,我此次回京,秦将军不妨同行,也回京城去见一见旧友,拜谒高皇帝之灵。”

“不必了。”秦将军笑着拒绝道:“我在这里呆了几十年,妻儿皆埋骨于此,已经扎根在这儿,应该不会再回去了,至于高皇帝,他会明白的……”

“皇太女殿下的好意,老臣心领了,”他目光欣慰,笑容慈和:“您能辅助陛下匡定天下,施行善政,这就是老臣最大的心愿了。”

燕琅听得心下一叹,敛衣向他郑重一礼,当晚于丰城众将痛饮一场,这才下令叫收拾行装,第二日出发还京。

她这晚喝的不算少,虽未曾醉,却也有些醺然,侍从们提着灯笼走在前边,照亮了前边石子铺成的小路。

跨过门槛的时候,燕琅不轻不重的被绊了一下,正待伸手去扶门框,手臂却先一步被人搀扶住了。

甄言和沾了一身月色,人亦皎皎,手扶着她,关切道:“您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燕琅见他在此,心下微觉奇怪,但想到住处相离不远,便只当是他正巧路过,叫他扶着往前走,道:“志同道合,又分别在即,难免多喝了几杯,明早也就好了。”

甄言和听得颔首,又说起公事来:“陛下有意改革税制,长远来看,这固然是好事,只是因为触动到了许多人的利益,推行时只怕阻力不小,底下官吏恐怕也会推三阻四,阳奉阴违……”

说话间的功夫,两人进了屋,侍从忙掌了灯,又有人送了温水来叫皇太女梳洗,准备安寝。

甄言和自侍从手中接了巾帕,浸水拧干之后,动作轻柔的为她擦脸。

燕琅人有些醉了,脑子转的也慢些,叫他侍奉着擦完脸,才道:“改是一定要改的,只是得徐徐图之才是,贸然巨动,对官员、对百姓,对这天下都不是什么好事。”

她坐在椅子上,两手下垂,甄言和便自然而然的半跪下身,帮着她擦了手,口中附和道:“是这个道理。”

燕琅揉了揉额头,垂眼去看他,便见这位丰神俊朗的昔日状元郎也瘦削好些,大抵是近来辛苦,肩膀明显的支棱起来。

她心绪一柔,勉励道:“事情是永远也办不完的,你倒也不必将自己逼得太紧……”

“臣明白。”甄言和听得莞尔,道:“但臣是东宫之人,是殿下的臣属,那就要尽自己的本分,不是吗?”

燕琅道:“东宫众人之中,你是最勤勉的,已经做得够好了。”

“是吗?”甄言和道:“可臣尤嫌不够。”

“这还不够?”燕琅笑道:“你再忙碌下去,怕就要叫其余人无地自容了。”

“其余人与臣有什么相干?无非是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罢了,”甄言和注视着她,道:“但殿下就不一样了。”

燕琅头脑中迷迷瞪瞪的,以手支颐,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甄言和用那双清亮的眸子看着她,道:“臣跟其余人不同,并非殿选入侍,而是被殿下选进东宫的,故而较之其余人,也就少了一份名正言顺。”

燕琅道:“所以,你想说的是——”

甄言和半跪在她面前,明明是谦和而恭顺的姿势,他眼底却沁出了几分咄咄逼人的锋芒:“殿下与臣还有最后一件事情没有做,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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