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琅自从做了储君之后, 少有惫懒的时候,每日晨起便起身练功, 用过早膳之后就往书房去,或者是读书, 或者是理事, 从不贪懒赖床。

现下她既大婚, 又有女帝做主批了半个月的假, 倒不必像之前那样勤勉,跟夫婿折腾了半宿,便相拥入眠, 第二日也理所应当的起的晚了。

太阳逐渐升起,内殿中却无人叫起, 侍从们便只守候在外, 不敢入内惊扰。

燕琅仍且睡着,就听身边有人温声呼唤自己:“殿下,殿下?您该起身了。”

她睁开眼睛去看,便见霍润正躺在自己身侧,面容明俊如朝露,神情恬静而温和:“殿下, 大婚第一日,我们该去向陛下问安的。”

燕琅有些困倦的打个哈欠,道:“什么时辰了?”

霍润温柔道:“约莫是辰时末(上午九点)了, 臣也不太清楚。”

“不急, ”燕琅道:“朝议结束还有一个时辰, 早早过去也是空等。”

说完,她埋脸在霍润怀里,嘟囔道:“再睡会儿吧。”

霍润见状有些好笑,又舍不得将她推开,便只轻轻抚着她脊背,低笑道:“梳洗更衣难道不需要时间吗?殿下,您……”

他这话还没说完,嘴唇就被燕琅堵住了,含着亲了一口,她语调慵懒道:“你不困啊?”

霍润扶着她肩,道:“没那么累。”

燕琅再度睁开眼睛,揉了揉额头后再抬眼看,便见自己新娶的夫婿面如美玉,雅正端方,只是雪白的脖颈上染了些许红痕,看起来平添了好些暧昧。

她低头在他唇上啄了一下:“那就再来!”

霍润的脸一下子便烫了起来。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内殿才唤人入内梳洗,夫妻俩一道去冲个澡,才更衣梳妆。

大婚既然过去,燕琅又不需要上朝,便只如平时一般穿着常服,只是想着新婚第二日,就叫取了身正红衣衫前来,算是捎带几分喜气。

她本就是极为出众的容貌,红衣加身,凤钗绾发,更是凛然风华,灼灼动人。

霍润看得心中一柔,自梳妆台上取下描眉的黛笔,近前去为她勾勒眉黛,近侍宫人们见这夫妻俩恩爱,不禁掩口失笑。

霍润眉毛画的其实不算好,动作也有些生疏,只是燕琅的眉毛是修过的,早就成型,照着描画即可,他又有绘画的功底在,最后倒也没显得突兀。

燕琅对镜一照,笑着说了句:“甚好。”

霍润自己反倒挑了刺,轻轻说:“略微僵直了些。”

燕琅道:“日后多练一练便是了。”

夫妻俩说话的功夫,宫人们送了吃食和汤茶来,燕琅先喝了口暖胃,这才嘱咐霍润一句:“待会儿往太极殿去问安,母亲八成是要留膳的,也别吃的太饱,以免到时候吃不下去。”

霍润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听她如此嘱咐,却是心头一暖,含笑应了一声,细嚼慢咽的开始用这顿有些迟的早膳。

燕琅将面前那碗鲜虾云吞吃了一半,扭头一看就见他碗里边儿的还没怎么少,忍不住就笑了:“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母亲也没那么可怕,你要是因为那句话不吃东西饿着肚子去,倒叫我愧疚了。”

霍润忙道:“臣真的不饿……”

燕琅注视他一会儿,然后凑过去道:“那咱们再去来一次?”

她坏坏的笑:“反正离退朝还有些时候。”

霍润斜了她一眼,人不说话,脸却慢慢的红了,他低下头,夹起一只鲜虾云吞送进了嘴巴里。

燕琅恶作剧完成了似的哈哈大笑。

……

就时间而言,燕琅估计的一点不错,夫妻俩往太极殿去等了一刻钟,女帝方才下朝,内侍前边引着,往后殿去接收女儿女婿的拜见。

因为刚从朝堂上下来的缘故,女帝身上仍然是帝皇衣冠,较之素日里的亲和,更显霸气威仪。

她没有急着更衣,先受了霍润奉茶,嘱咐了小两口几句,这才吩咐留膳,自去后殿更衣。

“你现下既有空暇,不妨出宫在京城走走,又或者是到周围郡县里去看看,别表露身份,就当是新婚夫妻出门游历,去看看底层的百姓是怎么活的,地方官吏如何施政,处在不同的位置,你见到的风景也是不一样的。”

再次回到席间时,更换了常服的女帝向燕琅道:“人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话是有道理的,只是听你理解不了,得自己去悟才行。”

燕琅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今日既是来向母亲问安,也是来向您辞别。”

女帝对这个继承人是很满意的,闻言不禁微微颔首,又嘱咐说:“叫禁军跟着,注意安全。”

燕琅笑道:“您放心吧,以我的身手,难道还会出事?”

“满招损,谦受益,小心点没坏处的,”女帝摇摇头,向霍润道:“她主意大,你多劝着些,不要一味的顺从。”

有些话亲生母女能说,霍润却不能说,女帝对皇太女说的那些叫嘱咐,对他说的那些叫吩咐,他分的很明白。

“您放心,”霍润忙道:“臣会规劝殿下的。”

“那就好。”女帝看重定国公,对他的孙儿观感也不坏,向他点一下头,不再提及政务:“用膳吧。”

……

燕琅既决定离宫,那东宫众人必然是瞒不过的,她命人将众人传来,道是打算与太女夫外出游历,吩咐叫各安其职,便叫他们散了。

众人虽然知道皇太女娶夫之后必然会有所变化,但却也没想到她会直接带着夫婿跑出宫去,心中或是歆羡,或是酸涩,不一而足。

一片沉默之中,小公子出列行礼道:“宫外琐事甚多,人也纷杂,臣愿侍从左右,护佑殿下。”

燕琅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倒是为之一怔。

她没想过要为霍润守身,也没对他承诺过这个,但新婚之初,她不想做的太过分。

再则,她也了解小公子性情,真的出了宫门,每天见她与霍润夫妻相处,他心里也未必会快活。

几方面综合考虑,燕琅实在不愿叫他同行,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儿,却听甄言和徐徐道:“殿下还是带着阮侍郎吧。一来他身手出众,可护持殿下左右,臣等也能安心;二来他曾经在民间试行马政,对于基层事务了解颇深,有他陪着,您行事也便宜。”

燕琅没想到他会帮小公子说话,小公子本人也没想到,四双眼睛难掩诧异的看了过去,甄言和察觉到了,却自若道:“怎么,臣哪里说错了吗?”

小公子抿了抿嘴唇,没有跟这个宿敌搭腔,燕琅则坦然道:“没想到你会出声赞同。”

甄言和同样坦率道:“臣只是想保殿下万全,如果不是正与吏部协调,裁撤冗官,臣是想自己陪殿下出宫的,说起来,臣的身手和能力都不比阮侍郎差。”

燕琅:“……”

“……”小公子:“???”

他说:“甄言和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甄言和奇怪的看着他,道:“我是殿下的人,想侍奉殿下左右,这有错吗?难道阮侍郎不想?你要是实在不想,那我把手头的事务交接过去,阮侍郎来忙,我陪殿下出宫,如此可好?”

“……”小公子被他接连几问给别住了,忍了忍,才道:“太女夫都不曾说过什么,怎么就轮到你安排这个,安排那个了。”

“是啊,”甄言和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小公子:“……”

他深吸口气,动了动嘴唇,硬是站在那儿没动。

燕琅耳力好,听见他在那儿小声嘟囔:“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我若生气谁如意,况且伤神又费力……”

她差点笑出声来,唯恐小公子当场炸毛,死命忍住了,看向霍润这个当家夫婿,道:“你拿主意吧。”

霍润早就知道妻子不会只有自己一人,进宫之初便做好了这准备,更何况甄言和方才所说的确有理,实在无从反驳。

“阮侍郎虽年轻,但人是极干练的,”霍润含笑道:“殿下便叫他一道出宫吧。”

“也好,”燕琅看眼难掩雀跃的小公子,道:“只是有一点,完事都要请示,不得自作主张。”

小公子斜了甄言和一眼,难掩欢欣道:“是!”

……

说是陪同,那小公子就真的只是陪同,他会跟甄言和争,但是不会跟霍润争。

人都是有八卦潜质的,侍从们嘴上不说,心里边儿却都做好了阮侍郎跟皇太女夫针锋相对的场景了,见几人一路上和和气气的,不免有些难以言表的失望。

这趟旅程好像是注定平淡的,但人生的奇妙之处就在于人永远也不能预料到意外会在什么时候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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