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镜月天是三千世界最大的法修宗门, 镜月城也是西界第二大城市。

整座城市在西界东边, 离镜月城最近的另一座城池, 便是风盟薛家的薛城。

此时正是午后，镜月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非常热闹。

两边商铺井然有序，不管是城中居民, 亦或是外地来的修者，脸上都带着轻松愉快的笑容。

毕竟, 在三千世界第一法修宗门光芒笼罩下, 这里的人们生活富足而又安宁。

孟柒这是第二次到镜月城。

镜月城没有城墙，甚至没有城门。整座城市就这样坦荡荡横亘在那里，彰显着第一法修宗门的气度。

姬无炅走在孟柒身边，唇角微微上挑, 轻笑一声：“他们这也算是明松暗紧了。先前你渡劫的时候，这边应该有所察觉, 门中长老都已经出动。”

孟柒“唔”了一声，点点头。

“对了，你知不知道……”姬无炅说话的时候顺势转头看向孟柒。

他目光微闪，落在对方的侧脸上。

孟柒白皙的脸颊, 已经可以窥见三条细细的黑色痕迹，从她耳前一直贯穿到光洁的额头。

黑色细痕虽然还没有裂开，不至于像姬无炅看起来那般狰狞恐怖。

但孟柒肤色本就比他白，还是个女孩，她这样外貌上的损伤, 影响应该比姬无炅更严重些。

可是……

姬无炅看着孟柒平静清冽的双眸，心中蓦然闪过一丝古怪的滋味。

虽说修者追求大道，对外貌已经没有那么在意。

可是，毕竟是个女修啊。

啧……

“你要说什么？”他久久没有接话，孟柒迟迟等不来下文，转头看向他，问道：“我知不知道什么？”

“哦？哦！”姬无炅猛然回神，继续说道：“你知道天外天吧？”

孟柒心一动，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天外天除了天外天城和浮空岛之外，在周围还有很多可供修者们探索的无主洞天福地。”姬无炅说道：“前段时间一处洞天福地有异兆，天外天的主人，在天字号拍卖岛上拍卖了入山令牌……”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又继续说道：“入山令牌便是能参与探索这些洞天福地的凭证，每次总能拍出天价，每一枚入山令牌能带五人入山。这次拍卖的，据说是天外天第七山。”

“唔。”孟柒低低应了声。

这件事她不仅知道，当时拍卖天外天第七山入山令牌的时候，她甚至还在天字号拍卖场内。

她当时是去拍炽羽，结果不仅拍到了炽羽，还花几百八品灵石就拍到了一个从坠星海带出的玉简。

只可惜到现在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玉简。

想到那时候的事，孟柒唇角忍不住扬起。

那时候自己真的还挺穷的，为了攒九品灵石，就和楚天风他们费尽心思猎妖，然后去修者联盟换灵石。

最后一人能分到手的，也就几颗九品灵石而已。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还挺开心的。

孟柒眼睑微垂，长长的睫毛轻颤几下，遮住她眼中的笑意。

姬无炅眼尖，还是看到了。

他倒是没问，孟柒叫他一声“师父”，他如何看不出对方并不是心甘情愿。

也没关系！

姬无炅乐观得很，他可不是闲得无聊才提到这天外天第七山的洞天福地的。

他自有自己的打算。

“天外天城外八十一座青峰。”姬无炅又说道：“从第一座洞天福地现世开始，到现在数千年岁月，现在还未探过的也就九座山峰。”

他对天外天似乎非常熟悉，一说起来就滔滔不绝：“虽说洞天福地随机出现，在没进入之前，谁都不知道有什么收获。但是现在公认的，序号越是靠前的山峰里面的洞天福地越好。”

孟柒又点点头。

“此次的第七山，已经是前十座山峰中，除了第一山外，排名最靠前的山峰。我听说当日一共拍出十六枚入山令牌，此外天外天的主人一般会自留一枚。这西界的镜月天、断空门，包括风盟，手中都各有一枚入山令牌。”姬无炅又说道。

孟柒终于转头，认认真真看了姬无炅一眼。

姬无炅冲她咧嘴一笑，得意得扬了扬眉：“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何知道得这般详细？”

他顿了顿，又说：“这事吧，说来就话长了，等什么时候空了，我慢慢和你讲。天外天复杂着呢，七座浮空岛……哼……”

姬无炅轻哼一声，又说道：“那里的主人，所谋所图绝对不小，光是些灵石买卖，恐怕不能满足他。哼！三千世界的修者这么多年能和妖界魔界一争长短，三足鼎立，确实人才济济。”

孟柒心中微动，天外天的主人，那不是……

姬无炅已经继续说了下去：“天外天的这些洞天福地，说得好听，洞天福地嘛，灵气浓郁，天材地宝无数，甚至可能会有上古遗物出世。而且还是修者们修行最好的地方。此外，一些已经无法养殖的灵花灵草，也可以在洞天福地培育。可以说，拥有一座洞天福地，一个修者就相当于一个宗门。若是一名修者能拥有此次这种，足足拍出了十六枚入山令牌的第七山的洞天福地，他愿意的，百年时间便能跻身四界大宗门。十大可能不行，但是绝对让人不敢小觑。”

“原来洞天福地不仅可以让人寻找天材地宝，还能被修者所有吗？”孟柒倒是第一次听说。

“对。”姬无炅点点头，“但也不是所以的洞天福地都能被修者所有。一些洞天福地中可以寻到此地的洞主印记法宝，得到那印记法宝认主之后，那人便可以拥有那洞天福地，出入自由，成为此地新的主人。四界十大宗门中，有六家宗门拥有天外天的洞天福地，无一例外的，他们都在之后有了长足发展，即便从前并非十大宗门之一，也很快跻身其中。”

姬无炅说起这些典故，并不输给苏君墨。

这里也没有其他人，他和孟柒说话，毒舌功力收敛不少。

孟柒听得津津有味，倒是觉得颇为有趣。

“你刚才说，天外天八十一座山峰，现在还未现世的洞天福地只有不到十座，拥有洞天福地的宗门却只有六个？”

姬无炅满意地点点头，声音压低：“这，便是天外天最大的秘密。”

孟柒忍不住撇撇嘴。

她心中已经差不多认定，云青彦便是天外天的主人。

青彦真君强大无双，即便是姬无炅也远远及不上他。

若真是天外天最大的秘密，怎么可能被他听了去。

“你别不信！”姬无炅也不生气。

他轻哼一声，两人此时已经回到镜月天城中。这里是西界第二大城市，两人已经坐在城西如意坊一处独立小院中。

海棠花树下，青石座椅打磨得光洁朴实，石桌上清茶袅袅香气弥漫，孟柒端着茶壶为两人各自倒了杯茶。

姬无炅声音仍然微低，语气严肃：“像此次，十六枚入山令牌，恐怕有六七枚是落在天妖王族或是贵族们手中。”

他语气严肃，几乎一字一顿：“天外天中，除了三千世界的修者，也有不少妖修可以进入。只是多年来各行其是，妖修们不喜交易，除了偶尔参与天字号或是地字号拍卖，平日很少去而已。”

孟柒：“……”

她抬眸看着姬无炅，对方也静静看着她。

孟柒轻轻抿了抿嘴，问道：“然后呢？”

姬无炅轻哼一声，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看着孟柒平静的神色，到底什么也没说。

他微微抬头看天，眯起眼睛沉默片刻，这才悠悠然说道：“万年来，三界再无一人飞升证道，大乘修者都日渐稀少，三界修者式微，内斗却越来越是厉害。修者们开始如人世帝王一般，争权夺利，沉迷眼前财富权势不可自拔。大道明明一望无际，大家却像是被蒙住了眼睛一般，怎么都看不到。”

他说完看向孟柒。

青袍女子正单手托腮，认真听他说着话。

姬无炅和她熟悉起来，也就是在杏林的大比结界中。他动了心思想收徒，孟柒天赋出众固然是一个原因，关键是对方的心性。

他端起茶杯又喝了口茶，除此之外，也有些别的原因吧。

姬无炅没有继续往下说，和孟柒相对而坐，沉默了下来。

“然后呢？”孟柒又等了会儿，乖巧地问道。

姬无炅忍不住挑眉一笑。

孟柒乖巧懂事的时候，真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聊天对象。不多话，但是会在恰当的时候接话，不至于让整个聊天冷场。

大道真的一望无际，有时候，他也会希望身边能有这么个人在吧。

“我扯远了，咱们继续说天外天的洞天福地。”姬无炅放下茶杯，收敛心神，“刚才说到哪里了？”

“洞天福地能重新认主，需要通过印记令牌的认可。里面灵气浓郁，适合修行，并且可以培育各种灵花灵草。”孟柒说道。

她对这个还挺有兴趣，要知道三千世界器修式微久矣，听说上古时代，还有人大能可以炼制能随身携带的，种植灵花灵草的空间法宝。

可惜万年前，就已经失传。

一些灵花灵草需要非常严苛的条件才能生长，浓郁的灵气只是其中之一。

比如凤凰果，需要天妖凤凰常伴左右。

再比如寒鸦草这类极寒的草，就需要在冰天雪地的环境中生长，所以只有北界才有。

那传说中的可以培育灵花灵草的空间法宝，便是能够给予这些灵花灵草充沛的灵气，还可以用法阵改变灵花灵草的生长环境。

孟柒曾经在书中见过，想来洞天福地本身灵气浓厚无比，应该也能如这些空间法宝一般的妙用。

“你想要？”姬无炅看孟柒一眼，笑吟吟问道。

“好东西，谁都会想要的。”孟柒说道：“但是我听人说，想去天外天城外探险，最低也要分神期。分神成，才能进入洞天福地。”

“唔。”姬无炅点点头，“确实是这样没错。但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你若是能在第七山正式开启之前，元婴大圆满，我便带你去那洞天福地。”

“真的吗？”孟柒眼睛一亮。

“当然。”姬无炅又笑了笑，“但是能不能得到认可，成为洞天福地新的主人，那就各凭本事了。你说得嘛，好东西，谁都想要，我也挺感兴趣的。”

“多谢师尊。”孟柒站起来，恭恭敬敬朝姬无炅拱手行礼。

“哼。”姬无炅轻哼一声，上下打量着她，“突然这么乖巧，肯定有什么阴谋。”

孟柒嫣然一笑，眉眼都舒展开来。

“哼哼哼。”姬无炅上上下下盯着她看，目光最后落在她含笑的双眼上。

他又不是瞎子，能从坠星海活着离开，没有被林烟留在那树林中，明明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孟柒却好像变得不开心了。

她还是会对她那群朋友笑，但是笑容很浅很淡，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的眉总是会下意识皱起，一看就是满腹心事。

姬无炅虽然和她相处时间不算长，到底也算是并肩作战，勉强也能说一声同生共死过，对这丫头的倔强那是再清楚不过。

孟柒不想说的事，谁都没办法逼她说出来。

不想做的事，更是连死亡都无法威胁到她。

结果没想到孟柒竟然主动找上他，愿意拜入他门下。

姬无炅开心吗？当然开心！

更多的还是惊讶和好奇。

到现在，看着孟柒明显变得开心的样子，他也知道她肯定是有什么计划，洞天福地能帮到她。

姬无炅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玉简递了过去：“当我徒弟可不是叫几声师尊就行，干活了。”

孟柒接过那玉简，温润的玉简背面，铁画银钩一个“姬”字，和她先前在大比结界中见过的，有些相似，应该都是姬家的东西。

她点点头，一缕灵气送入玉简之中，里面记载着一些简单的法阵，还有姬家的一些历史。

孟柒一目十行，将玉简看完。

原来姬家历史竟然如此长久，可以追溯到数万年前的上古时代。

孟柒心中微动，她想起云青彦曾经告诉她，魔界一处魔府的主人，也是姓姬，而且对方和妖界关系颇为不错。

反而是在三千世界，孟柒并没听人提起过太出名的姬家。

她也没多问，将那玉简收好。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姬无炅又问：“去镜月天？”

孟柒摇摇头，老老实实说道：“我出身清风谷，现在无门无派，刚到元婴，连医术也只是四品而已，现在去镜月天没用的。”

“那不一定。”姬无炅看得比她透彻一些，“杏林之后，你在三千世界也算小有名气了，顶着这张脸去镜月天，他们还真不见得敢将你赶出来。”

孟柒又摇了摇头：“那镜月天少门主是内丹受伤，即便是现在能去，我也没把握可以治好他。”

说到医术，姬无炅也不是完全不知道。他颇擅用毒解毒，只是并不是医修而已。

姬无炅修长的手指，在青石桌子上有节奏地轻轻敲了几下：“当初三千世界和魔界之间出现新的结界裂隙。裂隙很小，通过不易，洞虚之上是绝不可能通过的。”

孟柒点点头。

姬无炅看她一眼，又说道：“那裂隙所在地的魔府主人亲自出手，将一小队魔修送入三千世界，结果被人发现，后来在结界裂隙处恶战三天三夜。发现他们的那名修者重伤领队的魔修，硬生生将这一小队魔修拖在了裂隙处，否则的话……啧啧……你可知道？魔修中有一种专修毒药，从小在毒虫毒草漫天的毒沼中浸泡着长大，浑身是毒，普通人别说是碰到，就是走得近一些，也会立刻死去。”

“所以那队人中，还有这样的毒魔修？”孟柒问。

这件事她还是在坠星海中，听黎澈说起才知道。

但是显然，黎澈也好，薛家人也好，他们知道的都不如姬无炅更多更详细。

最少，他们就不知道，原来在这队魔修中，竟然还有毒魔修。

被孟柒成为毒魔修的，便是如姬无炅所说，是魔界一种特别的修者。

严格说来，他们不是修者流派的一种。

毒魔修可以是法修，也可以是剑修，甚至可以是医修或是阵修。

他们的特别之处，就是从小和毒虫毒草为伍，所以连灵气都带了毒性。

毒魔修若是法修，那么他法诀一出，毒气漫天。

若是剑修，那淬炼而成的本命长剑，天生带毒，厉害的毒魔修剑修出手，剑只要能伤到对方，往往见血封喉。

修者等阶高了，很难直接被毒药毒死。可是金丹以下就不一定了。

三千世界的书籍上曾经记载过，两次和魔界大战中，魔界都带了毒魔修出场，刚好都是剑修。

本命长剑剑影弥漫，带着一股黑煞之气纵横全场，到场的金丹修者惨死剑下无数，往往一个大家不太在意的小伤口，就让他们身死道消。

此事之后，这群魔修特意培养出来的，天生带毒的魔修就被称为“毒魔修”。

不过他们也有极大缺陷。

毕竟从小与毒虫毒草为伍，灵气都带毒，灵海中也是毒意弥漫。

所以若是真的拼修为，同阶修为的毒魔修，灵海往往只有同阶正常修者的一半。

而且修为越高，这样的弱点就越是明显。

灵海太小，灵气不足，天劫来临之时往往很难扛过。

毒魔修往往修到分神就是最高，洞虚期的毒魔修，数千年来从未有人听说过。

孟柒默默在心中回忆了一下自己曾经见过的，关于毒魔修的记载。

毒魔修修为很难到洞虚，但是对普通修者的威胁一样很大。

即便是三千世界的十大宗门，门中弟子也不可能全是高手。

元婴和分神期修者，才是他们的中坚力量。

而这些修者，和同阶毒魔修正面对上，即便是对方灵海只有自己的一半大小，往往也会吃大亏。

姬无炅点点头，眉毛扬起：“发现这魔修小队的修者，显然也知道毒魔修的厉害。所以他拼尽全力，将这队人拖在了结界裂隙处。”

他说着瞥了孟柒一眼，说道：“此人应该是修者中罕见的天才，虽然年纪轻轻，可是战力无双，修为极高。魔修小队的队长，是那魔府主人的亲儿子，也是个小天才了。自幼在各种恭维声中长大，根本没将这年轻人修者放在眼中。就因为傲慢，让他吃了大亏，明明他们人多，而且他修为和那修者一样。结果当真硬生生被那人拖了三天三夜，最后终于等来了三千世界的援兵，唯一的一名毒魔修自爆，依然重伤铩羽而归。”

孟柒目光飘向远处。

她想象着当年那惨烈一战，估计整个姐姐裂隙外，腥风血雨，黑云压城。

而镜月天少主一人独自面对整个魔修小队，竟然真的以一己之力，硬生生拖住了他们。

她忍不住慢慢吐出口气，不敢想象，若是真的让那毒魔修进入三千世界的城池，会是怎样惨烈的后果。

“后来，魔修小队的队长，也就是那魔府主人的儿子身死道消。消息穿回魔界，向来沆瀣一气的四大魔府主人全都暴怒。只是那结界裂隙所在的地方本就隐秘，在西界最北方的崇山峻岭中，人迹罕至，修者几乎没有去的。所以此时一直都没有传开，也没人知道，究竟是谁阻拦了那魔修小队。”

孟柒点点头。

“不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姬无炅说道：“魔府的主人也不是真的为失去了儿子而心痛，他们大都有好几十个孩子，漫长的生命中留下的孩子上百个都说不定。他们，要的也不过是个借口而已。”

“我的意思是说……”姬无炅看了孟柒一眼，“不管找不找得到杀掉那魔府主人儿子的修者是谁，他们都可以以此为借口，和三千世界直接撕破脸。现在还没直接大举进攻三千世界，不过是因为，坠星海连通三界，却也横压三界，他们还没办法将大量的魔修送到三千世界而已。”

“嗯。”孟柒点点头。

她还在想镜月天少主的事。

这人她从未见过，不过内丹损伤，也不是不能救。

孟柒上辈子，曾经救过一名刚结丹成功，就差点因为内丹崩坏，大道彻底崩坏的年轻男修。

那人……

她想到这里，忍不住秀眉微蹙，后面发生的事不提也罢。

总之，金丹修者刚刚结丹成功，内丹不稳，即使有些损伤，救治起来也要容易一些。

镜月天少主应该是洞虚修者了，以孟柒现在的修为，即使知道怎么做，也很难治好对方。

偏偏这方法比较特别，还不能教授旁人。

孟柒皱眉，下意识地伸手在青石桌子上随意画着。

姬无炅从头到尾没说那拦阻魔修小队的修者是谁，不过显然是那镜月天少主。

他知道得这般详细，这件事显然不是黎澈说的那样，只有少数人知道。

孟柒抬头看了姬无炅一眼，张了张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想说什么？”姬无炅说：“直接说就是了！”

“我想去看看那镜月天少主。”孟柒想了想，说道：“不过不能就这样去。”

镜月天少主受伤，她这个能通过杏林大比结界的医修向来是受欢迎的。

然后呢？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先不说虎视眈眈，悍然找上门的断空门。

孟柒心中清楚得很，自己修为太低，一些会动歪心思的人，说不定就在暗处窥探着，等着她落单，找她麻烦。

“哦。”姬无炅随意地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他站起来活动了下胳膊：“先去睡觉，晚上我会叫你。”

孟柒下意识仰头看向对方。

黑衣青年目光明亮，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唇角微微扬起，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戏谑笑容。

他好像一点都不奇怪孟柒回这镜月城，会想去见那镜月天少主。

“好。”孟柒呼出口气，也没多问。

“是时候让你知道，你师父我的本事了。免得小丫头你总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叫声师父比让你救十个人还痛苦。”姬无炅伸手摸摸自己下颌，转身朝院中一间房子走去。

他背对着孟柒又挥挥手：“快去睡。”

孟柒目送他离开，睫毛轻颤两下，目光中染上淡淡笑意。

她其实，没有姬无炅说得那么勉强，叫声“师父”也没有想象中困难。

孟柒目送黑衣青年开门，然后关门，她也起身回到自己房中。

如意坊的房间似乎每座城池都不一样。

西界地大物博，本就比东界富庶。

再加上这里的大宗门，医修的风盟，剑修的断空门，再加上公认的四界第一法修宗门镜月天……都隐隐有压过别的三界宗门的意思。

就连如意坊的房间都显得要奢华些。

孟柒躺在柔软的床上，她在东界的时候，大多时候都睡得普通的竹床。

身边还陪着小七……

她睁开眼睛看着屋顶，也不知道现在青彦真君怎样了。

孟柒从储物袋中取出云青彦给她的落云庄玉牌。

她自己的天外天玉简落在落云庄中，最后都没找回。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找一个，现在没办法去落云庄，至少可以去天外天看看。

玉牌在她手中，逐渐被她捂得温暖。

孟柒翻了个身，将握住玉牌的手贴在胸前。

她慢慢阖上眼睛，修者并不需要每天睡觉，特别是修行的时候。

只是她刚刚晋级元婴，又是用的那种方法，这时候身体已经十分疲倦，应该好好睡一觉才是。

但是她一闭上眼睛，林烟仿佛就又出现在她眼前。

这位容色绝美的大医前辈，明明已经是当时同代修者中的最强者。

玄境大医啊……

孟柒又翻了个身，已经是传说中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地强大存在了，依然没办法救回她的爱人。

孟柒有些烦躁地，在柔软的床上翻来覆去。

想了那么多办法，花了上万年时间准备，即使已经身死道消，留在世间的意志依然执着地要去做这件事。

即便是这样，她还是做不到！

林烟前辈是曾经一只手就要摸到天道边缘的大乘修者。

也是已经立身天地玄三境的玄境大医。

医修和其他修者有些不同，能够踏足天地玄三境，能立身成大医，就说明他们已经触摸到生命的本质。

这样的林烟前辈，竭尽全力，耗费万年时光都无法做到的事。

那么……

孟柒轻轻颤抖着抬起自己的手——

天道无法违逆，更无法逆转。

那么自己，是怎么重新活过来，甚至回到从前的？

她看着自己白皙的手指，身体是真实存在的，肌肤也是温暖的，体内的血液和灵气也都是真实的。

那么她，究竟是怎样重新回过来的？

孟柒又翻了个身，小心翼翼将手中玉牌收好。

这是三界，天道和时间一起，滚滚奔向前方，根本不可能为她这样一个小修者破例。

可她真的就重新活了一次，而且似乎连陆清然是气运之子的传说都一并打破。

以前她还以为是自己运气好。

现在想想，所有的答案都指向一个人——

云青彦！

睡什么睡？！

孟柒猛然晃了晃脑袋，翻身坐了起来。

她盘膝在床上坐好，储物袋中跳出两颗玄灵石，分别落在她左右手中。

她闭上双眼，双手握紧玄灵石。

玄灵石中的灵气顺着她掌心刻下的法阵，顺着胳膊的经脉往上。

一颗玄灵石中所蕴含的灵气，大约相当于一名大乘一境修者的灵海灵气。

这根本就是孟柒无法承受的灵气。

她脸上那三道窄窄的黑色痕迹瞬间开始变化，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肌肤下疯狂涌动，随时都会撑破肌肤，在她脸颊上留下三道伤痕。

“唔——”孟柒闷哼一声，额头上冷汗涔涔，身上青袍背上瞬间就湿透了。

她浑身上下所有经脉，灵气所过之处，全都如同被数万柄小刀疯狂切割着，就和凌迟差不多。

修者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

三千世界修者传承数万年，才有了现在的修行法诀。

孟柒用的这方法，却有些旁门左道了。相比起普通修者而言，不仅每一次修行都像是在被凌迟，而且渡劫时候要遭受的天劫会比普通修者更加恐怖强大。

她先前光是金丹到元婴的天劫，都已经声势浩荡，不同寻常到甚至惊动了镜月天的长老们。

那些洞虚期的修者，可不会为一个普通的金丹修者的天劫露面。

等到元婴到分神，只会更加可怕。

如果再往上，分神到洞虚……

姬无炅这般强大，也只敢压制修为，一直等到进了坠星海才渡劫。

他说别人的时候无比毒蛇，说自己的事倒是挺轻描淡写的。

孟柒现在想想，大概应该是九死一生吧。

毕竟当时在大比结界中，生死一线，姬无炅依然狂妄不可一世。

后来再提到大比结界最后的考验，从他口中说来，也是轻轻松松，仿佛不过是和孟柒玩了场过家家而已。

先别想那么多了！

孟柒收敛心神，开始专心修行。

她修行天赋不佳，如果真的那样下去，恐怕要四五十年年才能勉强摸到洞虚的边。

她想洞虚大圆满，想要有资格去碰触天地玄三境，没有一两百年就别想了。

一个时辰后，孟柒掌心中的两颗玄灵石都变得黯淡。

她睁开眼睛，口中一口黑气喷出。

孟柒低头看向自己摊开的手掌，掌心中两颗灵石化作两小堆白色的灰烬，她一扬手，便消散在空气中。

她身体一歪，整个人都倒在了床上。

浑身痛到连手指都动弹不得，整个人像是从水中捞出，汗水将一头黑发完全浸湿。

即便是这样，两颗玄灵石，也不过让她的灵海稍稍增大了一点点。

——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一点点。

她想从元婴到分神，恐怕没有上万颗玄灵石，根本不够。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响，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踹开。

姬无炅大步从门外走进来。

他脸色比身上的衣服更黑，看着瘫在床上的孟柒，眉头皱得紧紧的。

姬无炅一伸手，就紧紧抓住孟柒的手腕：“你不要命了？！”

他一弹手，两颗鲛珠从储物袋飞出，浮在孟柒身边。大海一般的气息瞬间在房间中弥漫，将她整个人都包绕起来。

“刚才不是说了吗？！你刚刚才渡劫，不要这么着急。”姬无炅眉头皱得紧紧的。

“无……妨……”孟柒缓了好一会儿，终于能说话了。

她慢吞吞说道：“我……我……”

她深吸口气，这才有力气继续说了下去：“……是医修，心中有数。”

姬无炅差点气笑了：“好好好！你心中有数。”

他微微偏头，看着孟柒脸上比先前更加明显的三道黑色痕迹。

“这也无妨。”孟柒伸手在床上一撑，慢吞吞坐了起来。

她毫不在意地伸手理了理头发，仰头看向姬无炅：“我们现在去镜月天？”

“……你还能走吗？”姬无炅问。

“可以。”孟柒手指微弹，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只瓷瓶，倒了颗药出来吃下，“等我片刻。”

姬无炅点点头。

他双手环抱胸前，看着孟柒盘膝坐着。

房间里没有灯，只有鲛珠散发着莹润的光芒，照在孟柒秀雅的小脸上。

啧，小姑娘脸上有这样三道伤痕，真的不太好看啊。

他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脸，不过孟柒这丫头，一直也有点与众不同。

她是真不在意自己的容貌？

妖界可是真的美人无数，更胜三千世界和魔界的。

“我们走吧。”没多久，孟柒睁开眼睛，有些羡慕地多看了那两颗鲛珠一眼。

她也要想办法弄两颗鲛珠，这东西太好用了，特别是用来治疗内伤，每个医修都应该拥有一对鲛珠。

“孟柒。”姬无炅神色突然严肃起来，“镜月天可不是一个普通宗门，受伤的那家伙身边肯定高手环绕，毕竟魔界现在都还在找他，那魔府主人更是开出极高的价格，买他的性命。所以到时候一切都要听我的。”

“嗯。”孟柒乖乖点头，“我知道。”

在这一点上，姬无炅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她。

孟柒懂事听话，大比结界中并肩战斗时，他就再清楚不过了。这丫头就算修为不够，不太能打，也绝对不会让自己成为累赘。

“所以……”姬无炅顿了顿，神色依然严肃，“你身上玄灵石还够吗？”

孟柒：“……”

姬无炅轻咳两声，脸上难得比之前多了些扭捏。

但他很快就又严肃起来，眼睛看着孟柒地眼睛，理直气壮地说道：“分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