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我揽

走廊宽阔而安静。

灯光明亮,两道身影交叠在一起，折射出一道投影。

慢慢地晃进门。

时间拨到之前几分钟。

在刚刚说完那两句话的时候，乔西宁又开口：“都到我家门口了，你要不要进去？”

林述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身来,点漆眼眸,黑沉沉又直勾勾地盯着她。

读懂了他眼神的示意,乔西宁摸了摸鼻尖：“……我又不是那个意思。”

一顿,她又说：“走廊不安全啊,不适合说话。指不定狗仔正躲在哪个角落,准备偷拍我们呢，所以问你要不要进去说话啊。”

林述一怔,没想到她是这样想。

乔西宁看出来,唇角勾起了然的笑：“还是你想啊？”

林述脸色沉了下来：“乔西宁。”

乔西宁切了一声：“不禁逗。”

她伸手输入密码解锁,一手搭上林述手臂,拖着他往里面走。

拖不动。

乔西宁转身，不死心地伸出两只手,齐齐扒住林述的右手臂，使劲地往家里面拖。

什么名媛风度,什么美女气质……统统都被她抛到了脑后。

“林述！”乔西宁仰头看他,两只眼睛都瞪圆了，“你干嘛！”

被叫的人一脸冷淡,声音也是：“我没说要进去。”

乔西宁昂着下巴：“你要不进来,戒指我就不给你了。”

男人依旧直挺挺地站着，不为所动。

乔西宁气急：“林述！”

刚想开口让他赶紧滚出她视线，又觉得不甘心。

就差这临门一脚了。

眼珠猛地一转——

乔西宁几步上前，一头扎进林述的怀里。双臂紧紧的，树袋熊一样地搂住他的腰。

清冽的薄荷味扑面而来,萦绕在鼻尖。

林述的身体猛地一僵，浑身紧绷住。

神经踩在钢尖上。

稍有不慎……

林述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乔西宁一顿乱蹭，拱着他胸膛。

在他浑身僵住的情况下，拖着他猛地往后退。

轻而易举。

乔西宁得意洋洋的:“你说不进来，还不是进来了。”

她微抬着下颚，拉出一道精致优美的弧线。

林述的眼神几乎是下意识的，落在了她白皙的脖颈上。

伤口早已经愈合。

但林述，还是能一眼分辨出他当初咬伤的位置。

锁骨。

他无比着迷的地方。

每一次，总要或重或轻的吸吮亲吻，留下属于他的痕迹。

像是打上了他的烙印。

有种难言的美丽。

注意到他的视线，乔西宁问：“你看什么呢？”

林述收回目光，嗓音平静：“没什么。”

“哦，”乔西宁转身，走到落地窗边拉上窗帘:“我和你说，我下去就是去吃了顿饭，我那个相亲对象……”

“乔西宁。”身后的林述突然出声。

被叫的人回头，对上他的眼神。

漆黑浓郁，晦暗不明。

乔西宁怔了下，“我想说的是，我晚上没吃饭。”

说完，话锋又是一转：“我要点外卖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林述抿唇：“没有。”

“哦，那我就随便点了。”

外卖来的很快。

几样小菜和一大盒小龙虾，都是乔西宁喜欢的。

只是掀开了一个小口，小龙虾的香味便溢满了整间屋子。

林述闻到味道，下意识地皱眉，又很快地松开，恢复冷淡。

他其实很不喜欢这些不健康的东西。

但乔西宁喜欢。

乔西宁坐在地毯上，撑着下巴看他。

林述扬眉，平静地回视。

“你现在可不能说我对你不好了。”

“……”

“当当当当，”乔西宁猛地掀开盖子，“我一半你一半，一起吃。”

红艳艳的、满满当当的小龙虾，被分成了两边。

一边是油亮的麻辣小龙虾，底下铺了一层红油；一边是干捞出来的，只有红色的虾壳彰显出小龙虾的尊贵身份，特别的清淡。

乔西宁饿得不行了，直接戴上手套。

没几秒，就听她啊地叫了一声。

油都溅出来了。

小龙虾还是清清白白完完整整的一只虾。

索性她及时躲开了，才没溅在衣服上。

“林述。”

乔西宁眨巴着眼睛，期待地看向他：“你帮我剥虾嘛。”

乔西宁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别说是剥虾了，让她洗个菜都瘆的慌。

上次给林述熬的粥，还是等别人把原材料都准备好，她丢进去滚一滚来的。

典型的一没有生活常识的大小姐。

林述太阳穴一突，拿过手套。

拿起一只虾，从中间用力地往两边一掰。

白嫩嫩的虾肉露了出来。

很快，乔西宁面前就堆满了林述剥的麻辣小龙虾。

乔西宁吃得津津有味。

也是，这种想吃就有人送到嘴边的滋味，谁体会谁知道。

她看着电视，余光下意识却落在了林述的身上。

灯光是暖色调的，好像格外偏爱林述，一分不错地打在他的身上。

他低垂着眉眼，细密平直的睫毛在眼睑处打下一层小阴影，鼻梁高挺。就连以往略显冷峻的侧脸，弧度都显得柔和。

乔西宁眼神灼热。

可被看的人却无动于衷，只低头专注剥虾。

好像他手中的虾，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记忆中，他好像做任何事情，都是一副特别认真的模样。

特别是。

和她有关的事情。

乔西宁心中难掩酸涩，又有些不满意。

“林述，”她开口问，“小龙虾长得很好看吗？”

“……”

“不然，你怎么看得这么认真啊，”控诉的语气，“都不看我。”

林述懒得理她突如其来的作。

剥完最后一只小龙虾后，他摘下手套，抽出一张湿纸巾擦了擦手，语气很淡：“吃吧。”

乔西宁偏不，非要林述给出个答案。

“你说，我和小龙虾谁好看？”

与此同时，林述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看了她一眼，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去接电话。

外面的天空颜色厚重，城市不见星光，像铺了一张黑色的帘幕。更远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霓虹光线交织点缀，骤然照亮整片黑夜。

像一面清晰的镜子，反射出身后，乔西宁的动作。

她从地毯上支起身体，伸手，捏起一只清淡的小龙虾。

着力点落在中间，学着他刚刚的样子，小心又笨拙地剥龙虾。

没吃，直接放到了属于他的空盘上。

几乎是无意识的。

林述唇角的弧度勾了起来。

“阿述，你在听吗？”那头，王洋的声音传来。

“嗯，怎么？”

“前段时间不是接了个本子吗，这两天会进组。”

“行。”

又说了些工作上的事。

挂断电话。

“林述，”乔西宁看他走过来了，骄傲地伸手一指，“喏，我给你剥的虾，你也吃。”

三四只小龙虾，有的壳都没剥干净；有的，被剥得只剩一点点的虾肉。

乔西宁还记得他有胃病：“你不能多吃的，你只能吃两三个，我剥的刚刚好。”

她说着，伸手拿起了其中一只，撑着桌沿举向他：“你吃啊。”

小姑娘的手指白皙纤细，指甲圆润粉红，甲油涂了透明一层，指尖捏着一团小虾肉。

特别小的，甚至可能忽略不计的那种。

含进去的话，大概会舔过她的指尖。

乔西宁只是随手一拿，没想到会拿到这么小的。

她一怔，和林述打商量：“我再给你拿一个。”

林述没说话，却已经做出了动作。

他俯身，高大的阴影将娇小的乔西宁笼罩住。

没给她反应的时间，低头咬住。

温热濡湿的舌尖，像是放慢了节奏，擦过她的指尖。

虾肉便被卷了进去。

只剩下似有若无的一道痕迹。

乔西宁浑身一僵。

像是有一团火，从他舔过的指尖，一路燃烧蔓延到大脑中枢。

林述倒像个没事人，直起身体。

眼神径直地落在她身上。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那什么，”乔西宁不太敢和他对视，没话找话，“你经纪人找你什么事啊？”

她刚刚不小心瞥到了手机屏幕，备注是王洋。

林述的声音很淡:“工作上的事。”

“哦，”她垂下眼，睫毛乱颤，“你是要去拍戏了吗？”

“嗯。”

不知道为什么。

手里的小龙虾突然不香了。

要去拍戏了。

就证明，是要离开了。

离开多久，也不知道的。

察觉到她突如其来的情绪，林述蹙眉，开口:“把戒指给我吧。”

听清他话的那一秒，乔西宁其实很想，很想冲林述吼一句:

“你没看我心情不好么!你就不能来安慰安慰我吗？”

但她没有。

乔西宁保持沉默，拿下自己从那天晚上，一直戴着的戒指项链。

林述伸手接过。

戒指上，还残留着她身上的温度。

他下意识握紧，无人知晓地摩挲着，感触她的体温。

乔西宁受不了这样的安静，也受不了情绪低迷的自己。

她拿起筷子，恢复刚刚自己没心没肺吃饭的样子，边朝他开口。

“林述，你拍戏你拿着戒指干嘛呀，”她笑，随口道，“你该不会见不到我，拿着它睹物思人吧？”

她了解林述。

总归是送给她的东西，怎么还会再拿回去。

很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沉默半晌。

她听到他的回答。

声音很低很低，擦过喉咙一样的，却又显得克制。

“嗯。”

乔西宁挑拣小龙虾的筷子一顿，慢半拍地抬头看他。

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承认她随口开的玩笑。

像附和她的玩笑。

又像是真情实意的流露。

“……”她张嘴，想说什么，头脑嗡嗡一片空白。

满脑子都是他的那声“嗯”，如同有生命力一样，循环播放。

拿到戒指，林述便没有继续逗留的打算了。

他微俯身，简单地收拾了下桌上的包装盒，打算带下去扔了。

眼神平静地注视她:“我走了。”

乔西宁反应了过来，从地毯上爬起来:“我送你吧……到门口。”

开门。

走廊没有声音，黑漆漆的，只能看清个大概轮廓。

乔西宁握着门把手，疑惑地看着站在外面的林述。

他似乎有话要说，并不急着走。

“乔西宁。”

高大的身影在地上投射出一道阴影，一路歪歪斜斜地蜿蜒。

尽头是乔西宁的脚边。

一如他这个人。

总是甘愿的，折下一身傲骨，捧着谦卑爱意。

一颗心，完完全全地任她践踏。

乔西宁应了声:“什么？”

“你好看，”他说，他重复，“你好看。”

—我和小龙虾谁好看啊。

—你好看。

无论和谁。

永远都是。

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