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七流

郑清华拿着卷子, 委屈地站在了墙角。

他从小到大都是好学生，还是第一次体会到站在后面听课的感觉。因为比其他人高一截，郑清华的视野格外开阔。

是的，虽然乔御只是冷淡无比地瞟了他一眼, 就把目光重新投回到了试卷上，但是郑清华确信, 自己没有认错人。

数学和信息学, 是一中的热门竞赛科目。全校前10，基本都选择了这两门之一的竞赛班。

郑清华站在后排，认真思考起了改选信息学的可能性。

陈凯能在一众老师中脱颖而出，成为高中数学组的组长，本身还是很有实力的。

他没有选择市面上的奥赛书，而是根据自己多年经验整理出资料, 按照学习的进度打印出来，然后发给班上的同学。

“先做半个小时, 然后我再来讲。题有些难，能做多少算多少。”

陈凯定了个半小时的闹钟, 在讲台上泡完了热茶, 然后手背在背后，开始慢慢巡视。

他打算看看同学们的做题情况。

身为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师，陈凯至今没被气死, 他长期实践出的诀窍居功至伟。

首先，看后排学渣们的卷子，学渣的卷子迟早都要看的, 比起改作业的时候气死，不如现在有个心理预期，垫一垫。

巡视完学渣后，再来看前排学霸们的试卷，达到降低怒气值、愉悦身心、获得成就感的目的。

陈凯教全校成绩最好的两个清北班。这个竞赛班上，百分之九十都是他的学生。这些学生平时数学啥样，他心里也有数。

虽然奥数和数学不能完全混为一谈，但一般来说，数学成绩不行，奥数水平也不会好到哪儿去的。

连走都不会，又怎么学障碍跑？

果不其然，一路往下看，陈凯越看越气。

这种不爽的感觉，在看到王超盛的试卷的时候，到达了巅峰。

陈凯的卷子都是大题，王超盛只写出了一个解。旁边的草稿纸上倒是写了一点，也是乱七八糟没什么头绪。

按理说第一题虽然有点难，但是也就高考倒数第二道大题的水准，连这个都解不出，这种人，到底是怎么混进竞赛班的？

不过，这种愤怒在看清楚王超盛写在卷子上的名字之后，很快变成了平静。

7中，令人唏嘘。这所学校祖上也曾阔过，在陈凯读中学的时候，7中还是令人心生向往的地方。

程天和他聊了不少，听说这个王超盛，是他们学校年级第1。

用往年的高考成绩比较，七中的年级第1，在1中，大概就全年级200多名的水平。

要陈凯说，校长就是瞎安排。把7中学生送进来扶贫，又能干啥？

到时候还不得因为竞赛班月考成绩太差被残忍淘汰，提前领略高考的残酷。一中难道还需要用这种方式，降维打击七中尖子生的自信吗？

不懂，不懂。

陈凯摇头晃脑地走了，一路到了郑清华面前。

“怎么迟到了？”陈凯板着个脸，问。

郑清华也是他的学生，陈凯对这个学生还是很满意的，但是如今才上课第二周，规矩不能废。

“……堵车。”郑清华有气无力地说着。

天海是个大城市，人多，车更多。更别提今天还是周末。

“行了，到后面自己找个位置坐吧。”

陈凯大手一挥，转身离去，慢吞吞晃悠到了乔安的座位旁。

乔安正在做第三道题。

如果说，陈凯对郑清华的喜爱等级是1，那对乔安的喜爱等级，起码得从5开始算。

乔安初中就在1中读了，当时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数次蝉联年级第1。

后来因为父母工作调动，他本来要去燕京读书，是陈凯打了三个电话，才把人留在了天海。

而乔安也没有辜负陈凯的喜爱，入学考试成绩年级第1一。

虽然这次月考，乔安只考了年级第3，不过，陈凯清楚，是因为乔安想读理科，文综考得很敷衍。

单算理科的成绩，乔安依旧是当之无愧的年级第1，比第2名高了十三分。

这次数学考试，更是全年级唯一一个满分得主。

呵，程天跟他说，他们学校那个叫乔御的，数学也是满分。不过1中试卷满分和7中试卷满分是一样的吗？肯定是因为7中的试卷太简单了。

陈凯欣赏了一下乔安行云流水的解题过程，面带微笑，向前走去。

越过四排座位，再往前，就是7中的另一个学生。陈凯记得他，叫乔御。

他逛了一圈，半个小时已经过得差不多了，为了自己的血压着想，他本来是不打算看乔御的卷子的。

但是奈何路过的时候，陈凯偶然一瞥，发现对方的卷子竟然写得很满。

陈凯定睛一看，发现乔御正在解最后一道大题。

他微微有些惊讶。

华国的奥赛分两步走。第一步是高中数学联赛，相当于海选，从联赛中取得优异成绩的人，才有资格参加数学竞赛。

全国每年只有大约四百人，能有此殊荣。。

如今竞赛班刚开，正是打基础的时候，题目还在高考的范围内。今天的试题内容全都涉及数列，也是高一数学学习的重点。

但还在高考范围内，并不意味着比高考题简单。

相反，就是让高三的学生来，也有许多人对着题目抓耳挠腮，不知所措。

乔御的过程写得十分完整，力保每一步都踩在知识点上，不会因为漏写而扣分。

陈凯看得一目了然，只觉得酣畅淋漓，宛如醍醐灌顶，浑身舒畅。

这就是批卷老师最爱的那种试卷，改了后能直接增寿三年的那种！

这些题都是他才从打印室里拿出来的，除了他不会有人提前知道原题。陈凯一直到自己设的闹钟响了起来，才如梦初醒。

而乔御在系统屏蔽模式的帮助下，依然专心攻克着最后一道大题。

若不是亲眼看见，陈凯是不信7七中会有如此出色的学生的。

看来环境果然只是客观因素，决定人的还是主观能动性。

陈凯咳嗽了一声，走到了讲台上。

“好了，我们开始讲题了。”

在讲台上，就是在陈凯的天堂。他讲课收放自如，酣畅淋漓，忘乎所以。

后排的部分同学逐渐露出了茫然的眼神，前排的学霸若有所思，记着笔记，查漏补缺。

1中的老师果然比7中优秀许多。

在平时，班上的数学课，乔御是从来不听的。

在起初，数学老师也曾心生不满，抽乔御上来做题。自从发现乔御十分流畅地解开了他都还没做出来的第三问后，数学老师就变得安静起来，并且再也没有用这种幼稚的手段耽搁乔御的时间。

甚至有时，乔御因为写卷子累了，停下笔听课稍微放松的时候，数学老师都会心中一咯噔，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讲错了……

但陈凯的课不一样。乔御把他的讲课内容和自己的心得体会相互比较，感觉还是很有价值的。

他应该多学习一下陈凯的讲课方式，然后运用到自己的授课中。

这么一想，乔御的态度顿时更加认真了。

而后排的乔安，却有些烦躁。

多媒体教室比较大，他坐的位置靠后，有些看不清黑板。乔安是个近视眼，大概一百多度。为了耍帅，他平时从不戴眼镜。

乔安听了一会儿，发现眼睛疼，干脆放弃了听课，埋头继续和这张试卷搏斗。

陈凯注意到他的举动，一开始并没有理会。只是讲到最后一题的时候，他发现乔安依旧没有听课，这才道：“乔安，你上来，把你的解题过程写一遍。”

最后一道题是历年考试重中之重，高考偶尔也会有涉猎。陈凯叫他的名字，其实主要还是想让乔安把注意力放到他的授课上来。

乔安抬起头，表情有些意外。

然后就是微微皱起了眉，表情不悦地拿起了试卷。

他在做的是自己带来的竞赛题，如今思路被打断了，不是很开心。

陈凯教书多年，自然也发现了乔安情绪的变化。他站在一边，暂时没有表示。

乔安拿起了粉笔，洋洋洒洒写了半块黑板。

最后一笔落下，他微微抬起下颚，神情的傲慢与自信一览无余。

陈老师的唇紧紧抿起。

乔安这道题，错了。

数列算是竞赛中十分基础的题型了，训练到后期，也很难出错。但对于这些竞赛新手来说，他们还处于一个很容易犯错的阶段。乔安错在中间猜递推式这一步，之后一步错步步错，最后得出了一个和正确答案南辕北辙的结果。

陈凯沉思片刻，有意杀杀他的锐气。于是，他在乔安下台后，看向了教室的另一边：“乔御，你也上来把过程写出来吧。”

就在他话音刚落之时，一边的陆邈就把自己的卷子迅速往旁边一放，大有任君自取的姿态。

看样子，平时陆邈也不少这样帮学渣同桌。

但乔御已经不是上辈子的乔渣渣御了。他神色自若地拿起自己的试卷，走向讲台。

在听到乔御的名字后，乔安就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7中那个人？

陈凯这是什么意思？想借着他打压7中学生的自信心？

他感觉，这道题还是有些难度的。全班能做出来的人，应该不超过十五个。至于乔御，恐怕卷子都空白一片吧。

乔安有些不屑地想着。

但是很快，乔御的动作就打消了他的念头，对方誊写的速度并不慢，看样子已经做出来了。

“嘁……”乔安依旧看不清黑板，只好烦躁地低头，继续写卷子。

要不是乔御坐了他的位置，他也不至于因为不听课，被陈老师叫到讲台上去。

乔御很快写完过程，走下讲台。

前排的学神，这次一中月考的高一年级第1，楚西宁，推了推眼镜框。

他也做出了最后一题。

并且，答案和乔御的一样。

就在刚才，楚西宁一直在看乔安的解题步骤，认真思考到底是谁做错了。

“现在，黑板上已经有两种答案了。还有其他同学有不同的答案吗？”

教室内安静一片，无人举手。

陈凯拿起了红色粉笔，开始一一订正。

他的钩一直打到了题目中间，然后，把乔安错的那一步骤标了出来，打上了一个小小的红叉。

另一边，乔御的过程也很快批改完成。

全对。

陆邈用胳膊顶了顶他，语气揶揄：“厉害啊，学弟。”

乔安面色骤然一变，感觉这红叉就像是打在他脸上一样，火辣辣的，生疼。

红色一直蔓延到了他的脖子根。

陈凯的嘴还在一张一合，但乔安已经什么都听不清了。

这里是后排，因此没人往后看，但乔安依然觉得，教室里的人都齐刷刷地盯住了他，然后发出了嘲笑。

他竟然没做对？

如果是单纯的做错，乔安都能接受。但是架不住后来上去的乔御做对了！

乔御甚至都不是一中的！

乔安一向心高气傲，如今坐在教室里，感觉自己像是被凌迟了一样。

在上课结束后，他就魂不守舍地收完了书包，匆匆走人，连陈凯在背后喊他都没听见。

楚西宁写完了试卷，用笔画掉了日常计划表的最后一项，这才拿出了手机，看了眼微信消息。

笨鸟先飞。和乔安的自负不同，楚西宁从来不觉得自己聪明，因此格外努力。

尚哈佛：我靠，宁神，看到乔安今天的脸色没有哈哈哈哈哈，简直了！

尚哈佛：大快人心！

这次月考结束，乔安只考了年级第三，在班上态度却十分傲慢，屡次表明，自己只是“没有学文综”。听的一众好好学习的人牙痒痒。

再加上乔安此人仗着自己长得还行，喜欢到处撩妹。班上看不惯他的，大有人在。

而被得罪得最狠的，就是总分比他高的楚西宁和尚哈佛。

楚西宁：没看见，改天我去调监控。

尚哈佛：哈哈哈哈笑死。还有人在班级群里，说那个叫乔御的月考作弊，这次题肯定也是手机搜的。

说这话的，是个平时和乔安暧昧的女生。

她说的信誓旦旦，吃瓜路人惊讶无比。

结果，到后来，陈凯亲自出来打脸，说题目都是他自己编的变式题，网上根本找不到原题。

一时之间，气氛十分尴尬。

尚哈佛：也是他们七中的人传的吧，那个人自我介绍的时候，一直说自己年级第1。我放学的时候看了眼他的卷子，才特么做了两道题。

尚哈佛：就这？年级第1？到底谁在作弊啊？

学习好的，也没几个是智商不行的铁憨憨。

大家都快成年了，有自己的判断力，流言不攻自破，一点水花都没有，让造谣的人好生没趣。

楚西宁微微一笑。

楚西宁：龌龊事又不是第一次见了，谁知道他们学校另一个人怎么想的。

尚哈佛：心术不正，讨人嫌。也多亏一周只见两次面，要不然我肯定要吐。

楚西宁：嗯。

楚西宁：对了，下次帮我问问乔御的联系方式。

尚哈佛：？？？

尚哈佛：草，哥。你怎么不自己去？

楚西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并且摘下了眼镜，准备睡觉。

当然是因为，他要脸。

身为1中的一哥，他怎么能倒贴7中的人呢？传出去了，他的身价岂不是暴跌？

……虽然他心里很想认识一下乔御就是了。

…………

清北班的班群溅出的水花并没有掀起任何风浪。

郑清华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截图发给了乔御。

不到年级第1不改名：[图片][图片]

不到年级第1不改名：你们学校有人在造谣你啊，说你考试成绩作弊来的。你注意一下。

小人的可恨之处，就在于他们像阴沟里的烂虫。打一巴掌，自己还要沾一手泥。

发完这条消息，郑清华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乔御的回答，显得他十分自作多情。

于是郑清华愤愤地点击撤回。

奈何系统提醒他已经超过了两分钟。

一直到郑清华写完了试卷，准备睡觉，这才再次打开了手机。

嗯，他不是想看乔御有没有回复，他只是想看看时间。

乔御：谢谢。知道了。

郑清华勉强感觉到了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