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九月骄阳如火,许星洲夹着电脑冲出华言楼时,热了满头的大汗。

这哪里有半点秋天的模样,许星洲一抹额头的汗水,艰难地扯着电脑线往外走,楼梯上人来人往,有刚上完国关课的留学生用法语讨论着什么。

“我说真的,”一个女生一边走一边道:“我发现写论文真是第一生产力!从我开始提前写毕业论文以来我已经把我们宿舍大扫除了三遍了……”

另一个女生说:“我从开始写review以来已经把中央电视台农业频道的致富经看了一百多期了!我发现养猪这件事很有意思……”

……

许星洲目送着那两个研究生按电梯上楼,估计是上去找导师的,然后她电脑的电源线啪叽一声掉在了地上。

程雁在外头喊道:“赶紧!这节课pre是你做!”

来上课的人熙熙攘攘,许星洲一扯掉在地上的电脑线,喊道:“我知道啦——!”

然后许星洲赶紧抱着电脑冲了出去。

外头万里骄阳,楼外晒得爆炸,程雁啪地撑开遮阳伞,说:“粥宝,一眨眼我们就是大三老黄瓜了。”

许星洲笑道:“嗯,马上还要当腌黄瓜呢。今年看这模样估计忙得很。”

然后两个人走进了炽热的阳光底下,地面犹如铁板,许星洲穿着小皮鞋都感受到了五十六度的地面温度,立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太热了,”许星洲痛苦地道:“怎么可以这么热……”

程雁大方地说:“午饭我请你喝柠檬水,到时候再说吃不吃。”

许星洲眼睛一亮。

然后程雁又莞尔道:“你家师兄呢?”

许星洲眼睛里的小星星立刻没了,她叹了口气,抱着电脑加快了步伐。

祸不单行,教室里空调居然坏了。

老师只得大开着门,开着窗,窗外蝉鸣不断。

在社科院系里新闻学院算男生很多的院了——男生多意味着他们稳定地发着臭,许星洲顶着酷暑做完了小组pre。她讲了一通当前热点的中非关系,又分析了一点当地经济和产业链的适配程度,下去之后就昏昏沉沉熬到了下课。

程雁推了推她道:“下课了。”

许星洲又揉了揉眼睛:“……嗯?嗯……”

许星洲站起来收拾包。

大三的课程半点不松,甚至花样百出,许星洲上了几个星期的课就觉得很疲惫,加上暑假也没能出去玩,窗外传来军训的新兵蛋子们喊口号的声音。

李青青好奇地问:“你男朋友呢?跑了吗?”

许星洲点了点头。

“这几天是不会见到他了。”许星洲不爽地掐着自己的小挎包,像是在拧着什么人的脖子,说:“他们数院的大四有个fieldresearch,这几天不在学校。”

估计是天气太热,事事又不太顺,男朋友还滚去田野调查的缘故,许星洲看起来,好像有点低落……

李青青忍不住摸了摸许星洲的肩膀。

她刚想安抚两句,就看到了许星洲握住了拳头,喊道:

“——今天我听说本部食堂的有凉粉了!”

“青宝,我去去就回!”

…………

……

学校的一切,实在乏善可陈。

无非就是上课下课作业和课堂活动,周末去开个学生会例会而已。学期初试听课,窗外有军训的倒霉蛋愣是被迫跑到了南区,在外头声嘶力竭地喊着口号。

许星洲在周五下午没有课,而秦渡也不在学校,没法拉他出去浪,她就躺在宿舍里发呆。

312宿舍的天花板上悬着灯管,下午阳光金黄璀璨,蝉声长鸣。

他们居住的老校舍少说也有三十年历史了,许星洲挂床帘的绳子上被她绑了几只鹅黄色的莎莉鸡,此时呆呆地转着圈圈,许星洲想起自己大一时晒成一只煤球,在十一假期即将开始的那一天,笨拙地把这个床帘挂了上去。

那年军训即将结束的时候,许星洲交上军训心得,赤日千里,当天下午就买了一班绿皮火车,无声无息地跑去了中国的角落——彩云之南,滇池洱海。

十八岁的她只背了个双肩包,包里揣着五百块现金、银行卡和身份证,只身一人,无声无息地跑去了中国的西南角。

——彩云之南。

那里梅里雪山千里延绵,水云浩荡。

泸沽山水一色,飞鸟掠过如镜湖面,纳西族女人嘴唇涂着口脂,面颊红如晚霞,她们一敲皮鼓,手上银饰铮然作响。

十八岁的许星洲笑着在湖边抚摸松鼠的肚皮,用刚胁迫客栈老板学来的半吊子纳西语告诉那些姑娘‘你很漂亮’,‘你很美’——那时她在湖边拍照,离开的时候弄丢了自己的身份证,差点连学校都回不去。

……

许星洲直接从床上爬了起来。

这次去哪?便宜一点的国外?

她十八岁的时候确实是穷,确切来说十八岁的时候不穷的人反而不多。她那时候浑身上下加上现金也只两千多块钱,怀揣两千块人民币的小穷光蛋能跑到云南就已经是了不得的壮举——可现在就不一样了。

暑期工的收入和学期初的虚假繁荣令二十岁大学生许星洲膨胀……她看了一会儿机票,认为新西兰还是去得起的。

——大洋洲人烟稀少,又正是冬天,应该可以看到非常美的星空。

而且绝对,一点都不热。

许星洲做旅游计划,做的极其熟练。

毕竟她搞攻略的次数太多了,搜了三四个攻略一综合,半天下午就整合出一份五天六夜的计划。她把计划整完之后,觉得计划实在是太完美了,不把秦渡拽着一起走简直对不起这份攻略。

她刚打开手机,就看到秦渡发来的微信。

秦渡问:“星洲,在宿舍吗?”

许星洲笑了起来,打字回复:“不告诉你,你猜猜看,猜中了也没有奖励。”

秦渡:“???是我给你脸了?”

他那语气,极其,凶神恶煞……

然而架不住秦渡和许星洲是情头——他们分别是沙雕企鹅和另一只更沙雕的企鹅,此时连半点威慑力都没有。

沙雕企鹅是蹬鼻子上脸王者段位,立刻道:“猜不中我就不和你回家了!”

更沙雕的那只企鹅:“……”

那只更沙雕的企鹅说:“下楼。我在你宿舍楼底下,我们一起吃晚饭。”

过了会儿又补充道:“带上手机充电器,我手机快没电了。”

许星洲挠了挠头,把插头拔了下来。

已经快四点了,太阳现出一丝玫瑰色儿,暖洋洋地晒着许星洲粉红色的床帘。

许星洲将床帘一拉,与对床上正在敷着面膜蹬腿的程雁四目相对。

程雁:“……”

许星洲笑道:“雁宝!我去吃饭啦!”

程雁好笑地说:“行吧,我本来还打算问晚上要不要一起定外卖……算了,和你家师兄玩得开心一点。”

许星洲开心地应了,将充电器捏在手里,和程雁道别,然后快乐地跑下了楼。

宿舍楼向阳面映着整个校区。有学小语种的女孩背靠在阳台上,举着topik教材准备十月份的考试,她发音生涩,一手咔哒着晨光圆珠笔。

太阳温柔地覆上许星洲的睫毛。

——这个世界真好。

许星洲笑着和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问好,又被她们报以微笑。而许星洲穿过一楼长长的走廊时,她瞅见秦渡正站在花丛里,仰头看着四栋三楼的阳台——远处篮球场传来喝彩,他就回头去看。

他看上去,就是一个在宿舍楼下等待女朋友的大学生。

被他等待的女孩滴一声刷了卡,跑了出去。

校舍间阳光金黄,年轻女孩如火裙角蹁跹,她笑着喊道:“师兄——!”

空气仍是闷热,可是已经能看出来,这是个将有火烧云的好天气。

秦渡将手机收了,使劲儿一拧小师妹软软的鼻尖儿。

许星洲被捏得吱吱叫,被捏得鼻音都出来了,痛苦道:“疼、疼疼……不许捏乐!”

“师兄,”许星洲被捏急了,手忙脚乱地去拽他的爪子:“……你怎么会几道我在、在宿舍呀?”

秦渡漫不经心道:“还能在哪?”

然后他又对着许星洲红红的鼻尖儿一弹,恶劣道:“晚饭去哪?”

许星洲小声说:“师兄,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你知不知道最近的国际局势就是交流与互融?”

秦渡一愣,头上冒出个问号,示意许星洲继续说。

“交流,”许星洲严肃地说:“互融,文化交汇。就像中国对待非洲同胞一样,我们主动走出去,又要把新的东西迎进来,师兄,我们现在面对着一场文化交流的机会,而我想和你一起去尝试一下。”

秦渡严肃了起来:“什么东西?”

许星洲比他更严肃:“为学者当海纳百川,博学笃志,更当紧跟时代潮流,不怯交流,不畏路远!我们应该发扬艰苦奋斗的精神,坚持对外开放,加强校际交往,而我们面前就有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秦渡似乎根本没反应过来许星洲在放什么五彩七星屁……

“总结一下就是,最近我们和隔壁t大联办食堂文化交流节,隔壁t大脑子瓦特,被老师忽悠傻了!跟我们交换了俩食堂师傅。”

秦渡:“所……”

许星洲打断了他,快乐地一拍秦渡的肩膀:“所以我们现在有网红红烧大排吃了!”

秦渡:“……”

这他妈也太能bb了吧!秦渡对着许星洲额头,就是一巴掌……

秦渡拍完都没解恨,又捏着许星洲的后颈皮,不爽地问:“哪个食堂?”

许星洲甜甜地、又有点狗腿地笑了起来,答道:“——回答师兄,红烧大排在蛋苑。”

秦渡看着许星洲,许星洲在阳光下眨了眨眼睛,又可怜巴巴地搓了搓小爪子。她身后的白花开成一团,秦渡又噗嗤笑了出来。

——怒火无影无踪,这他妈哪能发出半点脾气啊。

秦渡忍笑道:“小师妹,你们新闻学院的都这么能水么?”

许星洲洋洋自得:“不然呢,你以为我文综小霸王的称号是白来的吗?”

秦师兄噗嗤笑了出来,继而紧紧扣住了他的星洲的手指。

阳光落在他们交握的十指之上,犹如岁月镀上的光影。

接着秦渡和许星洲一起去她所说的那个食堂。

路上有俩年轻男孩给里给气地俩人骑着一辆自行车;篮球场上少年拍着球,在金黄的夕阳中三步上篮;有老教授下了班骑着自行车,单车车兜里装着保温杯和经济思想史的教材,歪歪扭扭地向前骑着,车把手上还挂着个菜篮子。

秦渡看了会儿,颇有点动心道:“……看上去买菜也挺好玩的,回头师兄也去试试。”

许星洲:“那我也去!”

秦渡噗嗤笑了起来,把许星洲的头发揉了揉。

食堂里,人非常多。

毕竟t大红烧大排的名头太响了,四点多就已经排了长队。秦师兄令许星洲先去窗边等着,自己拿了饭卡去排队——如今他居然也挺习惯吃食堂的,也知道哪个窗口的菜相对好吃。

许星洲看着他的背影,又想起她在酒吧第一次见到秦师兄的样子。

当时她大放厥词说“只要你能找到我,约个时间,我一定让你好好出这一口恶气”的时候是觉得他绝对是个恶臭成年人、纨绔富二代——他当时身上别说一点了,连四分之一点学生的气息都没有。

现在的秦渡,看上去,居然像个大学生。

许星洲觉得很好玩,忍不住笑了起来,觉得师兄身上多了一股青葱锐利的味道,接着就看到秦渡拿着餐盘和在队伍最前面的人交涉片刻,从钱包里掏了钱,买走了那个人的大排。

许星洲:“……”

这位大学生连半点时间都不肯浪费,掏钱也不手软,又拿了筷子,把别人买的那盘大排一端,去别的窗口刷了一大堆菜,端了回来。

“……”

许星洲难以置信:“……你居然在学校食堂,花钱插队?!”

秦渡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插队?许星洲,这叫花钱购买服务。花钱插队是侵犯后面来人权益的事。会被骂的。”

“但是,”秦渡把筷子递给许星洲,散漫道:

“——花钱买别人刚买下的大排,叫做‘买二手’。”

“我买下他一开始买的那份,然后让他再重新买自己的,毕竟很多人都会找室友代打饭,明明都是指向同一个结果,可是这样一来后面排队的人情感上接受度就会高得多——小师妹学着点。”

……

这不还是插队吗!

插队都要搞心理骗术,这个人怎么回事……

然后秦渡说着说着自己又笑了起来,伸手在许星洲头上微微揉了揉。

“好好吃饭吧,小师妹。”秦渡温和道:“大排挺不错,以后再带你吃。”

……

曾经的秦渡尖锐冰冷,犹如冬夜一轮巨月。

刚认识他时,许星洲其实不止一次感受到过,秦渡身上透出的痛苦。

——他应该是痛苦于自己的存在、自己唾手可得的一切,厌恶‘秦渡’二字与生俱来的优秀和扭曲,又厌恶这个连自己都厌恶的自己。

许星洲甚至冥冥地有过一丝感觉:秦师兄以前根本无所谓活着,更无所谓死去。

——那想法,并非不能理解。

毕竟许星洲所能想到的一切几乎都在秦渡的舒适区之中:地位、金钱和物质,而他又极其的聪明,犹如《旧约·创世纪》中被逐出伊甸的人与他们的子孙:他们聪慧过人,被神降下名为巴别塔的永恒诅咒。

巴别塔。

以前的他想过死,却也无所谓去死,眼里进不去半个人,麻痹地苦痛着。

可是——

——可是秦渡如今坐在食堂里,他看着许星洲,也看着往来众生,没有半点厌世模样,甚至满怀热情地,把第四块大排堆在了许星洲的餐盘上。

“多吃点,”秦渡热情洋溢地说:“大排很贵的。”

许星洲被塞得快漾出来了……

远处有人和他喊了一声“师兄好”,秦渡对他们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在和女朋友一起吃饭。

他以前不可能做这种事。

——他会不会……我是说万一的万一,许星洲有点希冀地想:秦师兄会不会,也有一点点喜欢起‘活着’这件事了呢。

……

太阳没下山时,外面仍然挺热。

红日染云霞,阳光与体温一个温度,军训的新生们口号声响彻天穹。秦师兄牵着许星洲的手穿过校园,木槿花开得沉甸甸的,他们就走在金光之中,许星洲偷偷看了看秦渡,秦渡正散漫地往前走,也不知道是要去哪里。

他们身旁有人笑着骑着自行车穿过法国梧桐,黄金般的光落在他们的身上,有架着眼镜的脱发博士生行色匆匆地拎着泡沫箱跑过去,应该是忙着去做实验,教学楼门口有老师夹着公文包靠在墙上,像是等待着什么人。

众生庸碌平凡,却温暖至极。

——那些平凡幸福的生活。

秦渡却突然拉了拉许星洲的手,指了指远处夕阳下的草坪。

“星洲,”秦师兄饶有趣味地说:“你看。”

许星洲一愣,远处草坪被映得金黄,万寿菊绽于炎热早秋。

一个老奶奶站在草坪上,她穿着一条紫罗兰色的连衣裙,发丝雪白,烫得卷卷的,一手挎着个小包,她的老伴儿估计刚下课,手里还拿着教材,也穿得挺潮。

老爷爷一手挽着她,接着两个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在流金夕阳中接了个吻。

许星洲耳根发红,笑了起来。

“以前经常会看到的,”许星洲笑眯眯地对师兄说:“咱们学校的老教授和他们的妻子,大多可恩爱了。这个教授我以前还去蹭过他的课,他是教西方哲学史的……”

然而秦渡突然开了口:

“我以前连想都没想过……”他停顿了一下,又道:“……我老了会是什么样子。”

许星洲一愣,斜阳没入层积云,她几乎被夕阳耀得睁不开眼。

“——兴许二十岁上就死了,也兴许能活到四五十岁。”

万丈金光镀在秦渡的眉眼上,他自嘲道:“——师兄连自己能活多久都不关心。”

许星洲那一瞬间,愣住了。

然后秦渡使劲捏了捏许星洲的脸。

“现在呢,师兄觉得,”秦师兄的眼睛眯成一条惬意的缝。

“——师兄老了的话,估计要比那个老教授帅一些的。”

许星洲扑哧笑了出来。秦师兄确实长得非常帅,她看了一会儿,就觉得秦师兄应该没有骗人——至少没有骗她。

万千世界扑面而来。

浪子的手掌流淌过暖洋般的静脉,搏动着如山岳的肌肉。

许星洲在夕阳中,紧紧握住她身边的秦渡。

……先不要提带他出去玩了吧,许星洲告诉自己。

就让他继续享受一下人生里的这点儿乐趣。

过几个周——不,几个周有点太长了,就过几天再说。让他在当下好好过一下这些平凡的、诗歌与水梨般的日常。

反正去新西兰攻略是已经做好了的嘛,又跑不掉。不行的话,还可以等到南半球的春天呀——师兄好不容易将自己与世界系了起来,现在不急于去冒险。

夕阳最后一丝余晖沉入大地,云层撕扯,露出最后的玫瑰色。

许星洲开开心心地勾着秦渡的手指,晃了晃。

那一对年迈的夫妻已经走了,他们便跑去上车,秦渡发动了车子,车外夜幕降临,校区中亮起温柔路灯——许星洲突然想起在学校第一次见到秦渡的那一天。

那天似乎是一个下着大雨的,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春日周末。

车窗外霓虹映着黑夜天穹,上海的天空连北极星都瞅不见。秦渡突然笑了起来。

他坏坏地笑着问:“小师妹,你猜猜看……今天下午师兄找你,是要做什么?”

许星洲一愣,毫无新意地答道:“……吃……吃晚饭么……?”

秦渡伸手,在许星洲额头上叭地就是一弹,接着把一个小文件袋丢给了她。

许星洲满头雾水,将那个文件袋拉链拉开——接着秦渡拧开了车里的灯,映亮了躺着两本护照和两张身份证。

许星洲的护照失踪了快半年了,她大一的时候去办了之后,就不知塞在了哪个角落里。而秦渡的护照则明显皱巴得多,显然用了一些时日了,上头还包了个皮儿,贴着一张写着字的黄便签:

浦东t2——奥克兰国际i;

20:35-次日12:05

航班nz289

许星洲:“……!!!”

秦渡眨了眨眼睛,揶揄地问:“嗯?怎么说?”

许星洲那一瞬间头发丝儿都炸了。

那时他们还在校园子里。

剑兰与芙蓉树后无数同学穿行而过,他们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笑着或是哭着,焦虑着或是放松着。

微电子楼的实验室啪地亮起了灯。

他在这个无比平凡的世界的周五傍晚,这样宣布:

“——去冒险吗?”

“师兄和你一起疯一次。”

……

地上的阳光是八分钟前的太阳,现名为勾陈一的北极星是四百年前的星光。

距离银河最近的仙女星系与这颗行星,相隔二百五十四万光年。

在这亿万行星中,广袤无垠的地球上。

拥有当前的生命既是亿亿万分之一的概率,数十亿年前的生命螺旋拧合,而这无上的幸运,给予每个‘我’的存在的时间,也不过百年。

许星洲趴在秦渡的肩上,因为两张机票哭得抽抽搭搭的……

傍晚马路堵得水泄不通,秦渡一边忍着笑给小师妹擦眼泪,一边瞄了一眼手表——那是晚上八点五十的飞机,如今已经六点三十七了,而他们连中环都还没挤出去。

“还哭?”秦渡敲敲许星洲的脑袋道:“是师兄不爱你吗?下车,坐地铁。”

许星洲,抽抽噎噎地嗯了一声……

秦渡:“……”

秦渡明知道许星洲是对坐地铁‘嗯’的,可是还是使劲一捏许星洲的鼻尖儿,嚣张道:

“放屁。”

“——师兄他妈的,最喜欢你了。”

车水马龙,他欠揍地一边捏许星洲的鼻尖,一边这样说。

——喜欢到无以复加。

喜欢到甚至接受了‘生而为人’的一切苦难。

…………

……

生而为人,与生俱来的就是无尽的折磨。

我们脆弱敏感天性向死,恐惧贫穷与疾病,害怕别人的目光抑郁自卑,易怒暴躁,因此数千年前潘多拉魔盒放出了一切令我们生老病死的诅咒。

——可是,‘生’是一生也只有一次的馈赠。

所以我愿你去经历所有,愿你去历尽千帆,去冒险,去世界尽头嘶声呐喊,去宇宙航行。

人毕竟只活一世。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啦!

后面应该还有一个或者两个番外,其中一个比较长,所以还是希望大家不要走开(小声)

阿姨掉马也在番外里!还有临床小师妹对号入座(?)的修罗场【bushi

下一本开啥还没想好,进专栏看看,顺便点个作收吼不吼呀=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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