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九听见蛇贩子说要走,心急如焚。可是到了这个时候,门外仍然没有马师傅的身影。眼见竹叶青就要被蛇贩子提走,张九恨得直骂马师傅言而无信,又骂自己昨天没有生拖硬扯将马师傅带到家里来。

张九的父亲当着蛇贩子的面将几条蛇过了称。蛇贩子按预定的价格付了款,拎起编织袋便要走。

此时的张九心里更加矛盾了。我要不要继续等呢?再等下去竹叶青就要成为人家婚礼上的一道菜了!可是不等又能怎么办呢?难道我要将蛇贩子和父亲的交易拦下来?难道我要亲口告诉父亲我跟这条竹叶青的关系吗?父亲肯定不会原谅我的,如果他知道了,只会更加愤怒,甚至暴跳如雷,甚至立即拿了刀来将这条竹叶青剖杀。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到底该怎么办嘛!张九急得直跺脚。

后来张九告诉我们说,当时他心乱如麻。不仅仅救竹叶青让他左右为难,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让他进退维谷。那就是马师傅说过,这条竹叶青可能受过孕,并且将他的骨肉诞生下来了。如果他救下了这条竹叶青,那么势必要牵涉到那个未曾谋面的“人蛇之子”。那个“人蛇之子”到底是蛇还是人呢?他会不会长得跟人一样,但是皮肤是蛇鳞一般呢?或者,舌头是蛇信子一样细长且分叉呢?他的眼睛是不是像竹叶青一样可怕呢?如果他长得跟蛇一样,那么自己能不能接受这样的儿子或者女儿呢?

要将一条蛇当作自己的子女来养,天哪,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想到这里,张九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呶,返给你一百,当送给你侄女结婚的礼钱。”张蛇人将蛇贩子给的钱数了一遍,从中掏出一张百元整的钞票,递到蛇贩子手里。

蛇贩子推辞一番,最终执拗不过,只好乖乖接下。

“咦?你的手怎么有些冷呢?是不是生病了?”张蛇人在递钱的时候碰触到了蛇贩子的手,惊讶的问道。

蛇贩子答道:“是啊,昨天晚上吹了冷风。今早起来头就有些晕乎,有点感冒的症状。不过没事的,回去喝二两蛇酒,去去寒就好了。”他低头看了看编织袋里的蛇,又道:“看看这里有没有好一点的蛇,回去了先弄一条浸酒。我原先那条草花蛇浸太久,需要换一条了。我看这条竹叶青浸酒还不错。”

编织袋中的竹叶青立即尾巴一甩,躁动不安。

张蛇人笑道:“你那草花蛇是没有毒的。这竹叶青就不一样了,它是毒蛇,你浸酒的时候可要注意了,酒必须是高纯度的酒。有些蛇耐力非常强,有的泡个一年半载都不顶事儿,等你一开酒瓶,它的头部飞起来咬你。所以泡酒的时候最好把它的头部朝下,不要让它的头部露在液面之上。再说了,这种蛇不泡个一年多,喝了也不起多少作用。”

蛇贩子摇头道:“看来还真是麻烦哦。要不明天还是炖了吧。”

张蛇人别有用意的笑道:“麻烦是要麻烦一些,可是你那草花蛇顶多对你的肾有好处。但是竹叶青蛇能够祛风活络通瘀、治关节疼痛风湿等等,不是你那草花蛇能比得上的。你不是怕麻烦,是怕你老婆受不住吧?”

蛇贩子指着张蛇人道:“你呀……不跟你说了,我真要走啦!”

张蛇人道:“好好,不跟你瞎扯了。我送送你。”

于是,蛇贩子和张蛇人一起迈出门槛。

张九眼巴巴的看着蛇贩子将编织袋提了出去。他追到门口,却不敢跟着迈出门槛,只是手扶住了门框,伸长了脖子朝前望。

“还要看张九自己?”我惊讶的问爷爷道。

爷爷慈祥的点了点头,说:“如果他对竹叶青不是真心实意的,那么即使我们帮他救了竹叶青,也是徒劳无功。如果他对竹叶青是真心实意的,那么他自己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救下竹叶青。如果说以前他确实喜欢竹叶青,那是因为他喜欢的是竹叶青的美貌。但是现在不同了,我告诉了他,竹叶青有了他的骨肉,也就是说,如果他救下了竹叶青,那么他以后不仅仅担任情人这个角色,还必须承担做父亲的责任。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前者也许要容易接受,甚至是主动接受;但是要接受后者,确实很难。”

“噢。”我终于明白了几分爷爷的用意。“但是,如果你不去,他不好劝说他的父亲啊。万一事情有变呢?”

“事情有变?”

“是啊,万一事情有变呢?比如说,那个蛇贩子今天就去了他家呢?那怎么办?”我问道。

“张九不是说了吗?蛇贩子一向很准时,他不可能提前去他家的。”爷爷自信满满道。看着爷爷的眼睛,我不得不相信爷爷的判断,而反问自己是不是多心了。“你今天给月季浇水了吗?”爷爷突然问道。

我不回答,立即回到屋里弄了一些奶奶淘过米的水,小心翼翼的给月季浇灌。今天月季显得无精打采,好像失了魂似的。

失了魂一般的张九见父亲与蛇贩子越走越远,他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几乎要将自己憋死。就这样结束了吗?竹叶青明天即将变成一碗鲜美的蛇汤?她再也不会在傍晚或者下雨天来到自己的房间,跟他缠缠绵绵了?她再也不会用那冰冷而清爽的舌头舔舐他的全身了?那么,之后的岁月里,他的思念会不会像身上的痒一样燃烧起来呢?他的思念会不会像身上的痒一样越挠越痛呢?

张九跌坐在地上,他能感觉到心也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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