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博远默了几秒。

朝雨抿嘴一笑:“许队,我姓朝,朝廷的朝,不是曹。”

所以先前她故意不纠正他,许博衍挑了挑嘴角开口道:“朝雨——”他字正腔圆地念了一遍她的名字。

朝雨肃然站直定在那儿一动不动,像是被老师点名,意识都跟着他走了。

“我答应你的采访。”他已经平静下来,语气里不带丝毫情绪。

朝雨啊了一声,许博衍声音里一贯的冷硬:“下周我有时间。”

朝雨声音满是窃喜:“好。”小册子这么好使啊?那可是她专门搜集的资料。

许博衍幽声道:“朝记者,不知道那一百块钱是何用意?如果是想贿赂我,我有必须要向组织反映一下。”

朝雨:“什么一百块?”

许博衍轻笑,“你在在册子里夹了一百块钱。”

朝雨:“……那是我不小心夹进去的。”

许博远:“是吗。”

朝雨:“许队,你听我解释。”

许博远:“抱歉,我现在有个会要开。”

挂了电话。

朝雨:“……”

第二天,朝雨的右眼皮直跳。在楼下碰到买早饭的宁珊。

宁珊问:“鸡肉卷买一送一,你要吗?”

朝雨睨了一眼鸡肉卷:“都是打激素的鸡,你少吃一点。”

宁珊:“……”真想把鸡肉卷扔她脸上。鸡肉卷得罪你了啊,你以前吃的不是挺开心的吗?

宁珊见她气色不好,问道:“还是烦采访的事啊?后来你写了道歉信了?”

“我送了秘密武器。”

“什么啊?”

“雨污分流的小册子啊。”

“你真好意思啊,也不怕鲁班门前弄大斧。”

“可他答应我的采访了。小册子还是有用的。他一定看了小册子,知道自己的不足了。”

两人一起进了大楼。八点半,高主任气冲冲地来了,如席卷而来的龙卷风:“朝雨,到我办公室来。”

朝雨心头一颤,脸色瞬间一白。

“关门。”主任眼睛瞪着她:“你现在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啊!贿赂公务人员!”

朝雨咬着唇,身体僵硬。

主任重重地拍了一下桌面:“你知不知道这么做是违法的?”

她一脸惶恐:“主任,我就送了一本小册子。”

主任:“可是册子里夹了一百块!让你道个歉就那么困难?”

朝雨不可置信:“是他冤枉我。我没送一百块。”

“可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现在这个情况有多严重你知道吗?”高主任叹了一口,“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许博衍就差你这一百块钱?在你眼里他就那么穷吗?”

朝雨:“……”

“你怎么想出的这个蠢主意?”

朝雨委屈。

主任冷笑一声:“3000字检讨!另外留岗查看!”

朝雨拧着眉:“主任,我真没放钱。我要贿赂他怎么可能就送100块?”

主任摆摆手:“朝雨,你现在不是在学校,你现在是一个社会人了。进入社会,你就得放下你学生的那套。想成为一名优秀的记者,你得用心去看这个世界。”

朝雨怔然,“我明白您的意思。”

“专刊的事,你要是不想做,让晓曦去。。”

她声音颤了颤,“不,我可以的。”

主任望着她:“向许博衍道歉。”

朝雨紧握着拳头,“主任,我会让你知道真相的。”

“你先回去吧。”

朝雨站在那儿,没有动,目光落在台历上,“明天我想请假。”

主任点点头。

朝雨一脸歉意。“让您担心了。”

她一走,高主任立马揉着掌心,疼啊,拍的太用劲了,手掌心一片火辣辣的疼。这个臭丫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年轻时不受点打击以后还不知道为闹出什么事。高主任心里是又爱又恨。

朝雨气呼呼地出了办公室,心里把许博远里里外外骂了个遍。

不过宁珊内疚地要哭了。“朝雨,对不起,我蠢我笨我无知!我不该给你出馊主意。”

朝雨揉揉她的卷毛:“你也觉得我送钱了?”

宁珊呜呜呜地抱着她,“朝雨,你要是被开除了,我也不干了。”

朝雨:“……”怎么就没人相信她呢?

两人去年一起到报社,感情非比一般。朝雨的工作以社会新闻为主,宁珊就比较轻松,哪里需要她,她就去哪里支援。

宁珊伤心了,自己的馊主意差点害好姐妹丢了工作。“下回不能送钱了,就送点吃的。许博衍一个人在宁城,总不能老吃食堂和外卖。抓住他的胃再攻下他的心。”她这是在将心比心。宁珊是桂城人,大学毕业后就留在宁城。一个人背井离乡她太了解这种心情了。

朝雨:“……”抱歉她只会下泡面。

第二天,宁城的天气一片晴朗。朝雨开车出城,一个多小时后,她来到郊外一处陵园。

不是扫墓时节,山上一片冷清,人影寥寥无几。

她从后车厢拿出准备好的小雏菊,一步一步往山上走。这条蜿蜒的水泥路,她走了十几年了。

东边第二排第六个墓碑,她停下脚步。

墓碑上贴着一个女人的照片,而碑前正放着一束百合。百合很新鲜,看样子今天有人来过了。

朝雨放下手中的花,深深鞠了三躬。

风徐徐吹动,山上青葱的松树枝随风摇曳,又一年夏天到了。

“席阿姨,我来看您了。我很好,已经正式去报社工作了。表现还不错,领导和同事都挺喜欢我的。我会努力做一个好记者……”说着,她笑了。

“席阿姨,谢谢您。”

从山上下来后,路过门口,朝雨稍稍停留片刻,给看园老大爷递了一条烟,老大爷在这里守园二十年了。

她每年这天都来,老大爷认识她:“又来了啊。”

朝雨点点头:“平时麻烦你了。”

“都过去这么久了。小姑娘,凡事都要放开。”大爷在这里每日见多了,一脸平和。

朝雨望着远方,眼睛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我该回去了。”

空旷的停车场,只有四五辆车。这里莫名的让人感到阵阵森寒。

朝雨不由得加快脚步,上了自己的车。系好安全带,启动车子。只是车子不知道怎么回事打不着火了。她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只得下车找人寻求帮助,挨个看了两辆车都没人。只好向前方那辆越野车走去,能开越野车的人技术一定不在话下。

车里隐约是有人的。

朝雨抬手轻轻敲了敲车窗。数秒后,车窗摇下来。

她要说的话突然卡在喉咙口,内心一片焦灼。

许博衍迎着她的目光,微微皱了一下眉:“什么事?”

朝雨尴尬地无处遁形,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这么直接地对上许博衍那张脸。他的五官原本就硬朗,现在更是冷的没有一丝表情。她艰难地咽了咽喉咙,“不好意思,我的车启动不了,能不能帮我看下。”

许博衍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姿态随意,他沉默着,眉宇间有股压抑。

朝雨的脸热热的,她舔了舔嘴角,落落一笑,转身要回去。

许博衍余光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指尖动了下。打开车门,利落地下车,步伐坚实,径直走到她的车旁。

朝雨有些错愕,没想到他会帮她。还以为……

许博衍打开车盖,细细查看了油箱和发动机,发现是电瓶短路,他接好电线。“试一下。”

朝雨短暂的失神,“喔,好的。”

可惜车子还是无法启动。

许博衍又低头一番检查,闷热的天,他的后背渐渐湿了。

他今天穿了黑色T恤,一身肃穆。天很热,太阳刺眼。阳光下,汗珠渐渐顺着他的额角慢慢滑落。黑色短袖衬着他那结实的胳膊,露出明显的肌肉线条。

朝雨慢慢收回视线,这一刻的心情真是难以描述。

许博衍盖好车盖,走过来,话很少,“电瓶坏了。叫拖车吧。”

朝雨皱起了眉,真是倒霉,一定是那晚进水的缘故。

他的手沾满了油,黑漆漆的。朝雨下意识地抽出一张湿纸巾,却又怕他拒绝似的,连忙塞到他的手里。

许博衍随意擦了擦手,转身把纸巾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隔了三米的距离,他的动作一气呵成。

朝雨望着他,内心挣扎,有些话始终没好意思说出来。要不要搭他的车走?

许博衍回到自己的车上,发动车子。越野车右转弯开了出去。

朝雨站在眼睁睁地看着,车影越开越远。

车子开了数米,突然又倒退,慢慢靠近她。

许博衍冷冽的声音传过来:“上车。”

朝雨几乎没有犹豫,嗖的一下,就上了他的车。那一刻,她对他充满了感激。不论先前他们有多大的恩怨情仇,这一刻,他如救世主一般帮了她。

朝雨很怕一个人待在这里。

车内一片安静。她侧过头,找回了自己声音:“谢谢。”

许博衍目不斜视,专注的开着车,也没有回应她。

她并不在意,心情一片轻松。

朝雨赶紧给拖车队打了电话,请他们过来救援。一切处理完,她松了一口气,身子放松下来。

车子开到高速,前方堵车。她的肚子渐渐有了饥饿感,早上出门她就吃了两片面包,这会儿已经中午了,回城的话,估计也要到下午一两点。

朝雨一手抵着肚子,饿的胃疼。只好分散注意力,“许队,你吃过饭了吗?”

许博衍睨了她一眼,极淡的一瞥。

朝雨咽了咽喉咙,声音紧张:“前面有个服务区,能不能拐个弯,我饿了……”真的饿了,不然她不会提出来的。环顾了一周,他的车上一点吃的都没有。

忽然间,他扔给她一盒口香糖。

朝雨:“……”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服务区。

朝雨急匆匆地去买吃的,她看了一眼许博衍,问道:“许队,你要吃什么?我给你带点。”

许博衍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动作娴熟地点了一根烟。“不用。”

朝雨耸肩,抽烟也能抵饱吗?

她去超市买了两根玉米,两个嘉兴大肉粽,两根烤肠,两瓶饮料。兴冲冲地结账时结果手机突然黑屏了。朝雨看着收营员,“稍等一下,我再开机。”明明刚刚还有26%的电量。试了开机可是手机根本没反应。

收营员望着她:“可以现金。”

她今天出门没有带钱包。昨天被冤枉之后,她气的把钱包扔抽屉里了。

朝雨只好回去找许博衍。

许博衍正站在花坛边,一个人,背影孤寂,落寞的表情被缭绕的白烟遮掩着。

半晌,朝雨驻足须臾,穿过那片光影,径直走到他的身边,“许队——”

许博衍抬眼看着她,小丫头今天也穿着黑色T恤,蓝色牛仔喇叭裤,像大学生。他不疾不徐地又抽了一口,缓缓吐了一个烟圈。

她说:“能借我一百块钱吗?”

他的嘴角溢出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声音含糊:“借?”

她点头,“回去就还你。”

许博衍嗓音微沉:“不用借,你贿赂我的一百块我还没给你。”

朝雨:“……”

那双黑色的眸子正研判着她,那里面流露着鄙夷之色。朝雨突然明白了——秋后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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