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芸!”“红……米大哥,”廖妈妈一看见激动的米爸爸,眼泪立刻流了下来,本来她下意识地想叫米爸爸的名字,却一眼扫到了他身后的米妈妈,生生改了口。站在她身边的廖美眉梢微微一动。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担心,你说你怎么就不跟我们联系呢?”米爸爸口气有点埋怨,他看着鬓边已有白发的廖母,眼前回想的却是从前那个性格温柔又开朗,跟着自己在胡同里疯玩的小姑娘。

米妈妈用手推了一下眼镜,用以遮挡她一脸的不以为然,好在米爸爸说的是我们两个字,当然是指他和自己,这让米妈妈舒服了些,虽然她自己可是从来没惦记过这个女人,下辈子不见面都不带想的!

“嫂子!”李芸虽然激动万分,还是比米爸爸先恢复了过来。女人都是敏感的,她知道米妈妈一直都不太喜欢自己,如果当初不是遇到了那个人,也许自己......“这么多年不见,您还是那么精神漂亮!”米妈妈这才迎前两步,拉住李芸的手笑说,“小芸啊,你这是笑话你老姐姐呀,当着你这个咱北京知青第一美女的面,谁还敢说自己漂亮?”

李芸连连摇头,柔声说,“女人漂亮是因为家庭幸福有人疼,嫂子,这没人比得过你!”米妈妈抿嘴一笑,“瞧瞧,你还是那么会说话,不像我,直肠子,一天到晚的净得罪人。”

这句话要说也没什么毛病,只是让人听了有点别扭,李芸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微笑。廖美依然是默不作声,倒是已平静了下来的米爸爸赶紧说了句,“你瞧,咱们这一高兴,怎么在门口就聊上了?快请进,快请进,这是小美吧?”

“叔叔好,阿姨好,“廖美面带笑容,非常有礼貌地问候了一声。”你好,你好,小芸,你家丫头跟你年轻的时候长的一样,不对,更漂亮,是吧,慧芬?”米爸爸微笑着看向廖美,目光柔和而沉稳,他能从廖美身上找寻到李芸曾有的样子。

虽然母亲已经告诉她来龙去脉,但是多年的积怨让廖美潜意识里仍保持着怀疑,所以她看向米爸爸的目光多少带了些强硬。可现在米爸爸那坦然,还带着慈爱的目光,却让廖美不自觉地低下了头,她垂眼,用微笑掩盖住自己内心的波动。米爸爸笑起来跟米阳很像,或者说,米阳只有那双眼睛像母亲,其他都像父亲。只不过一个笑起来带着稳重,一个有点痞,有点蔫坏的样子,但都让人很温暖。

米妈妈早就把廖美上下打量了个透,这姑娘长的真漂亮,比她母亲当年还要扎眼,是属于那种人群里一站,谁都乐意多看两眼的那种。不过……米妈妈扫了眼脸带自豪喜悦看着女儿的李芸,再看看眼含欣赏的丈夫,一扯嘴角,想都不想就说,“那是,爹妈都长的好,孩子能差嘛!”

她话刚一出口,李芸脸色顿时一僵,米爸爸眉头微皱,想说什么又忍住了,气氛立刻尴尬了起来。廖美不动声色地看着,母亲从不提起亲生父亲,自己一直怀疑米爸爸就是始乱终弃的男人,但前几天跟母亲深谈的时候,听她话里的意思,显然不是。而现在米妈妈脱口而出的话,更证实了这一点,虽然不喜欢米妈妈的口气,但她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李芸有些担忧地看了廖美一眼,却一愣,女儿竟然在微笑。正在几个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哟,老米,你家有客人啊?”韦爸爸拎着一个环保袋正在往楼上走,袋子开口处露出一个白菜头来。

韦爸爸的出现顿时缓解了气氛,打过招呼之后,韦爸爸掏钥匙开门,米爸爸往里让客人。临关门的时候米爸爸笑说了句,“中午又是白菜馅儿饺子啊?”“是呀,”韦爸爸乐呵呵地说,“没辙,我们家韦晶就好这口儿。”

正在弯腰换鞋的廖美一愣,她迅速回头看向对面,韦爸爸正关门,看见她的目光,对她一笑,撞上了门。“我们对门这家是个姑娘,岁数应该跟你差不多,在家外企工作,挺有名的,BM,也许你知道?”米爸爸注意到廖美的眼光,就微笑解释了一句。

本来他就挺喜欢韦晶的,因为米阳的关系,就更是爱屋及乌。虽然韦晶没正经上过大学,但是这孩子没那么多贼心眼,开朗又厚道,现在靠自己个儿,工作不也挺好,比一般人强多了,所以他不自觉地就多介绍了两句。

正往里让廖母的米妈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说又不是你闺女,你骄傲个什么劲儿啊!廖美勉强点点头还没说话,廖母已经惊喜地叫了起来,“BM?阿美啊,那不跟你一个单位吗?她也在BM上班!”廖母转向米氏夫妇笑说。

“是吗?”米妈妈勉强笑了一下,心里越发别扭,怎么搞的,都跟BM干上了?为什么自己讨厌的女人的女儿全在那鬼BM工作啊?!米爸爸倒是绕有兴致地问,“那你认识韦晶吗?个子比你稍微矮一点,挺白的,笑起来很喜兴的一个丫头,梳个辫子……”

“当然认识,韦晶是我同事,很努力的,”廖美点头笑说。米爸爸登时笑了起来,对另外两个女人说,“你们说怎么这么巧啊,她认识米阳,居然还跟韦晶是同事。”廖母连连点头,米妈妈不置可否。米爸爸又转头对廖美说,“这么说你们几个还挺有缘分的嘛?”

廖美眼光一闪,微笑,“是啊,我们……很有缘分的。”

对门的韦妈妈见老头子回来就问,“刚才你跟谁说话呢,外面够热闹的?”“老米家来客人了,好像是他插队时的战友,母女俩,长的还挺漂亮的!没说两句。”韦爸爸换了拖鞋往屋里走。

韦妈妈正甩着刚从洗衣机里拿出来的床单,闻言一翻眼皮,“漂亮?谁漂亮?妈还是那闺女呀?”“都挺好看的,”韦爸爸顺口答道。“哼,”韦妈妈用力抖了床单,“行啊你,没说两句还看那么清楚?”韦爸爸这才听出滋味来,他嘿嘿一笑,“你放心,在我心里,谁都没你漂亮!”

“你放屁!”韦妈妈板着脸嗔了一句,眼里却都是笑。她转身去阳台准备把床单晒上,韦爸爸赶紧跟了过来,帮忙往杆子上挂。一扭头,发现韦妈妈正斜眼看自己,就问,“又怎么了?帮您干活也犯错误了?”

“少来这套,”韦妈妈瞪了他一眼,“说吧,你又想干什么呀?”韦爸爸做大义凛然状,“我帮你就有目的啊,你也太小瞧人了吧,咱可是党员,高素质!”“那感情好,洗衣机里还有呢,你继续发扬风格吧,我擦擦灰去!”韦妈妈转身就走。

“别,别,”韦爸爸赶紧把老婆拦住,讨好地说,“晒衣服我包圆了,那什么,你能不能再给我点钱啊?”“要钱干嘛?”韦妈妈瞅着他。“你看我那盆绿萝吊盆长的多好,可是每回浇水太不方便,人书上也说了,这种植物就应该选择喷壶浇水,可太便宜的吧,不好使又容易坏,我想从花市那儿买把好的,稍微贵点,用的久嘛。”韦爸爸讨好地说。

“你那破绿萝花了多少钱了,又是换好盆吧,又是买专业修剪工具吧,现在又要壶了?这不纯熟浪费吗?不就喷壶吗?我给你找免费的,而且起码三十年不会坏!”说完,韦妈妈就往厨房走。

不明所以的韦爸爸赶紧把床单晾好,刚走回客厅,就看见自己老婆鼓着腮帮子从厨房里出来,走到绿萝跟前,“噗”的一喷,顿时水雾飘散开来。韦妈妈一抹嘴,“瞧瞧,挺匀的吧,我今年五十,怎么着也比你这绿萝活的长吧,随叫随喷,还有问题吗?”

韦爸爸憋了半天,只能伸出大拇指来,“高,实在是高!”

“桃子,你说你发什么疯啊,想做小保姆去我家啊,一大堆活儿等着你呢?再说你为什么不开车非得腿着去呀……”韦晶哀叫着被陶香拖着走。“你给我歇菜!你才小保姆呢!”她抹了抹脑门上的薄汗,“我说你家就在这边儿,你居然不认识?搞得咱俩走了那么多冤枉路!”

韦晶“切”了一声,“我家这边地方大了,我又不是串子四处溜达!哎,对了,问问米阳,他们警察跟胡同串子差不多,兴许他知道!”她立刻掏出手机给米阳发短信。今天虽然是周末,米阳依旧得上班,最近反扒警力紧张。等了一会儿,米阳没回话,韦晶知道他的工作性质,也不敢给他打电话。两人只能一路打听。

十几分钟之后,两人站在小马路牙子上,看着对面。明明还算热闹的街边,好像特意划出了一块清静的区域来。几大块硬纸板颤颤巍巍的立在街边,上面除了照片还贴者的几张黄纸也都是卷了边儿的,风一吹,哗啦哗啦的响着,几个中年妇女正默默的坐在两张有些破旧的桌子后面发呆。从她们身旁过的人步履匆匆,偶尔有个小姑娘想停下来看仔细,还被她的同伴拉走了。

韦晶咽了口吐沫问:“是这个吗?”陶香拉着她过马路,“是不是过去就知道了!”走带那几块“展板”跟前,韦晶刚想探头看着那些照片,桌后的几个妇女就惊喜的站了起来,“小姐,这是我们福利院孩子的照片,不论是捐钱还是捐物,我们都欢迎。”

“啊,不是,您弄错了。”陶香摆了摆手,几个妇女顿时垮了脸,其中一个勉强笑说:“没事儿,看看也好,看看也好。”陶香一看还是没说明白,赶紧把手机掏出来,找出那条短信:“你好,我是市义工联合组织的成员,今天我收到信息让我来这儿帮忙,这是我的朋友,她也是来献爱心的。”

“好的,谢谢您,非常感谢您的帮助!”陶香笑着对一个小伙子说,这主儿刚刚捐了五十块,这会儿正对着陶香傻笑。端着捐款箱的韦晶等了一会儿看他还不挪窝,就干笑着说了一句:“需要收据请去左手边,下一位。”小伙子脸一红,赶紧起开了

人一忙,时间就过得快,等福利院张老师招呼他们休息的时候,韦晶才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小时了。咕嘟咕嘟喝了几口热茶,一股暖意直冲胸臆,韦晶舒服的叹了口气。一扭头看着正在拿纸巾擦汗的陶香忽然咯咯的笑了起来,陶香斜了她一眼,“傻笑什么?下蛋似的。”

韦晶毫不在意,一脸的贼笑,“傻笑总比卖笑好,是吧?”“是你个头!”陶香好气又好笑的伸手捏韦晶的脸,韦晶“惨叫”着反击,和陶香捏成一团。那边福利院的张老师她们听到动静,看了一眼,一个就笑说:“今天可多亏这两个小姑娘了,要不咱们能有这收获?”

另一个老师就有点感叹,“长得漂亮就是好呀!”几个女人心有戚戚的同时点头,她们在这儿吃风吃了一上午,也没人家两个钟头的业绩好。张老师觉得不合适,“你别这么说,长得再漂亮,也得心肠好不是,包不哪里漂亮!”另一个老师赶紧搭腔:“这话在理,这俩胡娘心眼儿都好使。”

陶香和韦晶自然不知道她们在低估些什么,夕阳晚霞染红了天空,显然今天的工作该结束了,正好陶香接了个电话,韦晶就溜达到展板那里去看她刚才就想看的照片。照片上的孩子虽然穿的都是旧衣服,但脸上的笑容却依旧新鲜。有的孩子一看就知道有生理缺陷,却也笑的没有半点阴暗。

一张张笑脸看的韦晶不禁有些唏嘘,心里酸酸的,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工作挺有意义的,暗暗决定下次有这样的活动还要参加。看着看着,发现照片上一虎头虎脑的孩子长的挺像米阳小的时候,眼睛也不大,一脸的坏笑。

韦晶哧哧地笑了起来,伸手摸兜掏出手机打算给照下来那回家去挤兑米阳,一看手机,才发现有条未读短信是米阳的。打开一看,里面详细写明了来这里的路线,韦晶撇撇嘴回了三个字给他:“马后炮!”“先生您需要帮助吗?”陶香的声音响起,韦晶下意识回头一看,一个男的正站在自己背后,不过一步远处。

“哎呦!”哗啦“未经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差点吧展板给碰倒,那男的拉了一下韦晶,又扶住了展板。陶香已经赶了过来,挡在了韦晶跟前,上下扫了那男人一眼,“您有事儿吗?”那男的看着陶香,陶香也丝毫不让的与他对视,脸上还是淡淡的,眼神却很硬。

那男的忽然笑了笑,挺客气的说:“小姐,我只是想看看照片而已。”他指了指展板。陶香一挑眉头,拉着韦晶让开了,“那您随意。”说完,她跟韦晶回了座位,又对那边想过来又犹豫的张老师她们做了没事儿的手势。

“这人干什么呀,下我一跳!”韦晶小声嘀咕了一句。陶香看了看那边,那个男人貌似在看照片。“可能是你挡人道了吧,”陶香说完又问:“刚才没碰着你吧?”“没有。”韦晶摇摇头,还是不满,“看就看呗,干吗跟做贼似的,走路都没声儿!”

陶香一笑,“刚才你拿着手机干吗呢,一大活人站在你后头你都不知道?”她这么一说,韦晶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在YY如何挤兑米阳同志,这话没法说,“没什么,哎,我怎么觉得这人有一点怪,刚才他一笑,我就觉得变别扭。”韦晶岔开了话题。

陶香也没深究,韦晶说的感觉她也有,忍不住又看了那边一眼,正好那男人的眼风扫了过来,对她们又是一笑。陶香的眼神极好,发现这男人的一个牙齿长歪了,所以笑起来嘴唇有些扭曲。

“人不可貌相,我庸俗了......”韦晶嗞嗞有声,那男人看起来穿着一般,貌不出众,居然一次就捐了五百出来。福利院的老师们也很高兴,这是今天第二笔大款项,一般群众捐个五块十块的就很好了。

韦晶顺口问了一句,第二笔?张老师笑说:“是呀,之前你去厕所的时候,有一个年轻姑娘也在展板那边看了半天,然后给捐了五百块,对了,也没要收据!嘿,都是五百!”说完,张老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旁边的李老师,“哎,李子,刚才那姑娘看的好象也是这块展板吧,你说哪个孩子这么惹人疼呀?”“好像是。”李老师点点头。

她这么一说,正帮忙收拾展板的韦晶和陶香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没一会儿俩人都是一愣,同时盯着那个叼着奶嘴叫爱家的小孩儿照片看。陶香觉得这孩子有些面善,在哪儿见过呢?韦晶却琢磨着爱家这名字听着有些耳熟呀......

“呦,高营长,你怎么来了?”曾有一面之缘的张老师吃惊的看着风尘仆仆的高海河出现在面前。“张老师你好,叫我小高吧。我出差刚回来,正好长途车站在附近,之前听美兰说你们今天有活动,就过来看看。”高海河温和有礼的说。

福利院其他老师们早就听说内向的杨美兰有一个特精神的军官老公,今天一看,果然名不虚传,女人们不免兴奋的小声的议论着。耳朵灵敏的高海河有点尴尬,他转头张望了一下,“张老师,那美兰她......”他话未说完,突然顿住了,张老师忽然看见高海河握紧拳头不明所以。

顺着他的眼光望去,张老师有些了然的一笑,看来是男人就对美女没有免疫力啊......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肖高呀,几天爱家特别的闹,美兰拖不开身就没来,我估计她今晚可能不回家了,呃......”张老师感觉自己说了什么高海河跟本就没听见,多少有点不高兴,美女看两眼就行了......“嗯哼!”她故意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高海河根本就不为所动,太阳穴怦怦的跳着,一瞬间全身的血液都在加速奔流,撞的耳鼓嗡嗡直响。陶香,居然是陶香。从没想过自己还有这么一天。自己离她只有几步远。好想她又瘦了,头发也短了......陶香也直直的看着江海呵,她脑子里一片空白,除了高海河,什么也看不到,隐隐约约只有一个念头:当初因为不能再看着他,所以选择离开,那现在我要看个够!愈发不满的张老师想要再大咳一声的时候,韦晶跳了出来帮所有人解了围,她大叫:“咦?你不就是那个把我撞飞,把米阳打飞的当兵的吗?”

周围的人都是一愣,陶香看着一脸不忿的韦晶竖起的一根兰花指,在看着被指着的尴尬不已的高海河,这些年做生意的历练让她强自镇定了下来,表情恢复了淡然。韦晶这一嗓子也让高海河惊醒了过来,正想着应该说些什么,就听见自行车刹闸的声音,然后一个听着耳熟的生音懒洋洋地响了起来:“韦晶同志,背后埋汰人的毛病可不好啊......"

韦晶张大了嘴巴,过了半响才没好气的说:“我说你不叫马后炮,又改叫曹操了!?”

初冬的傍晚已是寒浸浸的了,风不大,却吹得人心窝子发凉。就算是周末,公共汽车也一样的拥挤,人挨着人,或者说是人挤着人,但是明明都这么挤了,自己身边还能空出半径十厘米的距离来,陶香低头看了那身绿色半响,两只手臂有力的撑在车窗框上,默默地给自己护出了一点空间,就像从前......陶香立刻让自己不要再想,转头看向窗外,一抹蓝色和红色,正兴高采烈的追着公共汽车。

方才米阳加班结束正好收到韦晶的短信,就想着过来这边看看,要是合适干脆接韦晶回家,给她个惊喜,但没想到这么巧。碰上了高海河。两个本来就挺对脾气的男人一见面都挺高兴的,更何况还有米阳帮杨美兰找工作的事情,高海河一直说要请他喝酒感谢他。择日不如撞日,既然妻子留在福利院没过来,干脆就今天吧。

米阳痛快的答应了,然后就扯上了韦晶,他大大咧咧一句“带上我女朋友没关系吧”,让韦晶心里欢喜还要忙着拿乔,当然,去还是要去的。韦晶虽然神经比较粗,但也得看什么事儿。她刚才觉得陶香有点不太对劲,但只是单纯的一位陶香只是看见军人会想起以前当兵的事儿来了。

“桃子,一起吧?”韦晶很自然的邀请陶香,反正她喜欢当兵的,应该聊得来,也免得自己一人无聊,那俩男人肯定要喝酒的。陶香下意识的就想拒绝,彻底拒绝,可过了半天,竟然绝望的发现自己竟然张不开嘴说“不”,她绝不想承认,她渴望......旁边和米阳闲聊的高海河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不要期待,可看到陶香没有拒绝,喜悦终究还是流露在眼底。

从见到高海河开始,陶香觉得自己一直晕乎乎的,灵魂仿佛脱离在体外,等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公共汽车站。只为了他眼中小小的喜悦,就这样义无反顾,陶香身上忽的一阵热,跟着又冷得想打寒战。那句话是谁说的?理智这种东西,只有在没感情的时候才发挥作用......陶香苦笑着想。

根本不知道波涛暗涌的米阳就想着当兵的挣钱不多,干脆提议去吃小林家的烤鸡翅,经济实惠又解馋!味精同学是只要有得吃,一般不挑食!陶香和高海河的心根本就不再吃上头,自然没意见。告别了福利院的工作人员,四个人出发。

米阳是骑自行车来的,不可能把车扔下,又不甘心一个人喝西北风,就拉着韦晶一起走,还笑嘻嘻的说是什么专车。韦晶嘴上八百个不愿意,还是一屁股坐上了车后座,陶香突然觉得很无措,幸好公共汽车来了,她匆忙的上了车,虽然没有回头,但就是知道高海河跟在自己身后,那种感觉,踏实又惶恐。

这会儿陶香就看见米阳玩命地蹬车追公共汽车,韦晶坐在后头搂着米阳的腰,还大笑着拍打着他的肩膀,大呼小叫的喊些什么,不时的还冲自己招个手惹得公共汽车里一般的群众都跟看耍猴似的瞅着外面乐。“俩疯子。”陶香忍不住笑嗔了一句,悲伤或许只能自己品味,幸福却很容易传染。

看见陶香不经意流露出的笑容,高海河觉得心里的一角顿时柔软了下来。这些年,周边的环境变了,周边的人也变了,甚至自己也不似从前了,但她的笑脸还是那么柔软又明亮,一点没变,真好......

相对于车上心事重重的陶香和高海河,车外的米阳和韦晶正享受着一种新奇的体验。从小就认识,对方什么“丑态”没见过?甚至对方身上几根汗毛都知道,可一变成男女朋友,那股新鲜的、特别的、酸甜适口的感觉还是让她们都要一尝再尝。好像两人都得了肌肤饥渴症,怎么碰触都不够。

等起到小林家饭馆跟前,满头大汗的米阳就剩下趴在车把上倒气儿了,韦晶笑嘻嘻地下了车,跑到已经到了的陶晶跟前,“行呀,这地方靠里,我还担心你们找不到呢!”“咱可是侦察兵,害怕找不到目标!”陶香脱口而出,刚说完她就咬住了嘴唇,一直默不作声的高海河抬手往下压了下帽檐儿。

“哈,少来,你不就当了三年通讯兵吗?侦什么查呀!”浑然不觉的韦晶哈哈大笑,陶香也跟着一笑。已经缓过气来的米仰锁好车走了过来,“陶香不是,人高营长可是实打实的侦察兵!”

陶香不想再继续这个有点危险的话题,就挽住韦晶的手往里走,“我肚子有点饿了,咱们进去吧。”一落座,自然是米阳、高海河坐在一边,韦晶和陶香坐在一边,点菜,上酒,小伙计突然找不到瓶起子了,就看见高海河在瓶口上那么一捻,“呲”的一声,啤酒就打开了。

“哇!”韦晶忍不住惊叹了一声,这招太酷了。米阳本来也挺佩服,却看不得韦晶那副崇拜的表情,“有那么夸张吗?不用这么崇拜吧。”韦晶“切”了一声,“不夸张你拧一个我看看呀,我也崇拜你。”米阳被她噎的直瞪眼,高海河微笑着说:“其实没什么难得,就是一个指力和角度的问题。”有这个话题作引子,米阳就开始和高海河聊上了,韦晶也好奇地问了几个绝对军盲的傻问题,高海河非常有耐心,回答的清晰明了,偶尔还夹点小幽默,韦晶很快对这个她原以为有粗又土的军人改观了。

趁着米阳和高海河干杯,韦晶小声在陶香耳边嘀咕:“原本以为当兵的粗鲁又没文化,脏话不离口,没想到居然还有风度翩翩的,仔细看还挺男人的。”陶香从进门几乎没开过口,一直端着杯可乐轻抿着,好像很专注地在听韦晶叽叽喳喳。

眼前的场景让她有种奇怪的幻觉,自己和高海河就是一对,正非常开心的和自己的好朋友夫妇在吃饭聊天,一切都那么和谐、自然。陶香自嘲的想,不能去伤害任何人,那自己骗自己玩儿总是可以的吧......

这会听韦晶夸高海河,她情不自禁地一笑,心里的骄傲油然而生。可韦晶下一句话却让她如坠冰窟:“你说挺优秀的一个军官怎么娶了个乡下女人呢,还有他那什么小姨子,整个儿就是一泼妇,上次在派出所......”

“桃子?”“啊?”陶香猛地回过神来,“快看帅哥,你觉得怎么样?有点陈坤的意思没?”韦晶稍稍一扬下巴,陶香顺势看去,一个打扮得很潮的男孩儿出门而去,留个清瘦的背影儿。自从小林家的烤翅店上了大众点评网,慕名而来的年轻人越来越多。

没等他哦想开口评论,米阳和韦晶已经呛呛上了,高海河看他俩嘲来讽去的就像劝,陶香笑说了一句:“你甭管,他俩就这样。”“是吗?”高海河顺嘴接了一句,然后一愣,这似乎是他们两人今晚说的第一句话。高海河飞快的看了一眼陶香,她脸上的微笑并没有减少,淡淡的。

没一会儿,米阳和韦晶已经掐到了尾声,一个说:“你以后不许看美女一眼!”另一个说:“那你也不许看帅哥!”说完不时看看周围经过的帅哥美女,可能都觉得这许诺不太靠谱儿。两人对视了一眼,米阳说:“反正我们共勉吧。”“成!”韦晶答应的痛快。

陶香和高海河不约而同的笑了出来,听到对方的笑声,两人同时对看了一眼,认真又毫不躲闪的看了一眼。也许是曾有的默契一直埋在心底不曾消失,两个骨子里都有着极强责任感和自尊的人忽然就释然了......既然以前的相爱不是错误,那现在何必心虚躲藏,除了伤害爱情,我们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不是吗......

想到这儿,陶香把杯里的可乐喝掉,又倒了满满一杯啤酒举起,声音清脆:“高营长,我敬你,为了...这身军装。”米阳和韦晶停止了说笑,就看见高海河拿起剩下的小半瓶啤酒跟陶香的杯子一碰,“为了这身军装!”他仰头一饮而尽,陶香也一口喝了下去。是的,军装,这是他们所追求的,也见证了他们共同经历过的最美好的时光。

米阳稍稍有点吃惊,陶香居然主动和高海河干杯,看见韦晶说她对部队感情很深果然是真的。不过怎么有点...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韦晶,韦晶拿着一块鸡骨头正嘬得有滋有味,眼光却在韦晶和高海河之间飘来飘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放下了心事的高海河恢复了军人的豪爽气质,他和米阳你一杯我一杯,喝得痛快,聊的痛快。陶香则和韦晶随意的聊着天,说些女孩子之间的琐事饭桌上的气氛和谐到了极点,外人看着真像两对小夫妻在聚会。

男人一喝多就爱吹牛,米阳和高海河正讨论着警校和军校的差别,自己当初有多威风时,米阳的电话响了起来:“赐予我力量吧,我是希瑞!!”半个饭馆的人都去看他,早就习以为常的米阳接了电话,“喂?妈,您有事儿吗?我?我在外面吃饭呢,跟朋友呀,对,我不会去吃了...”

刚上厕所回来的韦晶跟陶香说:“桃子,你去吧,现在厕所没人了,赶紧的。”米阳刚想捂上电话,那边的米妈妈已经追问“我怎么听见韦晶的声音了?”米阳在心里吐了吐舌头,老妈这耳朵忒好使了吧,他也不想欺骗母亲,“是啊,还有...”他剩下的话没说完,就听见父亲的声音响起:“儿子在哪儿呢,人家等着开饭呢!”

米妈妈当机立断,柔声说:“行,我知道了,那你们慢慢吃吧,不着急,挂了。”啥意思?米阳忽然有点晕,自己是不是真喝多了?老妈竟然让自己和韦晶慢慢吃,还不着急?!这边米妈妈不理会疑惑的丈夫,转身回了客厅,对等在那里的廖氏母女说:“真不好意思,米阳在外面已经吃上了,咱甭管他,咱们吃咱们的吧。”

“好,那也行。”廖母自然可随主变,起身想帮着盛饭,廖美拦住她,“妈,我来。”米爸爸笑说:“小美呀,你可是客人,别忙活。”廖美嫣然一笑,“叔叔,应该的,您就别跟我客气了,都是自己人。”米爸爸难掩欣赏,这个女孩儿言谈举止进退有度,个性体贴尤其像她妈妈。他转头又问了米妈妈一句:“米阳跟谁吃饭去了?”

自己人?米妈妈觉得这话怎么那么不中听,她瞟了一眼正在低头盛饭的廖美,没看米爸爸,反而对廖母似笑非笑的说:“应该是我没对门的韦晶,他俩算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好的不得了,这你最了解了,是吧?”

“啊...”廖母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正在盛饭的廖美不落痕迹的侧过了脸,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拜拜!桃子,到家给我短信,高营长,再...阿嚏!”韦晶坐进出租车,要下车窗没说两句就是一大喷嚏。“行了行了,走你的吧,回去先吃点板蓝根什么的。”陶香弯下腰摸了摸韦晶的额头,“还行,没热,估计你是受风了,回去多喝点水。”

米阳已经把自行车放进了出租车后备箱里,他一搂高海和肩膀,“老高,那你负责看着陶香上车,我先带韦晶回去了!”“放心吧!”高海河低声说,他又略弯腰对韦晶说:“小韦,回去多休息。”“好的,再见!”韦晶对他笑着摆摆手,米阳也上了车,出租车一会儿就消失在夜色里。

方才吃完饭,本来说是大家一起溜达到公共汽车站,可刚走一半,韦大小姐就喷嚏鼻涕一起来,接着又一个劲的打寒颤,过上米阳的外套都不行。没办法,只能拦一辆出租车赶紧回家,虽然米阳和韦晶都应越觉得陶香和高海河之间的气场有点怪,但是两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之间的“特殊关系”。刚才看两人处得不错,也就很放心的把陶香的安全交给了解放军叔叔,自己先回家了。

这边远没有城里繁华,虽然才八点多,路边的行人已经不多,好多小店都关门了,而且出租车也很少。陶香站在路边张望着,夜风一吹,他不自觉地紧了紧领口。忽然觉得身上一热,一股熟悉的味道带着温度包围了她,陶香一僵,却没有惺惺作态的拒绝,只微笑着说了句“谢谢”说完拉紧了身上的军装外套,顿觉暖和多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站着,不靠近也不远离。“我以为你结婚了。”高海河轻声说了一句。陶香怔了怔,立刻想起那天在医院碰到的那个女人。“我也以为那是你的孩子。”她淡淡的说,刚才听到他和米阳的谈话,才知道那天那孩子是福利院的,怪不得自己看照片有些眼熟。“我爱人她身体不太好,我们又聚少离多,所以还没有孩子。”高海河答道。

高海河回答得很自然,可陶香却敏感的察觉到了他话中的苦涩,不忍再说下去,一时间两人又没了声音。因为不可能在一起,彼此离得这么近也变成了一种痛苦,可就算是痛苦,自己也没有资格享受吧,陶香重重地咬了一下嘴唇,隐约有血腥味儿,可还是觉得心里难受的不行。

正好对面来了一辆空驶的出租车,陶香下意识的一招手,司机做了个手势示意这边儿太窄,得去前面掉头,陶香点头表示明白。暗自做了个深呼吸后,陶香脱下外套还给高海河,微笑着礼貌谢到:“谢谢你,那我先走了。”她没有说再见。

说完陶香转身想走,虽然告诉自己一切早就结束了,但理智是理智,感情是感情,永远不知道下一个哪个会占上风。趁自己还能控制的时候,赶紧走得远远的,就像退伍那年一样,选择放弃有时也是一种勇气。“阿香,我还能...”看着那纤细的背影即将再一次离开,高海河脱口而出,可话没说完,他就想给自己一记重重的耳光!高海河你这是干什么,还是不是个男人?你没权利再做任何事了!

“我发誓只把你当朋友,只要你幸福,我可以默默的留在你身边,远远的看着你,也决不会破坏你的家庭,如果违背了誓言,我天打雷劈,出门就被车撞死!”僵立的陶香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几句。高海河不明所以,但誓言里的决绝又让他颤抖,“阿...陶香,你这是?”

陶香慢慢转过了身,眼睛极亮,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高海河,“这是我知道你要和别人结婚时所发的誓言,那时候我是那么年轻,我第一次恋爱,我有好多梦想,那些梦想里都有你,我不想退伍,更不想离开你,可我发现我做不到!看见你我就想看过去,就算被天打雷劈了,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我那时甚至想过,是不是拿家人的生命来发誓,我就可以克制我自己不要胡思乱想,然后就可以留在你身边了...可如果我发了那种混帐的誓言,就真的该天打雷劈了,所以,我选择退伍!你也不用难以抉择,以免再后悔。”她的声音越说越低,但字字句句都扎在了高海河的心里。他狠狠地闭了下眼睛,开口想说什么,喉咙却仿佛被塞满了沙。

说到这儿,陶香自嘲的一笑,“说的文艺点儿,咱们只是爱过又错过,却没有过错,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也对得起任何人!就像韦晶说的,还可以相逢一笑古得拜...”她的语气已经恢复了平常,甚至带了一点点调侃。刚才那番话她已经压在心底很多年,她不是不觉得委屈,现在终于说了出来,说给那个人听,她觉得这些年压在自己内心深处的那块大石头轻松了很多。

一言不发的高海河拔军姿一样地站在路灯下动也不动,脸上的表情因为反光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你保重。”等了半天,他只说了这么一句,但说的全心全意,一字一句。陶香也认真地点了下头,“好!”想了想她又笑了句:“还好不是‘对不起’或‘谢谢你’,不然我真的吐血了。”高海河想笑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做出了什么表情。

“滴滴!”那出租车司机早就掉头过来,等了半天有点着急就按了喇叭。“来了!”陶香利落的转身准备上车,高海河上前一步帮她打开了车门,关门的时候低声说:“到家别忘了给韦晶短信!”“好!”陶香心里登时一酸,她点点头,“师傅开车吧,北四环,谢谢。”(非凡,fan12345手打完成)

就算不回头看,陶香也知道高海河一直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离去,一如当初,自己坐在军列车上,戴着大红花,光荣退伍,躲在战友身后,眼睁睁地看着他冲上站台,又急又怒的在每个车厢找寻着自己,直到汽笛长鸣,火车启动,他才僵立在站台上一动不动...

一股难以压制的疲惫伏了上来,这回真的结束了吧,早就告诉自己结束了,可心里总有着那么一点点奢望,比灰尘还轻薄,却能让自己坚持幻想了那么久,直到今天...陶香把脸贴靠在冰冷的车窗上,看着路边飞快倒退的树影儿,回想着那时的自己是怎样的泪流满面,无声哽咽。想到这儿,她下意识的伸手摸了一下脸,然后苦笑,现在还哭什么劲呢:陶香,刚才你那番话讲得多大度,多有范儿,多硬气呀...

见多识广的司机从反光镜里看了陶香几眼,按他的经验,再加上刚才那男的一脸沉重,不用分析就知道这姑娘感情上受了打击,而且最好别招惹。他随手打开收音机跳到音乐台,一个沙哑的女声正低吟浅唱着:“To be or not to be,只要你不怕伤害自己,它从来就不是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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