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的便是昆吾无辜之辈……

王却不过是四百余年前入门,那时曲正风已是名满十九洲的人物了,他与此人的接触虽然不多,却曾与旁人一般见识过他非凡有礼的谈吐,无论从什么方面看,都称得上是崖山当之无愧的“大师兄”。

可如今这样的一句话,也从对方口中出。

在这一个刹那,王却心中是生出了杀意的,毕竟这昆吾上上下下那么多昔日朝夕相处的人,都殒命于他不问青红皂白的剑下!

可愤怒之后,却是悲哀。

今日果,昨日因,该还的总是要还。

漫山遍野都是浓郁的血腥味儿,令人闻之作呕。

自极域一路赶回的昆吾精锐修士,乍见得这人间地狱一般的惨状,无一不胸膛起伏,心生悲惶,更不用说听曲正风这嚣张的一句话了。

真真是一股怒火压不住,纷纷拔剑而起!

唯独横虚真人,落在大殿前面后,转身换顾周遭,但见周遭十座峰峦上再无半个活人,殿阁楼台尽被摧毁一空,参天古木横倒于地,连山间瀑流里都淌着血水,一具具尸首陈在水中,为水冲刷,动也不动一下。

谁能相信,这是昔日昆吾?!

他只看了这么一圈,都还未张口说些什么,在先前八方城一战中损耗的身体,便没压住那一股攻心的急火,“噗”地一声,又是一口鲜血吐出!

“师尊!”

“师尊——”

“真人……”

……

众长老弟子都知横虚真人情况不好,可回来的一路上已服了许多灵丹妙药压制,怎料回了昆吾竟见这般情状?

修行之人,最忌的便是心绪浮动。

何况还是这样令人难以平静的大仇大恨?

纵使先前伤势压下,为此刻翻涌的情绪一激,只怕是会十倍百倍地反噬!

横虚真人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五雷轰顶一般,眼前更为一片血色浸染,连那一张又一张关切而担心的面容都看不清楚了。

不该如此……

不该如此!

他分明已借周天星辰大阵算得昆吾百年内将逢大劫,又收了谢不臣这化劫之人为徒,更得九头鸟指明了“至妖至邪”之所在,冒天下之大不韪拔剑除之!

可为什么,大劫依旧如期而至?

只是长剑染血,立在他昆吾峰头的,既不是极域的鬼修,也不是那来历神秘的傅朝生,而是昔日出身崖山的曲正风!

而他,终究没能阻止!

满目的惨象,令他心头震颤,嘴唇颤抖,一双积淀着沧桑的目内怒火与悲哀交替闪过。

末了竟成一种巨大的茫然。

斗得过人,却终究斗不过这天吗?

这一刻,横虚竟陡然大笑了起来,身旁的人都想要伸手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却都被他一掌挥开!

在这极度虚弱的情况下,他硬生生站住了。

一双赤红的眼,转来注视曲正风。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是从八十年前叛出崖山,就已经开始了谋算!

盗取崖山剑,屠戮剪烛派;

执掌明日星海,位临星海剑皇。

如此,便控住了这十九洲上最庞杂之地。在后来的阴阳界战中,谁也不会怀疑他明日星海一方派出的修士数量有异或者过少,毕竟明日星海里多是亡命之徒,从来都是活了今日不奢求明日的,对这事关轮回的阴阳界战不关注实是常事。

所以到了此刻,他才能乘虚摧毁昆吾!

对面那数百修士,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好手,是明日星海的亡命之徒,自然也少不了与昆吾有旧仇的妖魔道修士。

昆吾与妖魔道也是宿仇了。

早在八极道尊还未飞升时,双方便因《九曲河图》有过几次往来,只是彼时道尊强横,打得妖魔道龟缩不敢出罢了。

如今双方勾结,卷土重来,门中仅剩下的这些孱弱修士,如何能挡?

可那些都是昆吾真正的中坚啊!

他们的修为或许还不算顶尖,但却是一个宗门中最常见的修为,假以时日,这些天资聪颖的弟子都将成长起来,代替不断老去、衰弱的高阶修士,撑起整个昆吾!

但曲正风杀的恰恰就是这一部分人!

纵然参与极域一战的昆吾精锐还留存下六七成,可如今不是精疲力竭,就是身负有伤,要恢复尚且不知多久,更何谈在被人屠了老巢、灭尽下一代的情况下撑住昆吾?

只这一杀,昆吾门内,青黄不接!

完全是以最小的代价,换得了最大的成效!

对昆吾而言,眼下是一场浩劫,未必能安然度过;但即便是侥幸度过了,接下来的几百年,才是昆吾真正需要面对的难关……

偌大的宗门,空虚的实力。

徒有前辈修士支撑,而后辈弟子还未长成,在这弱肉强食的十九洲,便如同婴孩儿与老人,在残酷的夹缝中求生!

“真是好一番算计,好一场毒计!”

横虚真人千算万算未曾算到,最终这昆吾大劫竟是应在了曲正风的身上,咬牙说出这句话时,喉咙里都似在冒血!

曲正风却只是平平地松开了自己的手掌,好像方才后土一印杀灭数名昆吾门下的并非是他一般,目光只落在横虚真人和他身后终于赶了回来的昆吾众多修士身上,平和地笑了起来:“真人谬赞了,我这一番算计,不过是从真人身上学来了些许皮毛罢了,班门弄斧,实不敢当。更毒的,还在后头呢……”

话音落下那瞬间,他身后妖魔道中已有修士出手!

是妖魔道中傀派修士!

善于炼制的唯有一物,名曰魂傀,只以人躯壳为傀儡,却能让其听从号令,发挥出其生前半数的实力!

但听得山野间咒语吟诵之声起,那许许多多已然倒伏在地、没了生气的昆吾修士,竟然都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此情此景,何等熟悉?

这十九洲的人傀,与极域的魂傀,实在没什么区别。

乍一见之下,只让人毛骨悚然,又愤怒无比!

曲正风这边竟然是利用这些已死之人的躯壳,再次向昆吾发动了进攻,大部分的攻击都落在了这一群赶回来的援兵身上。

昆吾众修才从极域回来,对上明日星海与妖魔道这一帮人,着实艰难。他们是有所损耗,而曲正风这边先前一场屠戮却没耗费多少心力,几乎是以完全的实力与他们对抗。

才停歇下片刻的鲜血,顿时又开始飞洒。

比起昆吾众修赶回来之前的单方面屠杀,眼下自然也算得上是势均力敌,双方你来我往,刀剑相向,互有伤亡。但不管是明日星海的修士,还是妖魔道的修士,皆是悍不畏死,动起手来,没有丝毫顾忌。大半都是手段狠辣的亡命之徒,纵昆吾一头修为比他们更高,可在这凶狠猛烈的攻势下,竟也是节节败退!

一鹤殿周遭地面,顿时铺满鲜血。

半空中不断有御剑的修士失去了生机,从高处坠下,更有飘洒的血雨掉下来,落在殿后那数百修为不足的弟子身上,有年纪小不更事的,已在这一刻哭了出来。

横虚真人的面色,变了几变,只令几名真传弟子先拖住同时掌握后土印与崖山剑的曲正风,自己却是双手结印,同时舌尖一咬,向手印上喷出口血来,竟是强行使出了挪移之法!

所有一鹤殿前修士,瞬间消失!

曲正风同时被好几人围攻,几乎同时察觉到了那一股强大的空间波动,但已脱不开身前去阻止,一剑逼退赵卓之后,再抬首一看,一鹤殿上已空荡荡一片,大部分昆吾修士,已被横虚真人强行转移到了诸天大殿前那一片庞大的云海之上!

原本含笑的面容,瞬间就阴沉了下来。

曲正风轻而易举就明白了横虚的算计,诸天大殿去天三百尺,建在云海之上,以白云为广场,能俯瞰整片大地,是他后土印所操控不到的地方,若在此处开战,则他手中后土印,有也近乎于无。

不愧是横虚,到了这境地上,头脑也还如此清醒。

只是这二轮屠戮结束,昆吾一方赶回来的修士,已再次折损近半,只剩下那么可怜巴巴的四五百人罢了。

一个个面露惶然与仇恨,却又不能奈何得了他。

便是连昔日叱咤风云的横虚真人,都是一副摇摇欲坠的虚弱模样,想来在八方城决战之际,没少吃苦头。

曲正风并指如刀,在岳河江流剑意向自己穿刺而来的瞬间,闪身一避,同时竟生生夹住了他本该虚无的剑意,冷冷笑了一声:“凭你也有资,在我面前拔剑吗?”

岳河听见这声音之时,已觉不妙。

但素日来随心而动的江流剑意竟如实剑一般被曲正风压在指间,抽也抽不回,还未等他对此做出任何反应,一股隐隐透出几分凉意的温润,便已从他脑后透来,贯穿了他整个头颅!

一截暗蓝的剑尖染血,从他眉心刺出。

澄蓝的光芒犹如涌动的潮水,一层一层涤荡开去,只一刹便已驱散了他的魂魄,让他所有的神情都凝聚在那骇然与不解的一刹。

江流剑意,轰然消解!

曲正风只轻轻一推,岳河整个人便从高高的山峰上坠落下去,周遭响起无数沉痛的惨呼——

“岳河师弟!”

“岳师兄!!!”

但又能如何呢?也不过只是眼睁睁看着他坠进那云层中,又看那一柄暗蓝的长剑飞入曲正风手中,是那柄伴随他最久的海光剑。

诸天大殿前那一片云海,实在宽阔极了。

昔日昆吾修士站在上面,是满满当当的一片,如今却是稀稀拉拉聚成一团,显出一种穷途末路的衰落。

曲正风根本不需往上攻,只以后土印操纵着这一座昆吾主峰,直直从地面往上拔高!

“轰隆隆!”

山峰摇晃,山石坠落,站在上面的人,却是岿然不动。

拔起的山风,瞬间穿破了云海,与天齐高!

明日星海与妖魔道众修士立刻就要抓住机会动手,但就在这时候,远处浩浩荡荡无数法器毫光呼啸而来!

竟将一整片天幕都映成华彩之色!

望江楼,望海楼,白月谷,西南世家,五夷宗,龙门,封魔剑派,通灵阁,甚至是西海禅宗,北域阴阳二宗,尽数赶到!

昆吾那头事出突然,一开始只听横虚真人问了一句曲正风,接着便见昆吾所有修士不知为何皆迅速撤离。各大门派一开始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直到东极鬼门那边传送阵被毁又修复后,才有确切的消息传了进来。

他们出发比昆吾要晚,到得当然比昆吾更迟。

一路回来的路上便觉胆战心惊,到了昆吾放眼一看时,简直被这惨绝人寰的场面与屠戮之人冷酷狠辣的手段震得头皮发麻,落在云海上之时,全都说不出话来。

脾气火爆的封魔剑派掌门章远岱只与众人一道站在了横虚真人旁侧,一见曲正风这看似正常的模样,便已清晰地判断出他怕已是彻底入魔!

剑为杀戮生。

修剑之人入魔,便称之为“剑魔”,其杀戮狠厉之性,只会十倍百倍地增长!

他手指紧扣住自己腰间剑,只向周遭所有修士道:“大家当心,此人以剑入魔,已成剑魔,其修为绝不仅是看上去那么简单。如今昆吾危急,是我正道之危急,若容这竖子于昆吾逞凶,他日我众多宗门必也遭其毒手!今日先毕了极域一战,如今当再齐心协力,斩去邪魔外道!我封魔剑派,绝不饶过这世间妖魔!”

其余修士焉能不知唇亡齿寒之理?

曲正风当年入魔,就为夺取《九曲河图》屠戮半个剪烛派,如今更向昆吾举剑,分明是陷入魔道不能自拔了!

众修的神情,都是沉冷而凝重,纷纷压住了手中法器。

场中局势,顿时变化。

先前是援兵未至,曲正风一方与昆吾势均力敌,互相杀去了对方半数修士。

如今却是整个十九洲数千修士都在!

曲正风不过区区数百人,在这数千修士的包围中,已陷入完全的劣势。

可他面上神情,未见半分慌乱。

嘲讽的目光,从章远岱身上划过,曲正风玩味着那“妖魔”两字,只垂了手中崖山剑,笑了一声:“你封魔剑派不饶这世间妖魔?若真如此,怎么竟还与昆吾为伍?那么大一妖魔,就在你姓章的身旁,却视而不见,章掌门,你瞎了多久了?”

身旁?

章远岱一番义正辞严,却忽遭他这般反驳,一时微怔,下意识向自己身旁看了一眼。

站在他身旁的不是旁人,正是横虚真人!

这一瞬间,章远岱只觉一股火气涌上来,当自己是被曲正风给耍了,冷着一张脸道:“原以为你叛出崖山,可好歹曾是崖山门下,该有几分崖山的气节。未料今日入魔,信口雌黄至此!非但对昆吾造下这般深重的杀孽,却还要如此颠倒黑白,含混正邪,该杀该死!”

“哈哈哈哈……”

曲正风这一次大笑,但眼底已无半分笑意,那凌厉的目光穿透了中间这一片虚空,毫无阻碍地落在了横虚真人的身上。

“真人可仔细听听,颠倒黑白,含混正邪,该杀该死!你昆吾,不冤哪!”

什、什么意思?

章远岱只听得一片茫然。

他明明字字句句都是对曲正风说的,怎么曲正风不回答他,反倒字字句句都对着横虚真人说?

众多修士之中,一时也起了不少的窃窃私语。

北域阴宗的玄月仙姬已皱起了眉头。

平心而论,她当年也甚是欣赏曲正风,但这一次的事情,着实做得过了:“剑皇陛下本已执掌明日星海,虽然入魔,却也该与昆吾、与我正道秋毫无犯。如今昆吾这众多修士,与你既无仇怨,亦无过节,更不曾得于你,你杀之,便也是为自己造下了杀孽。如今我各方修士皆至,不可能再容你在此放肆。一身修为,得来不易,剑皇陛下,若不及时收手……”

“收手?要曲某收手,实在简单。”

曲正风眉梢一挑,只看了玄月仙姬一眼,那隐隐藏着几分凶邪的目光,便已落回了横虚真人的身上。

声音已在这一刻冰寒!

“只要昆吾能交出申九寒,与曲某对质,曲某非但罢手,还愿听凭你昆吾处置!”

“哗……”

云海之上,众人皆惊,种种议论声再也压不住,向四周蔓延开去。

所有人都觉得曲正风怕是疯了!

一番算计,大费周章,竟然只是为了向昆吾逼要一个人,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只怕有诈!”

“这申九寒是谁啊?”

“是同他有什么过节吗?”

“听说是横虚真人的师弟……”

……

横虚真人的面色原本也不好看,这议论声声声入耳,但谁也无法看出他面上的神情,究竟是变得好了,还是变得坏了。

章远岱一琢磨,只觉得曲正风胡说八道:“真是狗屁不通!若只要这么个人,昆吾从来通情达理,纵是有什么仇怨,摆上来说也就是了。给个人多大的事儿?如今你都杀上昆吾了,再来说你竟只是为了一个人而来,当我正道众修好骗不成?!诸位听我一言,竖子满口胡言,我等不必与他废话,直接动手!”

“谁敢动手?!”

“且慢!”

谁也没料到,在那“动手”二字刚落地之时,两声喝止竟同时从修士阵中响起!

众人转头一看,一个是崖山扶道山人,一个阴宗玄月仙姬!

扶道山人手持九节竹,一张脸上半点见不着旧日总能让人轻松的神情,看上去竟比横虚真人还要阴沉几分。

在他话出口时,崖山诸修尽拔剑而出!

一时剑意冲天,令人心惊!

众人只觉意外,又十分不解扶道山人这是什么意思,只纷纷质问:“扶道长老这是什么意思?这曲正风虽曾出崖山门下,可今日毕竟已经入魔!难道我等今日诛魔,长老竟要偏袒维护于他?!”

云海之上,一时剑拔弩张,群情激愤。

然而玄月仙姬注视了曲正风良久,耳闻众人争论,眉心再一次拧紧,却是冷静地劝道:“还请众位稍安勿躁。”

她乃是北域首屈一指的大能,声音一出,便传遍云海。

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曲正风也看向了她。

玄月仙姬便道:“我十九洲虽是弱肉强食,可杀戮之事,终究有伤各家和气,能免则免,况阴阳界战方止,谁也不愿再见战端再起。剑皇陛下既然说要与昆吾申九寒道友对质,我等虽不知真假,也不知原委,但何妨请申道友出面一见?他闭关六百余年了,逢此大劫,合该为昆吾出一份力才是,想来他也不会推拒。若剑皇陛下言而有信,今日之事便该有个终了;若剑皇陛下言而无信,我等再行诛灭,才是名正言顺,无愧道心。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这……”

几位大能修士相互望了一眼,除章远岱这直脑袋,实则都是个顶个的人精,哪里想不通玄月仙姬说的这道理?

谁也不想再杀戮了,阴阳界战已让各大宗门元气大伤。

只是他们不似玄月仙姬,来自北域,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他们都是有所顾忌的。

没有谁先行表态。

曲正风见状便嗤笑了一声。

场中便起一声悠长的叹息:“阿弥陀佛!十一甲子前那一场界战,我禅宗也有不察之过,而崖山千修陨落,亦令人有颇多不解之处。当年佛门分裂北迁,无暇过问,如今诸事已了,念及当年,愧疚万分,终不能释怀。只问崖山昆吾因此生出龃龉,这一位申九寒申道友更是自此闭关不见影踪。剑皇陛下虽杀昆吾千修,但一尘斗胆,敢请横虚真人,请申道友出来,还当年之事一个公道……”

众人转头看去,无不震惊。

说话的不是旁人,竟然是鲜少插手俗事的西海禅宗!

一尘和尚、无垢方丈、雪浪禅师三位列在佛门诸修前方,面上皆有几分沉重之色,言语中已是清晰地表达出禅宗的立场了。

这一下,场中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谁也不懂这到底什么情况。

明明曲正风已经叛出崖山,扶道山人与崖山却还要出言相互,这般不辨黑白;玄月仙姬一口一个“剑皇陛下”,话说得也是实在客气;西海禅宗就更离奇了,这一回的事情怎么就跟你们一群秃驴扯上了关系?

只是再细细议论一番,又都觉出几分离奇。

光从场上这些个大能修士的态度上,似乎都能窥见些许难以言说的幽微隐秘。

顿时有些细碎的怀疑内中有隐情的言语,便在各处响起。

昆吾诸修听后面色都难看起来。

更有长老抬手指着曲正风的鼻子,厉声喝问:“谁不知道申师弟闭的是死关,已六百多年不曾出关,岂是你一介邪魔外道想见就见?!”

“是吗?”

曲正风真没将这长老放在眼中,反正昆吾上上下下都被他屠得差不多了,这一刻只弯起了自己的唇角,望着横虚真人,一字一句地质问。

“六百多年的死关,真人,当真是如此吗?”

横虚真人修为损耗严重,但身为这昆吾首座的敏锐与智谋却还在,只需看曲正风这沉静震惊的神情,再听这隐隐藏着几分深意的话,心底便已是一沉,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了。

他双目冷然,没有答话。

曲正风却冷笑,声音陡然拔高:“昆吾生死存亡之际,不见他出,真人往日通情达理,如今却不肯交出!到底是因为不肯交,还是根本交不出来呢?”

“砰!”

话音落时,他抬手向虚空里一伸,竟然抓出了一物掷在云海之上!

云气被打得飞开。

那物滚了一圈停下。

众人定睛一看,赫然是一具干尸!

早不知死了多少年了,内里肌肉已然干朽,也不大能看出面貌,只能见是名男修,身上一件昆吾道袍,一柄落满灰尘的深紫长剑插在其胸膛之上!

大多数人都不识得,但昆吾有几位长老却是立时惊呼出声:“轩辕剑!”

横虚慢慢地闭上了眼。

曲正风俯视着他,负手而立,只带着几分嘲讽地叹惋:“可怜申九寒天赋卓绝、修为虽高,也得师尊喜爱,可智不如人,到底是个蠢货,被真人玩弄股掌之间,不仅没得着这昆吾首座之位,连小命都丢了!真人这十一甲子来,高坐诸天大殿之上,尊为昆吾领袖、正道巨擘,竟未感到有半分的心虚害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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