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

的确见过。

见愁看着他,没有说话。

当年谢府还没倒的时候,见愁送东西到谢家去,却被谢母看中留下来在石亭里抄佛经,这一位大人正好穿着官服,从石亭不远处的小径上走过。

一个照面,不过就是那个时候。

见愁能记得这一位,完全因为他是一名官员,并且有独特的眼神。

甚至,就这一会儿,见愁已经想起了他的名字。

朝中最年轻的权柄酷吏,廷尉张汤。

只是,放到张汤的身上,见愁相信,他只是觉得自己看起来眼熟罢了。

当年的见愁又算是什么呢?

气运,真是很奇妙的东西。

念头说来纷繁复杂,可实际上,也不过就是那么短短的一瞬。

见愁落在对方身上的目光没有移开,淡淡道:“廷尉大人记性不错,不过那又怎样?”

那一瞬间,张汤瞳孔剧缩!

一种极致的危险,蔓延开来。

不过,是在心里。

他的确是只记得自己见过见愁,却不知道到底是在哪里,是什么场合,更不知道见愁到底是什么名字。然而对方却能轻而易举的说出他的身份来!

这种不对等,让习惯于掌握大局的张汤心里很不舒服。

他下意识就要再开口问一句什么,可没想到,叶翩翩袖底的风,终于吹到了——

呼啦。

一阵大风,张汤毫无反抗之力,像是被一面墙拍中了一样,一下被这一阵风从莲叶上拍下,霎时间像是穿过了虚空一样,消失在了原地!

没了。

见愁的对面,空空如也。

“败者出局。”

叶翩翩含着笑意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

她微微直起了身子,像是个小姑娘一样,做出一副纯真的姿态,将两手一拍,便有“啪”地清脆一声响:“好了,最后一个啰嗦的家伙也被清走了,恭喜你们四位留下,现在——就来进入真正的一碧倾城好了!”

虚空里,应该还站着其他三个人,但是见愁根本看不到。

她只能注视着叶翩翩,看着她的目光朝着四面扫去。

然而,叶翩翩的一个动作,转瞬便将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吸引了回去——

水蛇一样的腰肢扭动起来,雪白的长腿在翠色的裙摆之间掩映,简直像是青山白雪一样,清丽之间带着一种孤高的艳色。

长发落下,如同瀑布一样,随着她缓缓起身,被风吹起。

素手抬起,五指纤纤。

然而,在这五指紧绷的瞬间,一种可怕的气息,倏忽笼罩而下!

“一碧,倾城!”

声音,从叶翩翩的唇齿之间发出,弹出了舌尖。

轻缓,轻柔,又仿佛是来自亘古之前的叹息!

一碧倾城!

叶翩翩的手臂,缓缓抬起,莲叶之下,是这广阔无边的无尽湖泊,平静的水面,波澜陡生,竟然有无边的浪涛,随着她缓缓抬起的手指被唤醒!

湖水在涨!

暴涨!

浪涛轰然而起,转瞬撕破了所有的平静!

叶翩翩这一抬手,竟然像是将整座湖的湖水都拔了起来一样!

湖面上的莲叶,顿时都要被水给淹没。

站在莲叶上的见愁等人,更是霎时之间感觉到了一种不稳。

一碧倾城,到底是什么?

没有人知道。

眼睛变得无比明亮,头发乱舞,叶翩翩站在莲叶上,恍如这上面盛开的一朵青莲!

眼见着湖水已经在霎时间漫起来,她毫不犹豫,直接朝着前面一拂!

像是狂风吹卷着巨浪,像是海岸忽然阻挡了浪涛的前进,叶翩翩面前,竟然立刻升起了一种巨浪,朝着正在莲叶上站立不稳的几个人撞去!

这一qiē发生得极快,见愁反应虽快,却也只来得及升到半空之中。

然而,巨浪太高!

一个浪头直接朝着还在面前的见愁扑了过来!

凶猛的巨浪,一下将悬浮着毫无支点的见愁打了下来!

轰!

湖水直接将见愁淹没,浸在了无边的浪潮里。

“呜呜呜!”

一阵惊慌失措的叫声。

见愁已经被这蕴含着巨大力量的一个浪头打翻,竟然觉得浑身无力,只能随着这疯狂的巨浪朝着某个方向而去,如今一听见这声音,她立时一怔。

小貂?

自她进入花褪残红之后,小貂就一直很安静,如果不是特别注意,见愁甚至感觉不到它的存zài。也是因为她之前在闯关,并且陷入幻境,之后又在修炼之中……

似乎,从某个节点开始,它就没什么声音了。

如今忽然听见这已经有些熟悉的叫声,见愁立刻担心了起来。

她竭力地朝着四面望去,终于在起起伏伏的浪潮之中看见了小貂小小的影子!

原本柔软的皮毛,都被湖水打湿。

小东西惊慌失措地拍打着水面,往往刚刚冒出头来,就被刚过来的一个浪头按下去,吃了满嘴的水,喉咙里发出“呜呜呜”的叫声,仿佛极为艰辛。

见愁连忙朝着它靠过去,笨重的鬼斧早在这个时候被她收了起来,一把将小貂捞了过来,抱在怀里。

小貂瑟瑟发抖,在她怀里抬起头来,近乎惊惧地望了一眼湛蓝得发绿的天空,眼珠子骨碌碌地。然后,便看向了见愁的背后,立刻叫了一声:“叽!”

这是示警!

没有任何征兆地,见愁甚至也感觉不出任何异常,一道凶猛的巨浪,竟然就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背后!

“轰!”

见愁抽身就要躲开的那一瞬间,浪头已经砸了下来!

像是当头一棍!

同样刚刚稳住身型冒出头不久的见愁,便被这一道巨浪砸了下去,再次被巨浪席卷着朝前而去。

巨大的湖面上,浪涛远去。

整个湖面,仿佛都变成了一条巨大的河流,绽开了一朵又一朵的浪花,将这几个入场者,送去了远处。

叶翩翩脚下的那一片绿色的莲叶,却没有被这巨浪掀翻,更没有被暴涨的湖水给淹没,仿佛像是一叶小舟,载着她,漂浮在这水面上。

四名一碧倾城的入场者已经消失在了眼前,消失在了那一瞬如洪流一般巨大的潮水中。

叶翩翩眯着眼,微微一笑:“机缘机缘,只看机缘了……”

能留下的,无一不都是幸运者。

没留下的,却也并非都是不幸者。

此刻,十九洲西海边某处岛礁。

怀里抱着金色长矛的钱缺,对着天空,露出了一个难以言喻的表情。

杀红小界之中的一qiē都消失了,自己被顾青眉打败了……

“昆吾的修士,竟然强到这个地步吗……”

呢喃之声,从钱缺的嘴里发出。

哗啦啦。

浪花拍击着礁石。

钱缺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抱着的金色长矛,那一瞬间冷哼了一声:“哼,死婆娘就知道他娘的欺负人!昆吾?昆吾有什么了不起!在你算盘爷爷的超凡伪装之下,你懂个屁!还不是被老子蒙在鼓里!”

孟西洲?

老子才不是什么孟西洲呢!

一想起顾青眉竟然真的被自己蒙蔽了,钱缺顿时就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猖狂的笑声混杂着波浪,荡漾在整片大海上。

附近路过的修士,都诧异地望了过去。

然而,钱缺半点不收敛。

他长着嘴巴,抱着长矛,扬天大笑,前仰后合,难以抑制。

顾青眉那嚣张小娘皮的样子,至今还刻在他脑子里,根本磨灭不去。

就是不知道真正的孟西洲到底有没有出局,若是出局了,自然一qiē好说;若是没有出局,入场的顾青眉若是发现,真正的孟西洲竟然还在那里,到底会是什么表情?

“哈哈哈哈……”

又是一阵笑声。

一想到自己玩弄的乃是高高在上的昆吾修士,钱缺就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刺激感觉。

爽!

真他娘爽!

可是……

也痛!

好痛好痛……

“哈——”

钱缺的笑声,戛然而止。

金色长矛扎眼得很,那尖尖的模样,简直像是一矛头扎到了钱缺心里头。

他的飞剑,他的灵石,他耗费的无数无数的精力……

一趟杀红小界之行,不仅没有得到任何的收获,还被打了个半死,甚至更结下了昆吾这样大仇……要是日后被顾青眉知道自己乃是伪装的,估摸着有他苦日子过了。

钱缺顿时颓然起来,心痛地捂着自己的胸口,开始严sù地思考起一个问题来:一矛头戳死自己,会不会就不这么心塞了?

人间孤岛,大夏,大狱。

神秘消失了十来天的张汤,终于又原模原样地坐在了大狱的长案后面。

阴冷的大狱,今天出奇地没有一声哀叫,也没有一声惨嚎。

一名狱卒迈着醉汉一样慵懒的脚步,朝着这边走来。

今天廷尉大人也不在,皇上都念叨好多天了,整个大夏官场简直像是炸了一样,竟然还有官员能凭空失踪,真是见了鬼。

有人说是张汤作恶太多,终于被恶鬼们抓走了;也有人说,张汤惩恶扬善,一日得道,直接飞升而去了;当然更多的猜测是张汤犯了事儿,畏罪潜逃,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狱卒这几日的耳朵就没清闲过。

廷尉大人不在的日子里,牢里关着的犯人们,也终于迎来了自己入狱以来最清闲最幸福的生活。

就像是此刻,没有烧滚的油锅,没有烧红的烙铁,也没有绷紧的铁鞭,更没有磨亮的薄刃……

整个大狱之中,简直安静得像是灵堂。

无端端地,狱卒还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他腰上撇着朴刀,慢吞吞地走了过去,还打了个呵欠,慢慢地从那长案之前经过,准备巡逻一遍大牢。

然而,就在他走出去三步之后……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

狱卒一下觉得脖子后头有些发凉。

他转过头来一看,顿时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大大大大、大人!”

沉思之中的张汤,终于慢慢地抬起了头来,看了狱卒一眼,倒也没什么表情。

自己在杀红小界的这一段时间里,朝中必定起了不少的波澜,要处理肯定还有许多棘手的地方,就在刚刚这一段的时间里,他已经想了很多。

然而,脑海之中挥之不去的,还是那个提着巨大斧头的女人。

一个自己见过,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的女人。

到底是哪里……

张汤一面想着,一面看向狱卒,随口道:“起来吧,去把近日的卷宗给本官找来……”

“大大大大大人,你你你你你你什、什么时候回、回来的……”

狱卒吓得腿软,根本爬不起来。

张汤的眼风有一点点的奇怪,又带着冷冽。

眉头微皱,一个怀疑忽然上来。

只是……

有些不确定。

狱卒的反应并未被他看在眼底,手指点在长案表面,轻轻扣了扣,“咚咚”,张汤忽然改口道:“不,你去把谢氏一门的卷宗找来!”

谢氏一门?

狱卒都要哭了。

“大人啊,这都什么时候了,大家都要找疯了,您还想着办案哪!”

杀红小界。

水声渐渐变得潺潺起来。

“哗啦!”

一片平铺在水面上的莲叶,忽然翻了上去。

“呼!”

水面上一下溅起浪花,见愁整个人终于从水面下钻了出来,整个人身上都是水,她手里拎着早可怜巴巴的小貂的脖子,直接一个旋身就跳上了莲叶。

这动作看似极重,可落下来的时候,,却轻得好像鸿羽一样。

“啪啪……”

只有见愁身上的水珠,从她从身上、从发梢甩落,像是水银一样,从莲叶的表面滚落。

“呼。”

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见愁看了身侧一眼,石盘依旧悬浮在身边,但是上面原本有的几根光线都已经变化了——

几根光线原本是八个方位,现在却完全打乱了格局,一共就只有四个方向,而自己原本在正东,现在却换到了正南。四根光线代表了四个人,除了见愁之外,其他人的光线还是红光!

在看清楚石盘上格局的一瞬间,见愁嘴角狠狠地抽了一下。

这杀盘……

有时候也挺坑的啊。

从自己绿色光线的位置变动,见愁可以准确地推断出,原本的格局已经被打乱了,也就是说原本的认知也被推翻了。

按着叶翩翩所言,败者出局之后,石盘传音之能便会开启。

但是直到现在,也没有一个人说话,显然大家都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一次战斗,一次胜负,相当于把原来的格局洗掉。

他们相互之间不知道到底谁留下,谁出局。

可见愁例外。

因为她一直是这杀盘之上唯一的绿光!

她无法确定到底谁出局了,谁没出局,但是别人却一定可以知道,自己没有出局。

这感觉,简直如同芒刺在背。

只是,事到如今,似乎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见愁索性懒得去看,掌心里传来湿漉漉的触感,“呜呜呜”,像是要断气了的虚弱叫声响起,一低头,见愁就看见了小貂吐着舌头一副快要阵亡的模样。

一时之间觉得好笑,她蹲下来,将小貂放在了这一片莲叶上。

小貂浑身柔软的皮毛,在被浸湿之后就黏贴在了一起,原本毛茸茸的一直小貂,竟然顿时变成了干干瘦瘦的一只,像是被人剃了毛一样。

此刻,它哆哆嗦嗦,哆哆嗦嗦,腿软地趴在了莲叶上,还用爪子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简直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啧啧,瞧着怂样,有这么怕吗?

见愁伸出手去,慢慢地摸着小貂的头。

“呜呜呜……”

出气多进气少,真是吓死貂了,好大的水啊!

小貂惊魂未定地抬起自己的爪子,抹了一把脸,将脸上的水擦去。

见愁看着这动作,简直觉得这小貂是成了精,这动作分明像是狂擦冷汗啊!

小貂仿佛感觉到了见愁的惊讶,直接转头一个白眼甩了过来。

见愁顿时更为愕然。

若不是现在不能说话,她简直想拎起这小东西问个究竟:你到底是不是成精了?

可惜,不能。

莲叶边有水流划过。

见愁慢慢地转过眼,四下里环视了一圈,却忽然在心里“咦”了一声。

方才湖上掀起的那一片巨浪,也不知道将她带到了什么地方。

放眼望去,水面茫茫,有一些破碎的莲叶和水草,漂浮在水面上,水底有游鱼的影子。只是,这一片水面有岸,长长的绿色的岸。

脚下的水,竟然在流动,浩浩向前!

这,竟然是一条大河!

见愁能看见,两侧的绿色堤岸虽然变化不大,却的确有微小的变化,证明她正在顺着这一条大河而下。

大河……

这杀红小界之中,竟然也有大河。

见愁着实诧异了一把。

修界奇异之事不可胜数,可这一次的经历,却着实让见愁大开了一把眼界。

茫然立于大河中心漂浮的莲叶上,见愁被水打湿的衣袍,被江风打得猎猎飞舞了起来,一时之间竟然有一种江上泛舟的洒脱之感。

只是,低头一看。

江面上漂浮着不少的东西,都像是被刚才那一场巨大的浪涛给打破的。

不仅有莲叶,似乎还有一些碎木,一些树叶,甚至,还有一些破衣烂衫……

见愁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哪里是什么“泛舟饮酒江上”,分明是洪灾过后,坐在破烂的小船上,看着水里奇奇怪怪的东西一起漂过……

不知,其他人那边到底是怎样?

又是一堆杂物漂了过来,见愁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刚才叶翩翩抬手便令平湖起波澜,着实令人惊艳,也让见愁吃够了苦头,只是如今恢fù过来,身体却没受到任何的伤害。

漂在江面上始终不好,见愁想,还是重新飞起来比较安全。

她转身就想要将莲叶上的小貂拎起来。

没想到,就在这时候,正在抖着身上水珠,想要恢fù一身干燥漂亮貂毛的小貂,那一只灵动的小眼睛,忽然定定地望向了湖面上某个方向!

下一刻——

“呜呜呜呜!”

没等见愁反应过来,小貂竟然朝着河中飞奔而去!

它去干什么?

不是才被这一场大水淹没了半条命吗?!

见愁下意识地就要出手将它拦住,没想到,小貂的身影竟然直接化作了一道灰色的闪电,在她手掌接触到它之前,便从她指头尖前面一分,飞逝而去!

“哗啦……”

是小貂终于入水的声音。

刚才还被水淹得要死要活的小貂,竟然像是一只飞镖一样破水而去!

在它的正前方,正是飘过来的那一堆破烂杂物!

只一看,见愁就明白了。

是那一堆东西里有什么吗?

一时之间,见愁回想起了自己与这一只小貂的初遇……

那在自己脚边堆成了一堆的破烂,还有最后出现的杀盘。

正是这一只貂儿,成就了自己这一次的杀红小界之行。

呃……

忽然想起崖山招收新弟子的事情。

见愁无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完了……

这件事完全被自己忘jì了。

不知道,现在崖山到底是什么模样,对自己的失踪,又是什么样的反应……

一想到扶道山人吃着鸡腿,阴森森瞅着自己奸笑的模样,见愁就觉得脊背一寒。

就在她出神的这一会儿,小貂已经到达了那一堆漂过来的破烂处。

它一下钻了过去,一会儿跳到破烂上面,一会儿跳到破烂下面,一会儿又忽然从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钻了出来。

“啪。”

左边小爪子一刨,一块破木头被扔到了水面上。

“哗。”

右边小爪子一刨,一块浸湿的烂布被甩了出去。

“咚。”

两条后腿一蹬,一块烂得只有一半的石头印章掉进了水里。

稀里哗啦,一阵乱翻!

整个河中央简直像是下了一阵破烂雨!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见愁,简直目瞪口呆。

这小东西……

约莫有一种囤东西的习惯。

想起当初它那一堆所谓的“宝贝”,见愁就忍不住森森牙疼起来,她直接朝自己眉心一抠,鬼斧出来,便要御着去把捣乱的它给抓回来。

“呜呜呜!”

小貂忽然一头钻进了还在漂流之中的破烂堆里,头朝下,向着下面一叼,两只小后腿蹬住后头一块烂木头,两爪子则按在前面,仿佛将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然后——

使劲一拽!

哗!

一大堆的破烂终于被破坏掉了最稳dìng的结构,一下就从江面上散开了。

咻!

小貂毛茸茸的尾巴一甩,在最后一块烂木头上一借力,竟然蹬腿就朝着见愁所在的莲叶上射了过来!

两只小眼睛乌溜溜地,简直像是捡到了宝贝!

它落在见愁的脚边,一低头,松了口,将自己淘到的宝贝放了下来。

“嗷呜呜呜呜呜!”

像是炫耀自己卓越的功勋一样,小貂再次学起了狼嚎。

见愁眼角一跳,心底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强忍住了把小貂捉住打一顿的冲动,她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脚边——

这是一只银色的汤勺,看上去早已经斑斑驳驳,与之前那一大堆的破烂看上去,没有任何不同之处。要说唯一吸引人目光的一点,约莫就是这一只汤勺的勺部,竟然做成了一个人的舌头的形状……

到底什么人才能用这么恶心的勺啊……

小貂骄傲地在这一只银色的汤勺周围踱步,简直有一种趾高气昂的感觉,仿佛满脸都写着“主人你赶紧夸我啊”这几个字。

它踱了约莫有一会儿,忽然发现见愁好像很沉默,终于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爪子一伸,小貂指了指银勺。

见愁没动,目光幽幽地看着它。

小貂急了,又使劲指了指,然后把自己的舌头吐出来。

见愁依旧只是看着它,仿佛看着一个智障。

“呜呜呜!”

仿佛终于受不了见愁如此的轻慢,小貂直接走上前去,舌头使劲伸出来,直接一舔!

肉色的舌头,与勺子那舌头形状的勺部舔在了一起……

嗡——

见愁头皮发麻,脑海之中的那一根弦,一下就崩断了。

捡破烂这种恶习可以忍,但是……

这个不能!

见愁额头青筋直跳,直接一把将它拎着脖子从银勺旁边拽了起来,让它的舌头脱离了勺子。

“呜呜呜!”

小貂骨控诉的目光,顿时投向了见愁!

“呜呜呜呜!”

干什么不让人家舔!

“呜呜呜呜!”

放人家下来,还有没有天理了!

“呜呜呜呜!”

竟然连人家这么可爱的貂都欺负!

“呜呜呜呜!”

简直一点人性都没有!

“呜呜呜呜!”

你简直貂狗不如!

见愁凉凉地看了它一眼:“……”

“呜……”

小貂缩了一下脖子,声音一下就弱了下去,怂了,被见愁拎破布一样拎着,也不敢再动一下。

看它老实了,见愁心里这才满意了。

她直接一个眼神递了过去:跟了我,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小貂仿佛能看懂她这个眼神,顿时有一种貂心拔凉的感觉……

这银勺着实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见愁这辈子都没看见过这么挑战人忍耐力的汤勺……

她一手拎着小貂,防止它又去碰这勺子,同时弯腰下去,小心地拿了勺柄,不碰到汤勺上小貂的口水,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就准备将银勺扔出去——

没想到,就是这一眼,让见愁看见了勺柄上的几个字。

“天地一勺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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